沈尧道:什么女人?
左护法淡声问道:她叫青青?
沈尧顿时明白了当前状况,恰如一匹脱缰的野马,风一般地往回赶,又向左护法喊了一声:你们都愣着干嘛?救人啊!她一个姑娘家能撑多久?
左护法猜测道:沈大夫,你想让我救她?
废话,沈尧急怒攻心,是男人就别磨蹭,你有种吗?站着不动干嘛,怕死还是怎么搞的,你有种就跟上我。
左护法甩掉了肩上的包袱,单手握剑,踩着路上凸出的岩石,身影快如疾云行风。长剑出鞘只在一瞬息,所经之地,徒留天地间寒光湛湛。
那边的六个匪徒,尚不知大难临头。
某一人已经发泄完毕,弄了些温热的枣糕,歇在一旁说笑:这小娘们还是个不经人事的,放在春香楼里,给咱们哥几个玩一次,少说也得三两银子吧
话没说完,他瞧见行色匆匆的左护法,这小子握着一把重剑,衣袍猎猎,身姿颀长,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可他们兄弟几人身强体壮,又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山路上,那小子还能妄想英雄救美吗?思及此,他又笑了,心道:就算把那玩烂了的女人送给这小子,又能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废掉的破鞋。
他便说:你是哪门哪派的?少管闲事,没看过爷们在外面玩女人?
血溅三尺。
剑锋割断了他的脖颈,他还没来得及叫一声。
草棚外风和日暖,茶肆内横尸遍地。
还剩一个匪徒,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衣衫不整,尿从裤子底下流出来,浸透了一双草鞋。他起初壮着胆子咆哮:高手饶命!后来索性跪下来磕头:我一时歹念,早已知错,求求大哥饶我一命,我定当改过自新!
左护法却问:饶你?
他一步一步靠近,脚不沾地。
一剑索命,鲜血再度喷涌,左护法反握剑柄,又问:你刚才,为什么不饶了那个女人?
左护法今日所杀的最后一人瞪大了双眼望着他,张了张嘴,气绝身亡。
残血,死尸,满地狼藉。
沈尧赶到现场时,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震撼的是许兴修,他肚子里一阵反胃,扶着一棵树开始干呕,呕了半天,又觉十分讽刺他是个大夫,理当救死扶伤,见惯了病患伤员,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后来,许兴修想通了。大抵是因为,他亲眼见证了魔教的凶残杀人手段。
沈尧倒是没考虑这么多。他提着药箱,跑向了青青姑娘,又是验伤又是安慰,还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罩在了她的身上。
寻常女子遭逢此事,多半会跳河或者上吊,沈尧明白,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心病难医。
青青她爹是个穷武夫,曾经在这儿卖茶、卖艺、帮人磨刀,足有七八年。后来她爹死了,青青姑娘独自看着茶铺,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所以互相会帮忙照应
他还在想着青青,许兴修突然出声:如何善后?
山林寂寥,余音回荡在幽幽空谷。
许兴修负手而立,焦躁不安,一双浓眉快要拧成川字。他对沈尧说:小师弟,你下次做事再不能这般鲁莽,你看那些男人,脖颈上都有蜘蛛纹身,你可知,这是迦蓝派门徒的标致?迦蓝派在江湖七大派里排不上号,但也比我们小门小户强多了,惹上了他们,你一个小小的丹医派弟子如何担当得起?
沈尧道:哦。
许兴修照着他的脑袋,狠狠敲了一记:哦什么哦,师兄跟你讲话,你好好听了吗?
沈尧长久静默。
他坐在近旁一块石头上,好半晌才说:我不后悔救了她。我只后悔没早点来。
许兴修叹了口气。
沈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师兄,你这样想。倘若你是她,躺在地上,处于绝境,希不希望有人来救你?想不想继续活下去?行走江湖的人一边害怕惹祸上身,一边又咒骂冷漠的路人,长此以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只存在于传奇话本。
许兴修没做声。
沈尧便起身,从药箱里翻出一把小铲子,在附近刨土挖坑。
左护法收剑入鞘,问他:忙什么?
沈尧头也没抬:给那六个人下葬。
左护法道:凭你这一丁点力气,至少要挖到明日。
说罢,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瓷瓶,在每一具尸首上滴了一滴。他收拾残局的能力强得吓人,果然不愧是过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东灵教左护法。
这日傍晚,月冷天凉。
沈尧背着受伤的青青,与许兴修、左护法三人一同回到了丹医派。他的药箱里装满了入山采来的灵芝草,还有一包带给师父的糕点,往常他应该会很高兴,但是今日他面色凝重。
卫凌风察觉了异状。
彼时,卫凌风正在西厢房,亲自为云棠教主搭脉。
云棠偏爱素色长裙,更衬肌肤剔透如玉。
满院树影徘徊,灯色恍惚,她左手托着腮帮,右手递到了卫凌风跟前,不声不响打量他的眉眼,少顷,她说:平生不识卫凌风,阅尽绝色也枉然。
落叶翩然如蝶,在桌上旋舞。
显然,叶子受到了云棠的操控。
卫凌风视而不见:今日第一副药,应有黄芪、首乌、当归、熟地
别同我说这些,云棠嫣然一笑道,我又不懂药方。
卫凌风迂腐地自接自话:服药期间,忌饮酒,忌荤腥。清关镇的桃花酿虽好,不值得你冒险一试。
云棠笑得玩味:你怎么知道我喝了桃花酿?什么时候?在哪儿喝的?跟谁喝的?倘若我告诉你,我是和你的小师弟在一起喝的,你心里会有什么感慨?
他还没回答,她就别有深意地盯着他:你这性子,跟我的左护法有几分像。明明心里诸多盘算,表面上也不表露一分,那些与你相熟的人,会不会当真以为你大智若愚呢?
云棠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沈尧从小耳朵尖。踏入院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云棠对卫凌风的评价。
云棠养的那只雪貂吱吱叫唤,从远处奔到了他们的面前。
左护法向云棠行礼,雪貂却一个劲地往上冲,攀附到了左护法的肩头,一动不动地趴着。
卫凌风朝着他们这边一望,只觉沈尧面色煞白,许兴修魂不守舍,他心中稍感惊异,又见左护法的黑衣袖口隐有血迹,他不由得沉思,问了一句:何事惊慌?在深山里遇到了狼群?
云棠嗤笑:非常凶狠的狼群呢。
她翻手做扣,扣响了石头桌面,这桌子就裂开了一条缝。周围几人静默不语,她拂衣而去,左护法连忙跟上,稍后,两人的潇洒身影都消失在夜色里。
沈尧望着他们远去,自寻了一块干净地方,揽膝坐下,叹道:今天多亏了左护法。
卫凌风道:你把事情经过说与我听。
沈尧和盘托出,并无藏私。
gu903();卫凌风没有探究迦蓝派,也没有关注左护法,他只问:哦?青青姑娘的现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