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塌了…
原来沙漠也会塌啊…
地面突然凹陷,妖风四起,鼓足了劲儿将沙丘填入大坑,扑簌簌地,像陷进地底的流沙瀑布,壮观至极。
陶勇也惊叹,还没能把此情此景同钟冉联系上,就听车门“哐当”一声。
卫舜竟恢复了模样,两眼发直,胳膊腿颤了又颤,趔趄着往回走。
陶勇终于被狂风吹清醒,拍大腿:“坏了!坏了坏了坏了…卫舜!卫舜呐!”
卫舜听不见陶勇呼唤,他眼里只剩逐渐平息的流沙。它们从癫狂,从热烈,从大片大片地飞舞,到缓慢、静默…
像一滩死水,连风都无法刮起。
卫舜头摇得极慢:“…不……”
他跪倒,掌心深陷入土,“没了…”
陶勇跪他身边:“什么没了?”
卫舜脖颈僵冷,动作迟钝,但霎那,眼圈便红了全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瞠大双目,泪水将脸颊描出白印,心脏似被穿透,腥热涌喉头。
他趴地,呕了满地血红。
陶勇目光定定,竟忘记该如何动作,倒是李长季说了句心里话──
“原来悲伤,真的会吐血啊……”
作者有话要说:额……还没结局,HE
第162章162四年
一通电话,把大朱从吹嘘遛马的青旅谈局中解救出来。
大朱看号码是卫舜,想也不想便接了,那端劈头盖脸来一大段:“喂喂喂?朱老板是不是啊?哎呦喂你快回来瞅瞅!你们这旅店咋搞的,我这不晓得啊!”
大朱满脸懵:“啊?你谁啊?”
“我啊我啊!”那头说,“我那个谁,蒋爷手下那个陶勇!”
大朱:“哦,你在旅店干嘛?”
“我不知道卫舜住哪间房,也不晓得你们被褥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放哪儿,你回来整整。”
大朱歪头:“这不对啊,你不是用卫舜的手机吗?卫舜呢?”
“他啊,”陶勇叹气,“你当他死了吧,他现在比死人也差不了好多了。”
陶勇挂电话,卫舜就坐沙发边抽烟,抽得比香炉还绵延,一根根都不带停,似想抽个灰飞烟灭。
陶勇差点抹眼泪:“要不你说点儿话呗,骂个人也行,就、就当我不该放她走,你打我骂我呗?”
卫舜微掀眼皮,眼风只些许扫过。
他一路没合眼,只当自己是抽烟机,如今满目血丝,说话也沙哑呛音:“你走吧。”
若心急能用跺脚体现,陶勇怕是能把地跺穿。
大朱也算义气,第二日便一飞机搭来了成都,再花了比平日多一倍的钱,穿风雪回旅店。
滴滴司机开雨刷,刷落满目苍白:“嘿,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久呢!”
“是啊。”
大朱拖拉杆箱回来,胡茬鬓角写满沧桑。
他实在是没想到,再回来时,他从被劝慰的变成了劝慰的,理由还是同一个──死了老婆。
陶勇接电话,大朱踏入玄关,雪都来不及抖落:“他人呢?”
“…你看看去吧,我不知道该咋说话了。我连钟字都不敢提,一提,他就跟疯了一样,沿院子打转,觉也不睡饭也不吃,我看着都快死了。”
“他人呢?”
“楼顶呢,赶紧来吧,我怕他跳下去,不敢下楼给你开门。”
大朱不换鞋,泥脚印融成一滩水黄,自玄关串至楼顶,推顶门,大片风刀夹雪扑面,比他得知黄姗死亡的那晚还要激烈。
但风声却并不咆哮,而是安静地,拿钝刀子,一点点锉人心肺。
陶勇眉梢落成雪白,指远方:“那里。”
大朱放眼望,天地扑簌簌落雪,围栏边立着一人,不知站了多久,已经和地底的白融成一片。
大朱吸鼻涕:“那…他就一直这样?”
陶勇摇头:“前些天更可怕点,如今还能说句话。”
“说了什么?”
“就重复一句,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跟入魔障似的。他四天不吃东西,只能捏鼻子灌糖水,脸颊凹得像坑,忒深,我瞅着都心疼。”
大朱感觉事情不妙,跨大步上前,横亘着半臂风雪,他眯眼:“卫舜啊?”
卫舜怔怔转头,大朱竟看出一丝迷茫。
大朱拍他肩膀:“回屋里坐坐吧,干站着也没用。”他低头,努力压抑叹息,“回去吧,啊?”
卫舜缓缓摇头,语调呆板:“回不去了…我什么都没了…”
大朱从未见过他这样,哪怕杀得浑身浴血,哪怕亲手埋兄弟尸骨,他也不过沉眉红眼,至少能落几滴泪发.泄心酸。
大朱摸他后脑:“哭出来也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
陶勇眼圈又热又红,转身抹泪,手机蓦然震动,他接通电话:“喂?”
“喂陶先生吗?这边搜救队的。”
陶勇扬声:“是不是有啥好消息了?”
大朱转头,卫舜缓慢扭脖子,陶勇听着听着,嘴唇抿得极薄,手指颤抖:“你们…!”他余光扫过卫舜,压低声音,“你们再搜搜啊!那肯定是有的啊!”
“没有啊陶先生,李先生亲自带咱们去的,连流沙都没发现,更别说尸体了。”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我们也没办法了,要不您征集线下志愿者吧,上回有个横穿腾格里失踪的,就是靠志愿者搜的。但这么些天,按您说的啥也没带,那…八成生还几率很小。”
陶勇慢慢挪手机,按挂断。
他不知该怎么开口,隔着密匝匝的雪帘子,卫舜嘴角扯了扯,拂开大朱的手往屋里走。
大朱快步跟上,陶勇也紧随他身后,哪知卫舜一进屋子,便甩手锁紧了门。
冰碴儿往脖子里灌,面肌冻得哆嗦,这并不是最让人恐慌的,最慌的是,风声渐起咆哮,压根听不见屋内动静。
陶勇拽把手:“卫舜!卫舜啊!还有希望有希望!你别乱来啊!卫舜…”
大朱摁住他的手:“你听。”
陶勇松门把,门把哐当躺横。他凝神,从萧瑟风吼中听见哭声,隐隐绰绰,似地底刮来的孤魂嚎啕,是堕入永恒黑夜的悲鸣。
哭声持续良久,门后的人像要将毕生泪水挥霍干净。
大朱摇头:“让他哭吧,也许哭完,会好的……都会好的。”
一切果真好了起来。
第二日天晴,积雪没能堆积便融化。卫舜两眼淤肿,下楼时,骨瘦形销的架子撑不起大衣,袖口裤管嚯嚯鼓风。
昨晚大朱没来得及细看,卫舜如今是真没人样了。眼球攀满血丝,如枝如藤,眼底落一片青灰,像浸润湿意的黑泥巴土,胡茬比野草还蓬勃。
整张脸久未打理,荒野一般,疯狂而颓丧。
陶勇静默盯了会儿,没敢出声,大朱先开口:“吃早饭吗?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卫舜点头:“面条吧。”
大朱去厨房,仔细切肉丝青菜,还卧了俩溏心蛋。卫舜没辜负他的心思,三两下吃完了面,擦嘴:“中午吃什么?”
他腰杆挺得笔直,仿佛问的不是吃饭,是家国大事。
陶勇小心开口:“你想吃啥呀?”
卫舜仰头想了想:“竹笋炖鸡,牦牛火锅,松茸,肉片松茸…”
听着不便宜,但好歹是想吃东西了,陶勇简直要拍手欢庆:“行行行,咱给你买。”
卫舜看大朱:“你去吗?”
大朱摇头:“我不去了,我留这儿陪你吧。”卫舜提议:“陶勇不识货,你去买吧,他留下来杀鸡就好。”
大朱犹豫一会儿,点头:“行,我去买,你留屋里好好休息吧。”
“嗯,我洗个澡睡个觉。”
大朱挂钥匙离开,化雪的高原刮骨的冷,他冻得面无知觉,揉揉脸,心里总有点放心不下。
转变快了,太快了,比他更快。他当时还没卫舜那般悲伤,怎么转脸就吃得比他还香?
大朱车钥匙插孔里,有妇女带小孩,小孩骑四轮车哒哒哒,嘴里唱儿歌,小短腿扑得欢腾:“…当太阳下山岗我要赶回家~和妈妈一同进入甜蜜梦乡…”
大朱收紧五指,后背惊出冷汗。
坏了!
他穿过柏油马路,小孩转了个弯,一双眼瞪得溜圆:“妈妈,他也要回家吗?”
女人摸他脑袋:“对啊,大人也会累,也是要回家的。”
大朱奔入院子,陶勇正对着大盆放鸡血,手里挥挥刀:“诶?你干啥这么激动?!”
大朱急声问:“卫舜呢?!”
“上楼洗澡啊,咋啦?”
大朱二话不说往阁楼狂奔,陶勇也不管歪脖子鸡死没死透,扔了刀一道儿狂奔:“咋了咋了到底?!”
大朱气喘吁吁,一脚踹上浴室门,里头上了锁,怎么踹都纹丝不动。
陶勇手指还坠着血珠,眼盯门缝发愣。门缝有粉色蜿蜒流淌,顺地砖缝隙填满又溢出,一白一红对比刺眼,且红色越来越艳,陶勇脑壳转不过弯──
这洗澡水,还能是红的啊?
这次折腾到半夜才算完,陶勇坐病房外,像折了大半条命,已经是只出气不进气,嘴里念念有词:“要死了…这次真要死了…”
大朱咬牙,一耳刮子扇给自己:“信任的人杀我兄弟,不信的人为兄弟死,老子戳瞎眼算了!”
陶勇八尺大汉,现如今眼泪直转,像小媳妇儿蔫脑袋:“我丫才该死!早知道卫舜变这样,我他妈就是豁了命,死也要把钟冉拽回来呀…”
他也顾不得大朱的心情,摁他肩膀晃晃,“你当时咋调整的,你同卫舜说说劝劝。”
大朱红着眼摇头:“这刀不挨自己身上不晓得疼,你看我,黄姗去世时他说得头头是道,但到头来,真搁自己身上,谁受得了啊?我就问你谁受得了?”
谁都劝不了,还得自己琢磨透。
卫舜缝针出院,蒋爷亲自派人来接,开的是底盘最稳的宾利,不颠簸,比卫舜的脸掂得更平。
卫舜神情疲惫,但这次回来,吃饭喝水都恢复了正常。他越正常,大朱和陶勇越觉得战战兢兢,生怕他故意伪装,让他们放松警惕。
两人合计着轮流看守,陶勇想联系蒋爷派人,卫舜端茶杯笑了:“不用这么麻烦。”
他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想笑,陶勇却瘆得慌:“你、你笑啥啊?”
卫舜嘬口茶:“你们阵仗太夸张了,我忍不住。”
“夸张?那你…!”陶勇差点儿把割腕的事翻来说,大朱摁住他,“你那样做,能让人放心吗?”
卫舜垂眼看看手腕:“没什么,割着玩的。”
谁脑子抽风把命拿来玩?!
陶勇简直要咽气,卫舜活动活动手腕:“你们不用紧张了,我不会这么做了。”
“……真的?”
“真的。”
卫舜说到做到,不仅吃饭喝水,还运动锻炼,脸逐渐丰润回去,精神也重新焕发。
陶勇如履薄冰地观察一阵,终于确认卫舜拾起了求生意志,打算联系蒋爷张罗张罗旅店开张。
卫舜却拒绝:“不用了。”
陶勇皱眉:“为啥呀?你坐吃山空也不行啊,这店总得开啊!”
卫舜说:“再等两年吧,我想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不等陶勇反应,他真从卧室拎出了登山包,草草交代几句,便离开旅店。
陶勇摸脑袋:“…现在很流行旅行解压吗?”
大朱摊手:“可能吧。”
卫舜这一去,就是两年。
从沣木出发,沿西南去西北,再从西北到东北,一路始终陪伴的,只那辆色彩深沉的普拉多。
他走访许多寺庙,管它道观还是佛堂,里头秃顶或者束发,他都拜上一拜,拜完了也不知说点什么,随手捐功德箱,十块十块地投,听点香的和尚说吉利话。
偶尔山野下起雨,他卧后座听风雨,一夜无眠。
再大的雨总有放晴的时候。他看完那部喜剧片,开车到天门山,阿凡达表演早已过时,只剩高矮胖瘦不等的千手观音。
卫舜坐.台下,漂亮女郎来搭讪,请啤酒请槟榔,卫舜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抽烟。
女郎觉得他挺酷,摇曳着玲.珑腰身挨近,卫舜自氤氲烟雾中抬眼,白汽喷女郎脸上:“有话说?”
女郎推近啤酒:“给点面子嘛。”
卫舜嘬烟嘴,推远:“要开车的。”
“开车?”女郎蹭来,“那正好…我喜欢开车…”
卫舜偏头看她:“知道什么叫存命人吗?”
女郎愣神:“啊?”
卫舜挣脱她:“不知道就滚远点,我对卖的不感兴趣。”
他掐烟头,不留眼神飘然离开,女郎从呆滞中回神,尖细小高跟跺了又跺,咬牙切齿:“妈的!神经病啊!”
这一路骂他神经病的挺多,尤其不缺女人,偶尔会有男人。卫舜不在意,他只是惆怅。大江南北的,连存命人的影子都摸不着,钟冉这脉人,仿佛沙漠划浅坑,一夜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舜酗烟不酗酒,到西北就嗓子干痒,越发懒得说话,管他是罗子大朱何天陶勇,任谁打来电话,他都没几句就挂断。
就像自己抛弃了世界。
大朱电联陶勇,哀叹:“这架势,等他回来的时候,不是胖成猪就是瘦成猴,反正我不指望他能正常了。”
但其实,卫舜还收拾得挺妥帖,比整日窝旅店的大朱还妥帖。
他经过马县,三岩道观已经换了批人,香火也比往常旺了许多。卫舜躬身拜三清,知客问他:“抽签吗?”
卫舜答:“我以前抽过,问姻缘的,记得是第三十签。”
知客扬脑袋想想:“签文换了一批,正如命运也会换轮,谁也不知未来如何。旧签文只是过去,没有一支签能攘括到生命终结,抽新签,能看短期未来。”
“那抽吧。”
还是第三十签,但签文成了上上:“青云万丈自有路,行谒千里敬东床。”
卫舜喃喃念出,知客微躬身,毕恭毕敬地伸手:“要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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