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勇连连摆手:“不对不对,嘿嘿,因为法门寺皈依是法字辈,法海那老头儿啊八成自法门寺来。”
他合手一阵阿弥陀佛,卫舜从后视镜看钟冉:“你别听他忽悠,他就是闲得慌,找点事儿乐乐。”
陶勇的阿弥陀佛变了调,鼻孔嘴巴哼哼出声:“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到达下榻宾馆已经半夜九点,见孙宝苏的事情自然往后延。
陶勇从暖意盎然的皮卡跳出,冷不丁被风吹哆嗦,更来了精神,胳膊一把拐来检查瓶瓶罐罐的卫舜:“蒋爷跟姓孙的还有建交时,他介绍过一家足浴,那里头技师啊,美啊…”
他竖四根指头,掌心掌背翻来翻去,“都是明星脸,啥四大花旦四小花旦的都有…里头有个美眉,人称小冰冰,声音嗲得化水…”
耳边呼来风声,车尾白瓷瓶子晃荡几下,底盘一斜直愣愣往车底砸,陶勇七手八脚地捧住瓶身,钟冉收手:“我可都能听见啊。”
陶勇连忙嚷嚷:“没!没呢!那小冰冰我干妹妹,天地良心,我没鼓动他当我干妹夫!”
他边说边放瓶子,趁钟冉回头,他偷声继续:“我看那丫头不懂啥情趣,你要不要跟…诶诶诶!”
他的脚被什么拖住,前扑摔成个大马趴,两只胳膊稳当当地高举瓷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钟冉扬唇轻笑,手朝卫舜晃了晃,卫舜立刻表态:“哪个女明星能比我媳妇儿好看,那真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谬论,您可别杜撰了,要去您自己去,啊。”
陶勇麻利爬起:“卫舜你丫妻管严!”
陶勇兴冲冲离开,钟冉抱胳膊走卫舜前头,卫舜趁她刷门捏她脸蛋:“卖怒气的小姑娘,瞎想啥呢?”
钟冉点他胸口:“狐、朋、狗、友。”
卫舜满脸委屈:“冤枉啊,我啥都没干过,真的,你不信随便查,我这底细可清清白白。”
钟冉哼唧一声不多搭理,卫舜殷勤地挂衣服烧水,顺带连牙膏都挤上。等他忙活完,钟冉坐床边撑胳膊看人,眼底隐隐带笑。
卫舜揪她鼻子:“嗬!装,还装!”
钟冉连忙拂他的手求饶:“疼疼疼!放手啦放手啦!”
卫舜朝掌心哈气,突然伸进脖子挠痒,钟冉边笑边扭身子:“别挠痒啊你!幼不幼稚幼不幼稚?!”
钟冉扭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推他远些,卫舜见她面含春风,突然停止呼吸,探身近她唇边。
钟冉抵他肩膀:“看电影,看电影…”
卫舜低低哄笑,偏唇落于右颊:“小狐狸崽子。”
钟冉驳斥他:“大狼崽子。”
卫舜把她卷进被窝:“行了行了,外套没穿别感冒了,看什么电影自己找,我先去洗了。”
钟冉百无聊赖地翻看电视,不知怎么来了兴趣看恐怖片,便点进一部日.本鬼片,听电影里的水琴声响得头皮发麻。
她拿枕头挡面前,偷偷地从缝隙看,眼瞅主人公在走廊跑得连扑带摔,她又急又怕,听浴室门“咔哒”一声,头瞬间缩进被子。
卫舜逮她后脖子:“真鬼都不怕还怕假鬼啊?”
钟冉露双眼睛:“那音效太恐怖了,一惊一乍的,而且我没见过这种蜥蜴一样的鬼,哪只鬼没事会往地上爬?”
卫舜瞥了眼放大的鬼脸,笑着看回钟冉:“怪可爱的。”
钟冉皱皱鼻子,房门忽然被敲响,她推卫舜:“你去开门。”
卫舜不知哪个家伙如此扫兴,没好气地拧开门,却见陶勇挤进一张沮丧的脸:“唉!”
钟冉按下暂停键:“谁啊?”
卫舜答:“狐朋狗友呢。”
陶勇举起副崭新扑克牌:“要不要玩几局干瞪眼?”
“顺子。”
“要不起。”
“炸.弹!”
卫舜出四张牌,又甩两张,陶勇拍大腿:“原来大猫儿小猫儿在你家呢!”
卫舜摞起牌:“那是因为你不记牌,瞎打一气,怎么打得赢?”
陶勇撂牌,卫舜问道:“怎么就去那么点时间?那家店倒闭了?”陶勇摇头摆手:“听了件事,想着不很舒服,就回来了。”
卫舜洗牌,陶勇问:“你怎么都不问我啥事啊?”
卫舜抬眼看他:“我不问你也会说。”
钟冉慢吞吞喝了口水,陶勇捞耳朵:“小冰冰好像不在那家店了,我问领班的,她说上个月就走了,好像还得罪了孙宝苏。”
提起这个名字,卫舜和钟冉被吸引注意:“怎么说?”
陶勇挠挠嘴角:“小冰冰不是挺好看嘛,孙宝苏也一直往她身上砸钱,我们跟他断往来的时候,她差不多成了半个情.妇。”
这倒不足为奇,卫舜早前都听说过,蒋爷外头的莺莺燕燕也不少,都是些逢场作戏的戏码。
陶勇接着说:“上月小冰冰被接去孙宝苏的住所,哭啼蹄回来,还落了一身伤。小姐妹问她,她骂骂咧咧把孙宝苏数落一顿,说是不小心碰到个啥古董玩意儿,差点摔碎,孙宝苏当场甩了她几巴掌,还拿皮带给她抽得浑身凸肿。”
钟冉皱眉:“那姓孙的是什么牌子的神经病?就算卖身也是有尊严的啊。”
陶勇两手一拍:“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没几天小冰冰就不见人影了,电话啥也打不通。领班琢磨她是不是回老家了,但她们混这口饭的,没几个会说真实家乡,大家找不到,也就作罢了。”
卫舜与钟冉对视一眼,两人各有猜疑,陶勇自顾说:“小冰冰还差我万把块钱呢,我也不是惦记这钱,但好好一个人竟然跑路了,我心里真不爽快。”
卫舜试探性问道:“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毕竟这种小地方,红灯区的都是社会隐形人,警察都不大管得到……”
陶勇摊手:“不大可能吧,小冰冰平时大大咧咧,不炫富也不结啥仇,平时夜路都是结伴走…”
三人一度沉默,陶勇将牌全攥手里:“算了算了,打牌打牌,这回谁先起?”
三人打到半夜一两点,钟冉实在困得头昏脑胀,率先趴床上睡了。
卫舜跟陶勇又厮杀几盘,陶勇眼珠子斜床面,小声说:“你跟她玩真的啊?我不知道她啥路数,但感觉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悠着点,我怕哪天她动动手指头,你骨头都没得剩。”
卫舜压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陶勇翘嘴巴:“呦,还挺护老婆,我炸!”
卫舜挥手让他继续:“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的心就是海底捞,等捂热乎,自己就翻出真心了。她啊,看似精明,其实很傻,我不在她身边,她能勉强过好,我在她身边,她能真正过好。”
卫舜倏忽微笑,“我就喜欢看她好好的,比你薅了万把块钱还高兴。”
陶勇抹乱牌局:“不打了不打了,妈的,酸得老子倒牙。”
卫舜指他:“你丫故意的,快输了就毁牌,赖皮!”
陶勇拍屁股走人,卫舜收拾残局又洗了把脸,爬床前,听见钟冉翻身,压得床头吱呀响。
他小心挪过去,刚睡定,钟冉慢慢钻进他怀里:“海底捞煨热乎了,大爷您小心点,别烫掉了假牙。”
卫舜喉结滚了滚,啃上她肩膀:“不烫嘴,挺香。”
说罢,他按熄了吊灯。
昨日陶勇才提法门寺,今天还真应孙宝苏的邀来附近。
临过年,寺庙本地外地的络绎不绝,参观游览顺带烧香拜佛,显一派香火热闹。
钢筋架构的十三级宝塔鹤立鸡群,重檐高拱风铃阵阵,但钟冉离得太远,仅能从窗户眺望,并不能听见铃铎声。
茶楼雅室雕刻出鸟语花香,孙宝苏散了珠帘,膘肥的赘肉挤进座位,一身冰川蓝的银狐裘皮更显体格膨胀。
他说话,牙齿镶金,两撇油胡子抖抖,手腕各色珠坠撞声比嗓音悦耳:“陶兄弟,好久不见,阔绰了。”
陶勇摆手:“不敢不敢,这低劣貂绒哪能跟您比?”
孙宝苏的烟也是金碧辉煌,火亮点直指窗外:“佛经说,微风渐发,则宝铎和鸣。这铃声是善果得报,才千年清雅,让人听的高兴。”
越缺什么越想展露什么,孙宝苏翻来覆去就会这一句,故而每次入茶楼都要显摆显摆。
请客多了,自己都不记得给谁说过,陶勇早没了第一次听时的诧异,随口奉承:“说的对极了。”
孙宝苏仿佛才发现他身侧站了人,眼皮上挑:“你们是…?”
陶勇指钟冉:“这两个,一个是我手下,一个新入古玩界,对古董知道点皮毛。”
孙宝苏有点意外:“女人当手下,还是头一次见,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小姐。”他上下打量,“光带着都倍有面子。”
孙宝苏大拇指横向旁边,给卫舜两人介绍:“这是我手下胡鸣,等会儿由他负责谈价。”
孙宝苏比较寒碜手下,胡压价原就生了副尖耳猴腮的嘴脸,再配上修身瘦绒衣,肩膀像被下巴削薄,整个人透出股刀锋成精的气质。
胡压价客客气气朝两人握手,钟冉沾沾指尖就收回,卫舜倒握得久,两人还没开谈,胡压价就两眼饱含敌意。
孙宝苏说:“我看你给我的照片,品相都挺不错,别的不说,要真是宋朝的东西,我这趟铁定值。”
陶勇招招手:“小冉妹,你把东西都亮出来,给咱孙哥看看。”
得这么个称呼,钟冉后颈竖起鸡皮疙瘩,强忍不适搬来纸箱,里头一阵脆响,听得孙宝苏两眼放光。
陶勇说:“孙哥,咱不仅仅是宋朝,还有什么明清的瓷盘瓷碗,你要喜欢,统统拿走。”
钟冉拉开封条,泡沫分隔的器物丝毫无损,顶灯照来,薄如纸的瓷片通体润亮。
胡压价率先捧起青花瓷瓶,说:“宋朝绘的青花较别朝深,偏爱浓墨重彩,看起来挺是那么回事。”
他掂掂,又转着仔细端详,末了放下瓶子,与孙宝苏眼神交流。
卫舜知道是赝品,箱子里也是真假参半,所以捧上他认为真品的瓷碟,堵住孙宝苏临近发作的脾气:“您再看看这个。”
胡压价打量许久:“这个你出多少?”
卫舜伸出五根手指,胡压价挑眉:“五十万?!你不是懂行吗,光绪年间民窑的东西,市面再贵也卖不到五十万,你这是狮子开口!”
卫舜根本不知道价值几何,伸手指只是试探行情,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改口:“那您说多少?”
胡压价伸一根指头:“最多十万。”
“那不行。”卫舜说,“怎么着二十万也是值的。”
胡压价感觉他不是真半吊子,估价倒挺准确,正正脸色说:“十二万到顶,我们跟蒋爷生意来往多,不会胡压你价格。”
卫舜目光偏转,飘入钟冉视野,钟冉与他对上眼神,默契地眨眼,听他继续:“那您再看看下面的。”
钟冉顺势从里头翻出彩绘寿盘,恭敬地捧至孙宝苏跟前,孙宝苏原打算瞥过即可,突然,一抹铁锈色跃入视线。
他眼底忽亮,定定盯钟冉脖颈不动,红绳挂的玉坠露出大半,成色相当漂亮,不知全貌如何,比女人半露的酥.胸还勾人。
孙宝苏轻敲茶杯,犹豫片刻,见钟冉就要走,他急声问到:“能给我看看你脖子的玉坠吗?”
第138章138杀机(一)
钟冉停下动作:“什么?”
孙宝苏看看陶勇,陶勇恍然大悟状:“小冉妹,人孙哥让你把你脖子那玉坠给他看看呢。”
“这个啊?”钟冉边说边解红绳,“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说是上头哪位老太爷,战乱年代收来的东西。”
她谎撒得面不改色,陶勇都快信了八分:“那相当于传家宝了?”
“可不。”
孙宝苏把玉摸手里,感受它温润的触感,螭纹细腻栩栩如生。他递给胡压价,胡压价掏来放大镜,开手电,细细查验其透光与瑕疵,又拿指尖一阵轻敲,鉴别良久才冲孙宝苏点头。
孙宝苏将玉握入掌心:“这位钟小姐,可有兴趣与我谈笔交易?”
钟冉面露难色:“你是想说这块玉的事吗?”
孙宝苏点头,双下巴抵上粗脖子,肥肉挤出褶皱:“钟小姐是聪明人,我话也说敞亮点,就是想买这块玉。”
见钟冉不为所动,他按住玉佩:“六十万,怎么样?”
卫舜近前:“孙老板,六十万,是不是有点儿白萝卜扎刀,半点血不出啊?”
胡压价玩转放大镜手柄:“嗬,那你说多少?”
卫舜比出“八”字:“八十万,总能值吧?”
这玉佩估价百万上下,八十万算挺亏了,胡压价窃喜,冲孙宝苏眨巴眼睛,孙宝苏扣紧玉佩:“那…”
“不卖不卖!”钟冉突然上前,从他手里捞走玉佩,“那是我爷爷的遗物!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东西!给我八千万我也不卖!”
孙宝苏手指落空,下意识抓抹空气。到手肥羊没捞着,反被人虎口夺食,他心里窝团火,拍桌子大骂:“老子给的钱已经够你霍霍几年了!别他娘蹬鼻子上脸!”
玉佩死死摁怀里,钟冉比护崽母鸡还咬牙切齿:“就是不卖!”
“你…!”
双方剑拔弩张,孙宝苏腰间佩着镶玉金刀,气极时不觉去摸刀柄,卫舜快步挡钟冉前头:“孙老板!”
孙宝苏忍得后槽牙咯咯响,好不容易咽下火气,仍维持对峙的姿势:“讲!”
卫舜拿捏笑容:“孙老板,我们来这儿一遭,本就是好好做生意的。钟小姐虽不愿意,但我们还要停留几日,等私底下再磨磨,兴许这生意…不就…”
他伸手,按上孙宝苏腰间,五指力气渐重,硬将姓孙的戾气压灭。
孙宝苏忿然抽手,屁股重重墩回座椅,烟尾燃烧半晌,直烧至滤嘴,一溜儿烟屑自动脱落。
他扔掉烟头又掏一根,胡压价赶紧递火,他就着火的香烟猛吸一口,说话吞云吐雾:“行,看在蒋爷的面子上,我请三位下榻我那儿,何时想通何时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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