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你看这锅又大又圆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1 / 2)

《[综]你看这锅又大又圆》作者:彼岸有马

本文文案:

八木铃鹿,异能「神降」,能够化身为上古神明,以神的姿态战斗。

听起来厉害得不行,但本质其实就是借大佬的号,打最帅的仗。

然而借号有风险——现在神明的锅全部都是她的了!

什么脚踩两只船啦给别人戴了一顶绿油油帽子之类的鬼事,全都变成了八木铃鹿犯下的罪过。

八木铃鹿:???

#你看这锅又大又圆,但它不是我的锅啊!#

内容标签:综漫幻想空间灵异神怪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八木铃鹿,大岳丸┃配角:┃其它:

第1章神明少女

东京市立第二英雄高中的荣誉教师八木原带着二年A班的学生到达γ体育馆的时候,一年A班的同学已经悉数到齐了。

今年才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们很自觉列成整齐的一条横队,各自做些热身活动。他们大抵是没有听到脚步声,眼睛都盯着地面,没抬起来过一秒,看起来颓颓的,很不活跃的模样。

二A班的白城凛的目光一一扫过一年级的每个学弟学妹,心里的好奇心快爆炸了。

“你脑袋动来动去的在干嘛呢!”身旁同学焰原炼狱凶巴巴的声音不期而至。

“啊……哈哈……”白城凛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解释说,“我在找一个人。我想见见她。”

“她?”

班长以极其敏锐的女性直觉捕捉到了出久话中最重要的一个字,就连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了,然而白城凛却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地继续解释:“今年的入学考试,有个女生创下我校有史以来最好的实战成绩,比焰原同学去年的成绩还要高好多!”

“哈?比我高?很多?”

噼里啪啦——

这是焰原炼狱的好胜心在疯长的声音。

“把她找出来,我今天和她好好打一场!”

正好这节课的内容就是两个年级的学生相互切磋,焰原找到了对手。

其他人自动忽视了焰原那杀气满满的话语,自动把话题落在了一年级学妹上。

对于那位创下最高分的女生,他们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毕竟这可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逸闻。

“听说她一次性击败了考试场地内80%的障碍机器人呢!”

他们自然而然地聊起来了。

“80%?这也太夸张了吧!”

“今年的入学考试可是安置了一百个障碍机器人呢,就是说她打败了八十个机器人。焰原同学那时候击败了几个来着?”

“为什么扯到我身上去了!”

“对了,白城。”同学推推他,好奇地问,“你知不知道她的异能啊?”

在异能泛滥的这个世界,“是否拥有异能”似乎已经变成了英雄高校的入学标准。

正如其名,“异能”即是超脱自然的能力。而异能本身也有所不同。

例如白城凛的异能是力量增幅,焰原炼狱则是爆炸。

那这位了不得的厉害学妹,究竟有着怎样的异能呢?

面对同学的疑惑,白城凛摇了摇头。这位优秀学生实在是很神秘,他了解的也不多。

在这群小英雄们聚着聊天时,八木原走过来了。他刚刚在和一年A班的班主任商谈这节课的内容。

“你们在做什么呢?快做热身吧,要上课了。”

小英雄们作鸟兽散,赶紧开始抻骨拉筋。焰原心不在焉地抻着手臂肌肉,狠厉的目光依旧逗留在一年级的学生那儿,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一年级的同学集体朝角落里挪了挪。

“嘁……”

真是一群胆小鬼,他心想。

正在一年级进行着集体大撤退是,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颗小炮弹。还不等看清这颗小炮弹的构造,“它”已经糊在了前·排名第一S级英雄八木原的脸上。

“原叔!!!”

一声甜甜的呼唤。难道糊在八木原脸上的是一块软糖吗?

不不不,软糖才不会发出声音呢。

定一定睛,仔细看一眼,原来是一个少女抱住了八木老师。

八木原消瘦的身影晃了晃,不过稳当当地站住了。他笑着托住少女的身子,拍拍她的肩膀。

“今天的铃也元气十足呐!”

少女从八木原身上跳下来,笑眯眯地一眨眼,神情骄傲:“因为今天有原叔在呀!”

他们笑作一团,引得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看向那个与八木原格外亲昵的女孩。

第一眼的目光不可避免被吸引到了她那披在肩头的浅金色长发上那柔软的发丝有着如同日光一般温暖的光泽。她一咧嘴时,就会露出上颚的两颗小犬牙,让她看起来如同狐狸般狡黠,像是无时不刻都要捉弄别人似的。她的瞳色是同头发相近的金色,却更深些,眸中漾着笑意,如宝石般耀目。

他们看得有些移不开眼了,她有着难以形容的美。

“这是原叔的学生吧?前辈们好,我叫八木铃鹿!”她欢快地打着招呼,“是他的侄女!”

“哦——”恍然大悟。

难怪也是金发呢。

咦,等一下。八木铃鹿?总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彼此对视一眼,交换一下困惑。

“白城啊,那个入学考试第一的,特别厉害的一年生,是不是就叫这个名儿来着?”桐先试探性地问了问。

“呃……我也不确定啊……”

八木原一不小心听到了他们之间的悄悄话。本来他还想装作无事发生,任这些孩子们相互认识一下呢,可一听到自家侄女被夸了,内心的小骄傲就忍不住膨胀了起来。

他“嘭”一下变成了肌肉状态,发出魔性大笑。

“哈哈哈哈!没错没错,今年考了第一的,就是我们家铃鹿!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夸一边揉着八木铃鹿的脑袋,听得她都羞得脸红了。

角落里的焰原听着这话,脸色更加诡异了,目光紧紧盯着八木原放在铃鹿脑袋上的手,居然有一点点嫉妒。

要是老师也能这么揉揉自己就好了。

他一撩袖子。

“喂,八木铃鹿是吧!”他进行着没有什么意义的开场白,“这节课的一对一,我来当你的对手!”

八木铃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您说我吗,前辈?”

“除了你还有谁叫八木铃鹿的!”

焰原凶巴巴地说着,已经飞快地站上了操场。

看他背影潇洒,铃鹿有点慌了。

“可是焰原前辈很厉害啊,我当不了您的对手吧……”

她小声咕哝着,但焰原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拉伸着手臂肌肉,认真到了极点的模样。

于是把铃鹿更慌了。

她向欧尔麦特投去求救的目光,满心期望他能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眼下这不太妙的状况,可八木原却冲她竖起了大拇指,鼓励她勇敢地上?

没爱了。

铃鹿决定对心爱的原叔脱粉一分钟!从今天起她再也不当八木原英雄粉丝会的会长了!(才不是)

现在铃鹿最硬的后台倒戈了,她就算再不想当焰原的对手,也没办法再死撑下去了。她朝焰原走去,一步一叹气,心里已经能想象出自己被炸成小黑人的模样。

一定很丑!

“不换战斗服吗?”焰原看她还穿着体操服,就顺口问了一句。

这句干巴巴的询问姑且能被划分进关心的范围之中,毕竟焰原是穿着战斗服的,和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对打,总有种他占人家便宜的感觉。

铃鹿诚惶诚恐地鞠了一躬:“报告前辈,我不用战斗服——我不需要战斗服。”

“……报告?”

焰原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恭敬语气。

在一边旁观的八木原忍不住笑出声来,同身旁的白城凛说,铃鹿这是太紧张了。

白城凛本想向他问些关于铃鹿的问题,但这会儿两个班的同学们已经聚散开了,都拥到了他们站着的位置。空间一下子变得狭促,堵住了白城想要说出口的话。

等两人的“对决”结束之后再问吧。他想。

刚好他也想亲眼看看,刷新了最高分的八木铃鹿,究竟拥有着怎样的个性。

旁观的人群还有些喧闹,自顾自地说着各自的话题,但多是在讨论铃鹿和爆豪。

“焰原前辈可是去年运动会的冠军,八木她能不能行啊……”一个一年级的男生小声说着,“上周的体能测试,她表现得不太好,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异能那么厉害,体能糟糕也不算什么吧。”

能用异能弥补的问题,那都不算问题。

八木原拜托了闲着没课上的水泥司老师帮忙布置了一下场地。他知道两个人的个性会造成极其可怕的破坏性。

“两位都准备好了吗?”水泥司老师站得远远的,大声问他们。

焰原不耐烦地转着手腕。

“早就准备好了。”

“八木同学呢?”

铃鹿没有应声,却举起了右手。如同召唤一般,一劈惊雷从空中落下,直击地面,刺眼的光亮让周围的人睁不开眼。已被完全笼在雷光中的铃鹿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分明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了,可好像还能感受到来自那双金色双眸的注视。

数秒后,惊雷退散,原本站在铃鹿位置上的人变得截然不同。

不,也并非是截然不同。那依旧是八木铃鹿。

朱红色的轻纱罗裙,伴着风微微飘动,垂在腰间的金坠子因风的吹拂而相撞,发出细碎的清脆铃音。右手中的太刀闪过凌厉的冷光,天知道这把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垂下手,利刃划破空气,有如狂风拂过的骇人声响。

“准备好了。”

无比冷静的声音。她缓缓睁开双眼,深金色的眸子晕上了一层日轮的光辉,显出奇异的色泽,毫无情感地,向所有人施以压迫感。

头顶是毛茸茸的狐耳,与发丝一样是温暖的金色,但兽耳娘的形象一点都没有冲淡她散发出的压迫感——当与她视线相交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明明容貌还是相同的,只是改了一身装束而已,为何却完全不一样了呢?先前的八木铃鹿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稍许有些过于活泼的高中女生,而现在这幅模样,却像是……

焰原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到那个词,但大脑已经飞驰过去了。

神明。

她简直像是神明。

惊愕下一刻扭转成了愤怒,他朝铃鹿冲去。

“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什么神明啊!”

爆炸伴着咆哮声一齐冲来。

太刀能防守的距离是有限的。虽说爆豪还没有和这种拿着冷兵器的家伙打过,但他心里很有数该怎么做。

其一,想办法让她失去武器;其二,扩大爆炸的面积,突破太刀的防守距离。

爆豪心里更倾向于后者,但铃鹿没有留给他选择任何一条策略的机会。她抽出腰间的另一把剑,在身前划出交错的十字,无形的剑气化作了有形的光迹,将她完全笼罩其中。日轮般的锐利双眸此刻能够捕捉爆豪所有的行动,甚至能多少猜测出他的战术了。

她侧滑一大步,躲开耳旁的爆炸,顺势拉开了与爆豪的距离。在爆豪下一次的爆炸轰响之前,她将右手中的剑掷向天空。

“文殊智剑大神通——”

刀停滞在了空中,旋即分裂成了数十把,刀尖朝着焰原,朝他飞下。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焰原不禁惊呼了一声,随即立刻炸开所有意欲落在他身上的刀刃。

他没说错,这确实是鬼造出的玩意儿——能够分裂成上限二百五十把的鬼刀大神通,匹配上鬼刀小神通赋予的才智的祝福,能够以前所未有的精准度进行攻击,阻断对方的一切前进之路与攻击。

能使出这样的一招,也难怪能得到最高分了。爆豪不知道这是不是铃鹿个性中的一部分,他压根连铃鹿的个性是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是变身吗?应该是变身吧……

他的好胜心再度高涨了。

策略改变,先炸乱这些刀的下落轨迹。或许他还能反过来使用这些剑,譬如像是利用爆炸的气浪驱使刀向铃鹿飞去。

手臂一阵冰凉,他知道这温度是什么传来的——是铃鹿的刀,她挂在腰间的小神通。她的刀贴在他的手臂上,毫无危险,可他知道,这一刀是可以冲着他的心脏刺去的。

“再继续下去,我可能会杀死你。”

持刀的少女淡淡说。

她依旧是那么冷漠,从言语到眼神,从行动到此刻的结果,于是说出的善意言语也被蒙上了冷漠的纱,听上去不真切了。

“很抱歉,这副躯体的行动方式很粗暴。我觉得在这一刻停下比较好。”

说罢,铃鹿收起大神通。悬在焰原头顶的刀一齐消失,他依旧保持着僵硬的、试图炸开剑的姿势,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来。铃鹿就站在他面前,一臂之间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很远很远。

爆豪的心情纠结成了言语无法形容的乱麻。

铃鹿低低垂眸,没有看他,就转身走开了。焰原绷紧了嘴角,大步追上她。

“喂!你……”

“哈哈哈两位就到此为止吧。”八木原笑着插进了两人中间,温柔地拍拍焰原的胸膛,“炼狱少年表现得很不错,铃鹿也很优秀。接下来的表现时间就留给别人吧,好吗?哈哈……”

焰原冷哼一声。估计是因为劝说的人是八木原的缘故,他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开了。铃鹿好像也走远了,反正八木原是没在人群里看到她。

偌大的台上就剩了八木原一个人。

好尴尬。看来他好像真的不太适合当和事佬。

继续保持着尴尬的微笑,八木原退回到了人群里。他四下望着,寻找铃鹿的身影,最后在一丛灌木旁找到了她。她独自坐在地上,还没有解除异能,以神明的姿态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下课了带她去吃草莓巴菲安慰一下吧,她想。

刚好,铃鹿也在想着草莓巴菲,尽管她现在正盯着自己的刀。

大神通沾上了爆炸时带起的烟尘,铃鹿用手抹去。烟尘的粗糙质感使她回想起了焰原学长的攻击方式。

可真是棘手的异能呢,她想。不过她很想试试那样的异能会是怎样的感觉。

她把小神通收进剑鞘,大神通依旧拿在手里,慢慢站起身,状似不经意地朝体育馆角落的位置投去目光。

草丛中露出来的两只尖尖长长的鬼角颤了颤,倏地一下缩进了草堆里。

没几秒,鬼角又重新探出来了。枝叶间露出一双明黄色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cp大岳丸,cg已出,六月底会实装。我手里的两百蓝票已经蠢蠢欲动了

虽然还没来我寮但这不影响我挖个坑当全jj第一个嫖大岳丸的女人(不是)

铃鹿御前的设定和形象使用fate版,稍微会结合一点传说,反正不会用痒痒鼠的版本(我写大纲的时候大岳丸实不实装还没个定数呢233而且铃鹿山剧情也还没开)

女主还挺苏的所以这一点就不要吐槽惹

以上

一起愉快地看文吧

4.9补充:

它英部分进行修改,替换成一拳+原创英雄社会设定

然后吧,这文我写得挺烂的,所以建议大家可以不用怎么认真看

如果真的特别不喜欢的话也请你们轻轻地骂我

别骂太狠,我十级玻璃心qaq

第2章跨服交流

铃鹿很早就感觉到这家伙的存在了。走进体育馆的时候它躲在仓库里,和前辈战斗的时候它混进了人群,而此刻正蹲在灌木丛中。

能察觉到这些不是因为铃鹿直觉敏锐,而是……太显眼了啊!这家伙只知道把身子藏起来,完全忘记它的角还明晃晃地漏在外面啊!

呼——呼——

深呼吸几大口气,铃鹿收起内心的狂躁,决定冷静地、成熟地,去和那个偷窥狂/跟踪狂进行一次交流。

起码得探明它的用意才是。

“嘿!八木同学!”

弱弱的少年声音从身后传来,躲藏着鬼角的草堆却迷之抖了一下。铃鹿停下脚步,见白城凛哒哒地跑了过来,手里紧紧攥着的笔记本都快被捏变形了。

他有点紧张。尤其当铃鹿投来目光时,他竟然不争气地白了脸——被吓的。

“有什么事吗?”

极平淡的问询。白城的热情被吓得退散大半,只好尴尬地讪笑几声,都不敢问些什么了。

铃鹿瞄了眼草堆,鬼角不见了。她收回迈出的脚步,转向白城。

“你是八木原的弟子,对吧?”

“啊……是的是的……”

好紧张!

“这副模样会让你感到不自在吧。稍微等一下,我把异能解除。”

“唔?”

白城没怎么听清她的话,但隐约觉得压迫感消失了。

诧异地抬眼,眼前的八木铃鹿变回了八木铃鹿的模样——这么说听起来会感觉很奇怪,但确实是字面表达的意思。八木铃鹿恢复了一开始见到的模样,身上依旧穿着藏青色的体操服,两把太刀没了,狐耳和狐尾也不见了。

白城的诧异翻了个倍,但好像没有太多惊讶,大概是因为今天在铃鹿身上看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

“啊!果然是变身的异能吗?”他恍然大悟似的说,飞速翻开笔记本,刷刷写下一大串文字,“这种类型的个性很少见呢……”

铃鹿羞涩地笑笑,揉着袖子的边缘,小声咕哝:“哎呀……其实也不能算是变身啦。它叫神降。”

名为『神降』的异能,即是令神明降于己身。思想和行动依旧是由异能拥有者八木铃鹿控制,但身体却成了神明之躯,无论是力量还是迅捷程度,都远超于人类能够碰触到的极限。

嗯,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变身呢。不过,应该是是“变神”。

理论上,神话传说中的八百万神明,都是铃鹿可以化形的对象,不过与她相性最好的,还是铃鹿山的天女、第四天魔王之女,铃鹿御前。

这结论可是铃鹿经过多次尝试才验证出来的。

『神降』是铃鹿与生俱来的个性,然而使用时还是会带给她负担。有些神明,化形成他们的模样就很不容易了,通常还不能维持太久,十几分钟已算是极限。像是传说中高天原最尊贵的神明天照大神,铃鹿只成功使她降临过一次,还仅仅只维持了两三秒钟就无效了。

但铃鹿御前似乎不一样些,八木铃鹿在化形为铃鹿御前时,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沉重的负担,维持一整天都没有关系,轻松自在的仿佛这就是她的力量。

白城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记笔记的手都停下来了。铃鹿看出了他的惊讶,小声说:“虽然现在好像已经不太有什么人礼神拜佛了,但神明是当真存在于世的……”

“原来真的有神,感觉长见识了。那么你刚才那副模样就是……?”

“对,那就是‘神明该有的模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当我使用个性,化形成铃鹿御前时,我的行为准则也会向神明靠拢。”她低头笑笑,有些羞怯。

那副倨傲的神明模样和她本人也太不像了,每每回想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有些羞耻。

“是这样啊……”

白城感觉自己一不小心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缓慢地记下铃鹿说的话,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神明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也有妖怪咯?”

“啊,关于这个问题的话……对了,前辈,你不觉得这里很热吗?”铃鹿指指旁边的树,“我们去树下说吧,好不好?”

这会儿的阳光实在太毒辣了,照得铃鹿睁不开眼。而且她确实想要再坐一会儿。

白城一阵窘迫:“抱歉,我没考虑到这一点。”

“没关系。”

他们的阵地从空地转移到了树下。有了枝叶的遮挡,感觉连周围的温度都降下了些。只是,分明这会儿没有风,为什么还是能听到树叶的婆娑声呢?

白城没有注意到落得异常多的枯叶,他满心满眼都关注着妖魔鬼怪的问题,让铃鹿有些担心他对这件事是不是有些过于热情了。

她在心里好好地措起了词,决心不要吓到白城。

“妖怪吧……妖怪其实也是存在的,只是并不多!”她在后半句加了重音,“它们一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所以您也不用担心。”

“哦?好的好的。”既然铃鹿这么保证,白城也就没什么质疑的余地了。

毕竟她是欧尔麦特的侄女啊!

“还有一件事我挺好奇的,刚才你和炼狱同学战斗的时候,是化身成了哪个神啊?”

“铃鹿御前。”

头顶的树枝抖了抖,震落的枯叶砸在铃鹿头上。铃鹿头也不抬,冷静地抓下叶子,往边上一丢。

白城抬了抬眸,盯着树枝。

“八木同学……刚才没有风,那根树枝是怎么动起来的?”他的语气转为惊恐,“不会是……”

“刚才有风呀,前辈没有感觉到吗?挺大的一阵风哟。”

铃鹿开始睁眼说瞎话,并且良心一点也不痛。

“是……是吗?”绿白城僵硬地笑笑,姑且算是安心了。

但铃鹿却不如白城安心。

身为普通人的白城此刻什么都看不到,可她铃鹿却是什么都看得到的啊——先前那个躲进草丛里的家伙,现在已经转移阵地到他们身后的这颗树上去了,还刚好就杵在铃鹿头顶。适才树枝的抖动,肯定是这家伙搞出来的鬼。

啧,真令人头痛。

妖怪和人类之间的代沟大概有三条非洲大裂谷加起来那么深,就连日常的交流都特别费劲,所以铃鹿平时很不乐意和妖怪打交道——就算她是少有的能够看到妖怪的人。

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待会儿得寻个什么由头把这只碍事的妖怪给打发走。

“八木同学,……”

白城还有问题想问,铃鹿却竖起了一根手指,打断他的话。

“前辈,1v1战斗训练是不是快要轮到你了?”

“呀!好像还真是!”

他一心想着探寻铃鹿异能的秘密了,差点把这节课给抛到了脑后,如果铃鹿不提醒,他大概真就忘记了。他匆匆忙忙收起笔记本,奔向人群。

铃鹿看着他的背影奔到了任何声音都无法传达的区域,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恰与那个趴在枝头上、生着鬼角的妖怪四目相对。

树枝又颤抖了一下——他居然直接摔下来了。

这一下听着就知道摔得惨,他的鬼角都戳进地里了。

“嗷……疼……”

他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半天没能站起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铃鹿犹豫了几秒,向他伸出手:“没事吧?”

他整个妖怪都僵硬了,飞速站起身,恶狠狠地拍开她的手。

“要你管!”

铃鹿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拍断了。本来无缘无故地被跟踪,她就已经觉得很不开心了,这下什么好脾气统统消失不见。她翻了个白眼,表情格外难看。

“你啊,跟了我很久吧。从进体育馆我就感觉到你的存在了……你想干什么?有事的话麻烦你直说。”

“哈?!”

他抬起眼,明黄的双眸中只能看到猎猎燃烧的仇恨,向她一步步走来。前所未有的恐惧一下子压在了铃鹿心口上,她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尴尬地笑笑。

“铃鹿御前,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笑了一下,露出满口尖锐的牙,鬼爪握住了剑柄,“我要……”

“哇,原来你没有眉毛啊!”

难怪她刚才一直觉得这双眼睛很奇怪呢。

“……”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他的表情一下变得狰狞无比。他抽出了刀,锐利的刀尖直指铃鹿。

“你以为说出这种话能够分散我的注意力,好让你的死期来得更晚一些吗!不可能!”他近乎是咆哮着,歇斯底里,“我现在就斩下你的头颅,铃鹿御前!”

“呃……”

铃鹿一时语塞。

该怎么说呢,她觉得有点尴尬。显然,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妖怪眼拙得厉害,居然把她和铃鹿御前搞混了。

她和铃鹿御前完全不一样好吗!

她连狐狸耳朵都没有呢!

尴尬归尴尬,无语归无语,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铃鹿不得不壮起胆子硬着头皮,好声好气地说:“您认错人了,我不是铃鹿御前,而且不认识您。我叫……”

“现在甚至连我是谁都忘记了吗!是啊是啊,尊贵的天女大人怎么会记得一个妖怪!”

……

铃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究竟是这妖怪的理解能力太差,还是她的语言功底有问题?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她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那妖怪手里的剑已经快要捅到她身上了!

铃鹿慌忙使出一招大步后退——而后完美地撞到了树上。但就算被撞得晕晕乎乎,她也要用腐朽的声音,把一切向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妖怪解释清楚!

“不是不是不是!我真不是铃鹿御前!我叫八木铃鹿。八、木、铃、鹿。刚才你看到的模样只是我的个性而已。我不是铃鹿御前。”

“别狡辩。”他震声一吼,“你以为我会连夺去我性命的人都忘记了?你就是铃鹿御前没错!别把我当作傻子糊弄!”

……

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第3章爱是一道光

“那什么……我们要不然好好交流一下,好吗?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有点深。”八木铃鹿换上卑微掐媚的笑,指指他手里的剑,“当然啦,良好沟通开始的前提是人身安全不受威胁,您说是不是?”

铃鹿对现在的状况一点头绪都没有,但还是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安抚眼前的妖怪。

毕竟,人家头上可是长了角的,要是生起气来乱顶人,她肯定顶不住。

可不管铃鹿说什么,他依旧是油盐不进的模样,反倒是将剑攥得更紧了,手背的经络暴起,看着无比骇人。

“你还想用言语迷惑我,就像你过去对我所做的那样吗?不!我不会再信了!”他声音嘶哑,垂下了眸,“我就是因为信了你的话,才害死了我自己,也害死了铃鹿山所有的妖怪……是我的错……不,我还有机会。”

铃鹿山?

八木铃鹿很头大,心里已经把铃鹿御前骂了一百遍。

但既然提到了铃鹿山,估计是铃鹿御前传说中出现过的家伙吧。会是谁呢……

正当她回忆着铃鹿御前的过去时,剑已经从她的心口挪到了脖颈上。冰凉的刃贴着她的皮肤,一点一点抽走她的体温。

“八尺琼玉剑已认我为主,弑神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杀了你,或许还能有转机,还可以挽回一切……”

剑身掠过赤焰般的浮光,似乎下一刻就会爬上铃鹿的整个身躯。他咬紧了牙,手在颤抖。

“去死吧!铃鹿御前!”

“喂……话说起来。”

处决被打断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惊讶于她的冷静。

看穿了一切,恐惧便也消失无踪。

“你要杀铃鹿御前,早就可以动手了啊,为什么拖到现在。”

风吹乱了铃鹿的长发。她将鬓发捋到耳后,小拇指轻轻把八尺琼玉剑从自己的脖颈推远了些。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被完全地看穿了。妖怪的直觉让他感到一丝隐隐约约的危机感,他后跳一大步,与铃鹿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她。

然后,听到她说:“你啊,其实不想杀死铃鹿御前吧?”

“胡说!”他想也不想地大声呵斥。可就算他否认的再怎么决绝,铃鹿也不信。她心里自有一套想法。

“你现在倒是愿意听我说话了。”她叹了口气,身心俱疲,但还是得继续当复读机进行解释。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复读了。“我的名字叫做八木铃鹿,是个普通的人类,不是妖怪也不是神明,只是能够看到彼世罢了。我真的不是铃鹿御前,我只是能够使用神明的力量罢了。而且,铃鹿御前早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杀死了。”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面部表情也僵硬住了。

“你说什么?!”他抓住铃鹿的肩膀,用力得几乎快把她的肩胛骨捏碎,“她怎么可能会死……是谁杀了她?”

“你倒是轻点啊……疼死了。”她撇了撇嘴角,“就是坂上田村麻吕嘛,铃鹿御前爱上的那个人类。你居然不知道?话说你到底是谁啊?”

“那个家伙杀了她?明明她……”

他颓然地垂下手,像是难以置信,未尽的话语堵在了心口,怎么也化不去。

铃鹿越看越觉得他奇怪——对铃鹿御前有些前所未有的恨意,说出的都是些奇怪的话语,一脸凶神恶煞,可又有那么多事情一无所知,甚至还在为铃鹿御前的死亡感到痛苦。

她仔细地回想了有关铃鹿御前的传说中的所有内容,好像寻不到类似的角色。

看来只能询问本人了。

等他的痛苦缓过劲,铃鹿才轻声问:“你到底哪位?”

他沉默了片刻,沉默到铃鹿以为他不愿意作答,他才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号。

“铃鹿山之主,大岳丸。”

“哦,大岳丸。等等……大岳丸?!”

铃鹿这会儿什么怒气什么不耐烦统统都没了,看向大岳丸的目光中多了一分理解两分安慰三分同情,也顿时能够理解他为什么凶巴巴地想要杀铃鹿御前报仇了。

说真的,这会儿真的特别想给大岳丸一个鼓励的拥抱,再说上一句“don'tmind”。

因为,铃鹿御前套在大岳丸头顶的绿光,是能够亮到人发慌的呢。

铃鹿御前和大岳丸是何种关系?简单说来,就是绿人和被绿的关系。

神明小姐背叛了妖怪恋人,爱上了人类武将,给妖怪恋人戴上了一顶碧绿的帽子,还听从了武将的花言巧语,与他联手一起,偷走了妖怪恋人的鬼剑,砍掉了妖怪恋人的脑袋。

可是最后的最后,神明小姐和武将却陷入了诡异的相爱相杀状态。神明小姐死在了武将的手里,整个故事镀上了诡异的悲剧气氛。

……

不知道别人对铃鹿御前的评价如何,反正八木铃鹿第一次听到这段关于铃鹿御前的过去时,愣是惊得呆了大半天。

要素过多,无话可说。

不过由于平时用的都是铃鹿御前的力量,八木铃鹿不好意思说人家的不是,她只好在心里暗搓搓地对这位恋爱脑神明进行美化,自我安慰着铃鹿御前只是个过于敢爱敢恨的一根筋少女。

但不管再怎么美化,铃鹿御前绿人的本质还是一点没变。

尽管绿了人的铃鹿御前最后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但要说惨,那还是被绿的最惨。

“大岳丸,你很不容易呢。”

八木铃鹿拍拍大岳丸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在他手里。

大岳丸盯着手心里四四方方、还带着丝丝温度的小东西,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看到铃鹿诡异的鼓励神情,他感觉到一阵不对劲,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倏地后退一大步,用力把巧克力丢远了,微俯身子,戒备到了极点。

“突然摆出这副友善的模样,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吗?你一定是在盘算着什么吧,铃鹿御前!”

“都说了我是八木铃鹿!”铃鹿拔尖了生,显然是被气到了,“巧克力你不吃还给我就好了啊丢掉干嘛!”

这话显然不会带给大岳丸任何触动,他也没有任何认错人的尴尬好和愧疚感。他仍旧戒备着,一声不响地跳上了树,蹲在枝头,凶恶地瞪着铃鹿。

“我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了。你究竟是不是铃鹿御前,这一点,我会用我的双眼验证。”

留下这句凶巴巴的像是警告一般的话语,他就消失不见了,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铃鹿站在原地,还是感觉莫名其妙的。

这家伙,果然是个傻子吧。还是一根筋的傻子。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他离开了,那应该就说明她成功地把他打发走了吧。最后以后别再被缠上才好,她想。

同班同学远远地叫她过去集合,铃鹿这才想起课快结束了,赶紧跑回班上去,乖乖站在队伍的最尾端。班主任进行着无关紧要的点评,无聊透顶。一不小心,铃鹿的思绪飞到了大岳丸的身上。

他说,是他害死了铃鹿山的所有妖怪。仔细想想,所指的大概是在他被斩杀之后,人类将铃鹿山的妖怪悉数除尽的事情。可这和铃鹿御前又没有关系,她既不是肃清铃鹿山的罪魁祸首,也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怎么大岳丸就瞄准了她的性命呢?

况且,按说大岳丸应该已经被斩杀了才是,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想想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对不对。铃鹿甩甩脑袋。这件事已经和她没关系了,还费心多想什么呢。

她又不是铃鹿御前!铃鹿御前犯下的事也轮不着她来管!

没错,就是这样!

“八木铃鹿,你在开小差吗?”

老师猝不及防地点到了她的名字,吓得她小心脏一颤,慌忙道歉,重新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乖乖听老师说话。

四下传来微弱的嬉笑声,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只是窃窃私语没有停止。

“我说,你不觉得八木很奇怪吗?”

“是啊是啊,总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真吓人……”

“嘘。别说了,她看过来了。”

声音停下了。

体育课是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老师一说出“下课”两个字,同学们便立刻作鸟兽散,逃似的奔出体育馆。铃鹿把包藏在了体育馆外面的树上,拿回包就直接回家了。

她知道今天母亲八木凛子加班,会回来得晚一些,所以心里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

她也知道身后有一道诡异的视线,跟着她走了好一段。不过她没有在。或者说是尝试着不去在意。

经过公园附近的时候,她见到了夜斗——写作神明读作日薪五円廉价劳动力。

他今天好是是接到了遛狗的委托,左右手都攥着狗绳,连腰上都挂了三四条,还都是大型犬,一眼看去,他完全被狗淹没了。

偷偷摸鱼的夜斗也看到了铃鹿,欢快地和她挥手打招呼,想要向她走过去,可是周围的这几只狗却不乐意,四面八方地乱跑,夜斗顿时陷入无比窘迫的境地。

没办法,他只好用力把住狗绳,大声冲铃鹿喊:“八木八木,你快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唔?我知道了。”

铃鹿赶紧跑过去,从他手里分走几根狗绳。被狗包围的夜斗总算是有喘息的余地了。

“真是帮大忙了,八木!”终于腾出一只手的夜斗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然而下一秒整个人又被右手牵着的哈士奇给拽跑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夜斗先生开了宠物店呢。”铃鹿偷偷笑了一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对对,我正要和你说。”

他手忙脚乱地把狗拽回来,重新回到了游刃有余的步调中。擦擦汗,他冲铃鹿神秘一笑,轻挑了下眉毛。

“八木,咱们去做点有趣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sp大岳丸降临,这绿光,将闪瞎一切(不是)

夜斗就是随口说句骚话而已别的啥都不会干,毕竟日夜cp才是正道我磕爆!

顺便安利一下b站up主第七页第三行,这位太太最新投稿的大鱼丸全动作欣赏视频我求大家都去康康

大鱼丸究竟是什么绝世大可爱啊呜呜呜这个男人我必须拥有(发出氪金的声音)

第4章真香

夜斗口中的“有趣的事”,是指异能测试。

当然了,这算不上是什么科学严谨的测试,只是夜斗闲着没什么事做,想玩玩铃鹿的异能而已,顺便也能帮她探索一下个性的上限。

铃鹿没有什么异议,很爽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回我们测试什么呢,夜斗先生?”

异能测试的内容多半来自于夜斗任性的突发奇想。譬如上回他就让铃鹿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充分验证了『神降』能够几乎完全复刻神明的外表,但是发色和瞳色不会改变依旧还是原本的颜色,并且这样状态下的她是能够被一般人所看到的,不会被轻易忽视。

还顺便证明了,八木铃鹿和铃鹿御前确实长得很像。

不过后者只是无关紧要的发现而已,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我在想,让你在个性状态下尝试使用神器。”

“咦?”铃鹿疑惑地眨眨眼,“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试过了吗,还要再试一次吗?”

这是上回测试的时候捎带手试过的内容,结果是利用异能化身成夜斗的铃鹿无法使用他的神器雪音。事后他们俩还认真地分析了一下,怀疑是因为铃鹿是**凡胎,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将神明的形象投射在自己的身上而已,严格来说不算是拥有神明之力。

虽说这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发现。

“我知道啊。”夜斗咧嘴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格外高兴,“雪音他可不是一般的神器。他是我的道标,还是我的祝器——是祝器呢!既然是认了主的神器,那你无法使用也不奇怪。”

“你以为现在说我好话就能弥补昨天偷吃我牛排的罪过了吗!”

雪音幽幽怨怨的控诉从不远处里飘来,他死死地瞪着夜斗,气成了包子模样,显然还在为昨天的牛排愤恨不已。夜斗一时有点尴尬,嘘声着挥手赶跑雪音。

“去去去,大人在说话呢,你个皮小孩别插嘴。”

“哼!”

雪音不再理他,走远了。

估摸着他大概不会折回来,夜斗这才松了口气,偷瞄一眼铃鹿,看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瞬间就安心了。

真好,他在铃鹿心里高光伟正的神明形象还没有破灭。

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在谁那儿都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高光伟正的神明形象”。

“对对对,我还没说完呢。”他重新把未尽的话题捡了回来,“这回我想让你用异能变成毘沙门天,她那儿不是祝器的神器多。你不觉得这样更有参考性吗?待会我们就去试试吧!”

铃鹿认真地听他说完,在心里稍许衡量了一下,忍不住蹙起眉头,小声嘟哝:“我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靠谱,当然靠谱!”夜斗用力拍拍胸脯,露出一个靠谱的成年男性般的自信笑容,“我早就和毘沙门商量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就听您的吧。”

其实铃鹿也不是不相信夜斗信誓旦旦的保证——她一直都是很相信夜斗的,只是她有些害怕毘沙门而已。确切的说,应该不是“害怕”,而是“敬畏”。

她时常能看到那位强大的武神,骑在狮背之上,以惊人的利落速度斩杀作乱的妖怪。那般自信又傲气的风姿,实在是让铃鹿相当崇拜。

这次说不定能有机会和她结识一下了。

想到这里,铃鹿忽然心生几丝期待。

手腕一沉,铃鹿牵着的一只足有半人高的金毛突然停住了脚步,缩着身子不敢继续往前走。铃鹿瞄了一眼,原来是有一只蝙蝠模样的小妖怪停在它的鼻子上,它怎么甩也甩不掉。

“被吓到了吗?”

铃鹿俯下身,用两只手指揪住小蝙蝠的翅膀,把它抓了下来。小蝙蝠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现在没事啦。”她摸摸金毛温暖的大脑袋,金毛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腰,重新站起来了。

铃鹿攥紧狗绳。起身时,听到夜斗很小声地在她耳旁问:“八木,你是不是惹上事了?”

“诶?”铃鹿被这话吓得心惊肉跳,慌忙进行记忆倒带,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我感觉……好像没有吧……”

“刚刚才开始,有只妖怪一直在跟着你。”夜斗小声提醒说,“你要不再认真想想?”

“妖怪?”这下铃鹿心里有点数了,“他是不是头上长角了?”

“长了。”

“牙齿是不是尖尖的。”

“是挺尖。”

八木铃鹿:冷漠.jpg

“哦,那家伙不用管,随他去吧。”

夜斗一脸纠结,满目怀疑地看着铃鹿:“真不用管?他看起来像个危险分子啊。”

被这么一说,本来心想这要冷漠以对的铃鹿,也开始动摇起来了,沉吟片刻,才模棱两可地说:“嗯……应该不用吧。”

“你怎么自己都不确定啊!”

“嘿……嘿嘿……”

用傻笑掩饰尴尬。

天略微阴沉了些,厚重的云层间掠过一道金黄的如若闪电般的龙形光影。铃鹿记得,这是建御雷神的神器,一条叫做黄云的龙。

神器啊……

“呐,夜斗先生。”

“什么事?”正焦头烂额地铲着屎的夜斗抬起头。

“铃鹿御前有神器吗?”

她小声地问,不让后面的大岳丸听到。

“我只见过她一次,印象里好像是有几个。”他话锋一转,“怎么突然问这个?”

“刚好看到神器了,所以有点好奇。”好奇心没能得到满足,她又继续追问,“是什么样的神器呢?”

“其中一个是鹿,非常巨大的白鹿。”他展开双臂比了比,“光是单边的鹿角,就有这么大吧。”

骑在鹿背之上的神明,从山野林间飞驰而过,洒下恣意的身影与放肆的笑。这就是夜斗所见到的铃鹿御前。

铃鹿很难想象出那神器会是什么模样,所能在脑海中描绘出的都只是模糊的影子而已,怎么也无法变得真切。她不由得心生懊恼,索性不再想了。

她其实还想问问关于铃鹿山的事情的,但夜斗的手机响起来了。

夜斗把狗绳往手臂上一套,潇洒地掏出手机,顺便换上了日薪五円廉价劳动力专属的掐媚笑容。

“您好您好,这里是多快好省夜斗神,只要五元钱什么都能替您做,请问您来电是有什么事吗?哦……嗯嗯……是这样啊……好的好的没问题,我这就过来!”

他收起手机,眼里迸发出日薪五円廉价劳动力专属的磅礴斗志。他拿过铃鹿手里的狗绳,撒腿飞奔,一边跑还一边对她大声说:“我有事先走啦!个性测试就下次在搞啦!拜!”

“哦,好。”铃鹿冲他的背影挥挥手,“您一路小心。”

今天不能见到毘沙门天了吧……

铃鹿有一小点点失望,不过她很快就释怀了。估摸着母亲马上就能到家,她加快了脚步。

她才刚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了阴恻恻的声音。

“和神明关系那么好,你果然是铃鹿御前。”

大岳丸的语气颇有种势在必得的气势。天知道他用他的这双眼睛看出了些什么玩意儿。

铃鹿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想理他了,可听到这话,她一下就恼了,转过身愤愤然瞪着他、

“是八木铃鹿!”她再次激情复读,“你别瞎得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结论好不好。”

“嘁。”

大岳丸扭过脑袋,一看就知道没把她的这句话听进耳朵里。铃鹿还想继续复读,然而他已经跑开了。

激情复读被强制打断,铃鹿的心情顿时断崖。她气鼓鼓地跑回了家,闷声不响吃了两大碗饭,吓得父母都不敢说话了。这股坏脾气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才慢慢消失。

早晨起床后晨跑五公里再去学校,是铃鹿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她的体能不好,只能靠这种笨拙又辛苦的方式慢慢弥补。

在这个季节,天亮的时间很早,在晨光的笼罩下尽情奔跑,身后还没有碍事的家伙跟踪着,铃鹿心情大好,坏脾气一扫而空。

正当她欢快地走入校门时,她又看到了大岳丸——他蹲在校门门牌的“二”字上,像只猫头鹰似的,锐利的目光捕捉着她的一举一动,尖锐的牙相互摩挲着。

现在他不像猫头鹰,他像个食人魔。

铃鹿气得牙疼,恨不得破口大骂,再把他从上面拽下来,多亏冷静和理智让她没有做出这种失礼的事。

这个点进校门的学生实在太多了,她的行为落在他们眼里,一定会变得诡异而恐怖。她不想显得过于特殊,便赶紧抛弃了这个念头,低下脑袋,灰溜溜地快步走进教学楼。

路上她还仔细地想了想,大岳丸这妖怪估计只是想占据个居高临下的位置,所以才站到了校牌上。

没错……没错……

只是他一根筋,不是没礼貌……

这么一想,多少让人舒坦些了。

确实,二字顶上的风相当惬意,大岳丸在这位置蹲了好久,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直到实在看不见铃鹿,他才恋恋不舍地从这个宝地离开。

第一节是体育课,大岳丸跟在铃鹿身后进了室内体育馆。

室内明亮的灯光让他总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但想到这里的人们,除了除妖师和铃鹿意外,没有人看得到他,他就不怎么紧张了。他在观众席挑了个绝佳的位置继续监视。

这节课的内容是分组的接力比赛,铃鹿直到最后一刻才被老师安插进了一个缺人的组里。

啧,无聊。

大岳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聊的人类进行着无聊的体能训练,如果不是为了验证他铃鹿的身份,他才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体育课结束后,剩下的都是更加无聊的基础课程。这回不只是大岳丸,就连铃鹿也打起了哈欠。好不容易憋到了午休时间,铃鹿飞一般地溜出教师,跑到了办公楼旁边的小空地。

这里相当安静,平常没什么人来,还有椅子坐,是只属于铃鹿一个人的完美就餐地点。她哼着欢快的小调,打开饭盒,用筷子戳起炸鸡块,放进嘴里。

不期而至,大岳丸的声音又飘过来了。

“你人缘真差,不像铃鹿御前。”

铃鹿御前虽然很娇纵,脾气也算不上太好,但人缘还是很不错的,招各种生物的喜欢。他想。

铃鹿听到这话,差点把鸡肉吐他一脸,多亏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才没有付诸于实际。

她用力咽下鸡肉,感觉有点噎住了,赶紧喝了口水,待恢复到通体舒畅的状态,才开口说:“所以你知道了吧,我不是铃鹿御前。”

“这有可能只是你塑造出来的假象。”

“……谁会那么想要塑造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设啊!”

大岳丸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一脸不羁,依旧待在她的视线范围之中。视线没有可落脚之处,他只好盯着铃鹿的饭盒。

嗯……里面这个金黄色的肉,闻上去好像挺香的嘛……

他揉了揉鼻子,眼神却一点都没飘忽,也没挪开。这动作一不小心被铃鹿捕捉到了,她心里顿时拉响了八级警戒。

“我说你怎么杵这儿不走呢,原来你是想吃我的鸡块!”她用手掩住饭盒,藏到了背后,凶恶地朝他呲牙,“你死心吧,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吃的!”

“我才不要吃!”他恶狠狠地说。

如此果断的否认激起了铃鹿心里难以名状的好胜心。她把筷子翻转过来,用干净的那一头夹起炸鸡块,凑到大岳丸嘴边,进行恶魔般的低语:“给你尝一块试试?特别好吃。”

大岳丸满脸不屑地别过头去。

该死……好香!

他慌忙跳到了对面的长椅上,与鸡块拉开距离,一手捶地,一手指天,愤愤然说:“我大岳丸,就是饿死,再被你铃鹿御前杀一回,也绝对不吃这东西!”

“哦。那可太好了。还有,我是八木铃鹿。”

说完,她一口气把所有的鸡块统统塞进了嘴里。

炸鸡块被她嚼得咔啦咔啦响,大岳丸听得大脑和牙龈都开始一起颤抖了,面目狰狞到了极点。

不过这回的狰狞,怎么看都像是没吃到肉的不甘心。

“你这个残忍的女人!”

留下这句话,他又双叒一次逃走了,只留下铃鹿一人在原地莫名其妙。

……

不就一块炸鸡块而已,至于吗?

第5章拦路抢劫

大岳丸躺在枝杈间,粗糙的树皮抵着他的手臂,蹭得很是难受。从树叶间的缝隙能看到漆黑的夜空。他看不到任何一颗星,似乎整片苍穹都被一片虚晃的黑雾蒙住了。

在铃鹿山看到的天空并不是这般模样。

从这里听不到海浪的声音,只有某种形容不出来的、嘈杂的声音。

沉重的车轮碾过柏油路面,扬起的风折弯草木,住在对面居民楼的夫妻尖声争吵,无数的家用电器正运转咆哮。

这所有的声音都让大岳丸很不安,他想了想,或许是因为离开了故土的原因。

久次良不在,海鸣不在。谁都不在,只有他。

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好像并不是过去的平安京。至于究竟是哪儿,他也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其实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了,断层记忆的端点,只有恨意异常清晰——渴望杀死铃鹿御前的恨意。

“呼……”

他呼出一口浊气,感觉鬼角有点微微生疼。每次他尝试缕清关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时,大脑就会陷入诡异的混沌状态,让他什么都没办法想明白。

甩甩脑袋。先别去想这些事了。

他盯着朦胧的上弦月,尝试放空大脑,然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铃鹿身上去了。

这倒是挺正常的。现在除了自己的事情之外,他最关心的,就是铃鹿的身份问题了了。

他最近总是不停地把铃鹿御前所拥有的特质和她进行比对,仔仔细细地一条条地捋过去。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也会之意自己是不是过于在意这件事情了,但他怎么也不愿意就此停下。

他无比希望八木铃鹿就是铃鹿御前,这样他就可以干脆利落地报仇,不必再费心寻找她的踪迹了。

可是,心里却又有一个否定的声音,时时刻刻同他说着,八木铃鹿不是铃鹿御前。她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大岳丸心里没有确切的答案,尽管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巨大不同。他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之中。

但仇是一定要报的,杀了铃鹿御前或许就能找到回铃鹿山的办法了。

他闭上眼,揉揉眉心。

用这双眼,他究竟能看到什么呢?

铃鹿无拘无束的自由日子回来了——大岳丸不再继续监视她了!

估计是清醒地意识到她不是铃鹿御前了吧,她想。

身后没有大岳丸“爱的注视”,铃鹿倍感轻松,虽然第一天失去这丝幽怨目光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应。她将自己的这种心态总结为受虐狂的前期症状。

终于解决了大岳丸这么个大麻烦,铃鹿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和妖魔鬼怪多做接触。

她想努力地……努力地,表现得像是一个正常人。

然而下定决心的当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就被妖怪堵住了。

地点,无人的小巷。

时间,傍晚六点半。

“别动!打劫!”

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出来一只瘦瘦长长的妖怪,挡在铃鹿面前,手里拿着狼牙棒和棍子,在她眼前挥来挥去,长长的身子也随之扭来扭去,吓得她赶紧咬了一口手上的鲷鱼烧,默默嚼着,顺便开始打量起这只从事不法勾当的小妖怪。

小巷里有些昏暗,妖怪又披了件深紫色的袍子。袍子的缝隙间露出三双水汪汪的小眼睛,还有六只毛茸茸的小爪子。铃鹿眯起眼,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姑且算是看清楚了。

于是她很冷静地继续吃鲷鱼烧。

面皮和豆沙的香甜气味飘得更远了,铃鹿听到这只妖怪吸溜了一下口水。

“快点!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包里有什么好吃的也拿过来!”

妖怪继续要挟,把狼牙棒架在了铃鹿脖子上,还故意发出一种骇人的声音。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没能吓到铃鹿。

她轻轻推开狼牙棒,把手放在妖怪的脑袋上,抓住袍子一角,用力往上一扯,叠叠站着的镰鼬三兄弟无处遁形,呆愣楞地站在原地。

两秒后,它们才意识到,它们的完美伪装暴露了。

气氛突然陷入尴尬。

铃鹿俯身,打量着镰鼬三兄弟黑黢黢的小脸蛋。

“原来只是几只小老鼠嘛。”她揪住最上面的那只镰鼬的后颈皮,一下就轻松地把它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这个臭阴阳师,快把我放下来!我们三兄弟才不是老鼠!”

一太郎奋力蹬着小短腿,两只爪子胡乱在空中乱刨,恨不得把铃鹿的脸挠花才好。可惜他的前臂太短,力气又太小了一点,都挣扎得气喘吁吁了,还是没能离开铃鹿的魔爪。它的弟弟二太郎和三太郎着急地叫着“大哥”,却不敢过来救她。

没办法,铃鹿和他们的体型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就连最厉害的大哥都已经落入了敌营,它们实在不敢上啊!

“混蛋阴阳师!把我放下来,我要和你进行一场公正的对决!怎么,你不敢吗!垃圾阴阳师!”

一太郎继续进行着嘴炮攻击,听得铃鹿表情纠结,无奈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阴阳师……”

阴阳师,这词听上去好像已经很古旧了。好像是平安时代的词语吧?

“哼!咬死你哦,阴阳师!我们镰鼬三兄弟是无敌的,一定会……”

咕——

一太郎的肚子响了。

咕咕咕——

镰鼬三兄弟的肚子一起响了。

一太郎的嘴炮攻击停下了,低垂着小眼睛,抖抖耳朵,不吱声了。铃鹿毫不怀疑它现在羞红了脸。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不再刁难一太郎,只摸了把它柔软暖和的肚子,就把它放回到二太郎的脑袋上了。

“你们想吃东西了,对吧?”她掰掉被自己咬过的部分,把剩下的一大块鲷鱼烧拿给了三兄弟,“不过,拦路抢劫可不好哦。下次别再这样了,好吗?”

最后的这句话,铃鹿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认真听,因为它们一拿到鲷鱼烧就跑走了,还不忘从她手里抢回袍子,动作之快,连根毛都没留下。

真是令人惊叹的高效率呢。

铃鹿走出小巷,把装鲷鱼烧的纸袋叠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装进包里,等着回家再丢掉。

她知道的,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和妖怪断了联系。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坏事。

红灯转绿,她汇入人群,踏在黑白双色的斑马线上,脚步轻快。

隔天放学时,铃鹿在校门口见到了大岳丸。

她心里迷之浮起了几丝怀念感,但随即她就自骂了一句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哪里会有什么怀念感啊真是的!他可是个连人都认不清的笨蛋啊!

深呼吸——深呼吸——

铃鹿假装没有看到他,径直朝前走,经过他身旁时,忽得被他抓住了手腕。

“有话和你说。”

今日落了一天的雨,现在雨势也没有丝毫变小。他的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听不清,铃鹿困惑了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他没有下雨的自觉,或是出于别的原因,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淋得湿透了,手心也是无比冰凉,像是金属的质感,可把铃鹿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她小声地问。大岳丸没答话。

一大群瞿如鸟穿破雨幕,交叠的巨大羽翼让天暗了一瞬,翅膀扬起的风吹得铃鹿差点没拿住雨伞,大岳丸湿漉漉的头发也被吹起了。

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吹过了一阵狂风而已。他们不会想到,一群妖鸟在距离他们头顶不到二十厘米的高度振翅飞过。

大岳丸和铃鹿的目光追随着瞿如鸟的轨迹看去,落在了不远处的教堂钟楼。它们许是想去那里避雨,钟楼的屋檐下停留着乌压压一片瞿如鸟。

“最近,妖怪好像变多了……”

铃鹿喃喃着,忽然想是想起什么似的,惊叫了一声,把手里的伞推给大岳丸。

“我回一下教室,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了!”

说完,她跑进了雨里。

大岳丸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下意识地怀疑她是不是准备临场开溜,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

等就等吧。

他蹲在花坛的边沿,把伞举得高高的,避免被鬼角戳穿,开始在心里整理接下来要说的话。

首先,和她说一下这几天自己的观测结果。

然后,向她询问一下铃鹿御前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出现。

还有,……

没几分钟,铃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她把书包高高举过头顶挡雨,可没有太大用处,校服已经被雨淋成了深灰色,发梢也湿哒哒的。大岳丸看到她过来了,可依旧蹲着,一动不动。

“这雨也太大了……”她从大岳丸手里拿过伞,从包里摸索着掏出了另一把黑伞,丢给大岳丸,“呶,给你。”

大岳丸浑身僵硬了一下,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伞柄下垂着没拆的吊牌,虽然他不懂这张硬硬的小卡片代表了什么意思,但他看得出,这把伞明显比铃鹿手里的更加新一些。

他抬头,困惑地看着铃鹿。

“我猜你应该没有伞,所以才被淋成这样了吧?”铃鹿以一种看穿一切的自信口吻说,“这把伞是我放在课桌里的备用伞,送给你用啦。正好这把伞的伞柄长,不然的话,伞面都要被你的角戳破了。”

她被自己逗笑了,轻轻笑出了声,露出尖锐的小犬牙。大岳丸突然不知所措了,想说的话了统统记不起来了。

“好啦好啦,快拿着吧。以后要记得撑伞,别傻兮兮地淋雨了。”

灰暗的暴雨天,她的双眸依旧漾着明亮的鎏金色,一时间,竟成了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色彩。

他慌忙低下头,紧紧攥着伞。坚硬的伞骨在他手里摩挲着。

“谢了。”他小声说着不擅长的词语,努力说出那个他还没有说出过的名字,“八……八木……”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对了,你是不是还要和我说事情来着?”

“没什么!没事!你回去吧!”

他大叫着,逃一般地抛开了,躲到了好远开外的另一颗树下。大雨在树枝的遮掩下,弱化成了小雨,但依旧淅淅沥沥没有听过。雨水从枝叶间漏下,落在他的鬼角上,被砸成了细碎的小水珠,似乎有不少溅到了脸上,但他没有什么感觉。

黑伞被他护在怀里。直到这场雨停了,也没有舍得撑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希望我写完这章以后我的镰鼬可以给我点面子在正经的场合多动几次而不是在对面摇铃婆开月结界的时候疯狂乱动!!

第6章牛奶冰棍

东京市立第二高中的游泳馆,这一天放学后意外的并没有多少学生光顾。撇开在岸边旁的打盹的救生员,就只有铃鹿一个人在水里。这么空空荡荡的游泳池,铃鹿还是

第一回遇上。

于是她很欢快地在池子里游了四个来回还舍不得停下。

大岳丸坐在泳池旁干燥的地砖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上的波纹,等铃鹿结束今日份的体能训练。上次该说的事情他一件都没说,今天得想办法一次性说完。

不过,他怎么感觉铃鹿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呢?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累,反倒是越游越起劲了,像是个灵巧又勇猛的海上勇者。

以前……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以前铃鹿御前好像也是以类似的勇猛姿态,闯过海上的重重风浪,踏着白鹿模样的神器,骄傲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尽管那家伙根本不会游泳。

不对不对。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到底什么时候好?慢死了!”大岳丸不耐烦地冲她嚷嚷。这份消极的情绪,或许是来自对回忆的懊恼,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真的等累了。

铃鹿竖起一根手指,冲他比了个“一”,大岳丸估摸这大概是再游一个来回的意思。

“行吧行吧……”

大岳丸收起怨言,继续托腮等着。岸边的救生员已经完全睡着了,肥硕的肚腩伴随着微弱鼾声微微颤抖,竟然和水波的纹理相似。

水声回荡在硕大的馆内,音量被放大了好几倍。如果再更响些,听上去就很像是海浪的声音了。

他走近池边,把一只手浸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温暖的水拂过他的掌心指间,荡起的水波传到了池子中央,最后被铃鹿游动时带起的涟漪抵消了。

“这里,有种大海的感觉。”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紧绷的表情稍许舒缓了些,像是在笑的模样。

这话听得铃鹿忍不住向他投去不可理解的目光。她游近大岳丸,手臂撑着边缘的台面,大半个身子依旧在水中。

“你为什么能在游泳池感觉到大海?!”她小声地说,不过再小的音量也压不住她语气里的无奈,“你在这里只能闻到消毒剂的味道吧。”

大岳丸飞速地把手从水里抽出来,揣在怀里,别开脑袋,发出不爽的声音:“嘁……”

“你想和我说什么?终于发现我不是铃鹿御前了?”

她的声音还是很轻,估计是为了不让熟睡的救生员听到。

大岳丸陷入沉默——他正在组织语言。其实他现在已经组织过好几遍了,不过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刻,总是会出现那么一点小小的故障。

铃鹿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直角的池台咯得她的手肘很疼,她索性不再保持这个潇洒的姿势,两手一撑,直接从水里出来了。她在池边坐下,单手扯掉泳帽和耳塞,甩了甩头发。有几颗水珠溅到了大岳丸身上,她轻轻说了一句抱歉。

把泳帽随地一放,耳塞捏在手里,铃鹿微微侧着脑袋,用力挤干头发上的水。她看到自己的大腿根部有一道分界线,那是穿着运动短裤跑步留下的晒痕。其实也不是多么明显,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可一旦发现了,就会觉得无比扎眼,怎么也没办法忽视。

她用食指蹭了蹭肤色明暗的交界处,不过这当然是没有什么用的。她轻叹一口气,决定把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丢到脑后。

肤色问题难道还能影响她未来的英雄生涯吗?不能!

好的那么问题就解决了!

余光一瞥,铃鹿看到大岳丸站起来了,背对着她。

“出去了再说吧。”

他说。

“哦?行吧。那你先到门口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听着铃鹿走进更衣室,大岳丸立刻飞一般地跑出了游泳馆。

很好!他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可以认真思考接下来具体该说什么了!

需不需要和铃鹿道歉一下呢?他活了大几百年,好像也没怎么说过道歉的话。他不擅长,也不喜欢,更不习惯做这件差事。而且,他也根本没有伤害到铃鹿嘛,这么一想确实不用道歉。

可是他确实应该道歉一下的。毕竟

第一回见到她,就掏出了八尺琼玉剑恶狠狠地说要砍了她的脑袋,还固执地什么话都不愿意听,未免也太糟糕了一点。

不过,真要道歉的话,又该怎么说呢……

说句对不起?可就这一句话,好像有点敷衍。

然而除了这一句,再高明的道歉,他也想不出来了。

大·没有读过太多书·岳·一生下来就是王位继承人(特指铃鹿山鬼王的王位)·丸,陷入了困境。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朝他逼近,在他身后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

大岳丸才不会被这种怪声音吓到,他正满心烦恼,都懒得转头看一眼无聊的惊吓者,只闷闷地说了句:“干什么,八木?”

站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准备给他来一下二次惊吓的少女气鼓了脸,悻悻拖着步子走到她旁边,满脸的失望怎么也掩盖不住。

“什么呀,没吓到你吗。”铃鹿的声音比表情更加失望。

大岳丸嫌弃地白了她一眼,对于她的幼稚无话可说。这反应让铃鹿更加闷闷不乐了。她把毛巾搭在肩头,裹住滴水的发梢,用力挤干。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

“哎。”她用手肘推推大岳丸,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叫我八木?”

“嗯。”大岳丸抿了抿唇,“怎么?”

“没怎么。”

铃鹿用力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了,心里像是有一头欢快的小鹿在乱跳,她都忍不住蹦跶起来了。大岳丸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让她开心的,但似乎他不用再烦恼关于道歉的问题了。

“对了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呀?”

是了,该切回正题。大岳丸清清嗓子,问她:“铃鹿御前会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都没见过她。”铃鹿顿了顿,又补充说,“她不是已经已经去世了吗,你还想找她报仇?”

大岳丸“啧”了一声,摇摇头。

“神明是可以换代的,所以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去。神明怎么可能死?……不管怎样,我都要找到她。”

他的言语中染上了一丝沉闷的恨意。

大岳丸每次说出这种话,铃鹿都会觉得有点害怕。但她很快就收起了这份不合时宜的恐惧。

“你可真执着。”她嘟囔着说,“为什么非得杀了她不可呢?”

“我想要回到铃鹿山,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他呼出一口沉重的浊气,听起来像是叹息声,“既然你不是铃鹿御前,那我也不怕和你说出我的真实情况了。其实,我感觉好像我是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时代——你所在的时代,是未来。”

铃鹿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折到街角的便利店,买了一袋散装的牛奶冰棍,顺便把大岳丸的话在脑内分析了一下。

“就是说,你来自过去咯?”她拆开包装袋,递到大岳丸面前,“吃不吃?”

“你接受得很快啊。”他把手伸进袋子里,摸出一根冰棍,盯着看了半天,“这是什么东西?”

铃鹿手里的牛奶冰棍已经被咬了一大口,舌头都快被冻麻了,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好吃的。”

“哦……”

他死死盯着手里的冰棍。明明只是个手指长的小东西而已,他却犹犹豫豫地不敢下嘴。

也不是他怀疑铃鹿准备加害于他,只是有点不太敢尝试这个散发着寒气的新式玩意儿罢了。

他偷瞄铃鹿一眼,看她吃得开心,这才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小心翼翼地把冰棍凑近嘴边,舔了一小口。他的舌头被零度以下的温度刺痛了一下,他感觉把冰棍推得好远。

“冰死了!”他大叫着。

不过竟然是甜味的,让他很惊讶。他又小小的咬了一口,让香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

嗯……意外的还挺不错,他想。

铃鹿没心思关心他的老古货心情,只催促说:“快点吃啦。这一袋有五根呢,再不快点吃就要化光了。对了,关于你从过去来到这里的事情,你再和我多说一点,好吗?”

“哦!”

大岳丸突然来了干劲,还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他张大嘴,把整根冰棍完全塞进了嘴里,尖牙死死咬住冰冷的奶味膏体,把棍子用力一拔,抽了出来。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像只老鼠。

“我……我吃好了……”他朝铃鹿一摊手,含糊不清地说,“剩下的,给我。”

铃鹿呆了。看着大岳丸满嘴塞满雪糕的模样,她都能想象出舌头和牙龈被冻到发痛的感觉了。

“……我让你吃快点又没让你整根吃下去呀!你都不觉得牙疼的吗!”

大岳丸咀嚼的动作停了两秒,像是在进行切实的体验,而后相当诚恳地摇了摇头。

“不疼。”

“行……行……”

既然当事人什么事都没有,那她也没什么异议好说了吧。

她把冰棍叼在嘴里,重新扯开包装袋。一阵白色旋风擦着她的身旁刮过,等反应过来时,她的手里已经空了。

“嗯?????”

她的冰棍呢?!那么大一袋冰棍,就放在手里的!

此刻这阵旋风已经停留在了她的面前,扭来又扭去,以贱嗖嗖的语气说着:“哼哼哼,你的东西归我们三兄弟啦!愚蠢的阴阳师啊,快点快点,把所有好吃的都交上来!”

镰鼬三兄弟,以身披白色塑料布的全新姿态,飒爽登场!

作者有话要说:

sp式神塑料袋镰鼬降临,这镰,将拉尽一切!(不是)

我相信大家一定更想拥有sp胧车惹233起床看到痒痒鼠上热搜的时候都惊了,你鼠总有意想不到的出圈方式

第7章是镰鼬才不是老鼠

套上了一层白色塑料布作为绝妙伪装,镰鼬三兄弟的胆子也随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涨——譬如像是从言语要挟变成了直接上手抢加言语要挟。

不过它们这副模样倒是有些像动画片里出现的幽灵,只不过幽灵没有这么长的身子,也不会用这种贱兮兮的语气说话。

铃鹿一把从一太郎手里夺回冰棍,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

“我上次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不要再沿路抢劫了。”她刻意放沉了声音,让自己的语气向训斥的方向靠拢,“你们为什么不听呢?”

“什……什么!”一太郎慌了,“你这个阴阳师,居然看穿了我们的身份!”

“都说了不是阴阳师!你们妖怪都不愿意听人说话的吗!”铃鹿被迫激情复读。

大岳丸听着,总感觉她这话别有所指。

镰鼬三兄弟怂了,慌忙开溜,却没能逃出铃鹿的魔爪。铃鹿精准地揪住了一太郎的短尾巴,隔着一层不透明塑料布还能达到这样的准确度实在是值得令人叹为观止。

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拽,一太郎失去了平衡,后仰着摔在地上。最底下的二太郎和三太郎一心只想着赶紧逃,然而视线被塑料布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哼哧哼哧地拼命往前跑,可是塑料布的下摆又被摔倒的一太郎压住了,它们再怎么努力地跑,都成了无意义的原地踏步。

大岳丸和铃鹿站在一旁看着三兄弟诡异的逃脱方式,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还是先吃口冰棍冷静一下吧。

不过大岳丸是没办法靠这办法冷静了,谁让他把冰棍一口吞了呢。

“唉……你们可真是的……”

铃鹿小声叹气,把蒙在它们身上的塑料布掀开了。三兄弟无所遁形,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铃鹿和大岳丸的面前,吓得团团抱紧,耳朵都颤抖起来了。

如果光是铃鹿的话,倒还不至于让它们吓得这幅德行,毕竟她只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而已。但她身旁的大岳丸就不一样了,生着一对又尖又长的鬼角,表情还凶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它们惹不起的对象!

溜了溜了……

这念头才刚冒出来一秒,还没有来得及付诸于实际呢,它们居然被大岳丸提了起来。

大岳丸的手比铃鹿大多了,一口气抓着三只镰鼬对他来说轻轻松松。

“什么东西?”他把三兄弟凑近眼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鼠?”

印象里,也就铃鹿山的老鼠和这三只未知生物长得比较像了,所以大岳丸下意识地觉得这三只小东西也一定是老鼠。

此话一出,镰鼬三兄弟不乐意了——它们镰鼬一族可是有尊严的,怎么能被别的妖怪叫做老鼠呢!

它们本来还想在大岳丸面前装乖躲过一劫,现在完全抛弃了这个战术,疯狂地扭动挣扎,奋力反抗。一太郎无疑是三兄弟里反抗得最激烈的那个,成功地为它的两个弟弟做出了大哥的榜样。

毕竟,前几天它才刚刚在铃鹿手里收获过同样的体验,自尊心都快碎成渣了,这会儿又被大岳丸碾成了灰,当然生气。

可惜,三兄弟的扑棱并没有什么用,大岳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困惑了。

“这三个家伙,难道不是老鼠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应当。

“好像……还真不是。”铃鹿回答得模棱两可。她一不小心把三兄弟的名字给忘了。

“才不是老鼠啊!”三兄弟大声嚷嚷着,“你这个混蛋阴阳师,这回居然躲在自己的式神身后,让式神对付我们吗!我们镰鼬三兄弟可是无所不能的,怎么可能被你的式神……啊啊啊啊快停下啊!”

大岳丸揪住镰鼬三兄弟就是一顿狂甩,毫不留情。三兄弟被甩得头昏目眩,别说嘴炮攻击了,现在大概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可怜巴巴地嚎几声。

装死吧……它们还是装死好了,说不着这招才能让它们逃过一劫……

可大岳丸才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它们。他用力拧了下三兄弟的鼻子,强行把它们弄醒。

“再说一遍,谁是她的式神?”

大岳丸的尾音带着骇人的怒气,三兄弟吓懵了。

“可是……可是……”

它们试图辩解什么,但被大岳丸无情地打断了:“没有什么可是。我,铃鹿山鬼王,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式神,你们三只老鼠,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三兄弟诚惶诚恐地点头,态度诚恳到了极点,大岳丸这才放他们下来。三只镰鼬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眩晕感缓解了些,困惑地面面相觑。

“三太郎,他说他是铃鹿山鬼王。”

“我觉得这名字好耳熟啊,大哥。”

“是不是那个马上要开着鬼船毁灭平安京的鬼王?”

它们的嘀咕声很轻,但却被大岳丸一字不差地全都听到了。

鬼船和平安京,这是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但也仅仅只是曾经,而不是“马上”。

一瞬间,好像是有一缕无形的丝线从他掌中划过,他顿时紧绷了身子,变得前所未有的警惕。

从听到它们说出阴阳师三个字时,他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什么了。

“诶,你们三个。”他蹲下身子,“最近你们有没有遇上奇怪的事情。譬如像是……呃……就是”

大岳丸卡住了。他挠挠鬼角,眼睛左右乱瞟,但还是没能“譬如”出什么来。

铃鹿忽得好像明白大岳丸想说什么了。

“就是想问问你们,你们有没有感觉你们所在的时代发生了变化。”铃鹿掏出冰棍,一根根递给它们,还不忘换上甜甜的笑,“可不可以和我们说说呀?”

镰鼬三兄弟飞速地接过冰棍,藏在怀里,小眼睛死死盯着,生怕铃鹿反悔,待会又给收回去。

露出这副假惺惺的面孔,一定是没安好心,它们才不会轻易相信呢!

“我这里还有饼干,你们要吃吗?”

“吃!”

从这一刻起,它们镰鼬三兄弟,将无条件地相信铃鹿!

在街口聊天总有些奇怪,一人一妖三镰鼬转换了阵地,转移到了公园湖边的草地上,排排坐好,手捧冰棍,格外和谐。

除了大岳丸。

大岳丸:格格不入.jpg

“差不多从上个月开始,我们三兄弟就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一太郎说,“本来我们还在平安京了,一觉醒来,就突然感觉好像到了不一样的地方。地方变来变去的,最后就到了这里。对了对了,这里还有好多阴阳师在。我们昨天看到了源家的阴阳师。”

“地方……不一样?”铃鹿反问它们。

“到底是不是地方不一样,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每次醒来,周围都会变得不一样。有几天醒来以后周围在打仗,有几天又到了有好多外国人的地方。现在倒是不会再变化了。不过,你刚才说到了时代变化什么的……认真想一想,好像还可能真是时代发生了变化吧。”

“嗯嗯。我也觉得是这样。”三太郎用力点头,“毕竟,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天神神社里的那颗大梅树。”

“我们从原来的地方离开的时候,铃鹿山鬼王还没有抵达平安京哩!”

“是这样啊,是不是某种时间错位的现象呢?”铃鹿用手肘推推大岳丸,“你呢?你是怎么回事?”

“和这三个小东西差不多,也是从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不一样的时代。不过我对现状很明白,我知道这里是未来,也看到了我的未来。”他顿了顿,“被背叛的未来……”

他和镰鼬这样的普通妖怪不一样。他的强大足以跨越时间的界限。当眼前的景象从铃鹿山变成繁华都市的那一刻,他顿时就了然了一切,就连那段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无法改变的未来,他也悉数看到了。

想要深爱的人将他斩首,想要保护的子民因他而死去。

原本他也不愿意相信看到的未来,自以为那是某种可怕的幻象,但是所经历过的现实和未经历的未来交叠了起来——铃鹿御前以自卫的借口向他要走了大小神通两把鬼刀,而他正是因为失去了鬼刀的庇佑才会被她和坂上田村麻吕杀死。惊人的巧合让他相信了所见到的未来。

确实,他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

他垂着头,拇指不停地绞来绞去。铃鹿知道他在不安着,在痛苦着。她好像也能感受到那样的痛苦。

“所以你才说,杀死铃鹿御前,就能拯救铃鹿山的大家,对吧?”她小声地问询,害怕戳中他的痛处。

“嗯。我想,既然我出现在了这里,这就一定代表了什么,或许就是我的转机,只要……”

说到一半,他停下了。在铃鹿面前说这些话,总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自在极了。他瘪了瘪嘴,心想着以后也别再说起这个话题。

“哦哦,是这样啊。”

得了两方的说辞,铃鹿开始着手分析起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分析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果然,是时间线出现了问题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很像是个高深的学者。

看着眼前的湖泊,她顺手打了个比方:“假设时间的长流是一条河,上游是过去,下游是未来。你们是上游的一滴水,我也是。我们本来应该互不相关,但是现在出现的情况是,上游的水滴由于某种力量飞溅到了下游,但整条河依旧没有变化——仔细想想,肯定是存在某种力量,才会导致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对吧?因为时间的这条河是不会变动的。所以,我们要先明确,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你们来到了下游。”

“啊……”

四双眼睛看着她,眼里是四等分的迷茫。

很明显,无论是铃鹿山鬼王还是镰鼬三兄弟,谁都没听懂她的话。

铃鹿感觉耳朵有点烫,窘迫感快要爆炸了。天知道她多想搬出复联4的时间线理论,但是不行。

要是用那套理论,估计就变成五等分的迷茫了。

“好吧好吧……我再说一遍,这回我换个说法。就是……是不是有谁在后面?”

她感觉到了,有一丝很锐利的视线藏在某处,可当她回头去看时,视线已经消失了,身后亦空无一人。

草地上留有浅浅的脚印,曾有人立足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蓄力完毕,即将解锁新人物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新人物啦)

ps.为什么会发生过去的人物和妖怪出现在未来的时代,这个问题随着剧情深入会解释清楚的嗷不用担心

第8章第一枝花

傍晚时分,公园里并没有很多人,只有稀稀几个老人慢悠悠地散着步,间或有几个遛狗的年轻人从湖边的小径走过,但离得远远的,他们谁都没有向铃鹿的方向投去过目光。

于是,那道出现在身后的目光便显得尤其突兀。

锐利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杀意,铃鹿知道这不可能是她的错觉。

她有点不安,绕着湖边的小树林转了好几圈,但也只寻到了草地上的脚印痕迹,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有人曾站在身后偷偷窥探她的痕迹了。

可惜脚印的痕迹实在太浅,连具体的大小都没办法看出来,更别说判断那是男性还是女性了。

线索中断,但铃鹿才不愿意就这么罢休。她用自己的脚和足印比对了一下,发觉好像还是这个足印要更加大一点。

她飞快地得出了结论:“看来刚才站在这里的是个男人!”

“也有可能是个妖怪。”大岳丸进行了合理的补充。

“对哦……”铃鹿垂头丧脑,就连声音都变变得丧气满满,“还有妖怪呢……”

要是把妖怪也一起放进怀疑的候选人中,范围就更大了。

不行……头疼……

她颓了她丧了她什么都不想干了,恨不得趴在地上当一条死咸鱼。

但是不行。

颓废归颓废,铃鹿心里的不甘可没有就此熄灭。她不想就这么罢休——否则显得像是她败给了那个偷窥者似的!她不死心地爬起来,追问镰鼬三兄弟和大岳丸,企图从他们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吗?那道目光很锐利啊,根本没办法忽略啊!”

镰鼬三兄弟齐刷刷地摇头,指了指手里的冰棍,和铃鹿说:“因为这个东西太好吃了,所以我们没有注意到别的事情。”

“别满脑子想着吃东西啊你们三只小笨蛋!”她轮流揪了下三兄弟的耳朵作为惩罚,扭头向大岳丸讨要答案,“你呢?别和我说铃鹿山鬼王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刚才,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穿着甲胄的影子。”

大岳丸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颗杉树,离他们大概只有三四米的样子。不过现在已经是空荡荡没有任何一个影子在了。

铃鹿咽了口唾沫,冷静不下来了,颤颤巍巍地向大岳丸确认:“……你说的刚才,具体是指多久之前?”

“大概就是在你注意到有人盯着你,然后回头的时候。”

“哦……是……是吗……”

就是说,几分钟之前,那个家伙就躲在那里,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偷偷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将她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耳里。说不定这一刻也正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窥探着她。

铃鹿一阵恶寒,脊椎都被吓得僵直了。她努力地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但思绪总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朝不妙的方向飞驰,她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已经快把偷窥狂的模样勾勒出来了。

“阴阳师,看来你现在处在很危险的状态嘛。”一太郎忽然哼哧哼哧地笑了几声,眼里掠过狡黠的光,“要不然这样吧,我们三兄弟来当你的式神。我们会保护好你的!我们也不要什么报酬,只要你管饱就行。”

一太郎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两个弟弟折服不已,眼里赌上了一层仰慕的光,就差没跪倒在自家大哥的小脚爪下了。

铃鹿把双手环抱在胸前,斜眼睨着一太郎的小脸蛋,嘴角一点一点撇下去了。

“说了多少回了,我不是阴阳师。不——是——”

一太郎眨巴眨巴小眼睛,诚恳地说:“可是,除了阴阳师以外,我们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是啊是啊。”二太郎点点头,“而且,我们遇到的人里,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别人能看到我们了。”

“不仅找不到吃的,连问人要点吃得都要不到。源家和藤原家的阴阳师还莫名其妙地要抓我们……唉……”三太郎委屈巴巴的,差点哭出来了。

生活不易,镰鼬叹气。

铃鹿是最见不得动物撒娇的了,三兄弟可怜的小表情一摆出来,她就立马心软了。但架子还是得继续摆着,她要给这三只不听话的小东西一点教训。

“所以你们今天跑来抢劫我,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吗?”她厉声质问。

三兄弟低着脑袋,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差点看不见。

她慢慢地垂下手,眼里有几分无奈。

“好吧。我知道了”

镰鼬三兄弟眼里闪过期待的光。它们期待的话要出现了!

“关于称呼的问题,叫我铃鹿或者八木都可以。我不是阴阳师,也不需要式神。确切的说我连式神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们要是饿了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们东西吃的。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办法找到我,对吧?”

“嗯嗯嗯。”

镰鼬三兄弟疯狂点头,感动得都快落泪了。但回过神来,才隐约感觉到,她好像少说了一句话?

“你不想让我们当你式神啊?”三兄弟着急起来了,攒簇着她再重新考虑考虑,“我们肯定能保护你的!”

“抱歉。我真的不需要式神。”

再说了,她能保护好自己。

“唔……好吧……”

它们也知道说不动铃鹿了,便不再负隅顽抗,叹息着,耷拉脑袋走开了。只有三太郎还待在原地,眼神飘来飘去,一会儿看看铃鹿,一会儿又回头偷偷瞄一下已经走开了的两个哥哥走到什么地方了。

它看起来好像挺紧张的,可谁都不知道它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经过数十秒的心理斗争,三太郎终于鼓起勇气,一跺脚,一抬头,昂着小脑袋,小跑到铃鹿面前,举起爪子——它的爪子里拿着一朵小小的花。

“这个……送给你……”它的声音很轻,还是有点羞怯,“谢谢你给了我们吃的东西……”

许是因为一直被它拿在爪子里的缘故,花瓣略微有些皱了,也没有了圆滑的轮廓,但依旧还是一朵开得很鲜艳的花。

铃鹿一楞,随即是惊讶,瞬间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她说了一声结结巴巴的谢谢,笨拙地接过花朵。

使命达成,三太郎赶紧追上哥哥们的脚步,跑走了,临别前还不忘像模像样地挥挥爪子向她道别。

三团毛茸茸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铃鹿嘴角的笑意却没有淡去分毫。

虽说第一次收到的花居然不是来自心仪的异性而是一只小妖怪,这种事情多少有点意难平的成分,但铃鹿的高兴没有丝毫打折,依旧是明媚的,就像手里的这朵花。

她时而把花拿远,打量花瓣的全貌,又时而把花凑近眼前,细细欣赏小小花朵中的每一个部分。

她这副模样让大岳丸感觉她像是个幼稚的小孩子。不过仔细想想,她现在也确实是个孩子。他收起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念头,只说:“看来你挺讨妖怪喜欢。”

铃鹿瞄了他一眼,骄傲地一扬下巴,就连眉梢都透着得意,炫耀似的说:“啧啧,你这是在嫉妒我吧?”

“这有什么可嫉妒的。”他不屑地说。

反正他不管怎么回答,铃鹿都自动默认他在嫉妒。这么一想,她更加骄傲了。她用纸巾把花抱起来,放进包里,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太用力捏烂花茎。

她想好了,她要把这朵宝贵的花做成书签。

有些过于专注于这朵花了,她这会儿才注意到大岳丸还没有离开,一直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有点奇怪,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彼此尴尬地走了一段路,最后还是由大岳丸打破僵硬沉默。

“有事问你。”冷冰冰的大岳丸。

“您说您说。”狗腿子的铃鹿。

气氛不可避免地又略微僵硬了一下。

“你对铃鹿御前知道多少?你觉得她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你真执着……”

铃鹿知道,他肯定又是在想着杀死铃鹿御前的事情了。

执着算是个好品质,然而过于执着有点危险了。铃鹿很想劝说些什么,可惜她知道似乎没有评价大岳丸的立场。

毕竟,被爱人绿了的又不是她,她也没被绿过。

乱管闲事的闲心被她抛到脑后,转而乖乖回答大岳丸的问题。

“我知道的不多,仅限于传说中的那些内容而已,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

“之前我看到你和另一个神待在一起,你去问他知道些什么。”

他几乎是没有多想,就直接给出了对策,话中总有种不容拒绝的命令感,听得铃鹿心生不快。

“真是的,居然给我安排最麻烦的差事……”她小声嘀咕,心里把大岳丸抱怨了不知道多少遍。

但她也就只有抱怨的胆子了。她的脸皮实在太薄,薄到在任何场合下她都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让她拉下脸皮正声拒绝大岳丸的请求,显然是难于上青天。

她默默收起不敢言说的小心思,闷声应下了这件麻烦差事。

“有时间的话我会去帮你问的。”

“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她随口搪塞了一句场面话,在十字路口转弯回去了。大岳丸停在原地,没有继续跟下去。

他感觉到铃鹿的不情愿了。他刚才也想过说出“还是不用麻烦你了”这样的话,但踟蹰了片刻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八木铃鹿是他手中唯一与铃鹿御前的联系。如果连她都无法带来任何消息,那就只剩下唯一的方式。

踏遍这片土地的每一角落,找到铃鹿御前。

无论怎样,他都一定会找到铃鹿御前。

然后……

然后,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预估失误,这章竟然没写到修罗场quq

第9章迭代

虽说对大岳丸的安排心怀不满,但铃鹿还是很积极地落实了他的指令。

她快被自己感动到了——能像她这么尽心尽力的,还!有!谁!

当然了,如此尽心尽力才不是为了大岳丸。她其实还是存了点自私的小心思的。

对于铃鹿御前,她一直怀揣着好奇。

铃鹿的异能是使用神之力。在化身为神后,她或多或少的能够借由梦境窥见神明的过去,在虚幻的精神层面与他们进行虚晃的交流。她看到过夜斗的过去,也窥见了天照大神的诞生,唯独铃鹿御前从未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

她对于铃鹿御前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传世的文字和传说,而她的好奇早已超脱于文字,游离在传说之外。她想知道的太多了,可惜无处可问,也没有机会可问。这一次来自大岳丸的“委托”,对她来说,或许会是个机会。

铃鹿认识的神明,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夜斗这么一个。点头之交的穷神惠比寿小福或许也能勉强算入其中,但由于铃鹿不怎么想在这时候折煞自己的财运,所以早早地就把她从询问名单中划出去了。

不过夜斗那儿,好像不怎么好问。

最近夜斗的信仰事业全面开花,委托量直线上升,忙得他脚不沾地。铃鹿勤勤恳恳地跟在夜斗身后追问了好几天,总算在周末逮到了他的空闲时间。

“哎呀,不是我吹牛,我觉得我今年就能造个神社了!”

一见到铃鹿,夜斗就无比骄傲地炫耀起来了。铃鹿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开心,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好像不是神社。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个关于铃鹿御前的问题。

“啊?铃鹿御前?”他挠挠头,“我之前说过了,我就见过她一次,不太了解她。”

“啊……是吗……那么,您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铃鹿陷入了饥不择食的境地,现在不管再渺小的信息,她都无比迫切地想要知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对了,毘沙门肯定知道!”

这一代的毘沙门和铃鹿御前是同一时期存在的神明。就算平时没什么来往,举办神议的时候也一定见过,所以也肯定比他了解得多一点。

夜斗在心里暗自感叹自己的机智,立马就带着铃鹿去找毘沙门去了。

“铃鹿御前?”毘沙门合上公文,眼里掠过一抹警惕,“为什么突然提到她?”

铃鹿堆上友善的笑,恭恭敬敬地表示,这一切的疑问都只是出自于她的好奇心。

她也没说错。这些问题,她确实很好奇。

打量着毘沙门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她小心翼翼地亮出爪子:“我听说神明是可以换代的,在信仰消失之前不会消失。那么铃鹿御前是不是也经历了换代呢?”

“换代?嗯……”

毘沙门拨弄着钢笔的笔帽,看起来好像在迟疑着什么,沉吟了片刻,连夜斗都在一边嘘声催促了。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钢笔往笔筒一丢。

咚——笔落下时的声响有些沉闷。

“铃鹿御前是无法迭代的,她和我们不一样。”她顿了顿,“确切的说,是我们和她不一样。”

瘫在沙发上的夜斗坐直了身子。

“喂喂,毘沙门,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他当然没听过,谁让他这几年才刚刚在高天原得了块地呢。关于神明间的故事,他当然是知道得不多。

毘沙门自动忽略了他的聒噪,继续说:“神明源于信仰,由信仰维系存在。而铃鹿御前并不是这样的诞生,她是第四天魔王之女,生来就是神明之躯,无须人类的信仰也可以存在。”

“这不是挺厉害的?”夜斗小声嘟哝。

毘沙门斜斜地瞪了夜斗一眼。铃鹿觉得,她大概是有点生气了。

听到她的下一句话,铃鹿知道她为什么会愤怒了。

“无须信仰维系,意味着死去之后,就彻底消失,无法再重来了。你到底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毘沙门的言语中染上了些微愠怒,听得铃鹿莫名有些胆颤,却不知究竟是在胆颤什么。是毘沙门的愤怒,还是她的言语呢?

“我……我明白的嘛!”夜斗结结巴巴地自我辩解着,四下乱瞄,表情有几分窘迫。他真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话会是这样。要是知道,也就不会说出说出轻飘飘的如若局外人一样的话了。

室内陷入死寂,风声在窗外作响。

“所以说……”

轻声地,铃鹿问毘沙门。

“所以,铃鹿御前确实是……嗯……不在了吧?”

她刻意避开了“死”这个沉重的字眼,但单是说出这句话已经让她感到无比沉重了。

仿佛像是亲历了某人的死亡一般沉重。

毘沙门抿紧了唇,微微点头。

“是这样啊……我听明白了。谢谢毘沙门大人愿意抽出时间回答我小小的好奇。”铃鹿站起身,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今天叨扰您了。再见。”

而后,她离开了。

与其说是离开,倒有些像是逃——从沉重的死亡中逃走了。

明明还有那么那么多的好奇没有问出口,现在却一句都不敢说了。毘沙门说的那些事情,为她的所有好奇盖上了一层悲惨的纱。

她甩甩脑袋。

她还要把这件事说给大岳丸听呢,现在有时间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考虑一下该如何躲避大岳丸的怒火。

他肯定是会生气的,毕竟现在他的满腔恨意无处发泄了。

“啊啊啊啊——!麻烦死了!”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理大岳丸的,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落在她头顶上了。

算了算了,还是先找大岳丸。之后该怎么办,等到“之后”来临的时候再说。

她穿过十字路口,总感觉头发被扯得有点疼。她怀疑是马尾扎太紧了的缘故。她低下头,拨弄几下发绳,瞬间舒服多了。

刚走几步,她竟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一个高大健壮且衣着奇怪的男性。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没几个人的人行道上还能与自己精准地迎面相撞,但铃鹿还是主动担起了道歉了责任。

“不好意思先生,您没事吧?”

“……铃鹿御前?!”

真棒,又有人把她认错了。

“抱歉,您认错……”

一边解释着,铃鹿绕路走开,可眼前的男人却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

“是我对不起你,铃。是我做错了,请你原谅我。我不该杀了你的,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真的很……”

他的声音像是恸哭。

铃鹿僵住了,甚至忘记挣扎。她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但她知道这是谁。

她后退几步,难以置信。

“别告诉我你是坂上田村麻吕……”

“你还记得我?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他似乎是被这一声呼唤惊喜得过了头,竟扑向铃鹿,试图抱住她。铃鹿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奋力地扭动肩膀,逃出他的禁锢。

“滚远点!”

“求你了,铃,别这样。”

她的手腕被擒住了,坂上田村麻吕将她拽着,不知是要去向何处。过路人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之间的纠缠,但没有人停下脚步,也没有人说一句话。

他的力气很大,是铃鹿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程度。

她感到了毫无根据的恐惧——那是白日之下的无助,以及来自坂上田村麻吕身上那病态般的控制。

慌乱之间,她看到了大岳丸。

站在街的另一端,他那冷漠的双眼看着她。

第10章背叛

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中,恶人通常被描绘成极致的恶,胜利者却又被描绘成极致的善。每片墨迹之间,堆砌满了精雕细琢的字眼,力图令后来者忽略胜利者偶尔露出的丑恶嘴脸。

但总会有人注意到的。

铃鹿记得,大岳丸也记得。

他记得,坂上田村麻吕踏破风浪,登上铃鹿山,义正言辞地说着,是奉了天皇的指令,退治铃鹿山的鬼王。

大岳丸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退治鬼王是假,对铃鹿山的珍宝虎视眈眈才是真——又或者鱼与熊掌,人类都想夺走。

他只觉得,坂上田村麻吕那正义感十足的宣战布告实在可笑至极。

他不会输,也不可能输。这不是大岳丸无谓的狂妄——他知道自己的强大。

大岳丸确实自信,但他也并非接受不了失败。倘若是正大光明地败倒在坂上田村麻吕的刀下,他倒也不会有过多的怨恨,或许只会后悔自己的的无能。

可坂上田村麻吕偏偏用了最见不得光的方法打败了他,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哪怕现在坂上田村麻吕穿着华美的甲胄,哪怕他剑眉星目,也掩不住奸诈的心。

大岳丸的脖颈一阵一阵钝痛着,那处是他被斩首的疤痕。思绪依旧处在混沌之中,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要做什么。

一步一步,他朝着坂上田村麻吕走去。

“又见到你了。”

冷静得近乎有几分无情,他手中的八尺琼勾玉剑已指向坂上田村麻吕的心脏。刀尖掠过银白的寒光,恰如他眼中的恨意。

“放开她。”

坂上田村麻吕未曾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大岳丸。他的表情有一瞬惊恐,想必是惊愕于大岳丸尚存于世的事实。

他的手在颤抖,冰凉的触感透过外套渗进了铃鹿的骨子里。直到这时候,她才逮到逃脱的时机。她奋力挣脱,慌乱间躲到了大岳丸身后。

腿还在发软。她知道现在已经安全了,可恐惧感依旧还是在作祟。

愤怒、不安,与恐慌,这些尖锐的感情还存在于她的心口,誓要将她扎得鲜血淋漓,还不肯罢休。

大岳丸微侧转身子,把颤栗的少女护在身后,将她的身躯完全挡住。

“怎么,竟然没杀死你吗?那么我有必要再退治你一次了。”坂上田村麻吕很不屑地说着,表情轻飘飘的,手缓缓放在了腰间的剑上,目光看向了大岳丸身后,接下去的话似乎是在对铃鹿说的,“你又回到他身边了?你明明说过,你爱的是我,不是吗?你还说,他只是……”

“闭嘴!”

大岳丸厉声打断了坂上田村麻吕的话,挥剑斩去,坂上田村麻吕抽剑抗住了这一击,轻巧地躲开,眉眼间的得意没有被冲淡分毫。

刀刃相撞,迸发出赤色的火星。如同惊雷的般的巨响,让铃鹿的心脏随之抽紧,一下一下惊恐无比地跳着。

想做些什么,想说些什么,想阻止些什么。

但她无法动弹,什么都做不了。

大岳丸与坂上田村麻吕对峙了几个回合,始终没能战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铃!”

坂上田村麻吕带着狂妄的神情,对铃鹿说。

“铃,这一次你也会帮我的,对吗?”

他的言语带着蛊惑般的诡异感,竟不由得让铃鹿感到一阵恶寒。

“我不是铃鹿御前,我也不会帮你!”她几乎是怒吼着说。

“哦,是吗?”

坂上田村麻吕倒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失望,全然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他奋力进攻,趁着大岳丸防守之时,飞快地溜走了,不知逃去了何处。大岳丸想追,却被铃鹿拉住了。

“你先冷静一下。我觉得……”

大岳丸甩开她的手,可又被她再次抓住了。这次他怎么也甩不开。

“听我说!”

她提高了声,用力拍了下他的手背。反作用力让她的掌心疼得厉害,想必大岳丸也感觉到了同样程度的疼痛。

大岳丸转身看着她,面容因仇恨而扭曲得可怕,连尖牙都在打颤。胸膛起伏着,就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气音。铃鹿感觉到他有话想说,且说出的绝对不是什么特别中听的话。

大岳丸动了动唇,铃鹿赶紧打断他说话的念头。

“我觉得你现在不理智,这种情况下我怀疑你没办法打败那家伙。”

“你觉得我会输给他吗!”

他怒吼着,说出的话语不像是质疑,已是自顾自地得出了论断。

铃鹿抿了抿唇。这种状况下,她显得无比尴尬。

“我没觉得你会输,我只是说你现在不冷静。”她语速很快,以免大岳丸有插话的可乘之机,“虽然你有八尺琼勾玉剑,已经足够强了,但大小神通还不在手里,不是吗?我们先做好准备,然后下一次对战时,我把大小神通给你……好吗?我们先冷静下来……”

以他现在这样的暴怒状态,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赢过坂上田村麻吕的。

而且,这样的大岳丸,真的令她很害怕……

她的话语或多或少地起了点作用。大岳丸眼中的怒焰一点一点淡去,却未曾熄灭。待那怒火沉寂后,他显出了前所未有的沉默,沉默得不近人情。

他不再逗留了,转身离开,就连脚步亦是沉默。

那些话语——坂上田村麻吕同铃鹿说的话,还在他脑海里盘旋。

是了,是了。铃鹿御前选择的人,是坂上田村麻吕。

不是他,从来都不是他。

铃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语。

他们穿过十字路口拥挤的人群,迈过横跨河面的小桥,走进无人的小巷。墙头的流浪猫被大岳丸吓跑了,幽长阴暗的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活着的生物。

走到尽头,大岳丸才注意到这是一条死巷,无法再走过去了。他停下脚步。铃鹿没有注意到,不小心撞上了他的后背。

“你问出什么了?”他出声了,声音出奇地沙哑。

铃鹿满心想着还如何向他道歉,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问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今天,去问那个神了吧。问到了什么,告诉我。”

他重复了一遍,言语依旧是冷冰冰的。

铃鹿眨巴眨巴眼,有点扭捏。哼唧了一会儿,才咕哝着说:“那个啊……我问倒是问到了。”

“说。”

“在此之前,我要问你几件事情。”她绕到大岳丸面前,看着他,表情严肃,“第一,我们之间,应该算是朋友吧?”

“嗯?”这问题有些出乎意料了,“嗯……”

他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仔细想想,他心里好像也不存在着明确的对于“朋友”这个词的定义。

但是,他和铃鹿,现在应该已经算是朋友了吧,他想。

大岳丸的回答没有让铃鹿就此放心。

“那我问你一件事——听了你可别生气。”

大岳丸感觉她正经地有点不对劲了,不过倒是不慌。

“哦。”

她一本正经地又重复了一次:“千万不能生气啊!”

“知道了。”大岳丸都快被问得不耐烦了。

“就是……”铃鹿踟蹰了一会儿,双手不安地揉着袖口,都快把袖口揉烂了,才极小声地说,“你其实还喜欢铃鹿御前的吧?对吧?”

大岳丸斜眼看着她,眼里浮过的情绪好像是……难以置信的嫌弃?他对这个问题不惊讶,他早就知道铃鹿会问了,他也总在质问自己。

答案显然是“不”。他对铃鹿御前的爱意已经荡然无存;将铃鹿认做铃鹿御前时迟疑着不敢动手,也只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不想做的过于极端罢了。

或许他也是很无情的,和铃鹿御前一样无情。

但尽管心里有数,也澈如明镜,到了真的听到这问题的时候,大岳丸多少还是会有那么一些诧异。

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坦诚地告诉铃鹿说:“在知道她背叛我的时候,我对她的感情就只剩下恨了。”

“真的?”铃鹿不信。

“骗你有好处?”他的嫌弃又回来了。

铃鹿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没什么好处。她便继续问下去了。

“我再问你,你觉得,你的死亡具体是谁的责任?”

“铃鹿御前和坂上田村麻吕。”他没有迟疑。

“那就好。”铃鹿拍拍胸口,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

她很担心大岳丸把所有的仇恨都放在铃鹿御前身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她说出铃鹿御前已经彻底消失的消息后,他无法发泄的仇恨一定会专向别处,将他逼成真正的恶鬼。

看她总是拐弯抹角,大岳丸不耐烦地催起来她:“所以呢,你究竟问到了什么?”

这下铃鹿可以坦荡荡地说了。

她拍拍大岳丸的肩膀:“首先,恭喜你,现在你只剩下一个仇人了——就是坂上田村麻吕。我看你这会儿可算是冷静下来了,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就可以去向他报仇。”

大岳丸一怔。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铃鹿御前已经死了。完完全全的,死了。她是神之子,无法换代——她只有一次的生命。”

坂上田村麻吕夺走了铃鹿御前唯一的生命。

“哦……好……”

他有些迷茫,随即便恢复了常态,恢复了惯常的模样。似乎,还挺斗志昂扬的。

毕竟现在的目标明确了。

铃鹿不知道大岳丸的这种状态算不算好,但好像不需要再担心了。她顿感心情大好,今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那我就回家啦。”她朝大岳丸挥挥手,“啊,对了,刚才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会走过来的,还……总之就是谢谢啦!”

她笨拙地笑了笑。

“拜拜!”

走了一段路,她听到大岳丸在叫她。

“什么事?”她回过头。

远远的,铃鹿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在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连时间都停滞了。

“喂,八木。”他轻轻地问,“你会……背叛我吗……”

“你在说什么傻问题呀。”她的笑声清脆,像是在嘲笑他似的,“当然不会啊,我们是朋友嘛!”

“是啊……”

他好像真的问了一个傻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好友八木铃鹿使用了“好友卡”一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雨Nobu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ulingBuling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梦境

铃鹿御前终于出现在了八木铃鹿的梦中。

这位艳丽的天女大人正盘腿坐在林深处的一块岩石上,将浅玫瑰色的长发绕在指间,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目光聚焦在岩石底部的一条细小裂缝上,眉眼低垂,不免让人误以为她露出这副神情是因为心情过于恶劣。

铃鹿无法知道她的心情究竟怎样。天女大人似乎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仍在自娱自乐。

从这里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一刻不停,却意外的很是让人平静。铃鹿四下看了看,又沿着周围绕了几圈,还是没能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这里只有树,无穷无尽的树,如同没有边际。铃鹿怀疑她无法走到尽头,只好灰溜溜地沿着原路走回去了。

还未走远,却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小声音。

铃鹿御前换了个姿势,端坐在石上,高高在上的威严模样。与她相似的面容看着她,眼里掠过一丝不快。

看着她就如同看着镜中的自己,铃鹿的心脏好像也随之颤动了一下,空落落的诡异感随之渗透心房。她花费了片刻时间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铃鹿御前和她太像了——不不,她需要改正一下这句话。

是她,长得太像铃鹿御前。

再仔细地打量几眼,她发觉自己其实和铃鹿御前也不是那么相像,只要认真看的话,其实很容易就能找到不同了,譬如像是显而易见的发色差距,再譬如眼睛的形状。

“真是的,让我等了这么久。”天女大人娇声抱怨着,站起身。

原本还当她是生气了,现在看来也不是真的不快,或许只是想摆摆神明的架子而已。

“总算是见面了。”

她慢慢走近。铃鹿这才反应过来,铃鹿御前是在和她说话。

紧接着铃鹿开始质疑这里是不是地狱,或者是什么美好的死后世界,否则怎么会遇到铃鹿御前呢?

于是她不可避免地慌了,她还没那么想死呢。

她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梦里。

铃鹿御前小跑几步,停在她面前,绷起食指用力地弹了下她的额头。虽然一点也不痛,但却让她瞬间清醒了。

“你在想什么傻事啊?”铃鹿御前嗔怪着,“这么轻易地把死放在心里,你倒也不嫌晦气。”

被她这么一说,铃鹿不免感到一阵窘迫,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铃鹿御前扯了扯她的头发,又揉揉她的小脸蛋。

“真软啊。”她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的,对吧?”

铃鹿迟疑着点了点头。在当事神面前提及关于死亡的悲惨往事,总不免有些让她难以开口。

揉搓着她的脸的那双手停下了,铃鹿御前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虽与她四目相对,可目光却好像飘到了遥远的另一个地方。

“我要告诉你,将我杀死的,并不只坂上田村麻吕。”

铃鹿御前的声音好像也变得飘忽不定了,游离在意识的边缘,却无比迫切地想要靠近。

“他只是刽子手,他……”

铃鹿御前的声音倏地消失了,四下归于死寂。没有海浪声,没有婆娑声,没有她的声音。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铃鹿看得到她眼中的惊恐。她的嘴唇在不停动着,慌张又急切地说了很多,可是铃鹿什么都听不到。

“如果是现在的你,一定能够看到真相了吧。”

声音回来了。所有的声音一起袭来,将铃鹿吓得猛颤。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的话……”

她只是觉得害怕,毫无缘由的害怕。

害怕得想要逃,害怕得想要放声大哭。

铃鹿御前将她眼角的泪拂去,轻轻地把手覆在她的眼上。

“睁开双眼吧,铃鹿。”话语愈发遥远,“用这双眼,去洞悉一切。”

梦断于此。

铃鹿猛然惊醒。心跳紊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心悸,她出了一身冷汗。天微微亮了,但还没到起床的时间。她紧紧抱住棉被,缩着身子,这样的姿势会让她觉得比较舒服。

睡意找不回来,梦里的内容也开始一点点消失。待到天大亮时,她几乎想不起太多了,但是有那么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

——坂上田村麻吕只是刽子手。

是因为见到了坂上田村麻吕,所以才做了这个奇怪的梦吗?或者铃鹿御前真的想向她传达些什么?

她迷茫了。

稍许整理一下现在的诡异情况吧——有某种力量在作祟,因此这段时间的东京出现了很多存在于过去的人物和妖怪,妖怪数量显著增多显然也归咎于此;如果以“铃鹿御前背叛大岳丸”事件作为时间节点,那么被丢到了东京来的大岳丸,是这个时间节点之前的大岳丸,坂上田村麻吕则是这个时间节点之后的坂上田村麻吕,而镰鼬三兄弟好像比他们都早一些。

接下来,怕不是还会遇到更多来自不一样时间点的家伙。

“好麻烦……”

铃鹿把枕头压在脸上,尝试逃离现实。

反正这些事情和她没有关系。要说起来,她也只是受害者而已,才不用管呢。

枕头闷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当她产生这种想要置之事外的想法时,她就已经被这团乱麻缠紧了。

或许真的能从坂上田村麻吕那里问出一点什么呢……

她倏地从床上坐起,心里隐隐做出了决定。

毫无准备地就贸贸然跑到坂上田村麻吕面前问东问西,显然是个愚蠢的操作。铃鹿不想犯傻。

认真考虑了几分钟,她决定找个人替她尾随并监视坂上田村麻吕。对他的了解越多,就越有可能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

大岳丸首先从选项里排除。铃鹿毫不怀疑他们的下一次见面就是生与死的决战。她可没办法从死人嘴里问出事情来。

而且,她也不准备把这个梦告诉大岳丸……

那么选项就只剩下一个了。

“咦,这种事情要拜托我们吗?”

镰鼬三兄弟排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捧着芝士蛋糕。不用费心猜测,芝士蛋糕当然是铃鹿用来收买他们的小小贿赂。

“没错没错!”

铃鹿又掏出巧克力,赔笑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舔狗。

“拜托你们啦……”

三兄弟飞快接过巧克力,生怕她待会就反悔。一太郎的小眼睛轱辘轱辘转了一圈,突然皱起毛茸茸黑黢黢的小脸,露出为难的神情。

“这件事吧,让我们干可以,不过感觉很危险。所以……”

“有什么要求您说!”铃鹿飞速递上香肠,舔狗本质尽显。

一太郎面不改色地接过,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继续说下去:“不过你得收我们当式神,我们才干!”

“……你为什么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我……我们也想有个安身之所嘛!”一太郎理直气壮,一口就咬掉了半截香肠,“我们保证能完成任务。而且收个式神又不亏,你知不知道有好多阴阳师弱到连式神都操控不了哩!”

“行……行……”

卑微舔狗,在线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魔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ulingBuling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阴暗面

离开平安京的第三十三天后,镰鼬三兄弟成功地脱离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生涯,换上了“某位阴阳师的式神”的崭新身份。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事。三兄弟骄傲得连胡须都镀上了一层闪亮的金光,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虽然它们也晓得铃鹿不是阴阳师。

这多少有种临时员工转正的既视感。不过这个转正的机会得来的确实不算多么光正,所以在铃鹿的面前,它们从来不敢摆出骄傲的小模样,尽心尽力地完成铃鹿的嘱托。

有了这么一层契约关系,双方就都有了需要承担的职责。对于三兄弟来说,能享受到的特权是,由铃鹿提供的食物,且到了晚上它们能够睡在八木家后院的秋千上,下雨天则是可以睡进屋里。

“这样就有安身之所了,不是吗?”铃鹿笑吟吟地对它们说。她好像也很高兴。

其实安身之所这个词,只是一太郎随口说的。以往生活在平安京的时候,它们一直都是居无定所,所以也不曾拥有过能够被称为“家”的地方。

总觉得好像心里踏实了,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这么好的人啊,主人!”三兄弟感动得泪眼汪汪,已经把最尊敬的称呼用上了。

“难道我之前表现得像是个坏人吗!”

这话听得铃鹿有点小小的恼怒,不过也不至于生气。她想各自揪一下它们的短尾巴以示惩罚,不过看到它们水汪汪的小眼睛,她就心软了,转而摸摸它们的脑袋。

“这也算不上好……只是我知道无家可归不好过。我差点也……”她的眼底掠过一丝浅浅的落寞,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以后你们就跟在我身边了,请多多指教!”

“好!”

镰鼬三兄弟顿时打上了三吨鸡血。在这番激情的加持之下,它们只花了几天功夫就完美地钓到了许多关于坂上田村麻吕的情报。

三兄弟的行动相当谨慎,不存在什么被发现的可能性。况且,它们三兄弟的速度可不是坂上田村麻吕能够追上的程度。

它们把偷窥到的东西统统整理了一遍,跑回八木家去,一见到铃鹿就急匆匆地和她说:“那个坂上田村麻吕,和藤原家的阴阳师待在一起呢!”

“藤原家的?”铃鹿讷讷着重复了一遍,手头却不敢停下,继续抄写英语单词,“他们是很厉害的阴阳师吗?”

关于阴阳师的事情,铃鹿实在不太懂,就只能向它们讨教了。

二太郎用力点点头,胡须随之颤了颤:“藤原家是平安京最有权势的阴阳师家族。坂上田村麻吕现在就住在藤原家后人的宅子里,我们还发现那里住了好多和我们一样、是从平安京来到这里的阴阳师。他们正在密谋着要再次退治大岳丸!”

“什么?”

铃鹿吓得心脏一颤,笔芯断成了两节。她把作业往边上一推——这时候还写什么作业啊!

“快快快,说详细点!”

镰鼬三兄弟坐在窗台上,一人一句,解释起他们看到的一切。

“坂上田村麻吕好像是主动去找藤原家的,藤原家的那些阴阳师特别相信他,还说要把斩首大岳丸的机会让给他。”

“在大岳丸入侵平安京的时候,藤原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家族。是他们把所有的阴阳师都集合了起来。”

“他们已经开始制定计划了,但是具体的日子还没定。不过肯定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这些话中实际上没有多少信息量,但却听得铃鹿一阵头疼,眉头都拧紧了。她把圆珠笔紧紧攥在手心,不安地摁着弹簧笔帽,一时间只剩下了杂乱的“咔哒”声。她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沉思了片刻,才颤颤巍巍地问:“那次的退治,藤原家成功了吗?”

镰鼬三兄弟一摊手:“我们哪里知道啊!我们连大岳丸的鬼船都还没有看到哩,就被丢到这里来了!”

“也是……”

铃鹿怀疑自己着急得都头脑不清了了。不过大岳丸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格外虚弱的模样,想来那次退治,实际上也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吧。她私心希望,那次的退治中人类和大岳丸都没有受伤。

想到这一点,她稍许安心了些。但这件事,总还是要和大岳丸说一下的。总不能让他毫无防备。

她把笔丢进笔盒里,往椅背上一靠,扬了扬手,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藤原家的事情说到这里算是结束了,但是藤原家才不是重点。如果仅仅只这一件事,它们根本就不需要耗费上几天的时间,一个夜晚就足够了——这几天中,它们打探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它们慌张地四下瞄了瞄,确定外头没有人也没有妖怪,才跳下窗台,凑到铃鹿耳旁,叽叽喳喳地小声说。

“主人,你现在很危险!”

“坂上田村麻吕他在跟踪你……”

“他的房间里有好多小纸片,上面都是你!”

三张小嘴不停地说着,越说越慌乱,话语都叠在了一起,无论是谁的话都变得不清晰了。铃鹿听得头痛,五官都快拧成一团了。

赶在大脑爆炸之前,她打断了三兄弟的叽叽喳喳。

“你们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慌张的三兄弟冷静了下来,把整件事重新说了一遍。

它们发现了,坂上田村麻吕对铃鹿有着诡异的关注度。有几天,他一直在跟踪着铃鹿,甚至归纳出了她在什么时间段大概会做些什么事,甚至还把这些内容写在纸上,每日必翻阅一次。睡前还神神叨叨的,眼神里有着诡异的热切,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正常人。

照三太郎所说,他的房间里还贴着很多“有铃鹿的小纸片”,铃鹿猜测它口中的小纸片指的应该是照片。

那些照片有几张是放学路上偷拍到的铃鹿,还有使用异能状态下的她。

——也就是,神明姿态的她。

铃鹿听得一阵恶寒,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让她发颤。她的一切都似乎在被坂上田村麻吕监视着,而她却浑然不知。

她忽然想起先前在公园被偷窥的经历。仔细想想,说不定就是他。

前几天的时候,坂上田村麻吕找过她一次,但说的都是些请求她的原谅的话。那时候她就感到了一种诡异感,下意识地对他有点抵触,但还是很清楚地向他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可能是因为那天是由父亲八木俊平来接她的缘故,所以他没有纠缠很久,说着“明白了”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他到底是摆出了一副怎样的面孔在对待自己呢,他的所谓道歉只是想掩盖他真正的心思呢?

他,是不是断定自己就是铃鹿御前了……

三兄弟坐在铃鹿的书桌上,已经把坂上田村麻吕变着法地翻来覆去骂了几十遍,但还是不解气。

“那家伙和藤原家阴阳师商量的时候居然还说要把主人你当做诱饵,引大岳丸过来!”一太郎愤愤的说,“该死的家伙!”

“不过有个阴阳师说不想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所以就拒绝了。”二太郎补充了一嘴。

现在可以确定了,坂上田村麻吕根本就没有怀揣任何好心思。

铃鹿轻轻锤了几下心口,捧起杯子把茶喝光,这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一些。她又问三兄弟,坂上田村麻吕睡前究竟在念叨什么。

它们说没怎么听清楚,好像是一直在反复念叨着“铃鹿御前”和“神明”之类的词语。

——坂上田村麻吕只是刽子手。

铃鹿御前在梦中说过的话又响起来了。

事情果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铃鹿一度想放弃思考,但她也知道不行。她已经被牵扯得很深了。

她忍不住发出了一连串叹息声。

“不管怎样,还是先和大岳丸说一声藤原家的事情吧。”

她嘀咕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的荧光打在脸上,她忽然想起,是没办法用手机联系到大岳丸的。

确切的说,她压根就没有任何能够联系到大岳丸的方法。

……

“真是的!不想见到他的时候回回都能被他找上,现在有正事了却连他的鬼角都看不到!这个混蛋鬼王!”

铃鹿怒摔手机。

远在藤原家外围的大岳丸打了个喷嚏,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他只当是刚才吹过的那丝凉风惹的,不知道是有人正在背地里骂他。

小小喷嚏没有太大影响。他揉了揉揉鼻子,视线越过藤原大宅的后窗。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坂上田村麻吕。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着坂上田村麻吕的一举一动。如此行为,除却是为自己增加胜算之外,还是为了知道坂上田村麻吕究竟在盘算着些什么。

坂上田村麻吕实在是太过异样了,完全不像是大岳丸印象中的他——虽说他确实略带了些微卑鄙,但大岳丸还是要承认,他是个英勇的武将。

现在的他再也无法同“英勇”沾边了。周身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暗感的他,在无人时,竟会露出微妙的笑。没人知道他在为什么而笑。

大岳丸想要看到真相,所以他才出现在了这里。

今夜坂上田村麻吕似乎陷入了不眠。他在床榻前不停踱步,直至深夜还未停下。又过了几个小时,他穿上铠甲,走出了房间。大岳丸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看到坂上田村麻吕停在了一栋两层楼的小屋前,绕着周围走了几圈。忽得,他身影一闪,消失了踪迹。二楼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无意间一瞥,大岳丸看到,屋外门牌上的姓氏是……

……“八木”。

作者有话要说:

光总切切上线蓄力中!

第13章尴尬

现在是凌晨三点。街上空无一人,就连白日里叽喳作响的麻雀也已熄了声响。大岳丸以为自己盯坂上田村麻吕盯得已经够紧了,甚至都目睹了他走到八木家中,但一晃眼,却还是丢失了他的踪迹。

一个刻意换上了甲胄出门的男人,会在深更半夜做什么?大岳丸隐约感觉不妙,赶紧跟了上去。

他跳上二楼的窗台,这里是坂上田村麻吕最后被看到的地方。他在窗台上站了几秒,没敢直接进去。他心里有些踟蹰。

一声不吭地就直接走进别人的房间,怎么想都不是正直之举。大岳丸心中的仁义道德让他没办法迈出这一步。

但现在可不是一般的情况!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这几秒的迟疑,这栋房子里的某个人会一命呜呼!

他当即抛弃了犹豫,轻巧地从窗户的狭小缝隙间钻了进去。他把窗帘挑起一个小角,探头朝里瞄了几眼。

屋内很暗,幸而他的夜视能力不错,否则大概是要吃瘪了。房间紧闭,他刚才也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响,想必这扇门应该是未被打开过。或许坂上田村麻吕还躲在这里也不一定。

他四下扫视了几圈,并未看到哪个暗处躲藏了人影,好像也没有坂上田村麻吕的气味。他只听得到一个心跳声,以极稳健的频率跳动。

……

这里,好像是铃鹿的卧室。

不!不是好像!这儿就是她的卧室!

看着床上熟睡的铃鹿,大岳丸懵了——不是他反应慢,而是他一开始就没有往床的方向投去目光。

不去刻意注意的话,倒还无妨;一旦注意到,就怎么也没办法忽略了。

铃鹿看起来并没有被这番小小骚动影响,依旧酣睡着,许是因为晚上有些热的缘故,被子被她揉成了一团。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枕头,微有些卷的发梢垂在床沿,呼吸声平稳。

这么睡一定会着凉的,他想。因为她的睡裙都卷到了腰部,后背都快露出来了。借着微弱的月光,还能看到她腰背微凹的曲线,还有蓝白条纹的……

大概呆滞了两秒钟左右,他才意识到他的视线落到了很要命的部位上。

要死了!

拿剑的手微微颤抖,心脏在猛烈地狂跳,带动着大脑都在颤动了。大岳丸感觉自己像是被按进了一锅热水里,每个细胞在翻腾了。

砰——大岳丸爆炸了。

此番大爆炸引发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大脑空白。

他傻了。他彻头彻尾地傻了。

但就算他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他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快逃啊!

他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耳朵的温度了,总之肯定已经烫到发紫。他强忍下跳进海里冷静一下的念头,缓步后退,力图实现快而安静的后退。

然而计划没有那么顺利。他才刚刚后撤了一小步,脚都还没能伸出窗外呢,鬼角居然被窗帘勾住了,随着他的挪动越缠越紧。

起初他只一心盘算着逃,还没察觉到异常,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鬼角已经被缠得死死的了。

大岳丸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咒骂谁。

他急得出了一头的汗,但这事真的急不得,只得被迫停下了脚步,处理这个碍事的角。

他蹲在窗台上,双手扯拉着窗帘。他小心翼翼的,不敢太用劲,害怕一不小心弄坏了窗帘会被醒来的铃鹿看出端倪来,可又担心这力度没法解开。

心跳更快了,他那短促的呼吸声好像前所未有的响,令他惊恐不已。他不时地朝床上的铃鹿瞄去,这会儿哪怕她仅仅只是动一下手指,都能把他吓出冷汗来。

“你是什么家伙!”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大岳丸慌上加慌,当即抛弃了解救鬼角的计划,一狠心,决定直接从窗外跳出去。怎知窗外突然飞来三道黑影,速度极快,一下子把他给推回去了。

被这么一撞,大岳丸整个妖怪都不好了。他狼狈地从窗台摔到了桌上,又被惯性推着狠狠撞上木地板,桌上的笔被统统砸到了他身上,好巧不巧窗帘又蒙住了他的身子,他看不见又动不了,被制得死死的。而把他推回屋里的那三个小恶魔,此刻正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叽叽喳喳说着不能让他逃跑之类的话。

这会儿大岳丸听出来了——这三个恶魔分明就是镰鼬三兄弟!

闹出如此一番动静,哪怕是睡得再死,也不可能醒不过来。

铃鹿倏地坐直身子,从梦中惊醒,捂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左看看右看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地上那团名为大岳丸的难以言状的东西。

她当然不知道那里头是大岳丸。从她的角度,看到的就是一团不停扭动的白色团状物体。

她懵了,但她反应得很快。她抓起床头的马克杯。毫不犹豫泼了过去。

“有鬼啊啊啊啊给我去死!”

“不是……不是鬼!”

大岳丸用力抓住窗帘一扯,探出头来。

铃鹿更懵了。

“没事吧小铃!”

门被“哐”一声撞开了,八木家爸爸八木俊平迈着惊恐的八字步走来。在听到响声的同时他就惊醒了。以一个父亲特有的可怕直觉和惊人速度,他在两秒内从自己的卧室冲了过来,慌慌张张的,肩上还披着条毯子,眼镜都忘记戴了,瞪着一双高度近视的眼四下慌张地看。

有那么一刹那,大岳丸与八木俊平四目相对。大岳丸被他眼里的凶光吓到了。

八木俊平只能看到掉落一地的笔,敞开的窗户,和惨不忍睹的窗帘,看不到瑟瑟发抖的大岳丸,以及用力抱着大岳丸的脚的镰鼬三兄弟。

他脑海里瞬间构建出了可怕的场景。

“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他冲出门外,“等着爸爸这就下楼把菜刀拿过来!”

“啊啊啊没事没事!我做了个噩梦而已!”铃鹿赶紧拽住他的手臂,干硬地笑了几声,“没事没事……不用拿刀……”

“真的?”

“真!”

铃鹿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八木俊平挠挠后脑勺,迟疑着退出房间,虽说他还是没搞懂究竟是什么梦才能让房间变成这副模样。

铃鹿目送着父亲离开房间,末了还不忘甜甜地说上一句“爸爸晚安”。待他走进房间,她立刻就关上了门。

笑容没了。

“你给我一个解释。”

铃鹿端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岳丸。

“解释一下,为什么凌晨三点,你会在我的房间里。”

大岳丸感觉到了一阵没由来的压迫感。他有点怂的低下了头,避开她那凌厉的目光,然而压迫感是怎么也避不开的。

“那个……就是……”

他语塞了。

镰鼬三兄弟咬着他的腿不放。他们在院子里睡到一半,察觉到铃鹿的窗户开了,还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所以才当机立断,把他制服了!

“就……我追着坂上田村麻吕……然后就到这里了。”

“这和坂上田村麻吕又有什么关系啊!”

她气得把鲨鱼形状的抱枕往大岳阳脑袋上砸去。不过这一下倒是没把他砸晕,他甚至觉得这个鱼形的东西软绵绵的还挺有趣,忍不住捏了几把。

“不许玩!”铃鹿凶巴巴地抽走,“回答我的问题!”

“他进你房间了,所以我也跟着进来了啊!”大岳丸迷之有了一股底气,理直气壮地说,“但是他不见了,我现在怀疑他是故意把我引过来的!”

虽然目的是什么,他暂时还没有想到。

铃鹿抚平鲨鱼抱枕上的褶皱,半信半疑地瞟了他一眼,大岳丸一下就炸毛了,不停为自己辩白着。

“本来我都准备走了,谁知道会被窗帘勾住!我也很无辜好吗!”他大声说,声音有多大他就有多委屈,“难道你睡觉的模样有什么好看的吗……唔……”

大岳丸被打了,鲨鱼枕头正中他的头。铃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脸都涨红了,手里紧紧抓着鲨鱼的尾巴,看起来像是准备再进行一次攻击。

“你这个笨蛋!”

鲨鱼枕头准备就绪!

软绵绵的抱枕根本没办法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但大岳丸还是心惊肉跳了一下。他不敢犹豫,当即就往窗台跑去。铃鹿也不甘示弱,立刻追上去了。

这一下她非打不可!

狂奔到窗前,他们却同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窗外。

暗夜无星,成群的妖鸟从空中飞过,将厚重的云划散,羽翼间落下的星屑将这个漆黑的夜着凉。或大或小的妖怪如疾风般掠过窗外,扬起的风吹动了窗帘。身躯庞大的和服妖怪,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前行,它硕大的独眼看着前方。

街上空无一人。

街上妖怪横行。

它们的方向只有一个——西侧大楼旁的那个散发着微微绿光的黑影。

那真的只是一个黑影,看不到任何实体。

在一片沉默中,妖怪向黑影而去。

在他们所无法看到的城市另一端,九尾的大妖站上了这座城市至高之处,笑看弱小的妖怪们被黑影召唤而去。年轻的源氏家主藏身暗影之中,他的鬼刀臣服在他的脚边。他们都在等待着将这些妖怪全部斩杀。

作者有话要说:

想象一下藻哥撅着屁股爬上东京塔塔尖的模样

第14章魅妖警告

光怪陆离的妖怪绘卷在眼前展开,近得伸手便可触碰。哪怕是铃鹿山鬼王大岳丸,也被这景象吓到了。他从未见过那样庞大的黑影状物体,也没看到过妖怪们如同蛊惑一般齐齐朝着那东西而去。

“什么啊……那是……”铃鹿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百鬼夜行吗?不,百鬼夜行似乎不是在这个时候……究竟是……”

不管其正体是什么,都无疑散发着一股诡异感。铃鹿感觉瘆得慌,赶紧关上了窗,但下一秒却又被大岳丸重新推开了。

“我要去看看。”

丢下这句话,他就从窗外跳出去了。铃鹿吓得心猛抽了一下。不过他很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一下就找稳了平衡,并无大碍的样子,她总算能松口气了。

她在心里抱怨着大岳丸的胡来,却感到一阵空落落的惊恐。见到那么多的妖怪,总难免会让她害怕。她慢吞吞地重新关上窗,忽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颤栗感。

从黑影处投来了凝视。

黑影看着她,凝视中浓重的恨意,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将她杀死。

在凝视之下,她无处可逃。心脏惊惶不安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她看向那黑影,凝视却消失了。

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但她知道不是错觉。

她紧紧攥着窗把手,妖怪还在从她的窗前掠过。不知轰鸣的心跳声响了多久,她才决绝地从窗口跳下。

“大岳丸你等等我!我也去!”

她对着前方的方向大声喊着,也不知大岳丸是否真的听见了——毕竟他们之间整整隔了几十只妖怪。

她一边跑着,一边使用了异能。化形成铃鹿御前后,她的速度就能更加快一些了。

关于使用异能这事,其实铃鹿也有稍微纠结过一会儿的。

她总感觉在大岳丸面前使用异能有种膈应彼此的怪异感,所以下意识地很排斥,怎么也不想以铃鹿御前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如果以普通人的姿态就这么贸贸然站在妖怪群中,无疑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她需要有自保的力量。

她的速度很快,已经能够看到大岳丸的背影了。镰鼬三兄弟跟在她身后,莫名的竟然相当开心。

“看出什么了吗?”

经过身边时,大岳丸听到铃鹿这般问他。

他本来想回答“没有”,但看到她的模样,却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还险些摔倒在地。

尽管想说自己已经释怀,但看到铃鹿御前的形象出现在眼前,某些不可言说的情绪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冒出头来。

铃鹿斜斜睨了他一眼,像是有几分嫌弃。

“你心里知道的,我是八木铃鹿。”

“我……我知道!”

他气得涨红了脸,不自觉地把话重复了好几遍。铃鹿浑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让他更加生气了。

这样的她简直和铃鹿御前太像了。一想到这个他就气得牙痒痒。

现在最重要的是黑影……是黑影……不是铃鹿御前!

他费了好大劲,终于给自己洗脑成功。

那黑影愈发逼近,从影中传来的不详气息愈发沉重,几乎将空气也一起毒化。周围起了一层薄雾,将一切都掩得朦胧,街灯变成了黯淡的光。妖怪们放慢脚步,铃鹿和大岳丸也慢下了速度。

“感觉不像是妖怪呢。”铃鹿轻轻地用手指蹭了下鼻尖,嘴角扯出一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厌弃的弧度,“是神明吗?也不会有这么自贱的神吧……”

这几句话听得大岳丸不太舒服,分明也没有戳到他的痛脚,但就是让他不舒服。

他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这些话实在不像是会从铃鹿口中说出来的。违和感与生疏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距离。他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已垂下手,虚虚地放在剑上,似是已经准备好战斗了。

他收回视线,垂下眼,不再看她。

“再靠近点看看。”他提议说。

“嗯。”

再靠近些,雾气更浓了,几乎遮挡住所有的景物,街灯的光也无法穿透。铃鹿抽出了剑。

他们能听到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凌厉的刀光剑影割穿雾气,一时竟成了唯一可见的了。他们停在原地,并没有贸贸然上前。

谁都不知道在前方战斗的人是谁。

忽得,一人穿破了浓雾,出现在视线可及的范围之中。他手中的剑刺穿了天邪鬼的身躯。他向上一挑,天邪鬼立刻就被分成了两半。

他的剑身上染了不知多少层血,但他没有停下对妖怪的杀戮。

“鬼切,把这里所有的妖怪都除光!”

源赖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一颗树下传来。他似乎比他的式神悠闲更多。

“鬼切?源家的阴阳师……”大岳丸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铃鹿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信息,但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冷静了,便只好轻声问他:“是友军吗?还是敌人?”

“不知道。”

阴阳师的心思总是难以参透的,更莫论源赖光了。

可他们好像不在意那黑影的模样。是只想除妖吗?

鬼切斩杀尽了一片妖怪。可当他一如既往地试图杀死一只作乱的小妖怪时,它却忽然整个膨胀起来,胀成了原本的三倍大。

而后“嘭”一声,爆炸了。

一大团粉色的气体从它体内漏出,掺杂着诡异且刺鼻的香气,迅速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这什么……好难闻!”

这气体刺得铃鹿眼睛疼。大岳丸也连连咳嗽,被折磨得够呛。源赖光赶紧转过了身去,避开这诡异的气体。

鬼切呆愣愣地站着,像是被熏傻了。可就在所有人都快忘记他的存在时,他突然笑起来了。

“呵……呵呵呵呵……”

冷不丁传来笑声,难免使人害怕。他们投去了惊恐的目光。

鬼切还是在那里站着,目光呆滞,兀自大笑着,倒真像傻了。但突然他左手又掏出了一把刀。

“嘿嘿……你好漂亮啊……”

他对着路灯傻笑。

源赖光慌了。

“该不会……”

咣——

鬼切狂笑着,双手持双刀,突然像是癫狂了一样四处乱砍。砍坏了路灯,踢烂了电箱,他瞬间成了危险分子。

……?

源赖光见势不对已经溜了,妖怪们见势不对也溜了——现在只有大岳丸和铃鹿了。

大岳丸懵。大岳丸懵完铃鹿懵。

“这……他……”铃鹿语无伦次,正经地问话都问不出来了。

鬼切迈着醉汉的步伐,晃晃荡荡地走着。忽然,向他们投去了目光。

看到他混乱的双眼,大岳丸有了答案。

“这家伙被魅妖了!”他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铃鹿的手就是往前跑,“快跑!”

他们的脚步被鬼切慢了一点。还没有来得及正式踏上逃跑之路,鬼切已经冲过来了,挥下双刀,笑意狰狞。

——完了。

在产生这念头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铃鹿推开,她周身被环绕上一层坚固的屏障,将她重重包围。

覆土印记,她知道这是大岳丸的力量。

没有时间尖叫,也没有时间呼喊,剑气已波及到了眼前。

有那么一刻,浓雾被强烈的剑气推开,大岳丸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保持着将铃鹿推开的僵硬动作,宽阔后背负担着她无法撑起的一切。

剑气袭过。两旁大楼的玻璃悉数震碎,地面亦在颤动,发出一身哀鸣。妖怪的鲜血飞扬的空中。

覆土印记难以承受这般重击,坚持了几秒后碎裂了。铃鹿被剑气拉扯着拖到了几米远的地方才停下。

沉重的打击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尘土飞扬,无论是谁的人影都看不清了。铃鹿勉强撑着身子爬起,却怎么也无法再看到那个背影了。

“大岳丸……大岳丸——!”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想说一点废话。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有一定要说的必要。

跳过也没关系,因为有点长,么么哒~

我前几天的时候做出了决定,我决定不再写文了。

所以我给几篇连载中的文标了暂停,也锁了预收坑。但是才隔了两天就又回来了。总有种骗人的感觉,对吧?反正我自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好羞耻啊。

其实从今年开始,我被抑郁情绪折磨得很严重。我一度很想自杀,很难入眠,和父母的关系也很差。原生家庭给我造成了无法磨灭的自卑和性格缺陷。

我会不停地强迫自己做很神经质的重复性行为,而且这些行为会让我只更加不开心,可我还是会去做。

另外,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和平庸。在写文的方面,我摸到了上限,我意识到到自己无法再有更多的进步,这让我前所未有的痛苦。

我身边的人都在进步,哪怕是我一直觉得不如我的人,也超过我了,只有我怎么也没有办法进步,这让我前所未有的痛苦。

于是我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特别想怪别人,也想怪上天,但谁都怪不了。因为我的痛苦都是我自找的。

在这种情况下,放弃的念头产生了很多次。我本来是想着,写完这一本还没有起色的话,我就放弃。

但当我坐在电脑前面,几个小时一句话都写不出来的时候,那一刻我真正决定放弃了。

我做的挺极端的,把晋江卸了,把码字软件卸了,把写文的朋友删了,把写文相关的微博也删了。

但是放弃了以后我还是很痛苦。事实上我更痛苦了。

我首先觉得特别对不起的就是看这篇文的大家。因为大家特别热情地给我留言呀之类的,在我标记了暂停之后还有人愿意跳进来。本来是想给大家一个结局的,本来有那么那么多想要写的故事,在我决定放弃以后,就统统都没有了。

我告诉我朋友,我现在是写也不开心,不写也不开心。

所以说,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放弃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本来我真的不想再写文了。真的。

我今天和朋友在linefriends,我买了一杯饮料,但是还没有喝就全撒了。我和她坐在地铁上的时候,我没忍住就哭了,因为我感觉我的生活里一点点好的东西都没有。

什么好的都没有。

我放弃了写文,我以为我的痛苦会少一点,但我还是很不快乐。我可能更不快乐了。

然后我们去了一个领养中心的领养猫活动。

我领养了一只猫,一只从高架上救下来的猫。

征得了父母的同意,等购置的猫咪用品寄到家,我的猫也就可以正式住到我家了。

现在,我有了一只猫。

现在,我生活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好的东西。

于是我很突然的想到,我的小猫咪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一个家。

所以,我也一定可以写出优秀的故事,哪怕要用上很久很久。

然后我和朋友说,我又想写文了。

她说,你写吧,你想做就去做。

所以我回来了。

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像是只丧家犬一样,我又回来了。

我再也不说丧气话了,我也不会放弃了。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写文啊!

所以,我就是新来的同人写手。

我是彼岸有马。

请大家多多指教!

确实说了很多废话呢(笑)

第15章别哭

此刻的天空依旧昏暗。还没有到日出的时间,月光也被沉重的云层压住,一丝明亮都无法透入。原本还能借着路灯的光照亮周围,但周边的路灯都在混乱之中被砍坏了,一时间什么光都没有了。

幸好还有几盏离得远些的路灯幸免于难,否则怕是真的要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了。

那遥而不可及的黑影平静地停在原处,似是注视着一切,却不知是否当真看在眼里了。片刻后,它的边缘略微变得恍惚了一下,影子的部分缓缓收缩,最后彻底消失了。

悄无声息,铃鹿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关心黑影的事情。她在念想着别的。

鬼切的那一下攻击干脆利落,利落得都有些绝情了。尽管有着覆土印记的保护,她还是被打得很疼。

她努力站稳身子,迈步走向尘埃之中。那是鬼切和大岳丸交战的地方。

四下无风,尘埃便积成了厚重的一团,怎么也散不开。在黯淡且遥远的微光下,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尽力往中心处前进。

烟尘钻进她的眼里,刺痛着脆弱的角膜。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落下,她知道不单是因为烟尘。

保持着神明姿态带来的负担拖慢了她的脚步,这一点是直到她拖沓着脚步走过几米后才意识到的。她没有犹豫,立刻解除了异能。

重负解除,她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快感。但她不敢停下,小跑着穿过妖怪群,继续向中心奔去。

原本那些妖怪们或是在盲从着黑影,又或者是在试图逃离鬼切的利刃,但这会儿都纷纷停下脚步了,眼里是迷茫,在原地呆呆地站着,宛若忽然从梦中醒来了。

妖怪四散,但源赖光却还是没出现。他分明是造成了这场小型灾难的始作俑者的主人,脚下速度却比谁都要快,实在是太败好感了。

铃鹿甩甩脑袋,不去思考源赖光的问题了——本来也就不存在任何值得思考的价值!

“大岳丸!大岳丸!”

她大声呼喊着,空气里的烟尘险些让她呛到。

虽然没有任何回音,但隐约间她好像看到了,在一团朦胧之中,探出了一对鬼角。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想说绝对是自己看错了,但还是抑制不住那小小的欣喜在心中扩散。灰尘呛得她肺一阵阵的疼,她屏住呼吸,快步跑去。

鬼角越来越近,那果真不是她的胡思乱想。风吹散了积尘,大岳丸的身形变得清晰可见。

他正站着,一手拿着剑。他的头发沾上了很多灰尘,看上去像是褪成了黯淡的灰色。他抬起手,用力抓抓头发,勉强抖掉了些灰尘,但暂时好像是没办法清理干净了。

他也看到铃鹿了,顺势向她招招手。

“喂!在这里!”

他的眼里依旧是很明亮的光辉。铃鹿知道,他肯定是没出什么事。可她还是不放心。

“你没事吗?你没被他打出什么内伤吧……”她小声地问,尾音有些颤抖。

大岳丸看起来全须全尾的,没有任何皮外伤,于是她自然而然地就担心起内伤了。

内伤可是要比皮肉伤可怕上好几倍呢,虽然她也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什么人受过内伤。

大岳丸还没有收到过铃鹿这样的关切,稍许有点不自然,僵硬地回答说:“没事,没伤。我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小式神给伤到。”

他说着,一边抻了抻手臂,却不小心扯到了痛处,疼得他龇牙咧嘴,表情都快崩坏了。

都怪他刚才挥剑的动作幅度太大,好像不小心拉伤了一块肌肉。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却让铃鹿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他随意地摆摆手,“我又没被他砍到。”

其实就算砍到了,也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毕竟大岳丸的皮糙肉厚指数远比一般妖怪要高。

适才那道格外可怕的剑气,也不是由鬼切制造出来的,而是他下意识地用八尺琼玉剑挡住鬼切的攻击,刀剑相撞导致的结果。

没想到鬼切居然被这一波剑气震晕过去了……

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鬼切,大岳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试探性地用脚尖踢了踢鬼切的肚子,他还是一动不动,看来是晕得厉害了。

大岳丸心骂了一句麻烦。他恨不得把鬼切丢进绿化带。

像这种轻易就会被魅妖的妖怪,是没有前途的!

一直烦恼着关于鬼切的鬼事,大岳丸没有注意到身旁微弱的啜泣声。他忽得感觉到袖子被拽了拽。

“真的……真的没事吗……”

他听到铃鹿在问他。

同样的问话被询问了好几遍,大岳丸有些不耐烦了,干巴巴地回答说:“都说了没事……喂,你哭什么啊!”

他这才发现铃鹿哭红了眼。

他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会儿舌头也僵住了,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一不小心,他还踩到了鬼切的手。鬼切好像发出了一声很微弱的哼唧声,但大岳丸现在已经不想管这个二五仔了。

他小步靠近铃鹿,双手僵直在半空,心里飞速盘算着应对的方式。

现在究竟是该摸摸她的脑袋,还是应该拍拍的她的肩膀呢?他毫无头绪!

铃鹿低垂着头,用力揉着眼睛,眼角被揉得通红,微微有些疼。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小声咕哝着说。

“我……我是没事。”大岳丸舌头快打结了,口齿不清地劝慰她,“可是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正在进行着安慰铃鹿的行为,可没想到这话一说出口,她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了,在重力加速度的召唤下砸向地面。

“因为……”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轻了,大岳丸只好弯下腰,凑近了去听。

这下,变得清晰的就不只是她的说话了,还有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微弱的抽泣。

“因为你把覆土印记给了我,我怕……”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如果真那样了,就是我的错。”

“我哪会这么轻易就死!”他大声地替自己反驳,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好像语气有些重了,慌忙放低音量,“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铃鹿用力点点头,可眼泪又涌出来了。

“说了不哭了,还在哭……”大岳丸捧着她的脸,手指用力一抹,把她的眼泪揩干,“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确实还没有成年啊……”铃鹿小声嘟哝,努力为自己辩解。

忽然,底下传来了一声极度虚弱的“救命”。他们向下看去,只见鬼切已经醒了,半睁着眼,气若游丝。

鬼切的第八声求救,这次终于被听到了。

至于为什么会有前七次的失败,这就需要问一问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了。

大岳丸看到鬼切就没好气。他蹲下身子,用力拍拍鬼切的脸:“喂,死了没?”

鬼切咳了几声,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的主人去哪儿了。

“他早就跑了!”大岳丸特地放大了音量,足矣让自己的话绕在鬼切耳边三天三夜也不会停歇,“在你被魅妖的时候他就跑了!”

“什么!”

鬼切突然坐起身子,脑袋险些磕到大岳丸的鬼角。他满脸的难以置信,抱头痛嚎。铃鹿特别想安慰他几句,但鬼切周身环绕着一股不太好惹的气氛,且她还尚且沉浸在刚才他被魅妖的可怕模样里没有缓过劲来,所以不敢轻易上前。

“鬼切!”

突然传来了源赖光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悄无声息的,简直和逃跑的时候一样。

如果把自己的式神数珠也带在了身边,那他倒是不会逃的,命令数珠念段佛经净化一下鬼切混乱的内心就好了。

可惜,被丢到这里的只有他和鬼切,所以以上战略无法成立。

为了源氏可持续发展的未来,所以他才选择了战略性撤退——是撤退!不是逃跑!

铃鹿听了特别想给他鼓鼓掌,毕竟现在愿意坚持实践可持续发展观的年青人已经不多了。

鬼切一瘸一拐地走到源赖光身旁,始终没敢抬起头。被魅妖可是再丢人不过的事情了,他这次还把源家的脸面丢到了外人面前。

他等待着主人的责备,但源赖光始终没有说什么。他看向穹顶,那里曾是黑影栖身的地方。

“那东西,已经消失了吗?”他喃喃说着。

铃鹿也顺着望去,这才察觉到黑影的消失。

她一怔:“什么时候……”

“你们两位。”源赖光收回目光,看着他们,“你们在调查那个黑影吗?”

大岳丸对他怀着警惕,没有轻易回答,反倒是把问题抛了回去:“这话我们也想问你。”

“我只是想要除妖罢了。大多数的妖怪似乎都受到了来自黑影的召唤。看来我们没有利害关系。”

他礼貌地笑笑,不再说什么,便就离开了。

这幅做派引得大岳丸轻哼一声。铃鹿悄悄凑到他身边,和他说,她觉得源赖光有点不太像是善类。

“对了,你是阴阳师吗?”

很突然的,源赖光停下脚步,转身问铃鹿。

上一刻还在说他坏话的铃鹿吓得不敢吱声了,尴尬地笑着,摇摇头。

“是吗……”源赖光笑得神秘,“那么,我们做个交易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被魅妖勾引着砍死全家的鬼切不配称为鬼切(正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真是太甜了、夜雨Nobu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早萤30瓶;苻蓠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别睡

“……交易?”

对于从未见过面、才仅仅只进行过寥寥几句交流的两个人来说,这词的出现显得相当突兀。源赖光依旧是和善地笑着,但他此刻一定是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铃鹿的警戒心倏地提升到了峰值。她悄悄地退到大岳丸身后,让他的身躯掩盖住自己。

这种行为实际上也可以被称作狐假虎威。

借着大岳丸的威慑力,铃鹿有了胆子,反问源赖光:“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进行交易的程度!”

源赖光轻声一笑,微微点头。似乎他自己也是在这么想。

“确实。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及你对我的多。”他淡淡地说。但就这么一句很简单的话,让铃鹿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位置对调了——似乎她才成了咄咄逼人的那一方。

铃鹿感到了几分窘迫。她别开目光,尝试顾左右而言他,可源赖光没有留给她任何开口的时机。他继续说下去了。

“我想要与你进行交易,是因为你很特殊。”他缓缓地说,没有故作熟稔的语气,也不存在些类似于强人所难的成分。

听到“特殊”这个词,铃鹿就有种预感。她觉得源赖光想要说的,一定是她能看到妖怪的事情。

这话她听到的次数太多了,多到养成了条件反射,简直像是成了巴甫洛夫的狗。

果不其然,源赖光所说的“特殊”,就是这个。

“呼……”铃鹿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摆出一副不耐烦表情的心情了,“所以呢?这就值得让你和我做交易了啊?”

“这是考虑内容之一。最重要的,你不是一个阴阳师。”他说,“我需要‘非阴阳师’帮我去完成这件事——一件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源赖光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卖起关子,一次又一次地吊起铃鹿的好奇心。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问出“是什么事”,但说出这话就颇有种愿意与他进行交易的意味在了。

她不想这么轻易地就跳进他的圈套里。她默默噤声,把好奇心放回盒子。

源赖光打量着她的表情,隐约能猜出来她的心态。他倒也不着急,因为他本来就打算徐徐图之。既然她还没有说出果断的拒绝,那么他就还有很多机会。

静待了片刻,源赖光又说:“既然是交易,那么我自然会给予报仇。你想要什么,黄金还是财宝?或者是关于那个奇怪黑影的情报,我也可以替你寻到。”

不可否认,铃鹿心动了。但暂且也只是停留在心动的阶段而已。

源赖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诚恳。铃鹿想,如果她刚才没有见识过他的魅妖鬼切,她说不定真就答应了。

她心里略微有点动摇,试探性地问:“你想要拜托我做的事情,危险吗?”

“会有些危险。但哪件事情是不危险的呢?同样的,为了给与你报酬而前去调查黑影的我,也需要面临危险。”

他丝毫不遮掩,也没有给出虚假的承诺。他极其明确地说出了彼此的风险,仿佛像是在告诉铃鹿,他们之间的交易,双方需要面对同等的风险收益率。谁都不会比谁过得容易。

铃鹿心里的那份僵持松动得更厉害了,源赖光的每一句恶魔低语都对她起了作用。显然现在已经不再是只她一个人就能做出决定的情况了,她决定参考一下大岳丸的意见。

她向大岳丸投去求救的目光,可他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甚至还迷迷糊糊地打着盹,睡意朦胧的脸让铃鹿无比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倒下睡觉了。

铃鹿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瞬间就把她整个人都点燃了。她抓住大岳丸的手臂用力晃荡,强行把他摇醒。

“这时候你睡什么睡!”

来自八木铃鹿的暴力型唤醒服务,以惊人的高效率,成功地把一只脚已经探进梦境的大岳丸拽回现实世界了。

源赖光和鬼切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脸上像是在看好戏的表情。大岳丸感觉输了面子,恼怒地别过头,梗着脖子,嘴硬地为自己辩解:“我……我没睡!”

为了保全鬼王先生脆弱的面子,铃鹿决定不再继续揭他的伤疤。

与源赖光的交易,显然是没办法从大岳丸这儿听取意见了。她还是要靠自己。

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把利弊统统列出来了,还顺便估摸了一下源赖光究竟会委托她干些什么。

果然,她还是不敢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交易。

“可以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吗?”她还是决定问出这话,“听过具体的内容后,我再给出答复。”

出乎意料的,在这问题上,源赖光没有遮掩。

“我需要你帮我寻找一只妖怪。”他说,“那是一只金面白毛的狐狸,生着九尾,或许你知道他的名字——他叫玉藻前。”

“玉藻前的话,我倒确实知道。”

但也只仅限于知道的程度了。玉藻前这种传说中的大妖怪,可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轻易见到的。

“我知道他许久以来一直在盘算着毁灭平安京,也知道他和我一样降临在了此处。也许是时间逆流的影响,他的力量正在削减。现在无疑是铲除他的最好时机。”

“所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好像还是没说到重点上去。”

“那只狐狸对阴阳师的戒备心很强。普通的阴阳师靠近,绝对会被他杀死,但是……”他话锋一转,“但如果是你,他或许会放下戒心,因为你只是个普通的、能看见妖怪的人类罢了。”

铃鹿觉得他好像在“人类”这个词上加了重音,意义不明。

源赖光的说辞没能巩固铃鹿的想法,反倒是让她心生几分退却。

“那我岂不是一不小心还会被他杀了?”

小命很重要。她才不想为了与她无关的事情牺牲。

源赖光笑了起来:“怎么会。你有自保能力,不是吗?”

他这句话是恰到好处的夸赞。

铃鹿重新把风险与回报放上天平的两端,尽管还是摇摆不停,但她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我要加码!除了调查黑影,我希望你能够帮我调查坂上田村麻吕。他现在与藤原家的阴阳师结了盟。”说着,她扬起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露齿笑,把礼貌和疏离做到了极致,“您能做到的吧,源先生?”

“可以。”他没有推辞,“如果有任何消息,就到中央大道的那尊源赖光雕塑下找我。我基本会待在那一带。”

最后,送上一句“日后再见”,源赖光带着鬼切离开了。或许,他要开始准备铃鹿的报酬了。

“这家伙,居然待在自己的雕塑附近,果然他还是存在着一点自恋成分的吧……”铃鹿喃喃抱怨着,下一秒话题就转回到大岳丸身上了,“听到了吗,要去找玉藻前了哦!”

她的语气瞬间变得冷冰冰凶巴巴,吓得大岳丸一激灵,差点没能缓过劲来。

不是……刚才不还哭唧唧的吗……

“找玉藻前,那不是你的事情吗?和我没关系。”他反驳了一句,“我还要去追坂上田村麻吕那个混蛋呢!”

想到几小时前被坂上田村麻吕引到了铃鹿房间的尴尬经历,他还是又羞又气。

羞得脸红,气得暴怒。

再联合起往日的仇恨,他恨不得把坂上田村麻吕揪出来狠狠杀了才好。

“当然有关系!”铃鹿大声地在他耳边说,“你显然已经在坂上田村麻吕那儿败露了啊!现在由源赖光代替监视,他说不定还能以阴阳师的身份和藤原家混得不错,还要你干嘛!”

大岳丸感觉铃鹿好像有点生气。他怀疑这是因为她也想起来几小时前他不小心闯进房间的事情了。

果然一切全都是坂上田村麻吕的错!

他恶狠狠地想。

“你现在就别去想那家伙了,行吗?”她说,“因为马上就是运动会了,所以我会很忙。白天拜托你去找玉藻前,晚上的时间就交给我吧。好吗?”

“行行行。”

看来他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了。铃鹿都已经安排详细了,难道他还能说不好?

勉强达成共识,铃鹿也不多强求什么了,自动结束了话题,往家的方向走。

可能是闲着没事,大岳丸突然问:“对了,运动……会?这是什么东西?”

“嗯……和体育盛会差不多。”

“体育盛会是什么?”

“……”

他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有那么几个瞬间,铃鹿很不想去解释,因为从零开始的解释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可大岳丸望着她的双眼里满满都是好气,灼灼目光挥之不去。

她心软了。

“就是,全校的学生一起比赛,争夺名次。冠军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瞩目和英雄事务所的关注。”她还是有些犯懒,便就只粗略地解释了一下,“冠军既能够得到名气,也能让未来的事业更加顺利。”

大岳丸悄悄一瞥嘴。听了铃鹿的解释,他反倒是不好奇了。

“所以你想当冠军?”他不像是在问,倒像自顾自下了结论。

“当然啦!”想也不想,她飞快地说,“大家都想要得到冠军,不是吗?而且我可是前·S级英雄八木原的侄女,比起其他人,我更需要赢下冠军的称号!我会成为和原叔一样强大的英雄!”

她满怀激情地说着,大岳丸静静听着,表情始终是极平淡的,没有任何变化,直到她絮絮叨叨全部说完。

“大家都想要……”沉默了片刻,他说,“可你自己想要吗,那个冠军的位置?”

“我……”

铃鹿哽住了。

很简单的问题,她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因为她根本没有考虑过。

莫名的,一丝惊恐渗进心里,悄无声息却迅速扩散。她不敢再去想,否则她会被惊恐浸透吧。

她低垂着头,闷声不吭跑回了家,连道别的话都忘了与大岳丸说。

幸好,他不是很介意。

第17章生日快乐

——你自己想要吗,那个位置?

铃鹿总是会一不小心想到大岳丸说的这句话,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直觉才促使他直接问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肖想过冠军的宝座,或许有那么几次确实是想过的。也有可能是,仅仅只停留在了想的阶段。

而这份肖想变成了一定要完成的使命,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不清楚。

她想她应该是从不会去考虑这种问题的人,但大岳丸的话却强迫她开始思考。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八木,你是不是又在发呆?”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树脂镜片的反光挡住了他眼里的愠怒,“下次再这样就要扣你课堂分了。”

“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倒是真扣她的分数啊。”

“就只会说说。”

“教师子女的待遇真好……”

底下的窃窃私语声颇有种喧宾夺主之势,班主任忍无可忍,用力拍桌。

“安静!接下来我们讲一下关于运动会的事情……”

那些声音停下了。所有人都藏起自己的小尾巴,复又变回乖巧的高一学生。铃鹿没怎么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她知道这只是他们的无聊抱怨罢了,没有什么恶意,而不是真就想要用尖锐的话语刺伤她。

不管怎样,同学们都还是很友善的。她想。

她继续认真听课,但其实一点都没有听懂,只当是在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课堂分。

镰鼬三兄弟被她派去监督坂上田村麻吕了。她始终还是没办法放心这家伙。

听他们说,源赖光已经和藤原家打好了关系。虽说原本两家属于同行竞争关系,但在现今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像漂泊不定的浮萍一般紧紧抱住彼此不松手了。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对了……”说到藤原家,铃鹿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事情,“你们有没有和大岳丸说过藤原家准备要退治他的事?”

三兄弟摇摇头。它们今天还没见到大岳丸,没有和他提到这件事的机会。

“好吧,我自己去和他说。”

铃鹿觉得她今天应该能有和大岳丸见面的机会。到了傍晚交接“任务”的时候,他至少会说一下关于玉藻前的事情。要是什么都不说,那她岂不是要从零开始了嘛。

她的一腔注意力不知不觉全都扑到了玉藻前的问题上。至于运动会冠军问题,由于相比之下不怎么棘手的缘故,已经开始被她淡忘了。

为了给晚上留出更多时间,铃鹿的所有课余时间都用在了完成作业上,就连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都还在做选择题。

应该庆幸她有的这条路没有竖在路中央的电线杆,也没有汹涌的下班人潮。

她慢步走到了家门口时,就只剩下一道题没有写完了。就算这么点时间她也不想浪费。她把笔叼在嘴里,练习册捧在臂弯,右手伸进包里摸索摸索,目光扫过题干。

掏出钥匙了。这题选A。

她从一大串钥匙中摸出了打开大门的那把,突然很想直接叼着笔写上答案。

在她将这个愚蠢的念头付诸实践之前,门打开了。

“生日快乐,小铃!”

八木原站在玄关,带着大大的笑,冲她拉响塑料礼炮。

砰——

彩色小纸片掉在铃鹿头上。她愣了一会儿,还没搞清楚状况。不过她的注意力全被八木原头顶的帽子给吸引去了。

其实八木原戴的就是很普通的那种庆贺生日时候的圆锥形帽子,尖尖的角圆圆的底,印了彩虹的花纹。只是这个帽子有点太大了一点,圆底比八木原的头还大了一圈,如果不是靠着两根硬挺的呆毛撑着,估计现在帽子早就滑到他眼睛下面了。

“噗……原叔你的帽子……”

“哈哈哈,有点太大了吧。”八木原笑着扶正帽子,拉她进来,“快把作业本放好。走路还做作业,这样很危险哦。”

“知道了!”

她一跳一跳地走上楼梯。从台阶上往下看,能看到父亲八木俊平还在勤恳不已地布置着气球之类的装饰。

其实她已经忘记生日这件事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父母也没有透露什么风声。如果就这么闷声不响,她或许会到了下一年的这一天才想起来吧。

她加快脚步,放好东西就下了楼。母亲八木凛子从烤箱里取出蛋糕,喃喃说着来不及抹上奶油了之类的话,插上蜡烛。

“快坐好快坐好。”

八木原把她推到餐桌旁,也给她扣上了那个滑稽的帽子。不过铃鹿没有呆毛的支撑,帽子一下就滑下去了,她只好把帽子移到后脑勺的位置,勉强固定住。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八木俊平点燃蜡烛,他们看起来比寿星本人还要高兴。

烛光摇曳。铃鹿还没有许下心愿,母亲凛子已经开始偷偷掉眼泪了。

“铃鹿来我们家都已经十六年了……哎,都变成大孩子了,刚把你抱回家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你能成为我们家的孩子真是太好了,一定是神明大人的眷顾……”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听得铃鹿也想哭了。她绕到凛子身边,帮她擦干眼泪。

“既然这么高兴,就别哭了呀。”她用力抱住凛子,调皮地把脑袋往凛子怀里钻,“能成为八木家的孩子,我也很高兴啊!”

她又伸出手揽住八木原,亲昵地蹭蹭他的肩膀。

“也谢谢原叔。如果不是原叔把我抱回家,我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八木原摸着她柔软的金发。

是了,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可怜的孩子了。他很想感叹时间的神奇,但却哽咽住了,什么抒情的感伤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悄悄抹了抹眼角,只想看着眼前的孩子。

“你抱了阿原,也抱了凛子,怎么不来抱爸爸一下啊?”

八木俊平揶揄似的说。其实他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太惬意,所以才特地说了这样一句俏皮话。

当然了,也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嫉妒的。

中年男性的撒娇绝对不能忽略。铃鹿赶紧跑了他身边,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哎呀,我也最喜欢爸爸啦!”

“好了好了。许愿,吹蜡烛。”凛子拍拍她的后背。

铃鹿欢快地应了声“好”,跑回到自己的位置。目光扫向庭院时,她看到大岳丸正站在外面。她想,大概是换岗的时间到了,所以他才出现了。

不过他也算是读的懂空气,没有在这种场合下说些什么,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铃鹿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这是准备去屋顶等她。

八木家的房子是很普通的两层楼小屋,屋顶有些倾斜的角度,铺了红色的瓦片。大岳丸小心翼翼地走在瓦片上,把脚上的气力放到最低,生怕踩坏八木家的瓦片。

他可没钱赔偿,毕竟现在勾玉已经不是通用货币了。

房檐没有铺瓦,他挑了个干净点的位置坐下了。现在不算很热,否则在毫无遮拦的房顶上待着绝对会是桩苦差事。

闲着无事,他开始梳理起该和铃鹿说的事情。其实这个白天他没查到什么非常有价值的内容,不过说还是要说一下的。

待到傍晚时分,铃鹿上来了。

“真亏你能爬这么高。你不会是属猫的吧?”

大岳丸听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属猫。我没属相。”

他为自己辩白着,顺便拉了铃鹿一把,把她拉上屋顶。

“谢谢。”

铃鹿拍拍制服裙上的灰尘,在他旁边坐下,把蛋糕递给他。

“呶,给你吃的。”

装在白瓷盘里的一小瓣金黄色蛋糕看起来很诱人。铃鹿来的时候,特地在外面盖了一层塑料布,所以没有染上屋顶的灰尘。

大岳丸瞄到庭院里的镰鼬三兄弟也在吃着同样的蛋糕,于是也就没有说什么推辞的话,从她手中接过。

“今天是你生日?”他问。

铃鹿点点头:“嗯。”

大岳丸拿起银勺子。他突然想起,以前听到过一个习俗,那通常是流传在人类之间的说法。听说父母在孩子出生时赠予一把银勺子,便能保佑他一生都能衣食无忧。

看到勺子他就想到这件事了。

“我说……”他笨拙地用勺子把蛋糕分成小块,随口说了句,“你长得和你爸妈不是很像啊。”

他感觉铃鹿和那张餐桌旁的谁都不像。

他的话引来铃鹿的目光。起初这丝目光似含了几分落寞,但随即就消失不见。她就笑了一声,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当然不像啊,因为我是被收养的孤儿嘛!”

她的语气很正常,像是说着疏松平常的事情。但谁都能感觉到,这不是疏松平常的事。

大岳丸切割蛋糕的动作停下了,抬头看着她,试图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可她依旧是很平淡的,一手托着下巴,视线聚焦在渐暗的地平线,浅色的眸子镀上一抹夕阳的光泽。

他感到一阵窘迫,耳尖有点红。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你没说过这件事……”他干巴巴地说。

这话根本算不上是拯救。他感觉自己把事情搅得更糟糕了。

幸好,这情况没有大声。铃鹿的脸上看不到愠怒。

“是哦,我没说过。”她顿了顿,“那就和你说说吧。”

“……哦。”

大岳丸用勺子戳着蛋糕,等待她接下来的话。他比说出过去的铃鹿本人还要慌张。

等了几秒,她开口了。

“十六年前的今天,原叔发现了被遗弃在公园的长椅上的我。他那时候的英雄工作很忙碌,是无法照顾一个小婴儿的,所以就把我托付给了他那没有子嗣的哥哥——所以我成了八木家的孩子。”

很短暂,她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大岳丸总以为她好像还有要说的话,可她确实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独自思索了一会儿。

“那么今天不是你的生日?”

铃鹿摇摇脑袋,但随即又点头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且看如何定义“生日”了。

尽管她的话相当抽象,大岳丸能明白她的意思。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把勺子攥在手里,笨拙地舀起一块蛋糕。他能闻到小麦和蜂蜜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成了很是甜腻的香味。

“不管怎样。”

他把蛋糕丢进嘴里。

“生日快乐,八木铃鹿。”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写到银勺子我就一定要安利一下《银之匙》了!农业题材青春向的作品!漫画和一二季动画b站都有!吃这个安利绝对不会亏qaq

第18章期待

铃鹿送给大岳丸的蛋糕,小小的一块,可能连总体八分之一都没有。他费心切割了好一会儿,到真吃起来的时候,竟然三两口就没有了。

甜味还留在唇齿间,可盘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大岳丸盯着盘里的碎屑,很不争气地很想再问铃鹿要一点过来。

但他身为有尊严的鬼王,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尊口。

“咦,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呀?”铃鹿伸出手,“把盘子给我吧,我待会儿带下去。”

“哦……”

恋恋不舍的,大岳丸把盘子交到了铃鹿手里。

盘子脱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好像,还是有点饿。

幸好他的肚子很争气,没有在这个时候叫出声来,否则他在铃鹿面前的形象就垮得一点也不剩了。

蛋糕……蛋糕……

大岳丸甩甩脑袋,努力把对蛋糕的渴望丢出去,试图不让自己的思想游走到饥饿之中。

“呐……”

铃鹿忽然出声。

大岳丸倏地坐直身子:“嗯?”

“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个冠不冠军的事情,我其实有想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像是露出了一丝笑,“不过也没有很认真地思考啦,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想出什么了?”

铃鹿沉默了一会儿,指腹不停抚摸着盘子的边沿,大岳丸猜她可能有些紧张,也有可能是反悔了,不想再继续说。

他挪了挪位置,往下坐了一点,而后很随性地往后一倒,躺在屋顶上,盯着逐渐暗下的天空。

他也没有那么想知道冠不冠军的事情。他想和铃鹿说“如果不想说也不要紧”之类的话,但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铃鹿已经继续了。

“我想……”

能听到她深呼吸的声音。

“我想,我可能也不是那么那么想要得到冠军——与其说是不想,倒不如说是觉得自己没有冠军的能力。在这所学校里,厉害的学生有很多,而我只是在入学考试时得了不错的成绩而已,那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哦——?”

大岳丸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很是懒散,却这份态度但是让铃鹿的不安稍许缓解了些。

“仔细想想,我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拿到冠军,或许是因为想要呼应别人的期待吧。”

“感觉到了。”他依旧以很懒散的语调说,“你叔叔,好像是个挺有名的英雄,对吧?走在路上能听到别人谈起他。”

“对,他曾经是排名第一的S级英雄英雄。”

每次说到八木原过去的荣誉,她都会感到无比骄傲,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建树似的,就连尾音也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他给你压力了?”

“才不是!”

生怕闹出误解,铃鹿急急忙忙地否认,但否认完后,又沉默了。大岳丸斜睨了她一眼,想要知道她的沉默源自何处,却一不小心捕捉到了她眼里掠过的一丝悲哀。

“原叔也好,爸妈也好,他们从来都没有给我施加过任何压力,也不会对我布置什么严苛的要求。他们不会规定说,我一定要成为怎样怎样的人。他们希望我自己去选择想要的道路。尽管如此,我依旧背负着期待——大众的期待。

“因为我是八木原的侄女,所以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觉得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就算不能达到他的高度,也一定得比旁人更优秀一些。尤其在原叔退休以后,期待的声音更多了。”

——有那样厉害的异能,一定能成为出色的英雄啊!

——虽然总是神神叨叨的,但毕竟是八木原的侄女嘛。

——现在确实很厉害,不过长大以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啊。

“我把他们的期待听进耳里,为自己画下了牢笼。”

“他们和你又没关系。”

依旧是满不在意的语调。大岳丸说话时,尾音拖得长长的,散在晚风中。

“自说自话地在你身上寄托了无意义的期待,你就一定有在意的必要了?”

他有几分嫌弃地说。但不知是在嫌弃过于优柔寡断的铃鹿,还是那些“自说自话”的其他人。

一语中的,毫不留情地切入重点,他的话让铃鹿有几分羞煞。她故作无聊地左右张望着,其实是慌乱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憋了好一会儿,她才讷讷说:“但是……”

“没但是。”

大岳丸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她还想自我辩解一番,然而大岳丸扫来一个坚毅的目光,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闷声点点头。

她心里知道的,大岳丸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听起来略微粗糙了一点点。

胡思乱想着的大岳丸,突然想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他倏地一下坐起来,盯着铃鹿,目光灼灼。

“你跑去当什么……英雄……难道也是因为别人说让你去当英雄才去干的!”

“没有!”她回答得果断,还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膛,“我真的想要成为英雄哦!我想要成为像原叔一样厉害的人!”

大岳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信她眼里的信念不是什么伪装出来的假象,姑且算是放心了,又躺了回去。

他这姿势看上去实在是太惬意了,铃鹿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学着大岳丸的模样,她躺在屋顶上,然而只待了一秒,她就迫不及待地坐起来了。

“不行不行……衣服会脏的……”

她嘟哝着说。

不只是会脏,坚硬的瓦片还一点也不舒服,硌得她后背疼,也不知道大岳丸是怎么做到如此悠哉的。

或许是因为皮糙肉厚吧,她想。

大岳丸瞄到她后背沾上了一团灰尘,但本人好像没有发现。他悄悄地帮她摘掉了。

“说真的,你们这个时代让我感觉特别奇怪,居然正大光明地把英雄当作了职业。”他撇了撇嘴。

“是吗?我倒不觉得奇怪,可能是因为我就出生在这个时代的缘故。”铃鹿笑着说,“英雄这样的角色,什么时候都存在着。在平安时代,阴阳师应该能算是英雄立场的代表;战国时代也有正义的浪人武士。英雄是永远不缺的,只是现在,执行正义的人走到了日光下,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而已。我不觉得这是坏事。”

他认真听着,闷闷地应了一声“哦”,听起来他还是不能苟同,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吃完了蛋糕的镰鼬三兄弟迈着小短腿,也爬上了屋顶,直往铃鹿这儿跑过来,相当放肆地把下巴枕在了她的腿上,眨巴着小眼睛,无比期待地问:“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情!”

它们看这两个人在房顶上待好一会儿了,如果不是在聊有趣的事情,怎么可能待这么久。

“没什么,很无聊的内容。”

“哦……”

三兄弟的兴趣瞬间没了,但没舍得从铃鹿的腿上下去。

大岳丸重新坐起来了。他的突然靠近吓到了三兄弟,它们乖乖地挪到了一旁,排排坐好,相当谨慎地偷瞄着大岳丸。

看着大岳丸沉重的表情,它们总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冲过来打人了。

大岳丸锤锤大腿,它们吓得瑟瑟发抖。

“该讲正事了。”他说,“关于玉藻前的。”

“您说您说。”

“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件事情。”大岳丸一手托腮,相当认真的模样,“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玉藻前,究竟是过去的玉藻前,还是现在的玉藻前……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我懂。”铃鹿用力点点头,“你就是想确定,我们要找的玉藻前,他的性质究竟是和你一样被时间逆流带来此处,还是从诞生之时就自然而然活到了这个年代的,对吧?”

“……对……”

可恶,她解释得更清楚啊!

大岳丸有一揪揪的不服气。

但这个问题确实是很重要的。这决定了他们需要面对的玉藻前究竟会有多么强大。虽然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摸过玉藻前的底细,也不知道深浅如何,可至少,还是要有点数的。

大岳丸暗自希望,他们要寻找的是“过去的玉藻前”,这样应当还能有一战的信心。但如果是“现在的玉藻前”……

整整比他多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他估计是顶不住的。

铃鹿掏出手机,输入关键字,飞速地浏览了几篇传说,心里略有了点数。

“玉藻前的结局,有被封印的,也有死亡的,不过活下来的好像没有。”说着说着,她自己忍不住偷笑了,万分庆幸地说,“这就意味着……”

“我从其他妖怪那里听到了他还活着的可能性。”

大岳丸浇上一瓢冷水,铃鹿整个人都不好了,悻悻收起手机,努力控制住了白他一眼的心情。

“那你还来问我……”

“因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大岳丸认真地说,“而且,晚上就轮到你干活了,我有必要和你好好解释清楚眼下的情况。”

“好好好……”

总感觉他怎么说都有理。

话说到这里,他们忽然齐齐沉默了,陷入死胡同。谁都没不吭声,因为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片刻,铃鹿才试探性地问:“要不然,我们干脆别考虑这个因素了吧,怎么样?”她悄悄怂恿,学着源赖光的模样对大岳丸进行恶魔的低语,“反正我们又不用和他正面刚,收集一点关于他的去向线索完成任务就好了嘛。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听着倒是挺有道理的,反倒好像是他想太多了。大岳丸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这个建议比较好。

游说成功,铃鹿的笑中添上了一丝得意。她站起身,把盘子捧在怀里,慢慢走到扶梯处。下楼前,她还不忘冲大岳丸比了个超自信的大拇指。

“现在轮到我开工啦!”

大岳丸摆摆手,打发她赶紧走,自己仍留在屋顶上,独自沉思。

嗯……他果然还是很想吃蛋糕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鱼丸连藻哥的胧车都顶不住就别妄想顶住藻哥本人了w

藻哥的新皮使我痛心,氪金倒无所谓主要是真的做得太不认真了,感觉藻哥都变成ch的摇钱树了1551

第19章赔我勾玉

凭借着“出门买点东西”的万能借口,铃鹿成功说服了父母,从家里偷偷溜了出去。但她的时间不多,要是她太久不回家,父母一定会担心她的。

如果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有用的内容就好了。她如此在心里期盼着。

但这事情也急不得,只能慢慢地来。

不过,铃鹿也不是没有帮手。

每次遇到关于神明鬼怪的事情,铃鹿能想到的第一个求助人,那当然是他——

“啊?九条尾巴的狐狸?”

懒洋洋瘫倒在奉纳箱旁的夜斗挑了挑眉。这话稍微让他有点活力了,只是双眼还是很无神的模样。铃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没事吧,夜斗先生?”她小声问问。

“唉……”

夜斗用力叹了口气,声音响得整个街区都能听到了。

他把脑袋枕着奉纳箱,换了个姿势,双手环抱住箱体,像是粘在了奉纳箱上似的。话还没说出几句,叹息声倒是一刻都没有停下。

“八木,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大的奉纳箱啊……”

他像个小怨妇似的闷闷说着。

哦,原来是这样。铃鹿看出来了,是夜斗在闹小脾气。他大概是又在嫉妒其他神明的高人气了。

“说不定明天就能有啦!”

铃鹿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一枚五元硬币,想要塞进夜斗手里,可是夜斗却不拿,铃鹿只好把钱放在了奉纳箱上,就在夜斗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还是一动不动,继续自我消沉。

这副模样让铃鹿有点担心——她还有事情想要拜托夜斗呢,这样怎么能行!

“之前您不是还接到了很多委托吗?按照这个势头,很快就能有奉纳箱了呀!”她说。

“唉,你也说那是之前了……”夜斗一蹙眉头,更颓了,“我的春天过去了。”

夜斗陷入了委托期的寒冬。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炙手可热(并没有,这只是本人的胡思乱想而已)的神明,这才过了没多久,他竟然就跌进低谷了。这巨大落差,他接受不了。

所以现在才会瘫倒在这里。

真是令人伤心的现实啊。

“要不然您还是把收费提高一点吧。五百元,怎么样?这个价格稍微合适一点吧。五块钱也太少了……”

现在能从钱包里找出五元这种小额硬币的人都不多了,她想。

夜斗还是叹气。

“您别着急嘛。我这不是要给您委托了!”她又掏出来一枚五元,叠在刚才硬币上面,“我相信您一定能帮我的!

夜斗慢悠悠地抬起猫一般的眸子,幽幽怨怨看了她一眼,而后飞速地把两枚硬币收进了手里。

“我接了,你说吧!”

夜斗恢复了精气神。

“就是关于那个九尾妖狐的事情……听说他叫玉藻前,您知道他吗?”

夜斗沉吟了片刻:“玉藻前啊?唔……好像听过,不过没什么交集。”

“现在还活着吗?”她又问。

“活着啊。活了好几千年了,是个老妖怪哟。”夜斗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偷偷同她嚼舌根。

“哦……”

铃鹿冷静地回道,其实心里已经有点慌了。

好的,可以确定了,如果出现了正面刚的情节,那她大概真的要顶不住。

她又开始后悔接下和源赖光的交易了。

但现在也真的只能后悔了。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只能用硬着头皮上。

她悄悄在心里叹气,又问:“您知道玉藻前会在地方吗?我……我有事要找他……”

她欲盖弥彰地添上了一句原因,但却让她的这番话多了几分怪异的感觉。不过夜斗倒是没有感觉出什么,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他很神出鬼没的,这会儿在不在东京都不知道。”顿了顿,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说,“不过,附近倒是有一只妖狐。我猜他和我玉藻前可能是同族,你去找他在问问吧,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好的好的……”

不敢停歇,她这就启程前往下一站了,留下夜斗继续在原处抱着其他神明的奉纳箱,暗自感叹这十块钱赚得实在容易。

按照夜斗说的,妖狐所在的地方不远,不过能不能一次就遇见,还是需要将运气因素考虑在内。对此铃鹿忧心忡忡,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的运气。

忧虑着这件事,让她很迟地才意识到身后跟着一个家伙。事实上已经跟了一路,只是她现在才发觉罢了。

她停下脚步。

“你怎么跟过来了?”她嗔怪着说,“难道白天还没有调查够吗?”

大岳丸灰溜溜地从暗处走出来,表情很不自然。

“就你一个人,我担心你要是直接和玉藻前撞上,会被他一尾巴拍死!知道吗!一尾巴下去你就死了!”他故作夸张的说,声音表情无所不用其极,硬生生把危险成分夸大了一百倍。

但铃鹿怎么可能被他三言两句吓到。她可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好吗!

“那你要跟着我咯?”

她直白地戳穿了大岳丸的心思。大岳丸感到一阵窘迫,耳尖都泛起了微微的红色。他笨拙地别开目光,直到这会儿还想嘴硬。

“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知道了知道了。”铃鹿随意地应着,忽然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太热爱工作了。你要是进入社会,一定会变成那种‘被社长压榨到死的社畜’吧……”

“社……社长?社畜?这是什么?”

大岳丸的知识盲区出现了!

果然不该和他讨论这种超前的话题啊。铃鹿想。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下次再和你说吧。”

“哦……”

大岳丸闷声应着。他能感觉到,这个“下次”可能会来得很晚。

依着夜斗所说的,他们步行到达了妖狐可能会出没的区域。这里倒是挺空旷,也见不到什么人影,偶有鸟叫声,但也仅仅只是“偶尔”。大岳丸不想一来就暴露在对方的眼下,于是俯低了身子,将身形隐藏在草丛间,快速地在附近游走搜索。

铃鹿暗自感叹他的机智,一边学着他的模样俯身,然而相比之下她显然是更笨拙了些,行动速度根本比不上大岳丸。才走了没几步,就被大岳丸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一阵羞煞和焦躁冲上心头,再加上这个俯身的姿势实在容易导致血液流通不畅,她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你……你慢一点啊!”她小声地说,心里已经快急死了。

大岳丸嫌弃地瞄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速度倒是稍微放慢了些。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团起身子,像猫一般团在灌木丛后,招招手让她快点过来。铃鹿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

虽然动作看上去很笨拙,但是,速度竟然一点也没有提升呢!

实在是太惨了。

“怎么……”

“嘘……”

大岳丸打断了她的问话,往不远处的树下指了指。那里躺着一个妖怪,狐狸耳朵狐狸尾巴,显然就是妖狐本狐。铃鹿在心里暗自窃喜,感叹今日份的幸运相当在线。正准备走上前去,大岳丸揽住了她。

“想个办法把他引过来吧。”他说。

“引过来……你说得倒轻松,用什么引呢?”

难道用鸡肉吗?可这只妖狐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被肉吸引过去的模样的,倒像是那种会被看起来贵重的玩意儿吸引走的性格。

看起来就很贵重的……

铃鹿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挪到了大岳丸手里一直把玩着的几颗金色勾玉上,目光之灼灼,让大岳丸心慌。他慌忙收紧拳头,把勾玉藏起来。

“你想干什么?”他谨慎地问。

铃鹿赶紧换上掐媚的笑,好声好气地说:“借给我一个勾玉好不好?我待会儿就还给你。很快的,信我!”

“我……我……怎么不太能信……”大岳丸结巴了,“我不觉得你要用我的勾玉做什么正经的事情。”

“正经!正经极了!和我八木铃鹿本人一样正经!”

她昧着良心说。

“而且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这倒是摸着良心说出来的。

看她一脸正气,还信誓旦旦地做出了这样的保证,大岳丸不再那么坚定了。盯着手里的勾玉看了好一会儿,他总算下定决心,拿出了其中一个,放到铃鹿手里。

“不许弄丢!”

“知道知道!”

铃鹿拿着勾玉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这勾玉,看起来像是黄金似的材质,不过摸起来却有玉石的温润感,还带着些微暖意。铃鹿有点舍不得把它还回去了,不过她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

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勾玉,闭上一只眼,瞄准了妖狐躺着的位置,用力一掷。

勾玉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撒下光辉,一时间让大岳丸看得愣神。

随即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宝贝勾玉被铃鹿丢出去了。

他的宝贝勾玉在空中滑行了约摸七八米的距离,而后精准地砸到了妖狐的额角。

铃鹿忍不住为自己的精准感到骄傲,而大岳丸只想哭。

妖狐被勾玉砸醒了。然而他只是眨了眨眼,捡起勾玉丢得更远,而后又闭上眼睡了。

勾玉大概又在空中滑行了十几米,彻底消失在了大岳丸的视线范围中。

大岳丸默默掏出了剑。

“……八木铃鹿,你赔我勾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斗鸡都快被大岳丸打成狗了,为什么还有人说大岳丸强度不够quq

第20章礼物

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绝对是谁都没想到的意外情况。

譬如对于妖狐来说,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睡得好好的,会突然遭遇天降勾玉。

譬如对于大岳丸来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勾玉会被这么粗暴地丢出去。

譬如对于铃鹿来说——对于她来说,大岳丸突然让她赔勾玉,就是她遭遇的意外情况。

铃鹿不知道大岳丸心情如何,反正单从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就是了。

她紧张起来了。

“你……你别急嘛!我待会儿就帮你捡回来!”

她又许下了承诺,然而说出了这话的她自己,心里却是满满的不确信。

说真的,那枚勾玉被丢了那么远,想要找到肯定不容易。而且,她刚才还没有仔细注意勾玉运动的轨迹。

谁让一切都发生得这么快呢……

大岳丸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什么表情都没有。铃鹿宁愿他抱怨几句,就算恶狠狠地把她骂一顿也好。可却一言不发,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自在。不安感掩在心里,蠢蠢欲动像是要从胸口冲出一般。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拿回来!”

被良心折磨了太久的铃鹿丢出这么一句话,冲出去了,速度之快,大岳丸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啊……其实他没生气来着……

没表情是因为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不说话也只是因为没什么要说的而已……她不会误解了吧?

他有点心慌,赶紧追了上去,可还没有冲出灌木丛,却看到铃鹿伸出手,做了个让他不要过来的姿势。

“你先别出来。就算我被发现了也别出来!”

她小声地说,悄无声息地跑走了,留下大岳丸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后只好默默回到了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做好了随时冲上去的准备。

铃鹿盯着妖狐的脸,尽力放轻脚步,不让脚落在草上发出任何声响。

轻声必定伴随着龟速。她大概耗费了十几分钟,才到达了勾玉可能掉落的区域。

正准备弯腰去寻,躺在树下的妖狐忽然翻了个身,换成侧躺的姿势,耳朵抖了抖,看起来还在熟睡中。铃鹿悬起的心总算是能稍许稳当些了,继续自己的搜索大业。

周围只有黯淡的路灯,想要在低矮的植被间找到一小节手指长度的勾玉,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铃鹿的头低了又低,原本弯腰的姿势俯低成了跪姿,鼻尖几乎快要贴到地面,就差没有趴在草地上了。

然而就算尽心到了这种程度,她还是没能找到大岳丸的勾玉。

她心里隐隐有点着急。

亏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呢,才过没多久就把自己的话给吃了个干干净净,实在丢人。

而且那枚勾玉看起来就是贵重东西。要真一文不差地赔起来,单用零花钱显然是不够的,怕不是未来踏入工作岗位以后,还要继续背负着大岳丸的债务。

闯祸了……这回真的闯祸了!

铃鹿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哪怕是把一整个晚上耗费在这里,在妖狐的眼皮底下公然放肆,也一定要把勾玉找回来!

低头太久,脖颈酸得很。铃鹿是真的很想直接躺在地上找了。

勾玉啊勾玉……究竟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找什么呀,小狐狸。”

幽幽地传来一个悠闲的声音,是铃鹿从没听过的。她一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妖狐醒了。

她不敢抬头,不敢和妖狐对视——太尴尬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给现在的情况找个合适的借口。

“刚才是不是你把勾玉丢我头上了?”

不吭声不抬头,铃鹿认真装死中。她在假装自己是个根本看不见妖怪的普通人。

她觉得她真的装得很成功,直到大岳丸憋不住气跳了出来。

八尺琼玉剑抵在妖狐的脖颈间,大岳丸悄无声息地向他施加着压迫感。

妖狐不敢动了。他知道眼前的妖怪厉害得和他不属于同一层次。

他特别想说一句“轻松点啦”之类的俏皮话缓和气氛,却被大岳丸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嘴角抽搐着,一心只想赶紧从他的刀下溜走。

但显然大岳丸不会给他这么个机会。

“我问你,你知道玉藻前在哪里吗?”

“玉……玉藻前?”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个……您找他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

剑抵得更近了,贴在妖狐的皮肤上,触感冰凉。妖狐顿时就炸毛了。

“我我我我说!”他的耳朵抖得厉害,“虽然我最近没怎么见过他,不过他特别喜欢站在高处,你们要不然去东京塔找他吧!”

“东京塔?”

铃鹿小声重复,心想这只大妖怪倒还挺有观光客的心态哩。

“他吧,虽然不经常和别的妖怪接触——我这不是在说他坏话!——虽然这样,但是他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如果在此之前你们都是像现在审问我这样审问其他妖怪的话,他肯定是会听到风声的!他会自己来找你们也不一定!”

妖狐一股脑地把知道的关于玉藻前的一切都说出来了,期间还不忘撇清自己没有说玉藻前的坏话,言语之间颇有种维护自己“狐族优秀子弟”身份的意思。

看他吓得耳朵都快折起来了,大岳丸想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收起剑,朝他摆摆手,打发他赶紧走。

妖狐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当即就开溜了。

“这狐狸真是……”大岳丸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哝,把剑收了起来,冲铃鹿喊了一声,“喂,这算是情报了吧。或者我们去那个东京塔看看?”

铃鹿依旧低着头,在草丛间拨弄搜寻。大岳丸又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不用不用,先把这条消息告诉源赖光吧。你去和他说,好不好?”

“啊?为什么?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交易啊。”

和他又没太大关系。

“哎呀,我要找勾玉嘛,没时间啦。”她好声好气地说着,像是哄小孩似的语调,“帮帮我吧,好不好?”

看她俯低的姿态,大岳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到抱歉。

他也并不计较那枚勾玉——那真的也就只是枚小小的勾玉罢了。

“八木。”

大岳丸唤着她,向她走去。

“什么事?唔……等等……等一下哦!”

她忽然趴在了草地上,整个身子几乎被草掩埋住。这会儿她完全忘记了草地有多脏,她的目光只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小光点。

找到了,掉落的勾玉!

她赶紧把勾玉抓在手里,紧紧捏着,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大岳丸挥挥手,脸上是如获至宝般的神情。

“我找到啦!”她骄傲地说,“看吧,我说我会还给你的!”

她哒哒跑到大岳丸面前,摊开手。

“呶,你快拿好。”

她看起来很开心。不知为什么,大岳丸心里好像也浮起了一丝丝欣喜。他抬起手,轻轻抹去铃鹿的脸颊上沾着的尘土,向她摇摇头。

“不用。你拿着吧,这枚勾玉,我送给你了。”他说。

铃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捂着嘴小声惊呼。

“送给我了?”她看看勾玉,又看看大岳丸,像是不敢相信,“真的?”

她这幅谨慎又掩不住惊喜的模样让大岳丸有点想笑。他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对,送给你了。”

“哇……真的呀……”尽管仍在不自觉的质疑,铃鹿却怎么也藏不住笑意了,翘起嘴角,无比珍重地把勾玉放在手心,絮絮叨叨地,“我把它挂在项链上吧,好吗?刚好有个孔嘛,可以把链子穿进去。一定会很好看的,对吧?我还是

第一回收到这样的礼物呢,真的好开心。谢谢你,大岳丸。”

“没事……没事……”

他低垂着头,却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铃鹿拿着勾玉把玩了好一会儿,这才舍得放下。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她把勾玉用手帕包住,收进校服口袋里,笑着拍了拍大岳丸的肩膀。

“走了走了!我们去找源赖光汇报玉藻前的情报!”

“你们,要向谁透露我的情报?”

话语像是来自虚空,冷静——且冷漠。

风止,空气似也凝固。周遭的声音消失了一瞬,陷入僵硬之中。

铃鹿出了一身冷汗,后颈僵住了。仅仅只是听到一个声音罢了,她已经恐慌得无法动弹。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无能。

远远的,好像能听到身后有微弱的脚步声,近乎悄然般渐近。

绝世之妖向他们而来。

大岳丸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接近。他做好了准备。

“你躲到边上去。”他小声对铃鹿说。可铃鹿却倔强地摇头。

“我陪着你。”

大岳丸愕然。他很想说“不用你陪”这样的话,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你保护好自己。”

“嗯。”

道旁的街灯扑朔了几下。玉藻前在他们面前停下,收起折扇,清脆的一声响。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垂在扇下的流苏坠子荡了又荡,他用手抚弄着,似笑非笑。

“听说你们在找我,对吧?”他终于是笑出了声,细长的眸子扫过两人,“虽然素昧谋面,但我知道你,铃鹿山的鬼王大岳丸。至于另一个孩子……啊……”

他忽然停下了未尽的话语,折扇从手中掉落,砸在草地上,是一声沉闷的响。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指尖在颤抖,唇瓣也失去了血色。

从他脸上掠过的是怎样的情绪?恐惧还是悲伤?实在难以辨别。铃鹿只是觉得,他真的很奇怪。

玉藻前失神地站了许久,而后才梦醒般猛颤了一下,僵硬的手摘下面具。他看着铃鹿,落下泪来。他数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都归于寂然。

所有的悲痛,化作一声呼唤。

“……爱花!”

第21章时间

八木铃鹿,一不小心被解锁了新称呼。

不过本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觉得很奇怪罢了,奇怪之余还有几丝心慌。

说真的,被一只强到一尾巴就能拍死她的大妖怪盯着看了很久,且还亲眼目睹他流下热泪,这种情况无论摆在谁眼前都会害怕吧。

况且,玉藻前那凄然的双眸,实在让她不忍心投去目光。

好像仅仅只是看着,她也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玉藻前的悲伤一般,而她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的悲伤源自何处,在今日之前也从未与他有过任何的联系。

好奇怪……也,很伤心。

心底生起了几丝怯懦,她很没志气地躲到了大岳丸身后,低下头,不去看他。

“喂……”她轻轻扯了下大岳丸的手腕,压低声音问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她先前太过紧张了,没有注意听,因而没能察觉到玉藻前只是说出了一个名字。

大岳丸摇头不答。他也没听清楚玉藻前的话。

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一点吧。他们眼前站着的是比他们活过了更多年岁的长辈,哪怕他现在收起爪子,将软肋露出,也并不意味着他变弱了。

一旦转过身来,他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怪,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

玉藻前看到了铃鹿眼中的戒备和警惕。这份陌生的疏离让他很快地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不是他的爱花。

过去或许是的,但现在已经不再是了。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他是只身一人活在这世上。

自高天原降下天罚,杀死他的妻子以来;自愚钝的阴阳师杀死他的两个幼子以来,已经过去多少年了?他从不刻意去想,也不愿去记起那个漫长的时间。

时间,其实也只是某种无趣的东西罢了,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许从失去一切的那时起,他的时间就停止了。

但他不敢停下。他在寻找,无谓地寻找着。他知道妻子在天雷之中粉身碎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入轮回道。而两个无辜的孩子,也因为被阴阳师施下了打碎灵魂的法阵,无法再转世为人。

尽管心如明镜,他还是心怀卑微的期待,执着地等待他们的转世。他也并非是怀揣着什么放肆的念想。

他只是想,或许能与他们再见上一面,就算只是遥遥一眼也足够了。

踏过数百年,他见到了与爱花容貌相同的孩子。玉藻前知道她就是爱花,不仅是因为相似的面容,他能感觉到的,那是个和爱花一般温暖的孩子。

拿着面具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指尖出了一层薄汗,让他几乎拿不住面具。许久感受不到的心跳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压制,一切鲜活的情感跳入他的心中,竟让他忘却了眼角的泪。

“我的孩子……”

他呢喃着,向铃鹿走近。

想要仔细看着她,想要紧紧拥抱她。分明原本只期待着远远看上一眼的,玉藻前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贪心了。

铃鹿眼里的警惕更浓了。她后退一步,仅露出一只眼,目光锐利。玉藻前浑身一凉,从梦乡坠落,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想说些什么,数度踟蹰,但终是归于寂然。他垂下了眼,戴上面具,叹息声散在空气中,不是是否传进了任何人的耳中。

如同来时一般,他倏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就连草地上留下的站过的痕迹,也因吹过的风拂去了印记。

依旧是静谧的夜,好像玉藻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大岳丸想要去追,但他也知道自己是追不上玉藻前的,便熄了这心思。他转过身,偶尔偷偷打量铃鹿几眼,时而摸摸鬼角,时而又别开目光看向别处,莫名有点不安,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相比之下,铃鹿就显得比较平静了,甚至还问大岳丸怎么会这么好动。

但大岳丸看得出来,她在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她显然也不想暴露出来,只想继续压抑着。

无论在什么场合下,压抑自己都不会是一件好事,至少大岳丸是这么想的。他抿紧了唇,思索着帮助铃鹿释放的方式。

“听到他刚才说的了吗?”他深思熟虑后说。

这话不仅是让铃鹿释放,简直是让她爆炸了。她幽幽怨怨地盯着他看了两秒,而后又低下了头,长叹一口气。

“听到了……”她小声嘟哝,席地坐下,双臂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我又不是聋子……”

大岳丸也坐下了。他注意到她在不停地抠弄着指甲。

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这种时候,应该要安慰一下吧。难道要说“别在意,狐狸都是很花心的啦”这样的话吗?也太奇怪了一点吧!

他正苦思冥想着,铃鹿却出声了。

“我问你。”

铃鹿挪了个位置,在正对着大岳丸的角度坐好,与他四目相对,明黄的瞳色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浅银微光,同玉藻前的双眼一模一样。

感觉到大岳丸注意力涣散了,铃鹿有点恼,用力拍拍他的膝盖,提高音量。

“看着我。”

大岳丸有点被被她强势的话吓到了。而后又听到她问。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个妖怪吗?”

这是个好问题。

大岳丸仔细打量起了她,把过去曾认真观察过的眉眼都重新看了一遍,沉吟着。

这么看了几个来回,他得出了结论:“我觉得,你真的有点像妖怪。”

“……我觉得你真是个大笨蛋!”

铃鹿哑声骂他,眼里却盈满了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是沉迷舟游的短小君

球球了给我一点龙门币吧.jpg

精英化以后等级重置这个设定也太草了,这样让我怎么精二啊!(震声)

感谢给我灌溉投雷以及鼓励我的小仙女们!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哒!

(之前几次更新的时候总是忘记说quq是我的锅我已经背上了)

第22章脑洞

大岳丸的诚恳回答换来了铃鹿的眼泪。这实在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大岳丸吓得都快跳起来了。

“哎……你怎么又哭了……”

这么问当然不可能收获任何回应了,反倒还让铃鹿哭得更厉害。她彻底压抑不住了,放声痛哭,完全忘记了还有大岳丸在。她哭得太厉害了,抽噎声没有停过,总像是快要喘不上气似的。大岳丸担心她真会哭出什么事情来,慌忙绕到身后轻拍她的后背,以免她哭到岔气。

听着这哭声,他焦虑不已。可再怎么焦虑,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只能暗自希望,这样轻轻拍她的后背能够让她觉得稍微舒服一点。

无法从言语上给予安慰,至少也要让她体感稍许舒适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铃鹿好像哭得更厉害了,于是他不可避免的更慌了,每块肌肉都绷紧到了临界值。他出了一头的汗。

然而就算慌成这样,他也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没办法了,他只好摆出哄小孩的腔调,哼唧哼唧的,重复着“别哭了”这一句话。

笨拙的方法总算是起了那么一点作用。铃鹿的抽泣声逐渐转弱,但却怎么也没有停下过。有那么几秒,她收拾好了心情,不再落泪了,只是呼吸时依旧能听到明显的抽噎声。

“我再问你一遍。”铃鹿一拍他的手背。

“什么事?”

大岳丸发现了,每当铃鹿有事情要和他说的时候,都会拍他一下,至于是哪个部位,这就比较随机了。

不过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发现罢了,大岳丸甩甩脑袋。现在不该关心这件事。

他竖起耳朵,认真听铃鹿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我真的像妖怪吗?”

她怯生生地问。

大岳丸一怔。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件事。

大岳丸的情商久违地上线了。

他重新坐端正,把双手搭在铃鹿的肩上,与她四目相对,极诚恳地说:“其实仔细看看,也不是很像妖怪。”

不过再仔细看看,也还是很有妖怪模样的。大岳丸有心省略了一半,生怕她听了难过。

“唔……”

猝不及防,铃鹿居然又开始哭了。而且好像比刚才还要来势汹汹。

“我觉得你在骗我!”她抖落大岳丸的手,兀自缩着身子抽泣,“你刚才还说……”

“没骗你!没骗你!”

大岳丸慌张地辩解说。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没有撒谎——刚才说的那两句,不巧还都是真话。

铃鹿确实有着像妖怪的地方。先前大岳丸并没有刻意去注意,但现在这么一说,在仔细那么一观察,他感觉到了,铃鹿身上是隐约隐有些妖气的,虽不明显,但却是确实存在的。

他想,铃鹿大概是个半妖。

可他不敢告诉铃鹿,至少现在不能。她现在太过情绪化了,如果把这个发现说给她听,她一定会更承受不住的。

至于承受不住的表现是嚎啕大哭还是沉默不语,大岳丸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铃鹿捂着脸,抽抽搭搭又哭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把手缩进袖子里,用力擦干眼泪,擦得眼角似是都快破了皮。她的鼻尖也是红红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苍白,看着仿佛像是立足在冬日雪天才会有的模样。

大岳丸看着有点心疼,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希望这样能让她稍微舒心一些。

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呼吸的时候偶尔还会有几次不自然的抽噎。

“那家伙……玉藻前,不会真是我亲爸吧………”她小声问着,像是又要哭泣似的,但是她努力忍住了,怯生生地询问大岳丸的意见,“你……你觉得呢?”

“我觉得……”

大岳丸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被丢到了他手里。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出于不想撒谎的心情,破罐破摔坦白道:“我觉得你和他长得挺像的。”

“唔……”

她不说话了。

“不过也不一定是嘛!长得相似的人很多啊!”大岳丸慌忙补充了几句,用着欢快的语气,试图让她开心起来,“你和铃鹿御前就挺像的嘛,可你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对吧!”

“说的也是……”铃鹿轻声叹气,抬头看着大岳丸,很颓然的模样,眼角都垂下了,“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玉藻前那家伙玩弄某个少女的感情,生下孩子后又无法抚养,所以把孩子给丢了。”她飞快地说着,“然后那个人类少女因为生下来这么一个半妖,身体无法承受如此负担,所以没多久就死了。你知道的,这是电视剧里常有的桥段。”

大岳丸静静听她说着,暗自感叹她的巨大脑洞。

而且,她说的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不过,玉藻前真的会是那种欺骗感情的妖怪吗?”大岳丸小心翼翼提出异议。

铃鹿陷入沉默。其实她也这么觉得的。

玉藻前看起来太正经了。而且,他看着自己时,是那么悲伤,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但却又不敢靠近……

“啊啊啊烦死了!”

一团乱麻,她索性放弃了思考,自暴自弃地大喊。

“我不要管这件事了!就算玉藻前真的是我亲爸,就算我真的是因为什么不可言说才被遗弃,我也统统不关心!我现在是八木家的孩子,才不是什么妖怪呢!”

凛子是她的妈妈,俊平是她的爸爸,欧尔麦特是最爱的叔叔……

“我是……我是八木家的孩子……”

一滴泪悄声落下,但她却不再哭了。大岳丸知道,她一定是有了更坚定的信念,将她的软弱撑起。

“嗯。”他轻抚铃鹿的头,嘴角扬起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的笑,“我认识的你,叫做八木铃鹿。”

铃鹿听了一愣,抬头看着他,似有些惊愕,随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当然是八木铃鹿啊,因为我只有这一个名字嘛!”

“对。对。”

大岳丸好脾气地应着,这腔调更像是哄孩子了。他站起来,向铃鹿伸出手。

“该回家了。”

“好。”

铃鹿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第23章橘子味硬糖

与玉藻前的意外相遇,对于铃鹿来说,姑且算是一条能够说与源赖光听的线索。但她却陷入了纠结的境地中,不知道是否应该说出来。虽说对待玉藻前,她并不存在着什么特殊的情感,只是就简简单单地把什么告诉了源赖光,好像总有种背叛了玉藻前的感觉。

纠结不定,显然单靠自己是没有办法得出结论了。她决定采用科学的抓阄方法来为自己做出决定。

是的,这招很科学。

抓阄进行了八次,次次抽中的都是“告诉源赖光”。

铃鹿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番诡异运气。

不信邪,她又把大岳丸拽了过来。

大岳丸的三次抓阄,结果也和她一样,也都是“告诉源赖光”。

面对眼下似乎已经不可否认的结果,铃鹿沉默了。

“我觉得我学了假的概率论。”

“啊……啊?什么东西?”

大岳丸再一次跌入了知识盲区,隐约还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概率论这种复杂的理论,铃鹿不想同他解释——才不是出于她自己学得很糟糕的原因哦!

她闷声不响地收拾好乱糟糟的桌子,自制的抓阄工具被她丢进垃圾桶里,成了一次性制品。做完了这一切,她还是在叹气,但乖乖地背上了包。

“还是去和源赖光说吧……”

她嘟哝着,离开了家。

先前同源赖光约定的地点,其实离八木家略有些远。没有直达的公车,她索性选择步行前往,毕竟她也很闲。

周末的下午,街上行人不少,多是带着孩子闲逛的。铃鹿没有闲逛的心情,挑了人少的小路走。

许是因为周围安静下来了,她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一不小心,就诞生了半路折回的念头。

这念头还冒出来了好几次,叽叽喳喳地在心头蹦跶,和那些周末下午闲逛的小孩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凭着坚定的毅力,以及大岳丸在身后的不停催促,她真的很有可能走到一半就跑回家去了。

“喂,大岳丸……”铃鹿扭过头,看着走在身后的大岳丸,嘴角不自觉地瞥下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幽怨地问他,“关于玉藻前的事情,我要怎么和源赖光说啊?”

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怎么说都很奇怪。

这实际上也是她不想去找源赖光的原因之一。

“就实话实说呗。”大岳丸坦荡荡地说。显然他根本没有任何忧愁感。

铃鹿感觉到了,为了这种正经大事而询问大岳丸,基本上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扭过头,不再问他了。

该怎么说……该怎么说……

忽得灵光一现。这道灵光捎带着把她某件一直遗忘在角落里的事情扯出来了。

她一阵困窘,霎时红了脸,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原地。

见她停下,大岳丸也收住了脚步,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

铃鹿笨拙地笑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直都没来得及和你说来着……”

似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过似的,她往大岳丸手里塞进一颗橙子味硬糖,又拍拍他的肩膀。

“就是啊……以前调查坂上田村麻吕的时候,镰鼬它们发现,他和藤原家结了盟,想要再次退治你。”

说到坂上田村麻吕的时候,一丝微弱的生疏感从铃鹿的心间划过。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坂上田村麻吕这家伙了。

麻烦事层出不穷,麻烦的家伙自然而然地被她忘记了。

不过这回和源赖光交谈过后,或许坂上田村麻吕的麻烦事,又会被拉上台面吧,她想。

啊……好烦……

“我知道啊。”

大岳丸的一句话把她从烦恼的苦水里扯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情绪是震惊。

“你知道这件事呀?”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反问。

“当然。”大岳丸平淡地说,反而觉得她的惊讶来得奇怪,“我跟踪坂上田村麻吕那家伙的时候就知道了。”

“哦……哦……”

铃鹿闷声应着,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鼻尖,试图掩饰尴尬。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一个过时的信息。早知道,还不如不说了。

大岳丸偷摸着她暗自懊恼的表情,多少能猜出她的心思了。不知不觉,他萌生出了一股没由来的自信:“怎么,你担心我吗?”

“担心……”她讷讷地重复着,“那应该是有点担心的吧,因为你是个还挺不错的妖怪嘛,哪能看着你被杀死啊。况且,那么多人对付你一个,总好像有一点不太好呢,不是吗?如果真的打起来,我想我会帮你的。”

这个回答好像稍许有些出乎意料了。

大岳丸藏起眼里的惊愕,没有说话。

捏在手里的硬糖,摸起来是圆滚滚的形状,好像也并不大。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大岳丸开始盯着硬糖的包装。

包装纸上印着切开的半个橙子,汁水从果皮边沿滴落,很诱人的模样。

许是他心里有点乱,半颗橙子只是单单落在了他的眼底,却没有落进心里。

为了缓解不平的心绪,他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这是什么味道的?”

铃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是画出来了嘛,橙子味的呀。”她嗔怪着说,“而且上次也给你吃过一模一样的硬糖,不记得了?”

“唔……”

这会儿还真忘记了。

他拆开包装纸,把橘色的小糖果丢进嘴里,咬得咔啦咔啦响,听得铃鹿牙根发颤。她打量着大岳丸的表情,为他感到牙疼。

“你吃硬糖的时候,怎么每次都嚼啊?”想到他那口尖尖的鲨鱼牙,她忍不住小声嘟哝,“牙口真好……”

反正她是不敢这么造作的。

“难道不该这么吃吗?”他反问道。

“也没说你错啦。”

“哦……”

说话间,橙子硬糖已经消失无踪了,微还有些清甜留在嘴里。大岳丸砸吧砸吧嘴,已经开始怀念橙子的味道了。

或许铃鹿是很像橙子味的,他想。

走过日头最高的时刻,他们到了约定好的源赖光雕像下。源赖光不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他。但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显得有些突兀,他们只好耐心等待。

借着雕塑投下的影子,还能躲会儿日光,因而不算多么辛苦。

铃鹿蹲在雕塑下,费劲地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着被雕成弯弓射大雕姿势的源赖光,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道:“这雕塑真是比本人丑多了!”

源赖光可是能够靠自己的脸蛋跻身池面美男子行列的,怎么雕塑的他看起来像个长相发育不良的胖子?五官都缩在了一起。就算不能完美复刻,也不至于丑得这么别致吧。

大岳丸瞄了一眼,被这张脸丑得不想再多看,当即就收回了目光,推测道:“可能是这样更好雕刻吧。”

“是嘛……”铃鹿沉吟着,忽然一拍大腿,看着大岳丸,信誓旦旦地说,“等我有钱又有闲,我就找人给你做个雕像!”

“给……给我?”

大岳丸受宠若惊,忍不住傻笑起来,但嘴上还是要继续逞能。

“不用不用,哪有人会给妖怪做雕像啊……”

“哦不不不,你别误解。我只是想看看,做成雕像的你,会有多丑罢了。”

大岳丸敛起笑容,却以外平静。他蹲了下去,同铃鹿出于同一水平面,而后伸出手,搭在她的头上,松垮垮地捏住她的脑袋,用力摇晃。

铃鹿顿感天旋地转,世界开始小幅度旋转。她慌忙使出一招见风使舵,赶紧开始求饶。

“啊脖子要断了要断了!我错了我不给你做雕像了好不好!”

“两位,关系挺不错啊。”

源赖光慢悠悠地走过来,眯起狭长的眼,打量着两人。大岳丸立刻收回了手,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鬼切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眼,伤已经好透了。铃鹿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等待源赖光开口。

然而源赖光也在等她开口。

不可避免地尴尬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源赖光抛出了话头。

“你查到什么了?”

“嗯……你应该可以在比较高的建筑物附近找到玉藻前。”她慢吞吞地说,“或者,直接放出你在寻找他的消息。他应该会直接找上你的。”

“你这么说,就是他已经找到你了?”

铃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不需要我出面了。”他说,“玉藻前盯上了你,这是件好事。之后,我需要你帮我把他引进‘陷阱’里。”

“陷……陷阱……”铃鹿一怔,莫名地着急起来了,“什么陷阱?”

“到时候会同你说的。”源赖光硬生生截断了这个话题,“到我发言的时间了。”

铃鹿本想再问些什么的,但源赖光的模样显然不像是能容她再继续询问了。她抿了抿唇,躲进阴影中,不再吱声。

“首先,关于坂上田村麻吕。”

大岳丸竖起了耳朵。

“那人有种病态的狂热,似乎很想杀了你呢。”源赖光这话是对着铃鹿说的,“而且,他在梦中总是念叨着‘执行天命’、‘天之令不可违’之类的话。”

这条消息是鬼切发现的,毕竟源赖光才不愿意大半夜的趴在另一个大男人的房门口偷听。

“天……命?”这个词让大岳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仿佛压在了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关于坂上田村麻吕的内容,就只有这么多。毕竟源赖光也并不怎么在意这家伙。他更在意那个黑影。

“其二,关于黑影。”他紧接着说,“其正体依旧不明,但是,根据藤原家的推测,那或许是……”

忽得,他停顿住了。

沉重的云盖住日光,四下转暗。而后,那朵云就再未离去。一团黑影慢慢地从铃鹿的身后扩散。

而她并未发觉。她只是觉得,源赖光的眼神很不对劲。

“怎么了。源先生?”

阴风骤起,从背后推动着铃鹿。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她的心脏也随之坠落,落入了无尽深渊。

整个世界陷入短暂的黑暗。

短暂得仅是眨眼之间,黑暗得无所可见。

日光重现的那一刻,黑影消失了。铃鹿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庞大的深色怪物。

没有确切的形状,宛若一摊随意捏成的黏土,被漆上了黑夜的颜色。那空乏的群青色双眸看着铃鹿,发出一声沉重的哀嚎。

大地在咆哮。

源赖光想起了,藤原家的推测。他们说,那个黑影,或许会是……

“……或许,会是一个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被放出来了quq

感觉蟹姬的立绘不如绘卷里的好看,不过也不妨碍我说出一句我可以嘿嘿嘿而且cv还是植田佳奈,等抽到了我就把蟹姬名字改成远坂凛惹(考哥.jpg)

第24章无名之神

阴云压在天顶,沉重的仿佛将要坠下。背后投下的影子,将铃鹿完全笼罩在了暗色之中。

她知道的,有某个东西站在身后,那阴冷的眼注视着她。

有那么一瞬,她的四肢陷入了完全的僵硬,无法挪动挪动一步。似乎成了那灰白的水泥雕塑,静静伫立在一处,无处可藏。

忽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推开。刀剑相撞,迸发出点点火花。

“快躲开!”

禁锢着她的无形束缚知道此刻才消失。她的心脏好像坠落了一下,而后才回到原处。她踉跄着站定,但那黑影却再一次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终于窥见到了黑影的正体。

该如何形容呢?那“东西”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形状,边缘如同影子,恍恍惚惚,无法碰触。如果硬是要说出这究竟是个什么形状,铃鹿想,或许有些像是动画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小小的白色幽灵,只是体型扩大了数倍,又披上了暗色。

它并无传统意义上的手脚,通体都是平齐的,像是圆柱,躯干部分——如果当真能够称之为躯干的话——遍布着凸起与沟壑,像是人的手臂。

就好像是那些手臂交叠着将它筑成。那柔软的躯干,能容它变换成任意的形态。

却怎么也变不成人类的姿态。

没有面容,也没有四肢。尽管通身黯淡,它双眼却是通透的——通透,但略有一层朦胧。

它看着铃鹿,始终未曾移开目光。铃鹿怔住了。

“八木——!”远处的呼喊声将她唤醒,夜斗向她大喊,“你快逃,它的目标是你!”

之所以夜斗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在半个小时之前,这个怪物出现在了毘沙门天的神社前,将毘沙门击败后,念叨着铃鹿的名字,借由黑影移动到了此处。

它在神社出现时,夜斗曾试图阻挡过它,但却被无情地击飞。

击飞还算好的,起码只是小伤。而毘沙门,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险些连神器都被它手刃……

无形之物,它的强大,仿佛和他们不属于同一个次元。

夜斗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它。

在这一点上,他和大岳丸达成了共识。许是这份共识的羁绊,他们合作得意外的好。大岳丸吸引去了它大部分的注意力,容得夜斗在背后进行偷袭。

他高举起雪音,意欲将它斩首。

剑还未挥下,它的双眼忽然游走到了背后,看向夜斗。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它已将躯干伸入了地下,凝成尖锐的刺,从地上穿出,刺进他们体内。

幸而他们并未伤到任何要害处,但满地的鲜血却令人心颤。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源赖光,你快给我说明一下!”

铃鹿一把揪住源赖光的衣领,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说。她试图有条有理地思考,可眼前的鲜血让她怎么也无法冷静。

源赖光被吓了个措手不及,面对着比他小了将近一轮的铃鹿,竟然结巴了:“我……我……也不清楚……”

“你刚才的话没说完,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一声比一声响,浅金的眸中镀上了愠色,“快点说!藤原家阴阳师的猜测是什么!”

“他……他们说……可能……这是个神……”

“哪个神!”

“这怎么能知道!”源赖光忽然来了底气,“传说中可是有八百万神明呐!”

铃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看,确定从他这儿确实刨不出任何消息了,懊恼地“嘁”了一声,将他放开。

“你赶紧走远点!”

她轻声说着,握紧鬼剑大小神通。

那个怪物——那个神明的眼始终注视着铃鹿。当它看到铃鹿化作个性状态时,眼底的朦胧倏地消失了。它撇开大岳丸与夜斗,挪动身躯向她而来。

她冷静地看着它投下的阴影再次将自己笼罩,此刻竟没有什么恐惧了。她抿紧唇,将剑推出了剑鞘。

她的冷静却让大岳丸心慌。他勉强着撑起身子,但已经来不及冲到面前保护她了,他只能急切地大喊:“你快点逃!现在……现在还有时间!”

他会为她争取时间的。

铃鹿看着他,似是对他露出了一丝笑,但他看不真切。她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点了点头。

拔剑。

“你的目标是我,对吧?”对着那个黑影,她无比冷静地说,“那就过来吧,无名之神。”

它顿住了前进的趋势。

“铃鹿……鹿……铃……?”

它缓慢地说着,只是简单的几个字罢了,却是僵硬且破碎,像是裂成了单独的假名。那浑浊的声音似混杂了无数人的声线,又掺进一丝金属摩擦的尖锐音,摩挲着所有人的鼓膜。

“要……会死……杀了你!”

那构成了躯体的万千只手,齐齐向铃鹿伸来,如同无助的弱者般祈求她的援助,但碰触到她的身体时,却又极无情地攥紧了她,让她无处可逃。

先前铃鹿以为它的身躯许是如同影子一般,有着难以触碰的虚晃感。毕竟它是通过黑影作为远距离移动的媒介,不难让人认为黑影便就是本体了。

然而现在当真与它对上,才发觉原来它的躯体是切实存在的——剑斩入它的体内,铃鹿能够感觉到一种实感。

但这质感实在无法形容。有些像是浑浊的泥浆,只是并非液态,也不会沾染到别处。

它确实是强大的,光是抵抗无处不在的攻击,就让铃鹿感觉到了几分吃力。她还不得不分心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她可以无比确定的一件事情就是,她绝对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眼前这个形似怪物疑似神明的东西,因此也不存在着和它产生过任何纠葛的可能性。但它却是实实在在地盯上了自己,每一击都是朝着她的性命而来的,铃鹿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可能性,就是它认错了人。

说不定又是把她当做了铃鹿御前。

铃鹿御前……又是铃鹿御前……

“你到底要给我制造多少麻烦,笨蛋神明。”她自言自语地喃喃说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如果当真是出于这个原因,那么解决起来似乎就比面对现在的僵持情况方便一些了——但仅仅只是一些而已。铃鹿直觉觉得,它不会认真听自己的解释。

它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固执,想必它就是极端固执的集合体。

铃鹿没有估计错,它确实相当固执。无论铃鹿多少次试图与它交流,它都果断地斩断话题,用更猛烈的攻击打断她的话。

“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面对不知第几次攻击被它精准拦下,且对话战略完全没有得到任何进步的困境,铃鹿彻底恼了。

“我不是铃鹿御前!不是!”

她反复重申着。

它不为所动,甚至发出了一声嗤笑,不知究竟是想要嘲弄哪一方面。

总之铃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话中究竟有哪一点值得发笑。她稍稍冷静下来了。

这家伙是说不通的,她想。

一股诡异的好胜心燃起,她放弃了所有与它攀谈的念头,操控着分裂的大神通一齐朝它落下。铃鹿穿过剑与剑的缝隙,迅速向它靠近。借着剑的遮挡,她几乎没有暴露踪迹。

她紧握着剑,心却有几分踟蹰,不知这一斩应当落向何处。先前的几次进攻,无一都被它阻拦住了,她从没有一次得手过。

每一次……每一次都被挡住了……

心里难免有几分挫败感,但更甚失落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被迫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无论如何,她也得不出答案。但她明白,这绝不是单纯的强大能够触及到的境界。许是有什么在背后帮着它……

果然还是应该对准要害吧,她想。

她决定将这一剑落在她躯干的正中。无论它是否拥有名曰心脏的器官,或者根本没有器官之说,但按照常理来说,中段总是最脆弱的。

下手不必太重……让它无法反击就行……控制好力度……控制好……

她在心里默念着,扭转手腕,微微倾斜刀刃。

有下落的剑作为遮挡,如此微小的变化是不会被察觉到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倏地拉近。

它的双眸映出的铃鹿的面容。它的眼中毫无任何波动。

并未漾着丑陋的仇恨,也无其他的情绪。铃鹿一惊,与此同时手腕一滞——她的剑被拦住了。

此刻她的心中已不再只是惊恐。

她的所有行动,全部都被看穿了。就好像……

好像,这双眼已然洞悉一切。

铃鹿不敢去推测。可能性越多,它就越可怕。

它再度袭来。这一次瞄准的,是她的心脏。

没有迟疑的时间了。她抓起身旁坠落的剑,近乎绝望地向它斩去。

暗红色的血瞬间喷射出来,如同血柱一般。它的右眼被这一剑砍下,丑陋的躯干多了一个空洞。它哀嚎着,蜷缩着,声音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为什么!”

它无助地痛号着。

那被斩下的“皮肉”落在地上,迅速地化作黑水,只留下了一滩影子。浑圆的群青色右眼静静伫在地面,凝着微弱的光,并未消失。

铃鹿的心脏微微抽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这只右眼会是很重要的东西。

没有多想,也不敢犹豫,她朝掉落的右眼奔去。

沉沦在痛苦中的无名之神也意识到失去了什么。在尖锐的咆哮声中,它挪动庞大的身躯,扑向自己的右眼。

电光火石。仅一厘之差,右眼落入手中。

铃鹿紧紧攥着右眼,退到几米之外,警惕地盯着它。她把手背在身后,藏起掌中的右眼。

分明是眼球,却坚硬得如同宝石般质感。

整个手掌被右眼放出的能量刺痛得几乎快要失去直觉了,但她仍是紧紧握着。

无名之神停住脚步,仅剩的左眼看着铃鹿。它应是没有表情的,但铃鹿能感觉到,它满脸恨意。

“又一次……败给了你……”它的声音好像变得更清晰了,如同无助的哭嚎,“为什么……为什么不管重来多少次都是这样的结局……”

它发出一声恸哭般的哀鸣,踏着黑影,骤然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铃鹿讷讷地看着它原先所站立的地方。

黑水的污渍还未消逝,它的话语铃鹿无法忘却。

阴云终是散开了,但四下却依旧阴暗。

或许,不会再放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支线剧情收束(x)

虽然无名神不是最终boss,不过确实是导致一切异常发生的黑手

就是说,锅都是它的!

第25章记忆碎片

一切都平息了。

狂躁的心跳逐渐陷于沉寂,所有尖锐的情绪也统统淡去。铃鹿用力地深呼吸,试着氧气充满整个肺部,但似乎有一些吸得过猛了,大脑晕晕乎乎的,反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整个手臂都在颤抖,连剑也快拿不住了。那样高强度的战斗,是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

一直以来,一对一的战斗对她来说都是很容易的事情。她几乎没有遇到过能够与她势均力敌的对手——没有人能敌过神明。

但这一次,她落于下风。

那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她似乎触碰到了某种不得了的境界。

无名之神被砍下的右眼静静躺在她的手心,已经不再继续刺痛她了。坚硬的质感硌着关节,通体冰凉,始终未能沾染上她的体温。

铃鹿把剑丢到一边,解除了异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维持异能状态带来的负担比平日里要略沉重些,她已经觉得很疲倦了。

解除异能后,更强烈的疲惫感倏地压下,险些将她压垮。她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身子。

那个无名之神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她想。

她这才摊开掌心,看着那枚右眼。

眼球通体都是群青色的,像是磨得浑圆的宝石,毫无杂质。透过日光,投下的光影是浅浅的蓝色。铃鹿总觉得这像是某种义眼,毕竟正常的眼球不该是这幅模样的。

“真奇怪啊。”她小声嘟哝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这东西丢了。把一颗眼珠留在身边,总有几分膈应。

随地一丢是绝对不行的。

一心想要成为英雄的优秀学生八木铃鹿,可是连品行操守都立志要做到最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败坏道德的事情呢!

不过,这东西应该被分到什么类型的垃圾里呢?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盯着掌心的右眼,陷入思索。

忽得,眼球表层浮起一层银光。仿佛重物落地般的巨响,四周蒙上了迷蒙的薄雾。铃鹿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才不停的下坠。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但却始终没有坠落到地面。

破碎的场景在眼前铺展开来。

越过林间的白鹿,背在身后的长柄薙刀。

狐狸模样的男孩挡在身前,举起的稚嫩双臂是她唯一的屏障。

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千万人的话语交杂在了一起。碎片般的记忆逐渐变得黯淡,像是被点燃的陈旧相片,高温的灼伤褪去其色泽,在火焰的迸裂声中迅速化作灰烬。

“八木,你没事吧?”

铃鹿浑身一僵。下落感消失了,白鹿与男孩飞向远处。

她正立足于现实之中。

再看向手中的右眼,那奇异的银光已经消失。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白鹿与男孩……那究竟是什么?

“八木?八木!”

夜斗又叫了她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把右眼收入口袋中,摇摇头:“我没事。”

“感觉你有点没精神啊。”夜斗咕哝着,“被那家伙打出恐惧症了?”

“没有没有。”她轻声一笑,朝他们走去,“就是有点累了。你们才是,没什么事吧?源先生呢,有受伤吗?”

源赖光是一点事都没有,毕竟他压根就没掺和进这件事里。夜斗的情况也还好,只受了些小伤而已,很快就能愈合了。相比之下,大岳丸显得格外惨重。他的侧腰被突出的尖刺划出了一道长伤疤,左手臂被戳出了一个血窟窿。

他用手紧紧捂着伤口,但血还是不停地从指缝间冒出来,他恨不得骂人了。

“啊……这么严重……”铃鹿吓得心一颤,没有多想,抓起包就往他身边跑,“我来帮你包扎!”

她飞快地从包里掏出绷带和酒精棉,先帮他拭净了血迹。

大岳丸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因为一不小心把软弱的一面暴露在了铃鹿面前的缘故。他别过脑袋,不敢看她,但眼神总还是会不自觉地飘到她的手上。

为了缓解尴尬——主要是大岳丸本人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铃鹿抬头看着他,觉得他的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因为我们学校的对战训练强度很高,经常容易受伤。不过我自己倒是不怎么受伤,绷带只是备用品而已。”

“……啊?”

怎么听起来有点可怕?

大岳丸撇撇嘴,不再说了,继续保持别开脑袋的别扭姿势。

铃鹿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处理好了大岳丸手臂上的伤口,还很有心的给绷带打上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大岳丸看到这个蝴蝶结就想笑。

“接下来就是腰上的伤口了。”铃鹿说着,打开了一罐新的酒精棉,“把手举起来。”

“哈……哈?!”

实在是过于猝不及防了,大岳丸一下子红了脸,慌张地看着铃鹿,不仅不抬手,甚至还把伤口捂得更紧了。

“为什么连腰上的伤口都要弄啊!”他大声质问,试图用高音量塑造出自己的有理。

铃鹿一手拿着酒精棉罐,奇怪地看着他,很不能理解他这是在恼怒什么。

“当然要弄,你伤的很严重啊。”她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快点快点。”

“我……我不要……”他突然别扭起来了。

“你不要也得要!”铃鹿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恐吓他,“过来!”

大岳丸梗着脖子,犟起来了:“我不!”

“快点!”

“就是不!”

夜斗在一边看着他们的诡异互动,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声比一声响,笑到雪音都想打他了。

但在雪音动手之前,他却自己停下了,坐直身子,看着空地,瞳孔微微缩紧。

“喂,你们俩,先停一下。”他说,“有人来了……”

空中降下一束金光,其中隐约有个人形。铃鹿怔怔地看着,不敢出声。

金光褪去,那人显出其形。

那是个身着和服的男人,看起来大约是三十多岁的模样,面色苍白,眼角以某种闷闷不乐的角度微微下垂,整张脸都写满了疲倦。满头黑发披散在背后,发梢几乎快要触及地面。许是因为疏加打理,看起来有些凌乱。身上的深色和服层层交叠,下摆绣有菖蒲的花纹,华美到让人怀疑是否会让行动变得笨重。

显然这身盛装是有些影响的。他始终停在原地,不愿挪动分毫距离,只是小幅度地向四下瞄了几眼,头也不愿意动一下。

看了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阖上了浅金色的眸子,蹙起眉头,很是困扰的模样。

“已经结束了吗?那我都没有过来的必要啊……”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听起来像极了抱怨,把双手揣进了袖子里,连连叹气,“天照可真是,起码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让我干活吧……白跑一趟。”

他耸耸肩膀,无奈地一撇嘴,垂下手,慢悠悠地走开,心里正在盘算回去时用于交差的说辞。正在此时,他看到了边上的铃鹿,只离他几步远距离而已。

他停下脚步,目光停在了她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初一看到他是,大岳丸就觉得有些熟悉。当听到他的话语、看到他的正脸,熟悉感愈发强烈了——是那种从来没有见过,却不止一次地知晓其名的熟悉。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人,试图从记忆中刨出那个名字。

大岳丸的“热切”目光似乎并未打动第四天魔王,他甚至没有回望过一眼,始终看着铃鹿。隐在袖中的手攥紧成了拳,袖口微微抖动着,双唇紧抿,却久久不言。

片刻后,他僵硬地扭转方向,朝铃鹿走去。可原本他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一步一步,他走得艰难。但终是走到了。

沉重的和服压得他喘不过气。

站在铃鹿面前,他却别开了眼,小声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啊……啊?”

铃鹿没反应过来。

他倒也不恼,把刚才的话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唔……”

这问题未免也太奇怪了些。铃鹿困惑了一秒,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最后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挺……挺好的?”

他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无奈:“怎么能自己也不确定呢!”

“哦……哦……那就,挺好的。”

他让铃鹿有点紧张。原本她还想着要巧舌如簧同他好好周旋的,却被这一声叹息吓得收起了这心思,随便说了点什么尝试糊弄过去。

不过,最近真的能说是“挺好的”吗?她并不确定。

gu903();或许并不好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