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季飞尘和薛策是同门师兄弟,应该是有点儿情谊的。要是关系很差,薛策应该会对他有所防备,不至于被他明里暗里使绊子。那么,这家伙对薛策有了这么深的仇恨,真的是因为爱情在争风吃醋吗?有没有别的原因,催化了他的仇恨?
薛策的灵丹是怎么碎灭的?要知道,灵丹碎灭,就好比一个武林高手的内力被废除、被化解。不是简简单单说碎就能碎掉的。季飞尘如果用了十成内力、长时间地去攻击薛策,当然有机会弄碎他的灵丹,可问题是,薛策又不是木头人,难道被攻击了不会反抗?不会躲闪?怎么可能乖乖站着让自己的师弟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内情和诱因?
恐怕这些问题,薛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因为他的灵丹碎得太巧合也太迅速了。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发狂结束,反过去捏碎了季飞尘的灵丹。最终被押入了地牢中,在里面稀里糊涂地死去了。
他想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需要权势,需要回到降龙城,回到旋涡的中心,事发的地方,才能查个水落石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加上诸多原因,薛策肯定是不会回去崇天阁了。
四顾一圈,裴文瑄,就是最适合的、可以借势给他的人。
所以,系统才说他是金大腿二号啊。
就在戚斐想得正起劲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薛策疑惑的声音:“你,不是说自己不识字么?”
戚斐:“……”
所以说人不要随便给自己立人设。一个谎言势必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她差点又忘掉自己的文盲人设了。
好在,戚斐的反应是很快的。
“我是不识字,但是,小策之前在涿丹,有教过我啊。”戚斐机智地伸出手臂,亲昵地揽住了薛小策的肩膀:“所以呢,小策看得懂的,我也差不多能看个七七八八,对吧?”
薛小策很配合的点头,咧嘴笑:“嗯嗯!”
薛策的眼光在她亲昵的动作上一顿,眉头有些不太舒服一样,皱了皱,才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
从这里去降龙城,需要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正好是观察这个女人,验证他之前关于她本性变化的猜测的机会。
薛策想。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戚斐不是毫无感觉的傻子。路还没走一半,她就察觉到了,薛策从离开洛家庄开始,就有点儿不对劲了。
一开始,他仿佛有些心事,总是一个人坐在一边沉思,时不时,就会突然直勾勾地瞥向她。表情有时很臭,咬牙切齿,好像她欠了他钱没还。时而瞳孔地震,摇摇欲坠,时而怪异僵硬,时而怜惜愧疚(?),柔情似水(???)……
总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道到底在纠结什么。
要是表情再丰富一点、幅度再大一点,再外露一点,就和一只被草泥马附身的哈士奇差不多了。
他还自以为打量得很隐秘。殊不知人的视线是特殊的波长,戚斐就算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又在默不吭声地看着她。被他一眼又一眼地扫来、审视着,戚斐从一开始的发毛,慢慢变得有点儿萎了,心里也越发惴惴不安。
难不成她又有哪里得罪他了,他这段时间,是在思索怎么跟她算账?
第40章
戚斐自我检讨了一下。她最近一直安分守己、安静如鸡,也没干什么违背天地良心或者是OOC的事情……按理说,应该是没有哪里开罪了这尊大佛的。
但如果不是得罪了他,戚斐找不到一个理由,去解释这位大爷最近看她的眼神……为什么会怪怪的。
难道她真的被薛策虐惯了?他之前摆着一副不耐烦的臭脸时,她心里反倒挺踏实的。现在突然用那样温柔如水(?)的眼神看她,她就浑身都不得劲了。
她早就领教过薛策的小肚鸡肠和脾气了,要是真的有气,希望他赶紧说出来。
若是憋着憋着憋到最后,一下子爆发出来,她恐怕自己承受不来……
最尴尬的是她根本躲不开。因为在前往降龙城期间,两人必须在同一辆马车里长时间共处。虽然有一个薛小策在中间做缓冲,可戚斐这一路,仍是抓心挠肝,提心吊胆的。求神拜佛,只盼着这位跟撞邪了似的大爷有话就说,给她一个痛快了。
……
同一番风景,在薛策的眼里看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通过每天观察这个女人的举动,他从一开始的怀疑和纠结,变成了慢慢肯定自己的猜测,对这个女人的感觉,还有心情,也越来越好了,简直有些神清气爽。
他的大仇未报,所以,还做不到那句洒脱的“今日譬如昨日死”。但是,对戚斐的看法,却重组和改变了很多。
——自从发现前世的她之所以会变坏,是因为被洛家庄荼毒了,薛策就隐约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似乎都恨错人了。
一个本性如此软糯善良的姑娘,扭曲成后来那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少委屈和说不出的折磨。
该恨的该死的是那些将她教坏的人,其次才是前世被唆使的她。
今生的戚斐,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前世的她引发的他的怒火,其实不应该由今生的她来担着。
这一世已经开了个好头了。
只要在这之后,他好好盯着戚斐,不要让心怀不轨的坏人接近她,她就一定不会变成前世的那个样子了。
无可否认,这很大程度地化解了薛策深藏在心里的担忧和负担。
担忧指的是,冤死重生的人,即使嘴上不说,心里最担心会成真的事,肯定是重蹈前世的覆辙。遇到了前世认识的仇人,难免会担心对方这一世也陷害自己。
但现在,戚斐身上的判若两人的变化,也让薛策看见了扭转命运的可行性。
未来,确实是可以改变的。他的到来,不就改变了她吗?
这让他心底一直隐隐绷紧的那根弦,开始有了松弛的倾向。
而负担则指的是,他一直觉得对一个前世害死自己的人心软,是犯贱的表现——她都这样对他了,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返去救她,任由她跟在自己身边。
难道吃一次教训还不够吗?明知道她本性恶毒,却还要被表象迷惑,再犯一次贱吗?
可现在,薛策想通了。
这个女人和前世的她,其实是可以割裂开来的。
前世的她是被恶意改变的,其实已经不算是她本人了。如今站在他身边的戚斐,才是按照正常方式成长出来的、真真正正的她。
已经是彻底不同的人了。
在这之前,他没有将两世的她割裂来看,对她的态度也很不好,所以,她是一直都有些害怕他的。
其实每次吓到她,他心里都隐约有点儿烦躁,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
如今回忆起来他凶她的几次,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后悔和内疚。
现在想通了就好了。摘下了前世带来的偏见之后,他可以更顺从本心一些了。想对她好一点,也不必有什么负担了。
一个月后,他们在降龙城以北二十里的一间客栈里住宿。
照这个距离看,明天就可以进入降龙城了。
这儿属于郊野,可已是北昭的中心地区,又在王都附近,所以,一点儿也没有荒凉的感觉。客栈也不是跟荒村老宅一样的孤零零的一家店,而是位于一个热闹明亮的镇子上的。
走出客栈,看向紫光隐现的南方天穹,还能依稀看见从降龙城中发出来的光芒。
小二帮忙将马车停好,三人直接上了二楼。今个儿住店的人数还挺多的,他们要了两个房间。戚斐自己住一间,薛策带着薛小策睡另外一间。但吃饭,就没必要分开吃了。
掌柜敲响了门,送进来了饭菜和一壶暖身的清酒。如今是年初,天气还未见转暖。为了防止清酒变冷,掌柜之后还专门拿来了一个别致的白色小泥炉,将酒壶搁在了上面。但因为开始时间不长,底下的火势还很微弱。
戚斐口渴,等不了那么久了,自顾自地倒了杯酒,正要拿到唇边,酒杯忽然在中途被一只大手截住了。
薛策看着她,将她的酒杯拿走了:“你的病才刚好,不要喝酒了。”
口吻异常温和。
戚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眼馋的那杯清酒被移走了,却不敢说话——毕竟,薛策最近反常得很厉害,不知道藏了什么大招。她不敢随意刺激他,小声地说:“听你的。”
薛策微微一笑,换了一杯茶给她,摸索了一下杯的外沿:“来,喝茶吧,当心烫嘴。”
戚斐:“……”
她有点儿受宠若惊,两只手接了过来,硬着头皮道谢:“……谢谢。”
茶水很烫,戚斐垂眼,不敢和他异常灼人的视线对上,小口小口嘬着。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和薛策是分不开的。要是有问题,不如早点儿摊开说吧。不然的话,她的心脏要受不了了……
她这厢在紧张。旁边的薛策一边握着酒杯,眼睛一直盯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法改变了,他发现……这个女人,缩着肩膀,小口小口地嘬着杯子里的茶的样子,有点儿像那种胆小的猫在喝水。
说实话,挺可爱的。
大多数的时间都又乖又软糯,就算伸爪子抓人,也不痛。
他以前真的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了,她的很多优点,都看不清。
一开始的茶是滚烫的,她湿润的嘴唇下,粉色的舌头若隐若现,“哒哒”地点着茶水。
他发现她一直都不施脂粉,嘴唇天生便很红润。皮肤也薄,脸颊和鼻头很容易就会泛红。
如果喝的不是茶而是酒,恐怕半杯下肚,就会两腮薄红,醉态初露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薛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那厢,戚斐如坐针毡地喝完了那杯茶,终于做足了摊牌的心理准备,一把放下茶杯,咬牙道:“薛策,这都一个月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想让我做的,我一定赴汤蹈火也一定在所不辞。如果是我有哪里得罪你了,你就直说吧!”
薛策喝酒的手一停,浓眉一皱:“什么?我没什么事要拜托你。”
戚斐几乎要无声尖叫了——大佬,那你最近怎么跟被鬼附身了一样啊!
看她一脸纠结,薛策忽然想到了什么,和蔼道:“哦对,是有事要问你。”
戚斐立即坐直了:“你说。”
薛策轻咳一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我沏的茶,好喝吗?”
曾在沙场上历练过的人,眼神都是有力且锐利的,不会和善到哪里去,盯着人时,也会让人倍感压力。
可现在,戚斐却仿佛从他专注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丝的期盼——期待得到回应,或者是,求表扬。
有一说一,这不就是普通的茶水吗?也不会因为是谁沏的而变得更好喝啊。
戚斐答得十分小心:“呃,挺好的。”
“那就好。我给你再沏一杯。”
戚斐:“……”
在越发诡异的氛围中,吃了半顿饭,薛策忽然又说:“你怎么光顾着扒饭,不吃肉?”
她的饭量,真的太小了,跟未足月的小猫儿似的,还挑食,不爱吃肉,怪不得那么瘦了。他好几次将她抱起来时,都觉得她身上轻得好像没有重量——但如果挨近了,就会发现,她其实很会长,该有肉的地方,都丰满得很。
薛策手随心动,夹了一块肉,有点儿笨拙地放到了她的碗里:“你多吃点肉。”
大概是因为冬天来了,掌柜上的菜都比较肥甘厚腻。戚斐这几天坐马车,胃口其实不太好,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碗。薛策夹给她的,是最娇嫩最新鲜的一块五花肉。
薛策好整以暇地等她抬头,及时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戚斐:“……”
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子,可之前要么就面无表情,要么就对她露出臭脸。很少会笑得这么地——如沐春风。
灿烂得,都有点儿用力过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