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TXT全集下载_45(1 / 2)

崔恕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与方才那只几乎一模一样,难得天然的东西,竟有这样相配的,崔恕笑了下,道:“所以药在这只酒杯里?”

“陛下这疑心病啊,真是根深蒂固。”糜芜摇着头,从他手中拿过那只酒杯,又把自己的给他,道,“这样陛下总该放心了吧?”

“不放心。”崔恕垂目看着手里的酒杯,道,“现在,我又疑心是这杯了。”

“哪有这样麻烦的?”糜芜娇嗔着,抬手将自己手中的饮了,另一只手握住他的酒杯,忽地凑过去也喝了,抬头向他一笑,“这样陛下就放心了吧?”

“我并没有说不喝,”崔恕急急要拦,并没有拦住,心中怅然若失,“合卺酒原该两个人一起喝的。”

他想,果然是合欢梦不成,就连一杯安慰自己的合卺酒,竟也没喝到。

“那么,这样呢?”糜芜勾了他的脖颈,忽地凑过红唇,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间,她含在口中的酒液一点点哺到他口中,崔恕用力搂紧了她,迅速变成掌握主动的那个,贪恋地攫取着,糜芜挣脱不开,纤手顺着衣衫的缝隙,忽地伸到他腰间,挠了几下。

崔恕怕痒,略一放松,糜芜趁机挣脱了,抬手整理着散乱的鬓发,微微喘息着说道:“这样算是合卺酒了吧?”

酒意越发沉重,崔恕搂过她,低声说道:“我有些醉了,可你还清醒着。”

“我也不见得不醉。”糜芜笑笑地抚了下他的脸颊,“只不过陛下醉眼朦胧的,看不大出来罢了。”

“合卺酒我们已经喝过了,”崔恕握住她的手贴住自己,道,“从此刻起,我们就是夫妻。”

糜芜抬了眉,轻快地说道:“怎么会?一杯酒而已。”

她挣脱他的怀抱,起身向门前走去,道:“昨日陛下说只需要发一道诏书就能逼我嫁,陛下其实说错了,若是我不想嫁,陛下根本拿我没有办法。”

崔恕哪里肯信?连忙站起身,三两步跟上她,搂在怀中,问道:“你要去哪里?”

“先皇曾给过我一道诏书,”糜芜抬眼看他,说道,“在郡主府收着,我要取来给陛下。”

崔恕心中一惊,本能地觉得不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许去,我也不想看。”

“崔恕,”糜芜叫着他的名字,端正了神色,“有些事,晚说不如早说。”

有无数念头从脑中闪过,然而最后,崔恕终于点点头,道:“我与你一道去拿。”

二更之时,东华门重新打开,御辇缓缓驶出深而阔的门洞,向着昌乐郡主府行去。

糜芜将车帘掀开一条细缝,看着外面的月色,低声道:“按规矩我不能坐陛下的车子吧?”

夜风从缝隙中吹进来,中酒之后夜风一吹,终究还是有些凉,崔恕想到她应该也冷,便解了自己的氅衣,披在她身上,道:“我就是规矩。”

糜芜莞尔一笑,抬手系好了衣带,道:“谢陛下。”

她放下车帘,安静地依偎着他,这一路再没说话。

眨眼之间已经来到郡主府,崔恕扶着糜芜下了车,先行遣去的人早已通报过,此时门前灯火辉煌,糜老爹带着下人们在门前跪迎,崔恕淡淡道:“平身。”

他挽着糜芜往里走,又道:“都退下吧,朕与郡主有话要说。”

众人很快散尽,糜芜反过来挽住崔恕,笑道:“诏书在我卧房里。”

崔恕任由她挽着自己,慢慢向卧房走去,进门后糜芜让他在外间坐了,跟着拿过烛台放到桌上,笑道:“陛下稍微等一等,我去里面取。”

她很快离开,卧房中隐约传来开锁的声音,崔恕端详着眼前的烛台,忽地吹熄了蜡烛。

她这般费尽周折,绝不会没有打算,原本他以为酒有问题,现在看来,也许是蜡烛有问题,毕竟这里是她的地方,比宫中方便几倍都不止。

又听见箱子开合的声音,跟着是她的脚步声,鼻端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却与她身上的香气并不相同,崔恕下意识地四下一望,借着间壁映出来的烛光,看见角落里一个香炉正袅袅泛着轻烟。

崔恕站起身来,觉得脑中有些昏沉,却在此时,看见她捧着一个薄薄的卷轴走过来,轻声说道:“你放心,合卺酒我这辈子只跟你一个人喝。”

崔恕惊觉不对,手脚却有些不听使唤,就见她一步步走近了,扶了他在香炉边的榻上躺下,俯下身看着他,神色温柔:“崔恕,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脑中神智尚存,眼皮却越来越沉,只是说不出话来,她靠得更近了,熟悉的女儿香气只在鼻端,红唇轻轻擦过他的薄唇,落下一个吻:“睡吧。”

崔恕在最后一丝清明中无奈地想到,明知她早就织好了罗网,可他竟还是一头扎了进去,他这辈子,还真是被她吃的死死的。

眼前朝思暮想的脸渐渐变得模糊,崔恕睡着了。

春夜漫长,崔恕猛然惊醒之时,睁眼看见窗纸上明亮的日色,顿时心里一凉,她走了,必定已经走得远了!

他顾不得许多,起身就要去找,锦被掀开时,带得枕边一张红笺翩然落下,崔恕忙弯腰拾起,就见上面一行秀媚的小字:到西厢房寻我。

崔恕心中一喜,差点大笑出声,她没走,她竟然没走!

连忙推门出去,门外守着的侍婢行礼说道:“郡主命奴婢带陛下去厢房。”

崔恕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急急跟着侍婢走过去时,厢房门开着,糜芜并不在里面,桌上一排放着几个豇豆红的瓷罐,打开来看时,都是新做好的蜜煎樱桃,崔恕的心沉下去,向侍婢问道:“郡主呢?”

“奴婢不知道。”侍婢道。

崔恕却在此时,发现边上一个罐子底下露出红笺的一角,忙拽出来时,又是一行字:西厢房。

崔恕半信半疑,捏了那张红笺急急往东厢房去,桌上放着两个匣子,打开来看时,一个里面装着衣服,另一个装着鞋,看尺寸款式,分明是给他做的,崔恕顾不得细看,急急去翻,鞋里塞着一张小纸条:卧房。

崔恕忙又奔回去,床前的小几上放着昨夜她拿着的卷轴,深黄色的底子他再熟悉不过,是圣旨,她没有骗他,先帝的确给她留下了遗诏。

崔恕拿在手里,却不肯打开,总觉得只要不看,就还有一线希望。

却在此时,目光瞥见枕边一张红笺:我走了。

第121章

糜芜是三更时带着糜老爹从西城门走的,她身为郡主,又拿着宫中的腰牌,城门守不敢拦她,只得开门放行,算算时间,已经四个多时辰过去了,不过黑夜里走不快,要想追,肯定也能追得回来。

“出城的官道、小路,所有的岔道都安排人手沿途寻找,”崔恕目光依次看过曾经的几个贴身侍卫,沉声道,“发现郡主后不得惊扰,即刻回来禀报朕。”

那些部下不可能带她回来,唯有他亲自走一趟。

张离、何卓几个得了命令,即刻退出去安排人手,谢临在边上看着,忍不住劝道:“陛下,此时追上去,郡主不会回来……”

崔恕冷冷地看他一眼,谢临虽然察觉到他强烈的敌意,却还是说了下去:“郡主的性子最不喜欢受拘束,此时陛下若能退一步,也许更好。”

崔恕不想理会,起身向外走去,耳边传来谢临的声音:“譬如掌中握沙,握得越紧,越是握不住。”

虽然早已明白这个道理,然而此时从谢临口中说出来,越发让他觉得嘲讽地可笑,一时间失落、愤怒中夹杂着不甘,只觉得有生以来,从未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出得门时,当先看见拾翠在廊下跪着,崔恕冷笑一声,问道:“你主子怎么不带你走?”

拾翠低着头,轻声道:“主子说奴婢的家人都在京中,不能让奴婢跟着她背井离乡。”

好好好,就连她的丫头,都敢承认自己早就知情,跟着她一起隐瞒欺君——她还不是仗着他绝不会迁怒于无辜之人!

崔恕只觉得一颗心犹如刀剜般地疼,喉头上那股子腥甜之意越来越压不住,他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当下快步踏上御辇,闭目努力调整着呼吸,勉强将那股子难受压了下去。

御辇起动,稳稳向宫中驶去,袖中仍旧放着那卷遗诏,看,还是不看?

脑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即便能找到她,即便他亲自追过去,只要有遗诏在,她大约,还是不会跟他回来。

她早就拿到了遗诏,却一直藏到如今才肯拿出,她是在观望,看他会不会如她所愿,看来他让她失望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抛下了他。

他这么久的辗转反侧、刻骨铭心,他的挣扎犹豫和退让,不过是个笑话。

心痛得难以呼吸,崔恕勉强出袖中的卷轴,刚刚展开时,一口腥甜的血喷出来,洒上了深黄的祥云提花绢,星星点点的血色里,崔恕看见了崔道昀清隽的字体:昌乐郡主江糜芜婚姻之事听凭自主,任何人不得干涉。

血色迅速暗下去,变成暗红,崔恕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短短几个字,又看着末尾端端正正押着的御宝,心中一片死寂。

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跟他成不了。

御辇驶进东华门,车外围随的人都听见了崔恕冷淡的声音:“去奉先殿。”

这一天,崔恕一直跪在奉先殿崔道昀的灵柩前,水米未进,至夜时也不曾出来,汤升等人焦急万分地守在殿外,却不敢进去,更不敢劝,只得暗自向天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翌日黎明时分,汤升在朦胧睡意中突然听见一点响动,连忙睁开眼睛站直了,正看见崔恕从里面走出来,形容依旧是往日的模样,只是汤升总觉得他好像跟平时不大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汤升连忙迎上前去问道:“陛下是否要进些饮食?”

“去备办吧。”崔恕道。

汤升听他的语气还算平静,这才放下心来,却在此时,就见张离匆匆走来,躬身回禀道:“陛下,在往南去的路上发现了郡主的踪迹,是否立刻安排车驾前去?”

“不必。”崔恕淡淡说道,“知会何卓和齐牧,把所有人手都撤回来,不必再追了。”

她不愿意被他绑着,就让她去吧,她已经放过了自己,他也该放过自己了。

他与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从这日起,崔恕再未追查过糜芜的下落,就连拾翠,也都放归家中,宗正寺筹备了一半的大婚之事突然搁置,昌乐郡主府虽然没了主人,下人们在汤升的授意下依旧像从前一样每天打扫整理,樱桃成熟时,汤升特地命人摘了一篮送到御前,只是一直到第二天,那篮樱桃依旧安安静静地摆在案上,一个也不曾动过,汤升便知道崔恕这回是真的不愿意再提起糜芜了,之后便再没让郡主府送东西过来。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快到端午节时,张离找到汤升,道:“汤总管,我打听到昌乐郡主如今在扬州,要不要禀告陛下?”

汤升自己也吃不准,便让张离先不说,末后拣了空子略略向崔恕提了一句,崔恕原本正在批奏折,听了话时手中朱笔悬了许久,朱砂一点点滴在折子上,他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沉沉地看着眼前的白纸,似要透过纸张看到那人似的,汤升见此情形,终究还是咂摸出了点意思,回头便要张离时不时向崔恕报些糜芜的消息,她乘船去了瓜洲,她又改道去了石头,不知不觉间,糜芜竟是把江南数郡逍逍遥遥地走了一个遍。

起初的时日,崔恕时常梦见与她一同坐着船,顺着江南的春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等醒来时,想起前事,却只剩下惆怅。她倒是轻松了,可他想要抽身,却如此之难。

到了后面,梦渐渐少了,即便梦见,她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到了冬至日除服的时候,崔恕恍然想到,已经快两个月不曾梦见过她了。

他大约,是真的放手了。

但愿,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

春日展眼即到,垂柳抽出新芽的时候,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油壁车突然停住,一个布衣荆钗的女子提着裙裾跳下来,攀着道边垂柳的嫩枝折下几条,又采了一捧野花,这才跳上车来,将花草都放在座上,笑着向身边的老人说道:“阿爹,我给你编一个花篮子玩吧。”

正是糜芜。

糜老爹这一年里过得舒心,气色比当初在芦里村时好了许多,此时笑着答道:“这是你们小姑娘的玩意儿,阿爹胡子都白了,怎么好弄那个?”

糜芜拿了柳枝,纤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着,很快编出了花篮的轮廓,又把各色野花一朵朵安插进去,笑道:“走得太急也没备办礼物,干脆多编几个,给祖母做见面礼好了。”

糜老爹还道她是当真要如此,连忙说道:“进了城现备办也来得及,可不能拿这个送你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