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难道要跑去跟他说,喜欢他?那怎么成!女儿家金尊玉贵,原该让男儿来求的,她决不能放低身段去找他。
苏明苑忙又转头回去,走出几步,却又不甘心,转身再走回来,到了门前又站住,停住片刻再回头,如此反反复复,始终拿不定个主意。
倚香院中。
锦衣正躲在屋里跟紫苏几个说小话,突然听见糜芜叫她,忙赶过去时,就见糜芜坐在樱桃树下的藤椅上乘凉,问道:“我前儿问你的事,打听出来了吗?”
“有眉目了,”锦衣道,“还得再问几个人,到时候给小姐回话。”
“是吗?”糜芜笑笑地看她,“要这么久?别是你打听不出来吧?”
锦衣最得意的,便是自己打听消息的本事,连忙辩解道:“怎么会!奴婢已经打听到了,十六年前府里丢了一件贵重东西,都说是内贼,却一直查不出来,太太动了怒,把所有内宅使唤的几乎全都打发了,如今府中十六年前的老人,就只有王嬷嬷和李保家的。”
居然能查到这么多?若是调,教的好了,却是个难得的耳目。
糜芜从荷包里拈了一个银瓜子递过去,笑道:“赏你了。你再去打听打听,表小姐这几天为什么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崔恕:今天又是没有见面的一天,画个圈圈……赞美作者。
糜芜:画圈圈+1
本喵:赞美作者+1
第16章
谢临快步走进三省斋中,重重向椅子里一坐,跟着拿过崔恕眼前的一枚白子,丢在棋盘正中。
“怎么了?”崔恕抬眼看他,跟着落下一枚黑子,与先前的黑子一起,围住了那枚孤零零的白子,“这一步简直是自寻死路。”
“随便了,反正我认真下也下不过你。”谢临又胡乱丢下一枚白子,“苏明苑一直在花园里晃悠呢,害得我不好出去找糜芜。”
他这几天有事没事就过来转悠,却再没碰到糜芜,今天他有些忍不住,想溜进内宅看看,谁知苏明苑一直在那里走来走去,害得他也不好露面。
崔恕瞟他一眼,淡淡说道:“刘姨娘今早搬走了,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谢临抬眉一笑,说不出的潇洒风流:“怎么会?女孩子都喜欢花花草草的,就算刘姨娘搬走了,她也会过去玩吧。”
“无咎,我再提醒你一句,她要进宫。”崔恕慢慢又落下一枚黑子,“而且她,不是个安分的。”
谢临笑起来:“是挺有意思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女子,怎么了?”
崔恕看他一眼,道:“没什么。”
他已经提醒过他,后面他要如何,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你说,我要不要悄悄溜进去见她一面?”谢临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江家的门禁松弛的很,溜进去应该也不难。”
可她昨夜说的,却是要想法子见自己一面。崔恕微皱眉头落下一子,可惜她说完之后便睡了,到底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见自己。
“不行,我得再过去看看,没准儿她已经来了呢!”谢临丢下手中的棋子,拔腿跑了出去。
崔恕抬手抹掉棋盘上的黑白子,眸光沉沉,这个女子,真是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倚香院中。
“小姐!”锦衣小跑着进了门,凑到糜芜跟前低声道,“奴婢虽然没打听到表小姐为什么不高兴,但奴婢听说,表小姐要跟伯爷成亲了,太太正在安排呢!”
像顾梦初这么看重出身的人,居然要让苏明苑做儿媳妇?这可奇了。那么苏明苑之前哭,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她对崔恕倒是痴情。
糜芜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银瓜子递过去,锦衣欢天喜地地接了,忙又献殷勤道:“表小姐这会儿在后花园,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其实小姐应该多跟表小姐走动走动,太太最喜欢她了,要是表小姐能在太太跟前说几句好话,小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是么?”糜芜笑吟吟地说道,“那我过去看看。”
苏明苑这会子在后花园,多半是想找崔恕,那么崔恕对她,又是什么心思呢?
她带着锦衣慢慢往东跨院走去,突然问道:“昨儿吃完晚饭,你说去管事那里领蜡烛,后面怎么跑去王嬷嬷那儿了?”
这是昨天刘氏告诉她的,锦衣一直将倚香院的动静私下透露给王嬷嬷。
锦衣吓了一跳,连忙分辩说:“没有呀,奴婢是去了小库房……”
“锦衣,你知道我的脾气。”糜芜微微一笑,“说,为什么要向王嬷嬷透露我的事?”
这笑容跟那天挨打时她的笑容一模一样。锦衣不由自主跪下了,急急说道:“奴婢不是故意的,是王嬷嬷要问,奴婢不敢不跟她说!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糜芜低垂眼皮看着她,淡淡说道:“假如王嬷嬷知道你也在替我打听她的事,你猜她会怎么处置你?”
锦衣哆嗦起来,她既卖了糜芜,又卖了王嬷嬷,这两个都不是好对付的,随便哪一个都能让她生不如死……锦衣带着哭腔说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饶了我吧!”
糜芜只是看着她,直到她哭出了声,眼泪鼻涕一大把了,糜芜才道:“不,你以后还要继续跟她说。起来吧。”
锦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抽抽搭搭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以后王嬷嬷再问你我的事,你都要照着我说的告诉她。”糜芜笑了下,轻声说道,“锦衣,这府里到处都是眼睛呢,要不要老实听话,你自己看着办。”
明明是娇艳的美人,锦衣此时看着,却只觉得浑身发冷,抽泣着说道:“是,奴婢什么都听小姐的!”
糜芜笑着往前走,摆摆手道:“回去收拾收拾,别让人看见你这幅样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糜芜踏进爬满了蔷薇花的花园小门时,耳畔忽然传来“喂”的一声,跟着一朵石竹花落在了她的肩上。
谢临。
抬眼看时,果然是谢临在前面不远处,笑着问她:“你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
糜芜遛了眼不远处那丛石竹,莞尔一笑:“天天掐我家的花,是不是该赔我钱?”
谢临快步走近,笑嘻嘻问道:“你想让我赔多少?”
“等我想起来时,再说吧。”
她转身要走,谢临忙拦在前面,道:“你怎么一看见我就走?”
糜芜笑道:“我是来找人的,没找到,自然要走了。”
谢临抬了眉,一脸忍笑:“我知道你找谁,她刚走,明恕死活不给她开门,哭着走的。”
看来,苏明苑是碰壁了。糜芜摇摇头说道:“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崔恕也真忍心。”
谢临笑起来,道:“明恕这人一向冷面冷心,你最好也不要招惹他。”
“是么?”糜芜嫣然一笑,这么说的话,倒让她很想看一看崔恕究竟如何冷面冷心。
她迈步踏进门内,回眸向谢临一笑:“里面是内宅,外男止步了,再会。”
这一笑,就如同春日繁花次第开放,谢临只觉得四周单调的景色骤然明媚到夺目,让他眼花缭乱,不觉怔怔地看住了,直到她走得远了,才回过神来,怅然说道:“怎么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着急走呢!”
向晚之时,顾梦初的头疾略微好转,江绍放下心来,便道:“母亲,乐工和绣娘都已经请好了,儿子想着,明天就让糜芜去蕙风堂学起来吧。”
顾梦初不耐烦地说道:“你自己安排,不用跟我说。”
“儿子想着,既然已经请了这么多先生在家里,不如让明秀和明心也跟着一起学吧,”江绍见顾梦初的脸色难看起来,忙解释道,“教两个也是教,教四个还是教,又不多添花销,又能让她们姐妹多亲近亲近,明苑总是一个人待着也怪闷的,只当给她找几个伴儿吧。”
顾梦初见提起了苏明苑,脸色才好看了些,道:“只是便宜了她们!”
江绍松了一口气,他是族长,顾虑着一族的前程,自然不能像顾梦初一样由着性子来,这阵子两房一直龃龉不断,不如借此机会,稍稍缓和一下。
又听顾梦初说道:“绍儿,等过了七夕,你跟明苑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江绍“哦”了一声,心中茫然之极,只是怔怔站着。
他之前也曾听顾梦初流露过这个意思,早知道自己婚事多半是要落在苏明苑身上,然而事到临头,脑中浮现,却是糜芜的面容。
江绍猛地摇摇头,想要赶走脑海中那张脸,道:“明苑她,知道了吗?”
“我跟她说了。”顾梦初微微一笑,“她女儿家脸皮薄,害羞得很,你先不要声张,等七夕过后吧。”
江绍从正房出来时,头脑中犹自有些迷茫,顺着步子便走去了倚香院,一进门便看见糜芜坐在水井边的樱桃树下乘凉,不由得叫了一声:“妹妹。”
叫了这声,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默默无言。
糜芜见他有些古怪,便向他脸上瞧着,问道:“哥哥有事?”
叫他哥哥呢。也只能是哥哥。江绍缓缓地吐着气,涩涩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上回跟你说的读书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跟明苑,还有明秀、明心都去蕙风堂学吧。”
“好。”糜芜指了指井沿上放着的玛瑙鎏金边果碟,笑道,“哥哥,樱桃快吃完了,厨房里也没存货了。”
“我这就去给你买。”江绍恍恍惚惚地说道,“上次你说要铺子,家里正好有一间干鲜果品的铺子,就把那个给你吧。”
“赚钱吗?”糜芜拈起碟中最后一颗樱桃,轻巧地咬下一半,“我想要一间能赚钱的铺子。”
卖果品的,赚钱也有限。江绍苦笑一下,原本想着她会喜欢,可她首先想的,却是赚钱。她总是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道:“若论赚钱,丝绸布匹更好些。”
“那就给我一间丝绸铺子吧。”糜芜道。
“好。”江绍看着她红唇张合,那颗樱桃便在其中忽隐忽现,幸运得令人嫉妒,“这樱桃虽然好吃,但是太甜,吃多了容易泛酸,妹妹少吃些。”
“可我喜欢吃呢。”糜芜向樱桃树根上吐出果核,笑着说道,“哥哥,要是方便的话改天带我出去逛逛,行不行?”
苏明苑大约要有一阵子心情不好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江绍带她出去了。
“行。”江绍忙道,“是我疏忽了,你头一回进京,早该带你处去看看的,你想哪天出去?”
“等我选好了日子,就告诉哥哥。”糜芜笑着说道,“只我们两个一起,不要让别人知道好不好?”
江绍心中一疼,连忙转开脸不敢再看她。她为什么偏偏是他妹妹,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好不好呢?”糜芜又问道。
“好。”江绍心里说道,你想如何,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男女主对手戏预警,嘿嘿
第17章
翌日一早,江明秀和江明心齐齐来到伯府,拜见顾梦初和江绍之后,便和糜芜两个一起去蕙风堂念书。
苏明苑走在最前面,这几日沉重的心情骤然轻快起来。论起才学,她比二房姐妹两个高出许多,再加上一个刚从乡下回来,恐怕连字都不认得的糜芜,不用说,今天的蕙风堂中,又是她的擅场。
江明秀瞧见了,一撇嘴,向江明心抱怨道:“瞧她那幅德行!”
再看看苏明苑旁边的糜芜,江明秀又得意起来,以往这些时候她总被苏明苑压下一头,不过今天,至少她能压一压这个不识字的乡下丫头了。
到了蕙风堂后,女夫子一一询问众人的进度时,糜芜便道:“只胡乱认得几个字,会写名字罢了,谈不上什么进度。”
苏明苑眼中的轻视一闪而过。乡下地方,她家里又穷,怎么可能认字?如今吹得牛皮山响,到时候大字不识一个,反而连累她在二房面前出糗。
功课发下来,却是一段文义古奥的残篇,当糜芜一字不差地念出来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江明秀脱口说道:“你居然识字?”
江明心一双杏核眼不住地打量糜芜,满脸都是好奇。
苏明苑又是酸,又是不服,幽幽说道:“能读下来这个,哪里是胡乱认得几个字的进度?妹妹莫非是瞧不起我们,连句实话都不肯说?”
糜芜嫣然一笑,道:“我的确会写自己的名字,怎么没说实话?”
江明秀嗤一声笑出了声,道:“所以我说呀,连话都听不懂的就不要天天酸文假醋的了,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随便弄个人都比你强!”
苏明苑红着眼圈分辩道:“分明是她撒谎在先,你总是能怪到我头上!”
“夫子,”江明心眼看势头不对,连忙打岔,“刚刚姐姐念的那段我不是很懂,请夫子讲一讲吧!”
女夫子也怕她们真吵起来,果然一丝不苟地讲了起来,苏明苑低着头,努力平复心绪,就让她先得意吧,认字不算什么,只要开始提笔写字,她这个在书写上下了十几年功夫的,立刻就能将这个浅薄的乡下丫头比下去。
只是等糜芜写完了半篇的薛涛笺摆在眼前时,苏明苑却笑不起来了。绯红色的纸笺上是一笔妩媚的美女簪花格,虽然因为笔力不足,稍觉绵软,然而这点软却与字体的媚相互成全,越发好看的紧。
真没想到,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苏明苑盯着那张薛涛笺,心中翻江倒海,许久才道:“你习的是美女簪花格?”
“是,”糜芜道,“许多年没摸笔,手抖的很,总也写不好。”
读书、写字,还有歌舞弹唱,都是窈娘在的时候手把手教了她的,窈娘返回京城后,留下的书她还能时常看看,并不止于生疏,然而纸和墨很快都用完了,家里没钱也买不起,从那之后,她却是再没提笔写过字。
这簪花格,是窈娘最擅长的字体,许多年没见面,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得尽快想法子溜出去见她一面才好。
苏明苑幽幽说道:“当世以端庄清雅为美,这个字过于浓艳,未免有失下乘了。”
光彩夺目,像她的人一样,让人不痛快。
“是吗?”糜芜端详着,道,“我倒觉得挺好看的。”
苏明苑端正了神色,道:“看着好看,格局却是轻浮,俗话说字如其人,要是只图好看学了这个,妹妹,连你也要被人瞧不起。”
这是铁了心要贬她,如此,倒也不必再跟她客气。糜芜向苏明苑的字笺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姐姐习的字体多肉微骨,我记得这种字体被称作‘墨猪’。”
她咯咯一笑,衣袖半掩了红唇:“姐姐,若说字如其人的话,那你岂不是?”
江明秀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巴掌说道:“那你就是猪了!”
“你们!”苏明苑捂着脸往外走,“我去告诉姑妈!”
“去呗,”江明秀撇嘴,“每次就是告状,除了告状还会干什么!”
江明心看看她,又看看苏明苑,一脸担忧,却又不敢说什么。
gu903();只有糜芜悠然自得地写着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