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两人就要双双消失的殷学林扬眉,有气无力地喊道:“喂!你们两个人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啊?宝宝还在这儿呢。”
季浩想起来,转头说:“这个宝宝我已经遗弃了。”
“不要嘛~爸比~不要遗弃我嘛。”殷学林迈着小内八,一摇一摆地冲过来,扎进了季浩的怀里,“不要遗弃人家了啦~”
季浩嫌弃的想要推开身上的八爪鱼,却被紧紧地抱住,巨婴有力的手臂勒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受不了地叹气,放弃挣扎。
抬头就看见阮明池忍俊不已的笑颜,还有一丝没来得及藏住的羡慕。
选拔赛结束,名额已经确定,季浩和阮明池各拿一个,剩下的两个名额由青年组的张进和少年组的况远拿下。
当天中午,就给几个孩子放了三天假,回家看看父母,然后就要进入紧张的集训期。
季浩本以为阮明池不会回去,他家在隔壁市,一来一回要百来块的车费,对如今的阮明池而言是大消费。但没想到阮明池回到宿舍就开始收拾背包,然后很快就走了。
季浩上床的时候,殷学林问他不回家吗?他含糊着应了。等到中午睡醒,估摸着阮明池应该走的足够远了,眼底再次生出魔雾,很快就“看见”了阮明池身边发生的一切。
他没忘记自己进来是干什么的。
……
阮明池此时早已回到家里,放下背包顾不上休息就擦擦扫扫整理房间。
家里乱糟糟的,桌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灰,床单被套也很久没有换洗过了,他从卧室抱出换下的床单,没等走到洗衣机前面,就听父亲喊道:“洗衣机上个月坏了,修好要一百八,我就没修了,你用手洗。”
阮明池“嗯”了一声,抱着被单走出了门。
父亲正在院子里劈着竹条,细若发丝的竹丝被父亲的巧手编成了一个个精致的工艺品,父亲有个好手艺,可惜这些竹制品卖不出价,勉强糊口。
听见动静的父亲回头看过来,抱怨:“你回来路上还得花钱,需要钱,打个电话我让你二叔转钱过去就好了,太浪费了。”
“转什么钱啊?”突然一个大嗓门响起,随着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一个光头大胖子,扯着嗓子说道,“明池怎么回来了?”
阮明池停下晾衣服,喊了一声:“二叔。”
二叔摆摆手,径直来到父亲身边,说:“听说你家洗衣机坏了?我叫了收破烂的过来,回头我帮你搬上去。”
父亲怔住,讷讷:“还能修。”
“那你倒是修啊,放着不修,不就是破烂。”说完,二叔大咧咧地说完,也不看大哥黯然的表情,又看向阮明池,“你怎么回来了?”
说话间,二叔走到阮明池的面前,阴影笼罩,阮明池脸色瞬间惨白。
遥遥看见这一幕的季浩眯了眼。
阮明池的父亲是在他六岁的时候,骑三轮车送菜的时候翻下山沟断了腿,大把的医疗费掏空了这个家,失去了劳动力的农村家庭顿时陷入贫穷,大人争吵不休,最后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生活的母亲,以出去打工为理由,一去不归。
还小的季浩不得不暂时交给二叔照顾。
二婶是个勤劳善良的好女人,但他二叔好酒,喝了酒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长辈的身份教训阮明池,一次喝醉酒的男人,用拖把杆打在了阮明池脑袋上,脑震荡的阮明池一边吐一边跑回家,没等哭诉,又被父亲不闻不问地哄出了门。
那之后阮明池到处打听可以住校的地方,接触游泳不是意外,是他坐两个小时的车,去市游泳队毛遂自荐,求着市体校的游泳教练收下了那个时候又矮又瘦的他。
好在他很有天赋。
如今即便阮明池已经进了省队,甚至入选了“青训队”,前途不可限量,但看见二叔还是本能地惧怕。
那一棍子,打出了他心里的阴影。
阮明池的二叔看出了孩子的恐惧,却一点没有缓和关系的意思,反而指使道:“既然回来了就去我屋里打扫卫生,你二婶这几日不方便,说是沾水肚子疼,你把地拖了,再擦了窗户,对了,天花板也扫一下。”
阮明池想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又捏紧了拳头说:“我家里还没打扫,去不了。”
“你这孩子!”二叔一巴掌就要打在阮明池的脑袋上,却被阮明池躲开,他一手打空,越发恼怒,“躲?出去一圈,脾气还长了?”
阮明池躲在三米外,浑身绷得很紧,像是一只刺猬,被这样看着,二叔气得瞪圆了眼,骂道:“怎么的?学了个破游泳就觉得自己能耐了?这些年你赚钱回家了吗?你爸都残废了,你不在家照顾,跟你妈一样,跑了就不回了!你突然回来干什么?回来拿钱的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
“你每次回来,除了拿钱你还能干什么?”
阮明池被说的眼眶通红,在男人震天的声响中,这却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
身后断了双腿的男人低着头,颤着嘴唇,一脸的绝望。
二叔训斥的声音几乎传遍整个村子,不少户都打开门走了出来,甚至还有人拿了一把瓜子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男人得了关注,越发张扬:“你不在这些天是谁照顾你爸的?是我?你不谢谢我,你还躲?我让你帮忙干点活儿怎么了?这是什么眼神儿?我告诉你,你那个什么游泳趁早别学,一天到晚搭钱,你以为你什么那个什么扬啊,你能靠游泳发财啊?省省吧!”
最后“捅了”阮明池最后一刀的是他父亲。
男人双腿齐断,杵着木块转过来的时候,失望地说:“你要是回来拿钱,家里没钱给你了。要不你看看游泳就别练了,初中毕业了出去当个小工,实在不行在家里帮我忙也好。”
阮明池红着眼眶看着父亲,最后抿着嘴唇说:“我……不拿钱,我只是要去A市集训,要去一个月……”
没等说完,二叔大叫:“A市?那地方消费多贵啊?你那什么集训啊?让交钱就不去,知道吗?”
“不交钱。”阮明池只是看着父亲,“我只是想要亲口告诉你,我选上集训队了。”我只是想要你为我自豪。
但早就没了主见的父亲却只会顺着二叔的话说:“咱给钱不去啊。”
什么引以为傲?
什么骄傲自豪?
在这贫困愚木的家庭里,所有多余的感情,都被那分分角角的钱给抹了去。
阮明池深呼吸。
然后勾着嘴角艰难地笑:“晚上就要回队报道,我一会就走。”
“这什么意思啊?来回一趟你坐车玩是吗?”二叔顿时更不愿意了,“不急明天再回去,帮我把活儿干了。”
阮明池看看拦着自己的二叔,再看看还在附和点头的父亲,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他不是怕干活儿,只是单纯害怕和二叔在一起,害怕他用他的价值观来嘲笑自己,还害怕自己会再次被暴打。
他怕二叔,就像兔子遇见了蛇,被这个人亲手刻画在身体里的恐惧,从未消散过。
“铃铃铃……”
突然间,二叔裤兜里传来了手机铃声。
二叔停下来接电话,将阮明池从排山倒海袭来的恐惧中拯救出来。
二叔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蹙眉接通:“你谁啊?”
电话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你好,是阮明池家吗?我是省游泳协会的工作人员,想要通知您阮明池被选上了国家青少年集训队的消息。这次的训练是由国家承认、鼓励,并且支持主办的,名额珍贵,不但包吃包住,结业后还会有结业补助,不过因为阮明池还未成年,我们需要一个监护人的银行账号,会将结业补助打到账户里。喂,您还在吗?”
二叔眼睛一亮,嘴角眼见着扬起笑容:“在在在,我这就回去拿卡,对了,有多少钱啊?”
说话间二叔转身往门外走,阮明池这才缓缓的从极度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但走出大门的二叔又在这时走了回来。
阮明池浑身迅速绷紧。
二叔说:“明池,去A市好好训练,要听教练的话知道吗?现在赶快走,再晚点就没有车了,快快快。”
阮明池不知道二叔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但这种压抑的环境他一刻都不想呆,进屋将还没有打开的背包重新背上,出了门。
在院子里,阮明池的目光和父亲对上,他在那双浑浊迷茫的眼里看见了自己,也是如此的懦弱,自卑,又尖锐,简直面目可憎。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想要站起来,想要冲出去,敞亮的活着,像……就像……季浩那样,无畏一切,张扬肆意。
S省队。
303宿舍。
季浩拿着手机从门外走进来,嘴角挂着一抹掩不去的冷笑。
正好从床上下来的殷学林愣住:“咦?你还没走啊?这都几点了?回家晚了,你爸你妈该着急了。”
季浩嘴角的笑意掩去,继而头疼。
父母?
他实在没有随便认父母的习惯,这可得想个法子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季浩:“真可怜。”
阮明池:“方便你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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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上仙是个可怜蛋10
阮明池乘着最后一班车,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
他从地铁站走出来,又热又饿,街道两边明亮的落地窗后,都是享受着空调大快朵颐的食客,阮明池压了一下肚子,吞下了嘴里翻涌的口水。
很饿,还渴,他从中午开始就滴水未进。
然而却吃不起。
今天回家一来一回花了太多的钱,去A市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额外的花销,只能不断提醒自己寝室的里剩下两个小面包,配上队里发的牛奶,应该能够撑到明天早上。
但短短距离,却走的阮明池头晕眼花,好像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他抿着倔强的嘴角,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就看见漫步在前面路灯下的青年。
介于少年和青年阶段的男人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八,瘦瘦高高的走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尤其是那双眼睛,隔着那么远,阮明池都看见了那双眼中的光。
像盛夏的繁星。
阮明池想要对比,仰头看天却发现星光都被灯火吞没,只有那个迎面走来的人,如此的醒目。
季浩来到他面前站定,似很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阮明池抿着干白的嘴唇,压下嘴里的口水,“嗯”了一声。
季浩说:“一起回去,你等我一下。”
不等阮明池拒绝,季浩已经走进了旁边不远的面包店,推开的门瞬间飘出面包的香甜味,阮明池的口水泛滥。
季浩在里面转了一圈,很快拎出一个口袋。阮明池视线落在季浩装的满满的塑料口袋,又看看季浩。
季浩勾着嘴角笑:“想吃?叫哥。”
“……”阮明池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季浩追上来搭上他的肩膀笑:“哎呀呀,逗一下就生气,怎么像个女孩儿似的?想吃就抢过去啊,以我们的关系,你还怕我生气?”
阮明池不明白自己和季浩有什么关系,室友?队友?还是被欺负的?总之他做不到从别人手里抢吃的,这辈子都做不到。
“好吧好吧,我认错,对不起,我不该逗你。请你喝水。”季浩说着拿出一盒燕麦牛奶,放在了阮明池的手里。
太轻慢,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施舍意味儿。阮明池捏着手里他也不是买不起的牛奶,却觉得捧着一个扎的他满手淌血的针包。深呼吸,用着力,近乎于嫌弃地丢了回去。
“不需要,谢谢。”阮明池冷硬地说。
“喝吧,六块,下次记得请我,我最近喜欢喝烧仙草。”
“我说了不要。”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那也不需要!”阮明池突然捏紧拳头,瞪着季浩,本已经消失了不少的距离感再次出现在他们中间。
“一杯水而已……”
季浩看着眼前的少年,无声叹气。
就知道阮明池回家会很麻烦,那个家对阮明池的影响太深,白瞎他这些天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只需要一下午,这孩子就被打回原形。
阮明池被季浩失望的目光刺的眼眶通红。他本不应该在意别人的态度,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习惯了且适应了被无视被轻视的生活。可是……他就是讨厌季浩看自己的表情。
咬着牙,他说:“你根本就不懂。”
转身,快步走开。
两人回到宿舍,殷学林大惊:“浩儿没回去,你怎么也回来了?咱们宿舍这么好的吗?还是你们太爱我?”
阮明池没说话,丢下背包翻身上床,背对着外面把自己缩的很小。
殷学林察觉气氛不对,对季浩丢了个眼神。
季浩摇了一下头,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关灯,上床。
殷学林在床上嚎:“睡觉了?这么早?我睡不着啊!”
但叫着睡不着的殷学林,最早地响起了鼾声。
等着头顶上也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后,季浩却始终清明地睁着眼。
他眼里黑雾翻卷,看着缓缓出现在眼前的世界脉络,找到属于自己的“亲缘线”,犹豫了一下,最后伸出手,将那根线捏断了。
他不需要“父母”。
当然,他也想知道,他究竟“不懂”什么,是不是“懂了”,就活不下去?就活该可怜!活该自卑!活该成个虫子,谁都可以践踏!
来吧。
我动用天魔之力了,你的意志是不是要出现了?我倒是要当面问问你,这可怜巴巴的阮小仙,究竟是怎么来的?是你?还是你安排给我的?
他冷着脸,等待。
等着天塌地陷。
等着世界脉络的崩塌。
等着阮上仙的意志驱逐。
宛若蛛网一般的世界脉络就在他的注视中,渐渐开始摇晃,从他掐断的地方开始层层断裂,裂口越来越大。
眼睁睁的。
天花板扭曲,苍穹破洞,殷学林的身体也渐渐模糊,世界的一切都在淡去……
果然……
牵一发而动全身,幻境小世界要消失!
gu903();季浩已经做好准备抽身离开,开启第四个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