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的狐狸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像是不要他摸又要他摸,棠篱一时停下,看着她。
圆滚滚的脑袋又一下撞上他胸膛,似蹭似顶,温热的小鼻子划过脖子。
棠篱一笑,忍不住揉她两下,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
梨胭见他笑,欢快呜一声,愈发顶得起劲儿。
软乎乎的毛毛充盈脖间,白白的小脑袋亲昵地挨着他,棠篱满足喟叹一声,亲了亲她,瞬间明白过来。
宝宝说摸摸心情就好了,她就变成狐狸哄他,是瞧出他心情不好呢。
梨胭被亲,心情也好起来,小肉爪搭在他肩上,仰起头也要亲他。
棠篱侧过脸,梨胭啄了啄,又舔了舔,糊他一脸口水。他摸摸她脑袋,一脸宠溺,“又淘气。”
梨胭仰头神气一呜,趴在他身上依依恋恋。
棠篱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她,手掌下健康的心跳规律又动听,是生命的跳动,是活着的感觉。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他安心,也更令他心动了。他的小狐狸多灾多难,几次九死一生,他能救她一次两次,也能救她第三次。
他绝不要她死。
突然,怀里抱着的狐狸一下子变大,梨胭的脸近在咫尺。
她趴在他胸前,他环着她的腰。
盈盈不足一握。柔软,纤细,温热。
她还是蹭蹭他,像小狐狸似的。嘴唇贴在他脖子上,说话粘粘糊糊,“还欠着呢。”
棠篱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知道。”
梨胭期待地看着他。
棠篱将人拉远了一点,梨胭疑惑地看着他。
棠篱抿抿唇,扣住她的手,深深注视着她,“我们成亲,胭胭。”
梨胭瞳孔一缩。
他等了半晌,梨胭只望着他。
棠篱和她十指交缠,温声道:“好吗?”
梨胭红着脸偏过头,拽紧了他的手,小声道:“成亲了就可以脱了衣服亲亲吗?”
棠篱太阳穴一跳。她到底梦了些什么?谁给她画本看的?
他压下悸动,认真道:“成亲不是只为了亲热,重要的是承诺。”
“什么承诺?”
“护你生,为你死,不离不弃,卿为挚爱。”
梨胭眨眨眼,“那我们早就成亲啦。”
棠篱看着她:“还要告知天下你是我的。”
“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人类的风俗。”棠篱摩着她手指,“人类千千万万,遍布各地,每个人都在寻找相爱的人,但千千万万的人类,只有少部分人能找到相爱的人。找到的人就会成亲,卿着嫁衣,郎骑骏马,绕城三周,与所有人共享喜悦。没找到的人备受鼓舞,找到的人且行且珍惜。成亲,既是炫耀,也是昭告;既受祝福,也承监督;它既告诉别人你已嫁人,也告诉别人我已娶亲,从此以后,这两个人从茫茫寻找的人海里剥离出来,成为幸运的少数人。”
“成亲,是幸运的仪式。”
梨胭越听心越软,像夏日的晚风拂过紫薇花,洋洋洒洒满地的花瓣,连土也是香的。
她倒在他怀里,眼睛弯弯,“好啊,成亲成亲。”
棠篱心一软。
下一瞬,梨胭放开他,转瞬移到门边,开心极了,“我去问问鄢月,听听情兽族有什么浪漫的仪式!”不等他回答,眨眼消失。
棠篱叹一口气。
梨胭飞快找到鄢月,一下子蹦至她面前,直直问道:“情兽的成亲是怎样的?”
鄢月一愣。
“要穿嫁衣吗?要骑骏马吗?要绕城三周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吗?”
鄢月腿上的小黑团眨眨眼,瞬间变回人形,蹲在鄢月身边,也好奇地瞧着她。
鄢月翻了一个白眼,“没有。”
梨胭兴冲冲问:“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鄢月道,“情兽族没有成亲的说法,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若是同时喜欢几个人,只要各自同意,也可以几个人在一起。”
梨胭不由想到逸王府的白狐,吃了一惊,道:“这种事谁会同意?”
鄢月一副小姑娘家家没见过世面的神情,“早些年多着呢,一女多男,一男多女,人家生活得可开心了呢!”
梨胭无法理解。
鄢月道:“反正这在情兽族是允许的,你不喜欢,别人喜欢,互不打扰。再说——”鄢月瞧她一眼,“人类不也这样?”
梨胭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棠篱说只能两个人。”
鄢月一笑,恶作剧心起,故作惊讶道:“怎么可能?人类只是女子不能一妻多夫,但男子可以一夫多妻的,一个妻子,很多小妾,见一个纳一个。”
梨胭打她一下,瞪着她:“你乱说,棠篱不会骗我!”
“美人儿啊——还是太年轻,”鄢月长叹一声,“你想想,棠篱那么好,又那么厉害,全天下那么多女子,肯定不止你一个人喜欢他。你长这样,看起来不可亵玩焉,实则率真软萌,胜在娇憨;然或许有另一个女子,温柔娴美,知书达理,她也爱慕棠篱,你说,棠篱会不会也欣赏她?”
梨胭一呆,觉得鄢月说得也有道理。这样的女子,棠篱应该也会喜欢的。
宝宝笑眯眯,“他当然会喜欢啊。我们的皇上就是这样呀。后宫有娇俏甜美的莺妃娘娘,也有端庄典雅的皇后娘娘,还有妩媚风情的婵妃娘娘……后宫的女人数不胜数,根本认不完呢。”
他又道:“张大人年过六十,前几日还在纳小妾呢,一纳纳两个,听说是双生并蒂呢。”
梨胭皱着眉头想起逸王,后院莺莺燕燕,她还参与过她们的聚会呢。
梨胭急道:“棠篱说了一颗心只给我!”
鄢月浑身一抖,啧一声,这小情侣真是什么肉麻话都要说。
宝宝不甚在意挥挥手,叹一口气,“假的啦。我经常听那些大人们说‘我的心里只有你’,今天对这个说,明天对那个说,心变得可快了呢!”
鄢月虽知道他已成年,奈何他顶着一张肉嘟嘟的娃娃脸,听他说起这个总有邯郸学步之感,忍不住一笑。
梨胭也想起青楼里那些恩客逢场作戏的话,她听的不比别人少。
然要说棠篱骗她,她绝不信,气鼓鼓道:“别人可以三妻四妾,棠篱不会,我也不许!”
“慢着,你们要成亲?”鄢月看着她。
梨胭点点头,“我们决定成亲!”
“什么时候?”
梨胭皱眉,“不知道,要问棠篱。”然后才突然想起自己来这儿干嘛,“情兽族没有成亲仪式真是太不好了!”
鄢月知她没有多久可活,棠篱和她成亲大概也是为了成全此段情。若是往常,她肯定反对,和人类玩玩可以,成亲绝不可以,然梨胭情况特殊……算了。
“成吧成吧,姐姐我好久没喝喜酒了。”
梨胭若有所思。
鄢月正欲和她再说点儿什么,梨胭提气一跃,蓦地飞走了。
“你干嘛去呀?”
梨胭没有回话。
梨胭戴着面纱,走进一成衣铺子,给出一锭金子,清声道:“掌柜的,给我来几套衣服。”
掌柜忙笑眯眯收下,恭敬有加,问:“不知小姐要什么样的?”
“一套温柔的,一套妩媚的,一套可爱的,一套清新的。”
“好叻!”
梨胭扛着包袱飞回悬月门,对棠篱道:“你转过去,我换衣服。”
棠篱放下书,赶紧背对她,无奈道:“换衣服回自己房间换,怎么跑这边了?”
身后声响稀疏,梨胭已经褪了衣服,理直气壮道:“你别说话,我有我的理由。”
棠篱一笑。又谁气她了?
一柱香后,梨胭穿好柔黄轻纱曳地长裙,对棠篱道:“转过来。”
棠篱转过来。
梨胭看着他,“喜欢吗?”
棠篱一愣。
“不喜欢?”
他耳朵红了红,“喜欢。”
梨胭生气地一跺脚,“转过去!”
棠篱不明所以,但见她气咻咻地已经开始脱衣服,眼一闭,转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一柱香后梨胭又换了一件浅青色及地裙子,清新自然,仿佛竹枝沾水,轻风怡人。
她问:“喜欢吗?”
棠篱抿抿唇,“喜欢。”
“哼!”她又开始换衣服。
棠篱无奈闭眼,自觉转过身——说喜欢不高兴,难道要说不喜欢?
一柱香后。
胭脂薄红,盈盈诱人,香肩半露,风情万种。
棠篱目光一暗。
“喜欢吗?”
棠篱顿了顿,“……不喜欢。”
“骗子!”梨胭狠狠吸一口气,“我都闻到了!”
棠篱面色一赫,转过身——要骗小狐狸可太难了。
梨胭看着剩下的一堆衣服觉得不换也罢,棠篱一定都喜欢!她摇身一转,变回她的白衣服,气鼓鼓道:“哼,三心二意,什么样的女子都喜欢!”
棠篱转过身,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梨胭一下子撞进他怀里,又气又委屈:“明明说好只喜欢我一个呀!”
棠篱虽不知她在恼什么,但仍旧哄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那你怎么喜欢温柔的,又喜欢清丽的,还喜欢妩媚的?”她手指青葱,一一指过地上的衣服,还是气得很。
棠篱一下子明白过来。
他哭笑不得,捏捏她鼻子,眼神里情深似海:“傻子,我不是喜欢那些衣服,我是喜欢你。”
他轻轻叹一声,“因为你穿,所以我喜欢。”
梨胭脸一红,脑袋瞬间晕乎乎,她缩了缩,更紧地钻进他怀里,“哦。”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半晌。
她仰起头,脸色粉红,眼睛水润,“欠着呢。”
两个人四目相对。
棠篱心重重一跳。
二人同时闭眼,双唇相触。
…………
第三一章情兽鄢炀
第二天一大早,棠篱一睁眼,梨胭趴在床边,问:“醒了吗?”
棠篱坐起来,瞧了一眼坏掉的窗户,又瞧了瞧毫不悔过的梨胭。她眼睛亮晶晶:“是今天成亲吗?”
“不是。”
梨胭失望地垂下头,“是明天吗?”
“不是。”
“是后天吗?”
“不是。”
梨胭瞧他一眼,眉头皱起,“那是什么时候?”
棠篱打开门,乌锋已站在门外,棠篱道:“要布置房间,要采购红绸,要订制嫁衣……大概三个月。”
梨胭坐在门槛上,朝乌锋有气无力一挥手,“今天不打了。”
棠篱一笑。
下午,梨胭扛回一巨大无比的包袱,对棠篱道:“东西我都买回来了,明天就成亲。”
包袱散开,一堆鲜艳的红色——红衣、红烛、红花、红绸、红字……红喜被。
她道:“掌柜的说这些东西一铺上,马上可以成亲。”
棠篱看着廉价粗糙的嫁衣,不动声色将包袱系好,“一个月。”
“为什么?”梨胭又把包袱打开,挑来挑去挑到一件红肚兜,她开心地拿给棠篱看,“鸳鸯戏水,那人说这个最好。”
门没关,东山正好过来禀事,一抬眼马上低下头去,背身站在门外。
棠篱将东西放回去,咳了咳,“成亲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
“我不想等。”她眼巴巴瞧着他。
棠篱深吸一口气。
二人四目相对。
梨胭突然道:“那好,一个月。”扛起包袱利落走了。
棠篱心思再细,懂得再多,也实难猜女子心思。
梨胭将包袱处理掉,一回悬月,鄢月便出现她面前,“我找到一个。”
“在哪儿。”
鄢月摇头,“我嗅到他的味道,追过去,人已经不见了。”
“躲你?”
“他应该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乌锋一跃而至。
梨胭转过头,乌锋将一纸条给她,“门主让我给你。”
梨胭打开一看,是城中十个暗士被杀的事。她把纸条给鄢月,“同一个人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
“今晚不就知道了吗?”
是夜。
两大一小三人飞速掠过无人长街,在一十字路口,三人分路而去。
然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城中暗士俱已被诱出,城中空无一人。
三人跃至一处。
梨胭道:“他在东城外杀过一次,为避埋伏,再引去东城外可能最小。”
“我东边。”
“我北边。”
梨胭点点头,朝南边掠去。
她极速扫荡南边十里,在南城外约十五里处,隐隐感觉到人的气息。
她嗅了嗅——没有味道。梨胭瞬间警觉,悄跃至一树中,屏息。
片刻后,数位暗士追一人而过。
梨胭嗅到同类味道。
蓝光箭咻咻射出,那人残影一闪,蓦地调转方向,转右回抓,一暗士瞬间被劈成两截。
他似乎不再急着跑,绕着方圆一里来来回回。
十个暗士陆续到齐。
他从梨胭躲藏的树旁掠过,掠过瞬间,他黑色的耳朵立出,瞳孔幻化成纯黑色,嘴角一抹嗜血的笑。
蓝光箭数十箭并发,他朝天空一跃,转瞬弹出十丈,消失在空中。
下一秒,他如鬼魅般现身某三暗士身后,目光冰冷,双爪一转,直直穿胸而过,他声音低沉又性感,“你们怎么这么慢。”
幸存暗士劈剑,回头,血淋淋的爪子从他喉咙划过,他睁眼倒下去。
那人又倏尔消失。
一只常年作战、凶狠果决、又残忍嗜血的情兽。
他杀暗士,仿佛在玩儿。
梨胭凝耳细听。
风中有极稳的呼吸声。
不对。
有其他人。
她细细扫过黑乎乎的树丛,月光之下,三丈之外,一支红色的箭头从树丛中露出。
那红色妖冶,散发出的冷芒和蓝光箭如出一辙。
梨胭心一跳。
以城中暗士诱之,趁其作战,神思难顾,后伏之。
十暗士作饵,真是下了血本。
就在梨胭看到那一支红光箭后,周围四处,无数支蓝光箭悄然出现。
一息后,万箭齐发——
梨胭瞬间跃出,白耳,蓝瞳,四爪如勾,她运气一震,方圆一丈,箭矢凝结,悬空横立。
黑瞳一愣,继而双目一冷,转瞬飞出,绕箭一圈,无数蓝光箭随爪立碎,噼里啪啦掉满一地。
梨胭道:“走!”气沉丹田,周身运转,她双掌一推,气浪排天,冲红光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