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人,就似是完全不理会似的,不说回去陪着俏娇百媚的表妹,反倒是在他们顾府,每日和爹讨论政事也就罢了,竟然还有闲情雅致来雕刻玉雕。
傅仲正自然知道顾至善的委屈,开口道,“顾学士不必如此,我是在顾兄书房,见此画如遇仙人,才在心底默读雕刻出来,想着恭王府也没有人可送,不如赠给顾学士,讨子女欢心也使得。”
这话说的,恭王府没人可送,他学士府就有吗?顾苏鄂知道,这是傅仲正借着这个机会,把这玉雕送给薇姐儿罢了。
转身朝伺候的小厮道,“去后院请大奶奶和大小姐过来。”
旁早有伺候的人去传话,顾苏鄂这才捋捋胡须道,“劳镇北王有心,只昨日敬王上本,说王爷久居臣下之处,未免有结党营私之嫌。虽陛下特许到底也不妥当,依臣看,倒不如镇北王择日搬回恭王府,得闲再来顾府消遣,也算是不辜负陛下美意,也避免敬王弹劾之烦闷。”
“就该这样!”
顾至善抚掌大笑,他早就忧心这傅仲正在顾府住着,姐儿爱俏,万一哪日妹妹看他出众,想要嫁他可怎么好?
傅仲正闻言倒是气定神闲,完全让人看不出他不开心,微勾唇角,朝顾苏鄂道,“顾学士心有顾虑是应该的,只到底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上敬王虎视眈眈,陛下身子赢弱,十日里竟然有七八日起不得身,要我看倒不如先缓缓,等天气热起来陛下身子好了,再说也不迟。”
顾至善在旁不屑的撇嘴,这人就是善推诿的,他搬家和陛下身体有什么干系?到好像他搬家了陛下身子就不如以往似的。
更别说请他去荣锦院说是什么赏花,可结果倒好,让他花起了什么洛神图,又刚好准备出一方白玉石,说是用来雕刻美人最好不过,可最后,还不是眼巴巴的雕刻他妹妹,倒是让人恼火。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外头婆子传话,“大奶奶和姑娘到了。”
顾苏鄂忙让请了进来,见了礼后,因傅仲正在此,顾大嫂不便见外男,便要躲到西间去,顾至善心疼媳妇,自然也跟了过去。
正堂里唯余下顾苏鄂和顾知薇父女两个,傅仲正则是往前两步,仔细端详了顾知薇。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半月不见,倒是比前阵子多了几分女儿的娇态。
黛眉红唇,鸦黑发髻上随意簪着两三只玉簪,玉质极好,傅仲正一看便知,这是西域里进贡皇室专用,想来是皇后娘娘赏给顾知薇带。鹅黄衣裳绷紧曲线,腰肢纤细似是用力一握便折了,素稠裙下,粉缎鞋面隐隐可见。
顾盼生姿间,满是笑意。傅仲正已许久不见她这个模样,前世两人自打订婚,便见不了两次,每次顾知薇都恨不得离自己几丈远,好似嫁给他,似是极委屈她似的。可他北地身死后,顾知薇为他守着望门寡,每日里佛经超度,自有另一番娴静模样,虽不似现在这般活色生香,可也有别样出彩容貌出来。
哪种更好一些呢?傅仲正几乎不假思索的决定,他还是喜欢眼下这般言笑晏晏的她。
顾苏鄂自然也喜欢女儿这般模样,他本就觉得对清华堂和沁薇堂愧疚,偏正院里太太不让他贴补,只能变着法子讨好女儿。乖囡也开始到了说亲年纪,总要挑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才算是好的。
傅仲正虽然名声狠辣了些,可京城里茶余饭后的铺子里,说书先生倒是对他多了几分推崇,朝廷里往日敬王独当一面,容不得旁人有所异议。可自打傅仲正归朝,他倒是颇有威望,如今吏部、礼部、兵部等三省六部的官员,竟大多觉得他才干出众,有千古之帝的风范出来。
更难得是,这人竟是个不爱女色的,满府里贴身伺候的是婆子小厮,连个模样清秀的丫鬟也无。可若说他爱男色,也不曾听闻他去什么馆儿啊,戏院的,顾苏鄂只能说,这人心智坚硬,怕不是寻常姿色能打动的。
近来不说官家记挂着傅仲正婚事,便是恭王妃也广开筵席,要为儿子选妃。敬王虽得势,可到底和陛下并非一母所出,傅仲正身为恭王的独苗苗,朝廷上愿意冒险的人还真不少。单顾苏鄂自己所知,礼部尚书黄大人,兵部尚书常大人,这些都是和傅仲正亲厚的家族,满府的女儿自然也愿意让他挑拣。
这么多名门闺秀里,傅仲正,他能看中乖囡吗?
三人之间,一时倒也没人说话。顾知薇不知这两人各有思量,见父亲书桌上一尊小小洛神像,拿起在掌心仔细端详了,道,“爹,这是哪里来的?好精细的刀功。”
只是,顾知薇仔细看了,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她怎么觉得,这洛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呢?
少女嗓音娇柔,入骨便有二分酥软。不过是寻常说上两句话罢了,傅仲正便觉得自己软了骨头。暗自唾骂自己不争气,面上却越发谦和如温润君子,拱手朝顾知薇道,
“听至善兄提到,今日是姑娘芳辰。我因居住贵府也无什么东西赠送,好在自幼跟陛下学习了雕刻之法,虽不如陛下那般精湛,可也能看的过眼。
薇薇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拿着玩儿便是。”
顾苏鄂在一旁听了咬牙切齿,这人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一开始还是姑娘,到后来竟直接称呼薇薇。要顾父说,若不是他是镇北王,旁人他早就打了出去。
他此刻全然忘了,方才还计划着要将女儿许配给他,可转眼间见两人说上话,倒像是恨不得立刻打散鸳鸯,当下便朝顾知薇开口道,
“若是觉得不好,爹改日再找好的给你。这些玉石不稀罕,摔了打了也不可惜。”
顾知薇听了咂舌,旁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她手里这尊洛神像,一看便是白暖温玉所雕刻而成,先不说玉质珍贵,便是这雕工,笔笔精准到位,玉石丝毫没有出现磨损,便知是用心去做的。
心底一时也不知什么滋味儿,上辈子两人订婚两年,也不见这人给自己做什么东西。每逢年节都是恭王妃打点的首饰衣裳头面,重活一世,这男人也变了许多。如今尚未订婚呢,便眼巴巴做了东西送过来,也不知他什么意思。
顾知薇忙摇首,心底一时喜,一时忧,朝傅仲正敛衽一礼,桃腮微红,道,“劳镇北王费心。”
很喜欢这洛神像几个字,在舌尖转了几圈儿愣是没有吐出来。只拢在手心里,朝顾父道,
“我先去瞧瞧嫂子,等下再给爹请安。”
说罢,不等顾父回应,聊起裙摆往西间去了。少女乍来即走,空气中微余淡香萦鼻。
傅仲正深叹口气,暗自觉得自己太不招人喜欢。他明明已把心捧出来给那人看,怎么看起来,倒是还比前世更疏离?
前世生辰他送的什么来着?傅仲正沉思片刻,发现太过遥远,实在是想不起来。
不过想来不是他亲手所做,想必都是些金银头面、锦罗绸缎之类的俗气东西,难道,她喜欢这些?
西间小室,顾大嫂和顾至善叠股而坐,夫妻两个懒洋洋的说着家事。顾大嫂是个性子耿直的,今日里在后院里和老太太这点子事儿,一五一十学给顾至善听。
而后压低声音道,“我随是没听明白,可模糊也猜出来知道,难不成,宋姨娘进门前便坏了身子?那顾知花,不是爹亲生的?”
顾至善不知内情,只和顾大嫂道,“她进府的时候,浑身衣裳都不得体,乞丐似的进了府。娘怜惜她,说是一个姑娘带着奶妈妈,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娘当时怀着妹妹,给她衣裳穿,又让丫鬟帮她刮了头上的虱子,好不容易干净了,因身子骨又沉,才给老太太打理。”
顾至善说着便起了几分恼意,“后来祖母还觉得奇怪,爹自打当了官儿,每年都往青州寄银子,怎么她那么寒酸落魄来了。
后来才知道,舅舅舅母不知怎么人没了,爹让人去查看也没准确消息,说是尸骨都不全了,应该是情杀。”
顾大嫂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实在是太过阴毒了些。如今宋姨娘盯上妹妹,若不早些处置了她,早晚会有祸事出来。”
“便是祸事,我们也不怕。”
顾知薇葱白手指拿着白玉洛神像,转过帘子接着话道,“饶是她如何,如今也是在咱们家吃咱们的饭。旁的倒也罢了,若是她起了歪心,不说爹娘还有老太太,便是我,也不能让她好过了去。”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顾至善满眼赞赏,笑道,“咱们顾家的女儿自该如此,什么人若敢算计你,便十倍百倍的打回去!你便是心慈手软,哥哥也要替你出口气才是。”
作者有话说:mua~傅仲正:我薇薇不喜欢我送的玉雕....委屈巴巴.jpg感谢在2019-12-2822:57:39~2019-12-2923:2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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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怕是还没挨过爹的板子。”
顾大嫂笑顾至善说话稚气,笑吟吟朝顾知薇道,“你哥哥最近长进不少,每日里跟着爹做事,便是脾气都收敛几分,没了早先的江湖义气。”
顾至善听到这个,佯装沉下脸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若说脾气,小爷自是有的。不过是怕吓着你们,不在你们面前显露罢了。”
“你便是如何能耐,我说一个人,你哥哥定是服气的,不敢挑他的刺。”
顾大嫂拉着顾知薇在暖塌上坐了,倒了杯暖热的茶给她,挑高眉毛超顾至善道。
“是谁?”
不止顾至善服气,顾知薇也面露好奇。温热茶汤在喉间化开,倒缓解了两三分初春寒意,暖颊微热,朝顾大嫂道,
“嫂子说的是哪个?”
“正堂里和老爷正在说话的镇北王啊!”顾大嫂笑意盈盈指了指外间,朝顾至善道,
“我问问你,你可敢挑他的不是?”
“我道是谁。”
顾至善冷哼一声,眉宇间多了两分闷闷不乐,朝顾大嫂道,“爹素来偏疼他,说我不如他有谋略。你是我的屋内人,倒是平白无故也向着他了。”
“唯独我妹妹好,一心只喜欢我这个做哥哥的,才算是没白疼了她。”
顾知薇闻言只是笑笑,眼底闪过一两丝心虚之色。她自是要嫁给傅仲正的,自然也向着自己未来男人。只哥哥待她素来掏心掏肺,她也不能疏远了哥哥。
抿唇朝顾大嫂道,“哥哥虽谋略不如镇北王,可一副侠义心肠,又是素来体贴嫂子的,我看倒是要比镇北王好上不少。”
“这才算什么。”
顾大嫂不同意,朝顾知薇道,“你哥哥早年也是不着家的,平日里不是眠花宿柳便是和那些个纨绔吃酒作乐。也就过了年才安生过日子,自然不如镇北王那样的,心智坚.硬不被外物所动。”
顾至善在一个砸吧下嘴,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媳妇儿在说镇北王的好处呢?难不成,她也想让这镇北王做他妹夫?
拿眼去瞧他妹子,和平时倒是没什么两样。脸颊粉扑扑,眼睛水汪汪,倒是一样的好看。看起来倒不像是对这镇北王动心的模样,顾至善略微送了口气,朝顾大嫂道,
“好端端提他做什么?花厅里酒席可齐备了?你还不过去瞧瞧,省的到晚间还没收拾妥当。”
顾大嫂这几日便在张罗这个东西,听见这话倒是笑道,“你平时是最懒得管这些杂事儿,今儿倒是有心,问起你妹妹的生辰宴。
我且问你,妹妹生日,你可备下什么礼不成?”
听见这个,顾知薇杏眸多了两分好奇,问向顾至善,“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让我瞧瞧,改日也说给姨母知道,也好表扬表扬哥哥。”
顾至善顿时噎住了嗓子,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本事,可他给妹妹画的画像被那人雕成玉像,再送也不合适。若不送这个,旁的让他去寻摸出个一二三来倒也简单。
当下也不害臊,起身披衣往外走去,便走边和顾大嫂道,“我如今才知道,你满心都偏到妹妹那里去,只来为难你男人。
罢了,我好男不和女斗,懒得和你争执,只等晚间妹妹收了礼物,便知谁是真心的。”
顾知薇听了这个,忙起身要去拉顾至善,“哥哥说的什么话,难不成咱们亲兄妹,只为了那点子东西不是?嫂子不过是和你说笑罢了,快回来。”
顾大嫂不肯让顾知薇去,笑着拉她回凳子上坐下,道,“左右他去了也干净,咱们姑嫂两个说话和他也没什么干系。我倒是有几句窝心话儿,想和你慢慢说呢。”
顾至善原本不是真心想走,听了这个难免有两分酸,合着她们姑嫂有窝心话,和他这个做哥哥的到没有。也不等丫鬟打帘,气呼呼的摔了帘子出去。
外间伺候的小茗见他面色不好,忙殷勤问道,“大爷做什么去?可用人跟着?”
“去太白楼给大小姐买头面,省的她嫂子说,我这个哥哥是不体贴的。”
顾至善提高嗓音朝西间道,似是怕顾大嫂听不见,不体贴几个字放的极重。
小茗不敢再劝,只吩咐常随跟着,又亲自去里间禀告了顾苏鄂知道。
顾苏鄂闻言倒是没说什么,朝小茗挥挥手,“他也是二十多的男人,合该他出门走走。往年管的严是怕他走错路,如今看起来倒是颇有章法,往后不必来报。”
小茗这才恭敬退了,抬头见素有阎王之称的傅仲正,也不知在端详什么,余光看向西厢房,目色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西间里是大小姐和大奶奶,小茗觉得似有什么东西跃在脑海,正要细想却被傅仲正冷冷转来的眸光吓了一跳,慌忙告罪往外去了。
西间里,顾大嫂拉着顾知薇说悄悄话,“昔日我和你哥哥成亲,是一眼便看中你哥哥相貌秉性。如今妹妹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想过将来嫁个什么样的?”
嫁个什么样的?顾知薇心一跳,傅仲正的模样出现在脑海。方才见了那人,靛蓝半旧家常衣裳,袖口领口镶绣着滚金边,腰间素净只缀着一枚白玉佩,纹理温润。
镶翠鎏金冠扎起长发,长眉及鬓,目阔鼻高,他端坐在椅子上,背脊笔直倒是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气派,偏他又是沙场出身,便是那玉佩也中和不了浑身战意。
顾知薇不过偷偷看了两眼,便也知道,这人和前世一般让人望而却步。
迎着顾大嫂真切目光,顾知薇难得迟疑,她和哥哥,对傅仲正的态度如何呢?是和普通百姓一般,觉得他是凶神恶煞的杀神?还是和她一样,知道这人最是面硬心软,往后朝廷风云变换,有这人在一日,便能护住顾家周全。
gu903();迟疑半晌,顾知薇只和顾大嫂说,“想来也不拘什么人物,便是说的过去,两个人也总能过到一起去。像爹和娘,初成亲时那么好,如今还不是形如陌路?哥哥和嫂子呢,反倒是起初不和睦,如今倒像是开了窍,和谐恩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