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回来了。”

清清淡淡有些不符合年纪的薄凉，是顾若曦。

顾西深也缓缓松开了伊九爱，掩饰掉了刚才的慌乱。

天色这会已经黑了，顾家老宅也已经离得不远，早期的国风建筑，低调却雅致，在昏暗的路灯和内部的光线下，远远望过去有些落雪，不过也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唯一有些生机的就是外围的矮灌木，倒是让它也显得没那么冷冰冰。

可……

顾家的人很冷。

一身皮质大衣的顾若曦站在不远处的大门处，声音稍提。

“祖父和父亲正在用餐，听到车响，让我来看看，是不是你们，赶紧进来吧。”

伊九爱抬步，缓慢的走了过去，一阵冷光吹过来，她把围脖网上拉了下，自重生，她发现，她有些怕冷。

顾西深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心头的苦涩都快把他掩埋了。

大门前，顾若曦落落大方站着，优雅温婉，若不是有些刻意而来的清冷，看过去，会比现在更动人。

伊九爱走到她身侧的时候，顾若曦轻拉了她一下：“小爱，可以的话，你能替若玥求下情吗？西深哥已经告诉你了吧，祖父和父亲想把她送出国，这以后她一个人在外，万一出事我们都很难能照顾到。”

伊九爱印象里，这似乎是顾若曦和她说话最长的一次，倒是让她更奇怪了。

她没说话，点点头，抚开顾若曦的手，就率先进去了。

顾若曦脸色有一霎那的改变，不喜和厌恶在眼中一闪而过，慢了几步，她这才跟上。

管家何叔站在客厅门前，明明长了张忠厚老实的脸，可一双精明闪烁的眼让他无端有几分狡诈。

“爱小姐来了，请进。”

很恭敬，可过分恭敬，就显得客套。

伊九爱走到他面前，站定，随意的扫了他一眼就走了过去。

顾家内部装修偏向国风，桃梨花木或是国粹书画瓷器，一眼看过去，满满书香气，倒不像是个商人之家。

她刚出现，一侧就有两道视线看了过来。

伊九爱看过去，主位上端坐着一个威严老人，一头白发，却依旧坚朗，双目炯炯有神，更是不怒自威，而他身旁坐着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儒雅的中年男人，只是两眼却没什么多余感情。

是顾老爷子和顾父。

“祖父，父亲，许久不见，两位可安好。”

伊九爱态度谦卑，只是这隔了一世的重新相见，她再找不回曾经的儒慕之意，话也显得太过凉薄。

顾老爷子只顿了下，说：“坐吧。”

伊九爱坐在一侧，离他们稍远，这个时候顾若曦也走过来，位置靠离顾老爷子很近，可还是隔着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伊九爱来顾家两年就一直留着，那是属于顾家真正大小姐的位置，那才是被顾家当作宝贝的小姐。

伊九爱没动筷，双手抄在兜里，把玩着那个项链。

顾老爷子看了她两眼就继续吃饭，一直等吃完了，这才从一旁的佣人手里拿过拐杖。

“小爱，跟我来书房。”

伊九爱站起来，顾西深也跟着站起来，想跟过去，就被顾父阻止了。

书房里的书香更重，还有些熏香，闻起来格外的舒服。

“坐。”顾老爷子坐下，双手拄着拐杖，一脸严肃的看她。

伊九爱依言坐下，等他开口。

“有件事，祖父一直想和你说，只是因为你大哥的原因，老头子没提。你今天主动回家，那老头子也就直说。”顾老爷子说着，气场全开，语带要求，“祖父希望你和池言订婚。”

伊九爱把玩项链的手一顿，抬眼看向这个一直以来都分外精明的老人。

“我想知道原因。”

“没什么太多原因，你很聪慧，自然知道一些豪门规则，订婚对你对顾家都百利无一害，而且，这也是你大哥的意思。”顾老爷子显然为打算和她打太极，直言不讳，隐约还有些强硬，拿顾天冥来做胁迫。

------------

第134章足够还恩

伊九爱静了下，缓缓开口，没有丝毫妥协：“祖父，我一直以为，您明白我的立场和态度。”

顾老爷子不喜欢被忤逆，更别说，伊九爱在他印象里一直很乖顺，她的拒绝态度这么明显，他皱起了眉头。

“这两年来，我只在这里住了小半年，之后我就开始工作买房，您给的一切，我都没动过，大哥给的东西，我自然更没动。我从不参加顾家所有节日，世家之间的聚会、宴会，还有私人活动，我也没出现过。”

伊九爱定定道：“我从来没想过以顾家人的身份，永远活下去。”

“小爱！”顾老爷子怒喝，“你还嫌弃顾家不成？”

“不敢，我只是告诉您，恩情我会报，但绝不是用一生。”伊九爱依旧不卑不亢，面对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当做棋子筹码的老人，重归而来，她能做到的，就是平常心看待。

这一生，不亏不欠。

顾老爷子满脸怒容，她的态度越是坚决，他越是觉得威严受到藐视。

“小爱，池家是什么家族，你应该知道。”顾老爷子很快冷静下来，“这云都想要嫁过去的世家小姐不计其数，你找不到比他更适合你的人。”

“是适合顾家吧？”

伊九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再说，就更坚决了，一点不服软。

“小爱！”

顾老爷子第一次知道，伊九爱竟然浑身是刺。

“祖父。”伊九爱通透的眸子看过去，“那天，是您和父亲故意要我去的，目的是和池家订婚能水到渠成，我也找不出理由拒绝，是吗？”

伊九爱是失望的，上辈子，他们也几次算计，只是还没这么下作。

用药，还是一个明显失去理智的男人，他们难道就不想，这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是怎样的打击？

利益，真的会让他们不顾任何情意，更别说，她伊九爱从一开始，就不过没被注入感情。

“放肆！”

顾老爷子猛然站起来，苍老的面容上怒火中烧。

伊九爱突然更清净了，心潮里那一点点的期待都烟消云散。

“祖父，说起来，我叫您一声祖父，可我们或许连个普通关系都不如。所以……”伊九爱在顾老爷子气极前，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项链，“……我拿这个还恩情，行吗？”

顾老爷子看到那项链的时候，双眸骤然一缩，这表情很细微，可伊九爱看的真切。

果然这个才最重要。

伊九爱舒了一口气，只要它重要，那她就有谈判的资格了。

“小爱。”顾老爷子明显平静了下来，“你对顾家是有什么意见，你就这么想脱离？云都顾家不是最顶尖的家族，可也不是一般世家，你就这么看不上眼？”

“祖父，顾家很好，可是我一直希望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想被束缚，更不想承担世家贵族小姐的责任。”伊九爱哑声说，“我查过资料，看到过一颗和它很相似的宝石耳环，虽说没鉴定过，可是您应该也知道，它不是一般物件。”

伊九爱说着，突然呢喃：“或许这和我的身世说不定有关……”

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的手微不可闻的收紧，伊九爱余光看到，眼底深处有些讽刺的光。

“它到底值多少钱我不知道，可是我当初来的时候，您似乎就很诧异，还提过几次，它怕是很贵重吧？”

“小爱，你一定要算的这么清楚明白？”顾老爷子叹了口气。

“我已经十八岁了，也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也有了男朋友，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伊九爱强调。

顾老爷子深深的看着她，像在确定她有几分真，伊九爱不惧，平静和他对视。

顾老爷子其实有喜欢过伊九爱，只是这份喜爱之上参杂了太多其他，就变得太过现实，没办法给予真心，更别说她性子冷清，虽然失忆却看的格外通透，这聪明和聪慧可不相同，他更希望她笨一点，也不至于最终伪装都不愿意。

“它非常贵重。”顾老爷子说着，一双眼依旧盯着她。

“可够还恩？”

“自然够。”

顾老爷子是商人没错，可面对如此坚决又坦诚的伊九爱，他并没有继续算计。

她能主动离开很好，这样顾天冥就不用分出太多精力照顾她，而且有些谣言越传越乱。

早早撇清关系也好。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恩还清了。”伊九爱缓缓起身，对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您。”

顾老爷子终于认真的看了她一次，不卑不亢，谦卑坚韧，进退得宜，这样有风骨的女孩太少了。

可……

伊九爱到底用不上，也用得不应手。

“小爱。”顾老爷子轻叹，“既然你这样坚决，老头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之后这东西就和你没有半点关联了。也算是，算的清楚明白。”

“自然。”伊九爱笑道，“也希望您可以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免得以后我惹了什么麻烦，让顾家跟着为难。至于户口，周一我就会处理。您看可行吗？”

顾老爷子眸光微动，这孩子，是真真想和顾家扯平关系。

“好，到时候我让老何随你处理。”

“谢谢您。”伊九爱道，“以后希望顾老爷子可以身体安康。”顿了下，“若玥年纪小，或许是因为朋友圈才会惹祸，她到底是顾家的孩子，这一次也吓得不轻，希望您对她从轻发落。”

毕竟出国了，也会给她带来不便呢……

说完，伊九爱就主动离开了。

人走了，顾老爷子才恍然大悟，他竟然一直跟着她的节奏走，最终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孩子，这么放走，或许是一大损失，不管是这脸还是这修养气质，都是极好的。

顾老爷子有些遗憾，不过他拿起桌面上那条项链，这遗憾就变成了不知名兴奋的光。

伊九爱从书房出来，门外站着的是顾父和顾西深，几步远，顾若曦在打电话。

门还没关，顾老爷子就喊了顾父。

顾父走过去的时候，伊九爱突然道：“谢谢您这些日子的照料，以后希望您万事顺心。”

顾父眉头都没动一下，点点头就进去了。

门关上，走廊里都更安静了。

顾西深却是大脑发蒙，刚才那句话他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小爱，你……”

------------

第135章大哥对你……

顾若曦这个时候也看过来，伊九爱对她点点头，看了眼顾西深，转身。

顾西深缓步跟上，何叔在楼下一直站着，等她要离开时，他诧异了下，或许没想到会这么快。

伊九爱淡淡看了他，直接越了过去。

直到出了顾家的门，伊九爱这才对顾西深笑道：“哥，以后，我和顾家就没关系了。”

顾西深想到了，也做好了准备，可真当伊九爱说出来，他的脸色有些改变，他双拳微握，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小爱，祖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一阵冷风吹过来，伊九爱缩了下脖子，拉了下围脖挡住了自己唇角讽刺的笑。

“一个对亲生血脉都凉薄的家族，自然是因为足够的利益，不过如今也算还清了，不亏不欠。”

对顾西深，伊九爱还保持着信赖，说话间有些凉薄，却也说的实话。

顾西深知道伊九爱冷漠，也和顾家人不亲昵，可当她把这两年的一切归咎到利益时，他只觉得心脏骤疼。

她是不是觉得，在这个家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可顾西深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可笑，哪里有亲情呢？他不是，顾天冥不是，这家里任何一个人也都不是。

伊九爱在这里，是真正正正的一个人。

这里，没有她期盼的一切。

顾西深嗓子发涩，难受的要命，他艰难道：“如果大哥知道了……”

伊九爱垂下了眼帘，瞳孔的光有些微弱的黯淡：“大哥回来了，我会给他解释的，不过也因为他不在，我才会这么顺利。”

“可大哥对你……”顾西深脱口而出，再对上伊九爱茫然的眼时，又戛然而止，他僵硬的转了话音，“……大哥对你一直很宠溺，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难为你。”

“我知道他很多时候是对我好，没有他，或许就没有现在的我。”伊九爱想到顾天冥的时候，总会心悸，可是，如今她却无比坚定，“可是，哥，我不可能一味活在顾家的规则里，我终究不是世家小姐，体会不到那份家族荣光，我只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

“是他……”顾西深苦涩一笑，“……让你这样决定的？”

若是以前，伊九爱不会这样决绝，她会听从顾天冥的话，不会这样反叛，几乎是孤注一掷。

伊九爱双眼一眯，眼底都是柔软的光，哪怕小脸被遮挡住了不少，光线也暗，可顾西深就这样毫无防备看到她瞳孔里开出了花。

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人……

果真。

伊九爱点头：“我发现，这世界上，只有他值得我不顾一切。”

顾西深脸一白，他听到了心脏裂开的声音。

伊九爱仰起头，真诚的看向他：“哥，这个世界特别美好，你也要过的好啊。”

她看了下天，再看了下时间，三五步就跑开了，几米远时，伊九爱冲他招手。

“哥，我自己回了，别担心。”

“小爱，太晚了，我送……”

“哥。”

顾西深刚要劝阻她，伊九爱就双手背在手里，倒退着笑道，“早点休息啊哥，晚安。”

说完，伊九爱就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顾西深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一直站了许久，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所谓的家，他原本以为，这个家里，至少会有伊九爱，可他错了，这个家，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伊九爱一阵小跑，双臂展开，在天空下，忍不住转了个圈，真的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自由了。

这边的环境很好，伊九爱轻快的迈着步子，还忍不住哼起了歌。

走了没一会，就到了大道上，她就站在一侧等车。

可没几分钟，面前就停下了一辆轿车，伊九爱诧异了下，就见轿车的车窗缓缓邀了下来。

“小爱？”熟悉清清凉凉的嗓音，是宋清。

“清哥？”伊九爱向前走了两步，拱腰看向车内的车，今天心情好，眼底都是星子，“是去看若曦吗？”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