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死死盯着漫天的红灯,眼中却浮现几分难言之意。她是心思玲珑之人,思来想去,那位圣皇何故做出如此之事?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娥女急忙跑出,赶紧将披风给赵玉,“夫人,您仔细不要过了寒气。”
赵澜虽说自有主张,可赵玉此刻仍旧忧心忡忡。不由得,赵玉望向许典所住之处,若她想做些什么,最好依仗的身份便是许典的主妇。
这些时日来,许典当日所说之言尽数为真。府中一应事物尽数按照她所说办理,而许典也始终居住在书房之中。约是顾及她的脸面,书房同她所住之地也相隔不远,二人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只是许典所住之处屋中漆黑,却不见半点动静。
“夫人?”娥女见她神色怔怔,话语不由忧心。
赵玉一摆手,却是辗转再难入眠。
……
深夜,天和门城门悄悄打开,一辆玄色马车入内。
一刻钟后。
福阳宫昭夫人打了个哈欠,她困顿的很,方才她就未起身。虽有宫人特意来朝她禀告,昭夫人只摆摆手复又入睡。
什么万盏流火盛大之景,圣皇又不是放给她看的,她凑个什么热闹,爱谁谁。
长信宫。
大宫女韦露急匆匆而来,见着到了魏皇后才愤愤道:“皇后,圣皇回宫了。只是有了醉意,回来便去了岐阳殿,那位小侯爷未一同陪来。”
魏皇后一身道袍,头发只简单挽了一个发髻,安然翻看道经,“既回来了,你便去休息吧,此事不必再提了。”
韦露有心再言,只见魏皇后神色间有几分不悦之色,到底不敢再说。
长门宫。
卫夫人此刻自也是未曾入眠,毕竟这般之事,便是在宫中也瞧见了那漫天的灯火,宫人难免喧闹几分,她又如何会不知。
只是卫夫人反倒欢喜异常,那位赵小侯爷反正是男子之身,再如何也不会有子嗣。如此,他越得宠,于她而言便是越有利。
又听闻那位小侯爷未随圣皇回宫,她反倒露出几分可惜之色。随后宫人来禀告,说是皇后处亮了灯,那是也醒了,卫夫人更是高兴。
魏皇后向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叫她心生不喜,卫夫人便心中满意至极。
想罢,卫夫人复又回转入眠。
宫外。
不少心思灵敏之人尽数未睡,起身感叹者有之,思索如何交好那位赵小侯爷者有之,自然连夜写弹劾奏折之人也是不少。
周璩承宫外府邸半夜灯火明亮,他夜半起身也瞧见了漫天灯火,长久未言。
圣皇当真…周璩承从未想过英明如此的圣皇会如此费尽心思做出此等之事,心绪繁杂之下,周璩承只在院中练了半夜枪术。只等天明时分,他才手脚酸软着一番洗漱,而后换了衣物为上朝做准备。
周璩甫倒是惬意,夜半之时只随意出来瞧了一眼,然后一脸笑意重新去睡觉了。只在心中感叹,到了明日早朝,那就热闹了。
第37章圣皇忌讳
赵澜昨日饮了不少酒水,又加之回来的晚,这一睡自是不知外头如何,直到第二日午时才迷糊醒来。
宫役早备下了醒酒汤,赵澜起来喝了,又用温水洗净了脸面,这才清醒了许久。当下第一件事,赵澜便是急忙询问宫役,他昨日放于身上的一枚印章在何处。
伺候的宫役不敢犹豫,立时将昨夜为赵澜换了衣物之后掉出的印章取出,“此物昨夜从小侯爷衣物中掉出,想来是重要之物,是以便小心收取了。”
昨夜赵澜也未曾细看这枚君王信印,此时才得以认真打量。
这会儿,这信印被宫役们小心放置于一小盒之中,信印通体呈现乳黄色,其上雕刻的白鹭惟妙惟肖,便是羽毛都极其鲜明。而在白鹭一条腿上,则是系了一条玄色绶带。
赵澜又将之放入掌心细细观看,信印底部镌刻了大顺文字,上述‘天赐正统,君王信印’八字。
瞧了这信印许久,赵澜总算按捺出几分激动之意,而后才小心将信印收起,而后亲自将之放置妥当这才放心。
如此,赵澜才叫宫役准备一些清淡的饮食。现下虽至午时,可赵澜宿醉才醒,自是不适合吃些荤食。只他午食才用了一半,宫役进来传禀说是赵玉来了。
赵澜当下便差些惊的从座位之上跳起,他同赵玉二人一同长大,如何不知晓赵玉找他是为了何事。
只是昨晚一事,赵澜也实在未曾料到周显会如此待他。说些真的,这会儿旁人真来询问赵澜如何看待那位圣皇,赵小侯爷也回答不出来了。
实在有心说不见,可到底二人姊弟情深,他又如何能将赵玉拒之门外。赵澜只得稍稍平复心情,这才起身,也顾不得再吃,只身去往门外迎接赵玉。
片刻后,赵玉落座。
赵澜屏退众人,只剩下姊弟二人后,赵澜笑着将一盘名叫金丝酥花的糕点推向赵玉,讨好笑道:“姊姊,你一路过来想来也腹中饥饿了,可要吃些?”
这糕点不知是如何做的,只在盘中摆放成一朵朵娇嫩花朵的形状。花瓣薄如蝉翼,一片片覆叠而成,十分悦目。
赵玉斜看了赵澜一眼,“阿澜,你莫要在我跟前耍些小心思。从小到大,我瞧着你长大,又替你在老师那儿认下了多少错事。你那些事儿,我能不晓得?”
赵澜不敢再假笑,只慌乱收起神情,埋着头一个劲儿吃起自己碗中的食物来。
“阿澜,你的心很乱。”
赵澜捏紧了手中食箸,“姊姊胡说什么,我向来静不下心,每一日都乱的很。”
半晌,赵玉忽的卸下方才强行的神情,露出几分柔软来,“你可知,姊姊本就无意叫你陷入长久的国仇家恨之中。大顺若能保你安康,叫你活的喜乐无虞,我也不会叫你赌上身家性命去做些复仇之事。”
赵玉自己忘不了国仇家恨,恨不得能够立时手刃仇人,可她却不欲将赵澜、赵斐等人牵扯在其中。
她知晓赵斐二人性情,他本就不是什么雄心壮志的君王,若能得一世善终,她又何苦硬是去逼迫自己的君父呢。至于赵澜,她自小看护他,也习惯了将护于身后。她所思所虑之事,皆是步步于刀刃之间,自也是不会让赵澜去做些什么为难之事。
只是赵澜此刻同周显的纠缠,实在叫赵玉忧心。
一来,男子之事,在赵玉看来实在折辱了赵澜,她也有心叫赵澜娶妻生子。二来,她也是熟读史书之人,自古以来的盛宠之人,又有几个落得了好?
那位圣皇如今权势赫赫,自是护得住。可那位圣皇如今算的上是正下暮年之龄,若一日故去或是缠绵病榻,其中变数那就未可知了。
赵澜这会儿听赵玉说的真切,当下也就放下了筷子,“我知晓的,姊姊不必担心我。”
赵玉叹了口气,“你不要糊涂了,帝王盛宠,又有几人能得善终?再说,姊姊还想着这一二年为你娶亲呢。”
骤然说到娶亲一事,赵澜不由有些发愣。
对待此事,赵澜并不反对。南赵王朝子嗣向来较为淡薄,他的君父还有一成年兄弟,名叫赵琢。不过他君父登位之时,赵琢就被赶去封地了。
赵澜对这位二叔唯一的印象是胖,非常胖。他七八岁的时候,赵琢回南赵都城朝见赵斐,当时他胖的路都走不了,叫十几个人抬着才上的大殿。
还有一件事便是这位二叔沉迷敛财跟酒色,对权利倒是毫无兴趣。曾有门客上门,试图说动他篡取南赵君王位。
他表面答应,还叫他把志同道合之人一同叫来府中。结果人才到,赵琢就叫人捆绑了他们,第二日便叫人快马加鞭将此事禀告了赵斐。从那之后,赵澜君父对这位兄弟就十分宽待。
不过赵琢实在太爱钱财了,他的领地之中军队因他不舍得出钱财,几乎都废弛了。但他又大肆敛财收敛于府库之中,为此,他的治下百姓们更是怨声载道,不断有人向他告发赵琢行事。
只是赵斐性子绵软,本就做不出加害兄弟之事。加之赵琢之前告发有人劝他造反一事,赵斐很是信任赵琢,自然想方设法护他,每年,甚至还都派人送去大量钱财给这位兄弟,如此来劝他不要对待领地黔首太过苛刻。
不过后来南赵面临大顺兵锋,倒是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赵琢对赵斐压根没多少兄弟之情,他往日是真的只是对权利没兴趣而已。
赵琢只是纯粹喜欢金银财宝,喜欢享受的人罢了,若是叫他做君王,每日要处理那许多的公文,非得叫他累死不可。
所以在大顺攻打到他的领地之时,他十分干脆且痛快的投降了,一丝犹豫都没有,并且姿态十分之低。
不过后来赵琢还是死了,因为当时大顺的军队要搜刮他府邸的钱财跟粮草。这可要了赵琢的老命,死活不愿意出这些买命钱,甚至后悔开城投降。而后,当时的大顺主将毫不犹豫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可笑的是他的领地之中,那些黔首百姓倒是高兴的很,反倒称呼大顺之兵为天降神兵,乃是救民之兵,就差壶浆箪食,以迎王师了。
赵琢之死传到赵斐耳中,又听闻他领地之中发生的事后,赵斐当时就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除此以外,赵斐也只得赵澜同赵玉两个孩儿。
血缘实在单薄了。
娶妻生子,乃是人伦常理之事,便是此刻赵澜心中有心周显,也并觉察有丝毫不妥当之处。正如周显子嗣甚多,赵澜也并无觉察到有丝毫不妥。就算如今周显待他十分恩宠,赵澜也从未想过周显会弃后宫诸位夫人、贵嫔等人于不顾。
想罢,赵澜不由面色冒出几分红晕,“原娶亲之事,母亲说会为我安排。不过如今母亲二人回了南赵,姊姊为我做主便好。”
赵玉这才松了口气,“你还能如此想就好。”
赵澜不解的看了看她,他不如此想还如何想?
女子多于闺眷之中,赵澜未曾识得几人,自当是父母做主的。母亲既不在,赵澜自是信任赵玉的,想来不会为他挑选差的。
赵玉同赵澜相谈甚久,忧心之色这才稍减。
经昨日一事,她原是担心赵澜迷了心窍,如今人都糊涂了,不晓得这烈火之上的危险之意。幸而赵澜到底不是蠢笨之人,虽他言语间对那位圣皇也多了些不同寻常,但到底还能拿捏分寸,不至于真叫人玩弄于掌心之间而不可知。
不过随后赵澜将君王信印一事也告知了赵玉,赵玉这才惊而起身。
“当真?”赵玉头一次面色惊异至极,满目不可置信之色。
她见过周显,实在知晓那位圣皇如今对权利看重有多深。赵澜怕是猜不透周显为何迟迟不立,她倒是知道几分。
说来说去,不过是猜忌罢了。
按理说,周璩承又是嫡子又是长子,加之周璩承文治武功说来最是像他,周显心中必然满意。
可他心中既满意,又对这个儿子不满意。
不满意是周璩承太像他了,这样一个年轻的继承人,一旦确立了太子之位,无数人就会凑到周璩承身前。属于他的帝王权利,必然会被周璩承分走一小部分。
可即使是这一小部分,对周璩承这样一个对权利掌控欲如此重的帝王来说,他也十分极其的忌讳。
他的猜忌让他迟迟不愿意立太子,毕竟太子就相当于一个时刻盯着他帝位的人,而他是一个恨不得将所有觊觎他权利的人全部处死的帝王。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他照样防备,毕竟自古以来,为了权利而父子、兄弟相残的人,还少了?所以他又在一些小事上打压几分周璩承。
可是这位圣皇的理智又告诉他,周璩承是最好的人选。因此,他又给周璩承优待,唯他一人得了三县的实际治理权。但真正立太子,他始终不肯下旨。
对权利欲的掌控如此强盛的帝王,却将九印之一的君王信印送给赵澜,这实在出乎赵玉的预料之外。
半晌,赵玉不得不承认,这位圣皇对赵澜的看重,确实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君王信印所代表的东西,不是区区一场所谓夜半万盏流火所能比拟的。
第38章子嗣谋划
赵玉凝眉许久,她又反复确认几遍,又叫赵澜将君王信印拿出予她瞧上一瞧,赵玉总算是真的相信了这事。
许久,赵玉才小心将信印放回小盒之中,而后递交给赵澜,“阿澜,你且仔细收好,此物说不得有朝一日用的上。”
赵澜听话点了点头,便将信印重新放置妥当。
待见赵澜回来,赵玉只幽幽一叹。原她万分忧心,对周显看重赵澜一事从未有过半点喜色,现下倒是忧喜参半了。也不知如此,于赵澜而言是福是祸。
“姊姊,你想什么?”
赵澜抬手在赵玉眼前摆了摆,他甚少瞧见赵玉走神恍惚模样。
赵玉叫他晃的回了神,却是忽的一下握住了赵澜手腕,“阿澜,姊姊本不欲将此事牵扯于你。不过如今,你可否帮姊姊一个忙。”
“何事?姊姊只管说便好。”赵澜笑道。
沉默片刻,赵玉缓声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二叔?”
“容貌如何倒是不记得了,不过小时见过罢了,只是他不是……”赵澜话未尽言,其中之意想来赵玉能明白。
“是,他死了,满府尽数被屠尽了,往日敛于府库之中的钱粮也尽数为大顺做了资敌之物。”
“姊姊。”赵澜叹了一口气,他分明听到了赵玉话语中的怨怼之意。
只是到底赵琢已死,满府除了二三仆从外,其余也尽数在兵锋冲撞暴/乱中死了。如此,也就不必再多言了。
赵玉听赵澜劝解之意,半响忽的一笑,道:“阿澜可知晓,咱们有一位堂妹活了下来。因缘巧合之下,在大顺宫中的玉清贵嫔那儿做了一位执香人。”
“堂妹?”赵澜对那位二叔都不熟,何谈他府中家眷。
“是,她叫赵黛君,现年十六。你已过了生辰,倒是于你同岁,她模样甚好,人也聪慧。当时赵琢引大顺之兵入城,她便觉察不妥。随后特意向赵琢请事,入道院祈福。
几日后,果有祸事,她便乔装打扮混迹于黔首间。只是她到底不知人心了些,因她貌美,反倒被人捉拿献于大顺将领。到也巧合,那将领又将之送予周璩承,谁晓得他未曾见了赵黛君,只将她同入城之后挑选出的容貌娟秀女眷一同关押,而后送入大顺之中。
赵琢自己肥胖如猪,生的赵黛君倒确实姿色绝佳。其后入娇房宫中,恰逢宫中需招些执香人。她因精通识香、制香与点香一事,因而被选入玉清贵嫔宫中。”
赵玉说起赵琢倒是口下不留情,丝毫未有为长者讳之意。
“姊姊是想将她从宫中调出?”赵澜不由询问道。
这倒是简单,想来周显也会同意。
谁知赵玉摇了摇头,而是轻声道:“你可知她为何冒险出了宫来寻我?”
赵澜摇了摇头。
“她腹中已有了三月身孕。”
赵澜一下诧异后退了几步,半响,他才凝眉不可置信道:“腹中孩儿是圣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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