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全部都记起来了。不管你是青羡还是张曼,你永远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人。我想告诉你的是,我选择去轮回并不是为了赌气或者伺机毁了这天地,恰恰相反,我想为我曾经犯过的错寻一个弥补之法。”安瑶看着青羡的眼睛说道。
“曾经的过错?”青羡有些愕然。
安瑶伸手点了点自己、青羡以及侧后方的迟瑞,道:“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我们仨之间的事情,我也是真的与酆都相恋了。可是后来,我知道了我们之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爱恨纠葛,我确实有些气恼,气迟瑞这么沉得住气,也气自己当时这么不成熟,与你订下了这样一个错误的约定。”
“而就在这时,上天知晓了我们相恋的事情,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还是值得庆祝的事情,毕竟为仙大多都看破了红尘,有仙侣结合算是大喜事。可偏偏,上天担心我为博红颜一笑,干出毁天灭地的事情,以我生于幽冥为由,不允许我与瑶瑶在一起。”迟瑞说道。
青羡定定地看着安瑶,久久没有说话,这么多年,她靠着这个信念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年年岁岁,可是现在她忽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轰隆——”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将所有人拉回了现实。
安瑶和迟瑞对视一眼,也顾不上什么前尘往事、孰对孰错,不约而同地转身像外冲去。白果、蛊雕以及穹空派的诸位,也匆忙跟了出去。
眼前的地面剧烈地震动着,堪比八级大地震,房屋楼舍像是积木搭建一般,纷纷倒塌了下来,不出十分钟,已经找不到摞在一起的两块转头,四处尘土飞扬,可视度急速减低。
安瑶竭尽全力将手上的五帝钱抛了出去,五帝钱所到之处,像是定海神针落地,瞬间止住了方圆廿里的震动。狼狈逃生的众人,顾不上探究这到底是什么法术,蜂拥进五帝钱覆盖的范围。
五帝钱压镇,整个地面的震动幅度小了下来。安瑶借机以意念催动周围的植株,四周被动了根基的植株纷纷向地下扎根,牢牢地把自己固定在地面上,根基在地下错落有致地形成一张硕大的网,彻底将地面稳了下来。
扎稳了根的植株,拼命从土地中汲取养分,填补着刚才的消耗,同时也尽力伸展着枝叶,最大限度地向前,结成一张盘根错节的绿网,护住了整片土地。
另一边,以迟瑞为首,站在已经裂开半米宽、深不见底的沟壑前,蓄势待发。
安瑶刚稳固好整片土地,沟壑下响起了鬼哭狼嚎的声音,魔音入耳,闻者无不头痛欲裂、眼花呕吐。
迟瑞向前一步,雕镂骨扇在手,大喊一声:“幽冥九泉!百鬼禁行!速速退下!遵吾敕令!”
声音中蕴含着力量与威仪,让冲在最前面的鬼们有些迟疑。
“大家冲吖!大帝千年前就薨了,别被人类欺骗了!”一道声音在鬼群中响了起来。
“嗷——”白果一声吼,向前一步站在迟瑞右后方半步远的位置,身体随着这声叫声暴涨,瞬间暴涨为三米高的巨大九尾狐,根根毛发带着尖厉的锋芒。
白果耳朵微动,抬起的前爪露出尖利的爪子,凌空虚虚一抓,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隐藏在鬼群中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几只鬼直接被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鬼群重新建起来的信心再一次被摧毁,向前冲的脚步缓了缓。
就在此刻,异变再次突起。原本已经被安瑶的植物稳固下来的地面又开始距离地震动了起来,振幅越发地大,大有赶超刚才的趋势。原本已经有些怂了的鬼群,又开始跃跃欲试,伺机蛰伏等待着,等待天崩地裂的一瞬间冲出去,抢占第一波资源。
迟瑞一拍雕镂骨扇,骨扇散成数片扇骨,悬在沟壑之上,如同别针一般禁锢着沟壑两边,不让地面继续裂开。而穹空派诸人,站在迟瑞身旁,不停地击杀着贪欲战胜理智冲上来以身试法的鬼。而安瑶用尽了力气才能勉强支撑着刚刚布好的树根网,她刚刚找回前世的记忆,想要短时间恢复到当年巅峰水准怕是有些强人所难。
白果以小动物独有的规避风险能力,敏锐地发现被安瑶用桃枝困住的青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大半,桃树被她压制得蔫头耷脑。
白果嚎了一嗓子,又变回了猫咪大小,用力朝着蛊雕的方向一蹦,两只小爪子紧跟着用力,牢牢地抓住了蛊雕头顶的羽毛。
“啊呀,我的白爷爷,你轻点,我这头上的毛被你用棒棒糖粘下来之后,用了好多生发剂才长回来!你别再给我揪掉了,秃瓢不好看!找不到媳妇怎么办!”蛊雕下意识抬起翅膀托住了白果,哀嚎道。
“媳妇?你媳妇已经被青羡弄死了!你现在无论是秃鹫还是海胆,都没有媳妇了!”白果丝毫不客气地哪壶不开提哪壶,精准狠地戳中了蛊雕最疼的点,把蛊雕的心都戳漏了。
“走!你白爷爷带你报仇去!”白果双爪抓稳蛊雕头上的羽毛,拿出骑马的架势,一拉一扯就把蛊雕的头扯向了青羡的方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青羡眼红没红不知道,但是蛊雕的眼已经红成了兔子。不用白果驱使,蛊雕直接展翅,怒号着冲向青羡,虽然他飞得歪歪斜斜,不过总算是离地几十厘米,不受地震的影响。
青羡缓缓地放下了操控着地震的手,就这样看着蛊雕载着白果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白果对上了青羡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他在青羡的目光里没有看到一丝丝与愤怒或者哀恸,恰恰与之相反,她的眼神里是平静和等待,是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的姿态。白果赶紧拽紧了爪下的羽毛,想要悬崖勒“马”,可惜他骑着的这位,被他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就算他把毛拔了下来,速度也没有慢一点点。
青羡伸出手朝着蛊雕的脑门轻轻一弹,蛊雕轰然倒地,就算是地震中,白果都能感受到地被他砸得又震了一下。白果恨铁不成钢地又在蛊雕脑门上揪了一把,成功地又揪下来两根毛。就是这两根毛,让白果丧失了最佳脱逃时间,被青羡掐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白果有些狼狈地在青羡手里挣扎,还不忘狐假虎威道:“青羡,阳间有句老话,打狗还要看主人。我可是安瑶仅有的一只狐狸,你刚刚把安瑶的猫弄死了,要是我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不会放过你的!”
青羡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就算我把你完璧归赵,她会放过我吗?”
青羡一只手稳稳掐着白果的后颈皮,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他的皮毛,顺着他的脊背一直到他的尾巴,而后重复这个动作,不过换了一条尾巴。若是换做平时,美人柔荑,这个待遇绝对是可遇不可求,不过现在,随着她的动作,白果只觉得她手经过的毛都竖了起来,连带着身子都有些发凉。这种感觉,好似是澡堂搓澡,热气腾腾的大澡堂大家互相帮助,也算是北方冬天颇有特色的享受,可若是你走在大街上,来一猛汉拿着搓澡巾,问一句,老铁搓搓不,估计退避三舍才是基本操作。
安瑶那边焦头烂额地阻止态势进一步恶化,青羡这边却是岁月静好地撸狐狸。青羡不慌不忙地将白果的每一根尾巴都捋了一遍,白果正在探究她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一阵剧痛从他屁股处传了过来。
“嗷——嗷嗷嗷嗷——”白果厉声尖叫,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屁股,胖胖的身子蜷成了一个白球,掉在蛊雕身上,血顺着他的滚动流到了昏迷不醒的蛊雕身上,真正地诠释了满地打滚这个成语。
不远处的安瑶身子轻轻抖了抖,紧紧咬住了嘴唇,不可避免地从嘴角溢出了一缕血丝。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青羡,似乎不相信青羡会真的伤害白果,可是事实摆在面前,青羡手里还握着一根血淋淋的尾巴。
青羡决绝地看着手上的尾巴,闭上眼睛用力一握,尾巴化成了青羡的力量。
安瑶面色一变,她的力量与青羡相克,若是青羡通过吸纳她契约兽的方式获得她的力量,她将不能在阻止青羡做任何事,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原本困住青羡又被青羡压制的那株桃树,忽然萌出新芽,以疯长的速度窜了起来,须臾之间已有一人高,垂坠在地的枝干一反之前不蔓不枝的傲骨,菟丝草一般攀了过来,安瑶躲避不及,被紧紧地缠成了蛹。
菟丝草桃枝并不满足,继续向迟瑞进军。迟瑞等人从没想过提防安瑶的桃枝,不过几秒钟,局势飞速逆转,青羡步步桃花走了过来,其他人如同秋日的果子,高高挂在枝头。
“瑶瑶,这次,我依旧如你所愿,谁让我爱着你呢?像人世间每一位母亲一样,愿意为孩子牺牲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青羡恋恋不舍地看了被密密匝匝捆住的安瑶,说道。
青羡伸手一招,相柳蜕下来的蛇蜕像只大号的风筝一般飞了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一簇开得繁盛硕大若牡丹的桃花。
青羡带着蛇蜕和桃花纵身往鸿沟处纵身一跃,蛇蜕游动着罩住了青羡的身影,面目狰狞的九头蛇变成了九头美女蛇,蛇头上簪着朵朵桃花,就连蛇皮也变成了桃粉色。
来不及细细看去,鸿沟合起,地震骤停,地面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裂痕和满地狼藉。
…………
“姑姑,姑姑,然后呢?”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跟在安瑶身后,像两根小尾巴。
“然后就到了上床睡觉时间!”迟瑞手上拿着一杯热牛奶,推门从外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在安瑶脸颊上浅吻一下。
两个小娃娃尖声叫着捂住了眼睛,嘻嘻哈哈推推搡搡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在小孩子面前秀恩爱,你羞不羞?”安瑶脸颊桃红,嗔了一眼迟瑞,从他手上接过了牛奶,抿一口,道:“睡前蜂蜜加牛奶,我现在已经胖了三斤了,再这么下去,我很快就要朝着白果看齐了。”
迟瑞略带心疼地把安瑶拥入怀中,道:“你还好意思埋怨!当初白果断尾反噬到你身上,本来你就受了伤,还强行施法,以九尾狐一条尾抵青羡一条命,把青羡的魂魄换了回来……”
“更过分的是,我还用自己的血温养了魂魄,幸好被长老及时发现,这才避免了一场失血过多的重大事故。”安瑶打断了迟瑞的话,笑着靠在迟瑞怀里,道:“长老他们没事叨叨两句就算了,你也跟着他们叨叨。真应该跟新上任孟婆职位的妞妞要一杯汤,让你们把这件事忘掉。”
迟瑞浅吻安瑶的头发,道:“为了你,我真是连酆都大帝的面子都不要了。当初我说什么也不肯回阴曹,还言之凿凿地说这一世我们二人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普通人哪里来的能力差使阎王爷,还让阎王爷开了后门,允许青羡入轮回,给她投胎的机会。再过半月,她应该就降生了,想要下山一趟吗?”
安瑶双颊微红,连连点头。
迟瑞美人在怀,心情甚好,继续道:“若她投胎的人家靠谱,我们就去结个缘,若是她家里不行,那就直接接回来,反正我们穹空派家大业大,也不差双筷子。”
安瑶缩在迟瑞怀里,闷声发笑。当初相柳和孟婆投胎的时候,他大义凌然地嘱咐,按照规矩办事,不用看在他的面子上特殊照顾,他秉公执法的招牌不能砸了。说起来,那位包阎王在世的时候,就是个铁面无私的,真的没有给酆都大帝一丝面子,把两人按照业报扔去了轮回。
孟婆还算好,在地狱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在阴曹的时候欠了情债,又私自去阳间坏了规矩,不过是未出生时丧父,出生时丧母,落了个克父克母的名号,没有亲戚愿意接手。安瑶喜滋滋地直接办理了领养手续。
相柳就比较惨了,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能投胎当人就已经可以笑着出生了。不过,他是笑着出生还是哭着出生,可能根本没有人关心。他父亲是个瘾君子,母亲是个赌徒,相柳的生活可想而知。迟瑞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四岁的他看起来像是两岁的样子,严重营养不良。最后,三万块钱,他父母干脆利落地放弃了监护权。
“对了,昨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今年的术法大会又要开始了。”安瑶指尖轻点迟瑞的胸膛,说道。
迟瑞抓住安瑶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揽着安瑶的腰往浴室里走,道:“小繇和小孟在穹空派也呆了几年了,可以出去试炼一下了。让白果和蛊雕护着他们去吧,也让我们清净清净。”
安瑶的闷笑声很快被吞了下去。
半山腰上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只剩下八根尾巴的白果,斜斜靠在躺椅上,怀里抱着一袋板栗,睡得昏天暗地。自从那日之后,拜蛊雕所赐,他很久没有好好地睡一觉。
而始作俑者蛊雕,正在逼近白果藏身的山洞。
蛊雕在年少的时候,是没有性别的,直到翅膀完全发育完毕可以在空中翱翔之后,才会进行性别选择。这也不怪蛊雕,主要是神兽数量少,为了繁衍后代,才会有这种设定。之前虽然蛊雕与那株小盆栽培养了感情,可并没有选择性别。不知道是被小盆栽的死刺激到了,还是被战斗中的白果帅到了,总之,蛊雕忽然就变成了个妹子,而且誓要拿下白果。
在白果的人生中,除了吃就是睡,猛不丁地多出一个追求者,还是当年相互见证失恋的兄弟,他除了不知所措地落荒而逃,根本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蛊雕悄悄咪咪地靠近山洞,果不其然,在山里嗅到板栗的味道就是不正常。蛊雕小心地从白果手里拿过板栗,见板栗有些冷了,贤惠的蛊雕掏出打火机就要生火。
“你要干什么?放火烧山,让后吃叫花狐狸吗?”犹如惊弓之鸟的白果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夺过了蛊雕手上的打火机。
“果果,你不躲着我了吗?”蛊雕受宠若惊。
白果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蛊雕已经化成了人类模样的少女,巧笑嫣兮。可惜白果一见他总会脑补当年蛊雕那五大三粗的造型。白果猛地转身,全速朝外逃遁。
“白果,你的板栗!”蛊雕跺了跺脚,拿起手边的板栗,追了上去。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