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专业人士也不懂怎么在沙漠里修路。
刘盈坐在旁边的车上,他不负责指挥,有人间的官员善于修路。他只管检查一下账目,再检查一下质量,并检查一下役夫的工钱是否如数到手。
路还没修好,大商人和一些有钱的游客已经顺着匠作监留下的标记走向远方,抢占先机就等于一切。
变成鬼有这个好处,不怕饿死渴死在路上。
沙漠中的路标是长长的竹竿,每隔一丈插一根,路过的人看到被吹伏的竹竿都会重新立起来,如果被沙子埋起来了,就往上拔一拔。
平阳公主没有骑牛,牵着牛走在沙漠中,牛背上驮着一袋胡饼、一袋肉干、几个酒囊、弓箭和铺盖卷、火石火镰、衣服、医馆卖的各种美味药丸子、几贯钱、少量的金银和珍珠。
她嘴里含着一个话梅糖球,有些疲惫。
第一天看到沙漠:哇!!大漠!!壮美!!
第二天:好看!
第三天:我怎么还没走出去?
第四天:苍天在上,我迷路了是吧?这和想的不一样!
选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喝点酒,铺了个毯子坐下来,把牛背上的东西卸下来,吃点肉干和加了果脯的胡饼,吃完之后脱了靴子,倒一倒靴子里的沙子,问牛:“都说老马识途,你认识回去的路么?”
牛只是个犯罪的灵魂啊,他的命运本该是不断吃草,被人养肥了吃肉,然后从得自由。不幸的是被人买去训练,终于驯服如牲口之后,又被带到这不毛之地……
李昭躺在毯子上看天,深切的思考问题:我应该转身回家,还是往前坚持?打听消息时,说的是一小块沙漠,这叫一小块?或是我走的实在太慢?已经被两只商队超过。已经在路上走了半个月,难道就这样放弃?
到沙漠的第五天,拿两颗珍珠加入了一支商队。又走了一昼夜,第二天清晨时能看到远方的绿色。
商队老板:“客,您往那边看,翻过那座山,就是回疆府衙。”
一群骑着怪兽的士兵追逐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双头怪物,把那动物追赶到沙漠中。
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看到猎物奔向商队,赶紧带队包抄过去。
李昭考虑了一下,现在拉弓搭箭会不会被人误会?被对方误会,或是被怪兽袭击,哪一个更重要?
她毫不犹豫的从箭囊中抽出羽箭,飞快的射了出去。
这猎物倒也皮厚,脸上硬接了一箭,却只是浅浅的没入箭头。
第二箭紧随而至,就在怪兽仰天大吼时,没入咽喉。
怪物的另一只头愤怒的大吼。
带着恶鬼面具的猛士鞭策怪兽到了怪物身边,抡起马槊轮了下去。
双头怪物硬抗了一记,又扭动着大吼,张开大嘴咬了过去。
那带着恶鬼面具的猛士力大无比,双腿夹着鞍娴熟的驾驭怪兽,缰绳像是飘带一样随意都懂,往后一闪身,沉重的马槊在他手里轻若无物,快速往后一撤,把马槊那狼牙棒一样的头塞进怪物嘴里,就像是母亲把鸡腿塞进嗷嗷大哭的小儿子嘴里一样轻便。
随即运用腰力,把怪兽挑起来甩到旁边去,士兵们拿着勾镰枪去抓了。
另外两名将领策马上前:“好勇猛!”
还有两名美女骑在一只怪兽身上,看的紧张,互相攥着对方的手。
李昭把箭扔回箭囊,弓揣在弓袋里,上前叉手施礼:“多谢将军。”
带着恶鬼面具的人摘下面具,竟是一张极其柔媚的面孔,白皙美丽胜过女子:“不必。”
平阳公主:他谁?他好猛!他比我美?他是个男人?韩子高?高长恭?
“将军好神勇,敢问如何称呼?待我安顿下来前往致谢。”
高长恭:“你能看出来我是男人么?”这么热情干什么。
李昭笑嘻嘻的问:“将军能看出来我生前是女人么?别无他意,只是仰慕猛将。”
高长恭最喜欢别人夸他是猛将。
“实在看不出来。”
一起来打猎的是桓温和祖狄,二人策马上前,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过于平静淡定,生前绝非等闲之辈。
普通人看见怪兽:吓傻。如旁边的商队。
第217章
被人盘问来这里干什么,平阳公主李昭满脸的真诚:“我来此地游学。”游学这个借口通常能解释一个衣冠楚楚的达官显宦为什么到处玩耍。
祖狄和桓温一致认为,这个李昭不太对劲,生前一定久经沙场。若问证据,你看旁边的商队,从老板到伙计、牛,全都被冲过来的怪物吓尿了,尿的沙子一片一片的,这个仕宦子弟打扮的年轻人不仅没躲,他可能知道自己躲不开,但他能淡定拉弓搭箭,放箭的速度还很快,并且不是端正的站着以便死的有尊严一些,这说明这个人很有经验,非常大胆,有过不同寻常的经历。
什么叫勇士?勇士就是胆大,方言叫虎超超、彪、楞、蛮、莽。荆轲作为一个失败的刺客,凭什么名留青史?进入刺客列传和其他成功的刺客混在一起?就是因为秦舞阳当时以十几岁就敢杀人而被人称颂(?),他却怂了,荆轲最起码没怂。天下人在秦王面前都怂了,就他没怂。来这里的只有商人和诗人,除此之外只有来逃役的。
像这样的人,敢说自己生前是女人?桓温看看自己的妻妾,她们俩才叫女人呢。要开玩笑你把胡子刮干净啊,我生前到老时有点老眼昏花,死了之后痊愈了。
司马氏善武,李公主善文辞,俩人都寻个差事。有人试图结发桓温放纵家眷吃空饷,举报有奖励的,可惜盯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她们俩都能各司其职,虽然不是特别优秀,也处于中等偏上。司马氏以独特的洞察力和仔细缜密的习性还有与生俱来的自觉,来抓捕跑到回疆试图逃役的人,抓的很准,经常在街上随机感觉某人不对劲,过去盘问恐吓,要么是逃役要么是奸商。
高长恭嗤的笑了一声,他脸上的神情柔和的多:“来这儿能学什么?”走过去把马槊递给士兵,拔出剑,砍掉怪兽的头。
在被砍断的脖颈中涌出一股黑气,渐渐幻化成几个人形,无言的低头拜了拜。还有一些迷茫盘旋的气体,不成形状,叫人觉得可怜。
祖狄走上前,拿出袖子里的小本本,念了三教的往生咒。首先是道教的,然后佛教,最后萨满教。往生咒虽然不能立刻超度他们,却能让鬼魂稍微安稳下来,像一只暴躁的狗子听到主人命令‘坐下别动’那样。如果这里的鬼魂信别的教,听不懂这咒语,那是活该。
商人忽然问:“李公子,你是突厥人么?俺听说突厥人都什么都不怕。”
李昭从牛身上驮的东西里摘下一个酒囊,拍了拍酒囊上落的沙土,喝了一口,用母亲给的绣花小手帕擦了擦嘴:“我不是。我打过仗,鬼又不会死。怪物长得丑了点而已,有什么可怕?”
“说的也对。”高长恭想起带来的鬼卒有些都被怪物吓到了,但自己不怕,看了看这个年轻英武的男子,又问:“你这头牛是在斛律家买的?”牛的身上有标记,他认得出来。
“是啊。训牛的人家虽多,都比不过斛律家。”
“他们是最早开始训牛做坐骑的,其他人都是模仿。”高长恭有点小小的骄傲和快乐。他的内心归属一直都把自己当做臣子,小富即安。去年妻子也死下来了,她居然没有改嫁!真是意外之喜。现在和高百年和斛律妃同住,还没有过来。一直以来仰慕的斛律光,生前不敢会面,现在却成了亲友,贫穷却衣食无忧,地位降低却不被人欺辱,自由的不得了,真是快乐。
有个新招募进来的士兵满脸纳闷,小声问身边人:“高史官不是史官吗?”他不是每隔两三天都拿着纸笔,记录这里的变化吗?长得又好看,说话又温柔,怎么会这样能打?
身边的老兵:“嘘!嘘!咱们地府的能人最多,全看愿不愿意施展。你知道坐在你旁边喝糁吃油条和红糖滋粑的人是谁吗?有可能是皇帝呢!”
进城之后先被查了身份。人间官员有官凭(金鱼符),平民百姓有户籍,无论是谁通常都不允许自由旅游,流民不被登记在册。阴间不同,阴间有‘身凭’(身份证),上面写了样貌、死亡时间,以后还会加上服役时间、以及曾经做过哪些职务。
在衙门里喝茶的时候,李昭也没闲着,里里外外的看了看,这里虽然俭朴却大气,内外干净整洁,往来的官吏兵卒不匆忙也不懒散,看起来就被管的很好。继续打听:“王校尉,哪些怪兽是什么东西?”
“啧,是这里地狱的遗物。这里的地狱也不分片,也不管什么时候能去投胎,一些有罪的灵魂纠缠的时间长了,融合在煞气中,会变成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是两个头,身子里面百八十个灵魂都能有。平时都躲在山林里,有个阴影就能躲起来,遇到落单的人出来害人,不好抓,偶尔逼出来一个就当打猎。哎?你来这儿干什么啊,没有风景,好吃的也少。”
李昭笑吟吟的喝着粗茶:“我好奇这天下有多少风景。常听人说秀丽江山,不亲眼看看,哪里知道大漠无垠是这样。”
很快她就牵着牛和家当,自由的在城里溜达。这里显然有一些突厥人,也有一些身毒人和其他地方的人,鬼的样貌也和中原不同。这里的长官有言在先,凭借她的箭法,如果愿意可以直接做校尉,这里最需要能征惯战的人。但她刚死,出来玩半年,还得回去陪伴母亲呢。
……
汉朝的帝后们猜对了吗?猜对了。
自从把刘彻和孙权熏走之后,帝镇中就再也没有浓烟滚滚,这不用去打听,远远的瞧一眼窑里冒着火光却没有黑烟就知道端低。
但杨坚和独孤伽罗也没有去乱翻别人家,只是拿了一只别人家的箩筐,用自己劈开的竹篾照猫画虎的学着做箩筐,同时自由又不必如芒在背的在这个镇子里好好走了一会。
杨广安静的坐在烧砖的窑洞外,灰突突的窑洞很像一个坟包,噼啪燃烧的木柴汹涌疯狂,激烈的爆发出毕生的能量,临时用泥土封上的小窑洞门剥落着细碎的沙尘,针眼大小的缝隙中露出明亮的橘红色光芒,星星点点。整个砖窑都散发着强烈的热气,烤的人不能靠近,又不肯后退,这里很温暖,不像是地府。想起汉高祖,那人实在是很有趣,他好像很了解自己,很同情自己。
就好像谁没读过史书一样。杨广暗暗的想,如果我没读过书,或许会被他感动,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可敬的长者。想用这招来诓骗帝王,太可笑了。再忍一些年,隋朝已经灭亡,不久之后他们俩就能自由出入,到时候哪怕我出不去,一样可以避开他们。
杨坚和独孤伽罗拿着秃毛笔,爬上人字梯,在给果树授粉。
他们也不想做这事,奈何汉武帝说得对,现在没有蜜蜂,得靠人做蜜蜂的活,要不然真不结果子。来到这里的第二年他们不肯做,第三年就只能高价买镇外的水果来吃。卫子夫那个奸商,趁着他们出不去别的皇帝又不愿意带东西,把水果的价格提高了十倍不止!
独孤伽罗挥舞着揉搓的很蓬松的毛笔,手法比给自己化妆更轻盈,但不是很细致,她现在很有经验,只要用毛笔在一串花枝上大概拂过,就能得到足够吃的水果。
“那罗延,你为什么忽然发笑?你很喜欢蹂躏娇花?”戳花朵有什么可笑的?难道想起了如花美眷?呸!你还笑得出来!
杨坚差点从梯子上滚下去,这说的是什么话,叫人怎么接?干脆不回答,直接说:“我在想李渊五十二岁登基,今年是武德六年,他五十八岁了。”
“这有什么?”
“他五十八岁了!”
独孤伽罗下垂的睫毛一点点的抬了起来,眼中的郁郁如拨云见日般散去:“哦!对呀!”
五十八岁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已经超过了皇帝的平均年龄,随时有可能死!死了就会下来!而李渊到现在都没有易储!难道战功彪炳、在军中威望较高的李世民没读过史书,不知道皇帝的兄弟手握兵权会有什么下场么?
(再过几年就会有一位知名不具的李先生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很多朝代的故事在不断重复,同样的蠢皇帝,同样的傻太子,同样的权臣做同样的事,然后一批批的同样被族灭。
(再过几十年有一位杜先生说: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杨坚和独孤伽罗都很有经验,两人互相眨眨眼,畅想到李世民现在二十五岁,他太子哥比他大十岁。李建成现在在警惕年轻的弟弟夺位,李世民同样会警惕父兄——难道李渊不忌惮自己的儿子吗?只要李渊的态度悬而未决,这三方就都不会安宁!只要他支持李建成,李世民绝不愿束手待毙。哈哈哈!现在就看是谁能成功了。
这兄弟二人一母所出,出身的起点是一样的,李世民常年在外征战,有大量独立自由拉拢人心的时间,李渊当年为什么能成功?从李虎开始经营陇西,又有钱又有民心,当然容易。李世民现在也是一样。
虽然杨坚和刘彻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刘彻一点都不乐于助人。只有惊人的大事才会带回来,不替他打听各种琐碎的事,人间的职务调动或是皇帝对秦王的态度,这些不好打听。或许杨勇有心打探,他却被警告了,不能常来这里。虽然现在不知道人间的讯息,但是根据皇帝普遍的共同点,还有太子的地位和能力,李世民的尴尬处境和能力来说,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独孤伽罗:“有勇儿的事在前,或许已经有人劝李建成谋划秦王。”
杨坚高兴起来:“李世民的幕僚更多,也更好,也会准备好应对之策。”
哎,看到别人家兄弟阋墙,真叫人高兴,浑身舒坦。或许这个别人家特指李渊,理性知道隋亡的原因,也知道杨广是宇文化及杀的,更知道李渊是凭借自身实力在乱世中夺取天下,但情感上就是高兴啊。
独孤伽罗抖了抖炸成蒲公英的毛笔,抖下去不少花粉:“窦惠和李秀宁很久没来了,她们是不是在筹划什么阴谋?”
“窦氏在等她的丈夫,李秀宁应该是抢占机会,去地府做官了。窦惠被周武帝的恩惠所困,对我们耿耿于怀,忽略了机会。”什么是最好的出仕机会?当然是君王脾气不坏,偏偏有一大批官员落马的时候。平时熬着等他们致仕——地府等不到官员死——现在纷纷落马,这是官员们的痛苦时光,确实所有下层官员和隐士的狂欢。
……
窦惠只是因为女儿忙不迭的跑出去旅游而感到失落,也出去游览风景,她年轻时经常骑马踏青,婚后也常带孩子出门玩,死后因为没有马匹和随从,不去游玩了。
然后迷路了,不是她方向感不强,而是她走到麦田之间的小路上,贪看这黄澄澄的风景,看的多了就迷失方向。四面八方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看的人眼晕、
问路时结识了走在田边视察的冯有,二人仔细看了看,就知道对方是同类——聪明、内敛、懂政治的女人,聊了一路,还算投契。窦惠读书虽多,却不曾执政,比起冯有逊色不少,因此很喜欢和冯有聊天。
冯有也看出来了,她虽然没有执政经验,却距离政治不远,可以交个朋友。回去的路上拔出剑来,砍了一个甘蔗请她吃。
gu903();北魏冯太后现在在做典农中郎将,丈夫和儿孙都成了同僚,这几位皇帝都很注重农桑,在诸多衙门中选择了一番,觉得负责屯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