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但他们在胡思乱想。]
嬴政又看了看他们的表情,无奈的缄默了,好吧,这并不是什么读心术、他心通一类的东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甚至有一个人满脸轻松的开始想别的事:[您打算如何结局?]
现在其实就三个问题:是谁?为什么?怎么办?
第二个问题也可以跳过不谈,原因其实并不重要。
白发阎君非常满意,他并不想争论对错,自己制定的规则也可以更改,但是不更改规则而胡作非为绝对不行:[你意下如何?]想趁机收买人心么?
[尚未想好。]其实已经想的周全齐备,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来。[乱世犹在,急切间提拔上来的阎君恐怕不能担当大任。您知道是谁暗中行事?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需要再想一想。]
白发阎君恢复了沉默。
嬴政也继续思考,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好,他对现在这些同僚非常满意,不算太勤恳但已经适应了劳累,虽然话很多却也有趣,有修行又很单纯甚至还有点热心。换上来一个王猛那样的人作为阎君,可以,如果再换上四五个这样的名臣,会平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劳累。不论是从交情还是从利益出发,都应该留下这些同僚,现在虽然不能随心所欲,却可以放心的休息半年……有些时候不能随心所欲也有好处。
白发阎君想了一会,看到有更多人在发呆,拍了拍桌子:“还不招认吗?”
“我没有!”
“不是我。”
“我没做过这种事。”
“您是了解我的,如果是我,我会努力改这条法令。”
“您也了解我啊,要是我,我可憋不住这件事。”
“如果是我干的,怎么会被发现。”
“得了吧你,你干点什么坏事不被人发现?”
“今天就别吵了。我承认,是我。”
众人都看向两鬓光溜溜的阎君。
他将拔下来的一大团黑发从桌子上捡起来,随意分成两团,像是揉面一样按在脑袋上,用力揉了揉,头发全都各归各位:“都是我干的。我不想干了。”
众人陷入了震惊的沉默之中。
门窗上依然有飞过来、嗑在门上,然后落下去的奏本的声音,已经隐约能看到一些阴影浮上来,看起来在这关门开会的半日中,门口积攒了很多东西。
拔头发的阎君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凡事都要商量,大部分人不同意就不能做,实在是麻烦。我支持这种做法,我觉得应该让鬼魂回去探亲,可是因为你们不同意,我说的话就如同没说一样。但我不赞同由某一人专断。第一次是一时义愤,后来习惯成自然。”
他支持‘允许鬼魂头七回魂’这件事,和其他人探讨了很久,探讨了很多次,每次都因为投票失败而被否决,很生气,感觉自己做的一切全都白费力气。
嬴政:???我现在觉得这样还不错,互相商量而非君王独断,能让事情进展的慢一点,做的更圆全完善,怎么你开始觉得乾纲独断比较好?
拔头发的阎君又说:“之前想辞官而你们再三阻拦,现在好了,去吧,上报天帝,给我惩罚,让我离开这里。”
白发阎君:小孩子脾气,辞官未遂就搞破坏。
嬴政:罚你加班一千年。“还有谁涉及此事?赶紧说出来,你们听门口。”
“下雨了?”
“那不是雨声,那是奏本飞过来之后打在门上的声音。”
拔头发的阎君:“只有我一个。行了罚我回去关禁闭,五百年不能出门吧。”
嬴政仔细的思考他怀疑的另外四个人,还有如何查清楚这件事,如果其他人都把罪责推在他身上怎么办,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不想承认自己的行为?是后悔了还是不想辞官归隐?他们现在是不是也想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没有暴露身份的人还会干什么,我有一些关系要好的故人新友,他们也有吗?他们的夫人也为其暗中网罗同盟吗?上古时期可能真是民风淳朴,现在去哪儿再找一些这样的人来担当阎君呢?帝王将相有能力但不合适,合适的人又没什么能力不出名。换上来的人会和谁是一党?
白发阎君直截了当的威胁他们:“还有谁,都说出来。否则我上奏天帝,借来通明法宝,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们集体露出了‘哦吼居然还能用法宝?’的迷惑表情。
嬴政比他们还迷惑:你们又又又一次忘了自己神仙,有法宝和法术可以用吗?
无华阎君和有猫阎君、单身阎君也依次承认了。
无华阎君:“我吃了要去投胎散心的时候,生过几个儿女。每次刚死的时候,都很想回家看看我的女儿,等待很难受。等时间长了,淡忘了母女父女之情,等到他们下来相见,又觉得很陌生。”
有猫阎君:“我觉得这件事是对的。对的事我就做。我要和夫君归隐田园,他捞鱼养我。”
大花猫突然变成一个壮汉,严肃的点点头:“我同意。”
单身阎君捂着脸:“是……我喜欢的三个姑娘先后拜托我。她们先跟我聊兵法,然后聊人间的局势,感慨生民疾苦……不幸中了美人计。”
“你是被说服了还是被睡服了?”
“咳咳咳咳咳……”
……
王猛,阎君的准接班人,被人们视为太子。
他本来在兢兢业业的和其他几位特别善于安抚百姓、治理新收服的土地的官员一起把这片地府整理好,留作后用。
桓温笑的可开心了:“王猛,你可知道,你那最大的一项政绩即将灰飞烟灭?”他和王猛见过面,认识,分别在敌对两国中担任权臣和主持朝政的丞相,现在成了同僚。虽然没有多少恶意和仇恨,但互相有一点看不起。王猛当初只是布衣,本打算投靠桓温,见了一面之后觉得他不行。而桓温觉得他眼神是真的不好。
阎君继位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从天而降,如小神仙,另一种就是吃苦耐劳或是有别的政绩,如嬴政和之前那些阎君。王猛的政绩则是提出‘三年内表现优秀可以回去探亲、托梦’这项成就。
王猛本来把手伸在衣服里抓痒痒,看完这次的简报之后,叹了口气,从衣服里捞出一只翠绿翠绿的蛐蛐扔在旁边——草编,揣在身上玩的——长叹一声:“唉!我不过了!”
这个本来令万民激动、鬼魂们有了奔头开始努力工作的奖励,被毁了。当初有很多人,刚死下来,本来打算游手好闲,一听说能回家探亲,还能托梦,立刻就变了,为阎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
几人的理由都合理,只有单身阎君的原委最值得追问,单身阎君最终承认,他被说服了三次,其中被睡服了一次。虽然提亲总是失败,却没那么难过。
嬴政有些惊讶,他一直都以为这位同僚是真光棍,家里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没想到他能有如此艳遇,更可笑的是,想不到一位阎君会因为一响贪欢而变节。
其他人也没想到,眼神中深意十足。
单身阎君拍桌叫到:“别问我那人是谁,虽然是两情相悦,但我不说。”
不是吃了美色的贿赂,而是聊得实在是太快乐,情不自禁的请她睡一觉,对方也欣然应允。
秃头阎君、有猫阎君、无华阎君和单身阎君挪到旁边去了,他们也是刚知道对方也做了这种事,偷偷放过了有问题的奏本。以前都是只做不说。互相询问:“你是不是傻?”
“我看你才有毛病。”
“平时满嘴的法治法治,干的都是什么事?”
“你骂谁呢?”
另外七位阎君简单的商量了一下:“怎么办?”“这件事已成定局,在强行改回来也很麻烦。”“这四个人怎么办?”白发阎君:“现在人间正是乱世,地府不宜更换阎君。”
嬴政说:“这件事情有可原。”因为‘鬼魂一死立刻被抓到地府来’这一条是最原始的法律,不是他创立的,他又觉得这条法律可有可无,所以毫无芥蒂的表示出宽容。
“我们应该上应天命。”
“对对对!”
这四位阎君的最终结果是——不禀报天帝,目前要努力工作到下一个太平盛世到来,就可以离职了。
“真的不禀报天帝?”
白发阎君:“不需要禀报天帝,等到天帝有空处理这件事时,不知道你们又要做多少错事。”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遗憾:“你们和萧衍很像,做君王做的时间长了,昏了头。你们太有同情心了,但你们根本不了解自己同情的对象,凭借纸张上寥寥数语和凭空的猜想臆测产生的同情,并为这同情去做你们认为正确的事,实在是太荒诞。在你们离职之后,必须做过地府中所有小卒小吏的工作,然后吃药投胎去人间十次,回忆一下真正的人和人间。”
“新鬼头七回魂这件事,既然人间都相信,此事也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好评如潮,那就继续下去。和祖龙修路修河渠我们为他扬名一样,这件事也会说清楚是由你们主导。得了恩惠的鬼感激你们,去追捕逃亡恶鬼的鬼咒骂你们,冤有头债有主。”
四人没什么话可说,俯身道谢,然后拉开门:“把东西都抬进来。”
他们四个开始工作,白发阎君淡定的说:“很好,我们去休息了。”
“啊?”有猫阎君问:“多长时间?”
“呵呵。”*7
七位阎君略带报复的全都走了,人间正是乱世,死的人不多不少,大人物可不少。让这四个好事之徒忙去吧。
白发阎君:“我回去找我师兄,五天后回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怕老婆的阎君快乐的满脸发光:“回家!”抱着老婆!
另外三个人也点头。
嬴政想了想:“我去人间巡游,看看扶苏,回来设家宴款待友人。”
“巡游真的太重要了。”我以后再也不嘲笑你喜欢野出去玩。
“我也带上夫人一起去看看。”
“好大的空地,在这里走路真不错。”
几人就在殿前大片空地和长长的道路上缓步行走,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没猜到猫的娘子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没猜到那个不通文墨的家伙能做出这种事。”
王猛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找到阎君们试图重新商议这件事,回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没有那么糟。当时见过家人之后,他们一样想着再见家人一次。这个奖励机制还是有效的,还需要观察人们的反应。
……
敌镇中李密突然感觉自己的傲气一笔勾销,自己虽然出身高贵,旁边这人却是汉室宗亲,自己虽然博学多才,晓得兵法占卜,这帮人都会。更可怕的是——项羽也在这儿。
别看人们在背后如何嘲笑项羽用兵不利,嘲笑项羽不信任项藉,真见了面,看到他在哪里大杀四方,一番精彩绝伦的打斗之后打败了好几名名将,威风禀禀,杀气腾腾。叫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升起仰视他的情绪。并且一点点的冷静下来,认清楚自己真的很弱小,而且愚蠢。
王伯当放心多了,就在屏障外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镇子里的事。
校尉低声嘱咐道:“项羽能自由出入,你不要挑衅他。不认识路就顺着河岸走,路口有标识。你们自是没有陪葬品和祭品,缺钱的时候去城墙上看看,各衙门招募官吏士卒的告示都贴在墙上。”
王伯当微微笑了起来:“多谢将军。”
他长得不是很好看,准确的说,中人之姿,单独看五官端正,和敌镇中这一群器宇轩昂、英俊伟岸的男子相比,就显得差了一点。
校尉和鬼差全部撤走了。
显而易见,李密现在满脸的后悔:如果不叛唐,我就不会被杀,如果不被杀,又怎么会落到躲着项羽别被他盯上扔到树梢上的下场呢?我为什么会遇到项羽啊!隔着朝代呢!天爷,这就是我的报应!当初太自大,太狂妄,做事不计后果。当年瓦岗寨若是夺取天下,我又怎么会身陷囹圄。
王伯当高高兴兴的看他后悔的样子,觉得他还有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果到了现在这样,还不肯认清楚情况,他再怎么敬爱先生,也不好继续追随。
杨玄感拿着一串糖葫芦,大步走了过来:“李密!早啊~”
本来在家被父亲逼着写‘谋反的正确方式’‘从谋反到建国’,在历史书里总结经验教训,幸好李密死了,他有借口跑出来看看故人。
故人正安分冷静的坐在荒村野桥的角落里,似乎被死亡击败了,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
李密又被他喊了两声,勉强起身去了壁垒旁边:“久违了。”听说你阖家团圆(满门抄斩)?
杨玄感把糖葫芦递给他,笑呵呵的走了。
当年李密为他筹划,他不听,被父亲这顿骂,现在李密也死下来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李密能力不足!我听了他的筹划也得死!
快乐。
……
人间也在传这消息,传来传去,有人问李密:“瓦岗寨那个李密和你什么关系?”
追随刘备的李密叹了口气:“没有关系,重名。密是个好字,谁都能用。”他是写《陈情表》的李密,蜀汉人,蜀汉被灭之后为了敷衍司马昭,拒不出仕又不想死,才写的‘我奶奶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我奶奶’这篇流传千古的文章。
死后做了诸多职位,赡养祖母,又幸运的调到刘备身边。
……
智囊团都去补缺了,难得的聚会时,见了面互相询问对人间未来形势的预料。
都称:“不推测输赢,经年学习周易,窦建德与唐王可以一较高低。其他人不足为奇。”
“我的卦象上也是这么说的。”
“善哉善哉,我昨天夜观天象也是这样。”
“你们听说那个谶语了么?李氏当为天下!谶语一向很准。”
“我和你们不同,我看长安有王气。”
“……谁看长安都有王气。长安洛阳建康都被王气沁透了。”
其实都是收集信息、亲自探查并且动脑子推测出来的,只是自嘲在十六国和南北朝期间,几乎全部说错的情况。当年萧衍就是事事不如意,投身佛教,他们讲件事预料错,不如去算卦嘛。
gu903();如果这次再错,那就是玄学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