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君。”
九条千里的声音使得太宰治的注意力重新聚集,他从床底下慢慢地爬了出来,一头黑发凌乱,连得体的西装都起了褶子。
“正常人应该在门口等才对。”
——啊。
——在生气。
盘腿坐在地上的太宰治从九条千里的语气里很快分辨出了对方的情绪。
“但是,要是在门口等的话,小千里大概就不会让我进来了。”
九条千里想了想。她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九条千里并不想要见到太宰治。
与那时在废墟里哭泣的九条千里不同,在从中原中也那得知了太宰治没有生命危险后,九条千里的心便沉静了下来。
她不否认喜欢太宰治这一点,她在这方面蠢得无可救药。
只是喜欢和原谅是两码事。
【这大概就是太宰君挑起学园都市内的祸端的原因吧。】
九条千里不明白自己看到沢田纲吉推给自己的文件是什么样的心情。
太疯狂了。
不管是文件上写的事,还是太宰治做的事。
统统都是错的。
从梦里惊醒的九条千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揪着胸口的睡衣,在一片沉寂的夜色里,突然明白过来。
当好人坏人对于太宰治来说都无所谓,他也并非分不清好坏,只是当发现当坏人时更为省事方便时,便兴致勃勃地选择了这条路。
不同于垂睫掩住眸光的九条千里,并不明白尾崎红叶对自己说的话的太宰治苦恼地皱起了眉。
“唔,要是五月小姐原谅我的话,小千里会原谅我吗?”
“不会。”
“欸——那一方君呢?”
“不会。”
那不就又变成死胡同了嘛。被曾经的自己关进圈子里的太宰治失望地垂下眉眼。
“那小千里怎样才会原谅我嘛。”
九条千里抬起眼看他。
他背对着光,裹着绷带的半张脸藏于阴影之中,下颌流畅的线条却依旧清晰可见。
“因为太宰君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太宰治想了想,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九条千里说的这句话。
他歪了歪脑袋,眸底带着些迷茫,“如果小千里说的是小林君的事情的话,再来一遍我也会这么做哦。”
太宰治表情像极了无辜的孩童,说出的话却仍旧残忍至极。
“既然有捷径的话,大家为什么不走呢?”
就像当初站在建筑物前与太宰治对峙的九条千里不理解他一样,太宰治也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思维。
人类避开捷径的原因只有一条——他们不愿意成为情感上的罪人。
“正义可不是公平的,要是小林君不这样死在那里的话,说不定会狡猾地再换一个身份呢。”
“但是,如果指的是一方君和五月小姐的事情的话……”
一方通行和桃井五月,对于太宰治来说,充其量来说不过是记得住名字的符号罢了。
他们活着他不会感到欣喜,死了他也不会为他们落泪。
既然这样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我不会那样做了哟。”
“毕竟那样做的话,小千里会生气嘛。”
这样的无所谓,在添上了“九条千里”的符号时,就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小千里说不定会哭丧着脸难过,所以果然还是换一种方法吧。
虽然这漫长又麻烦,完全不像他处理废物的一贯手段。
太宰治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的真诚,九条千里没从他的眼睛里找到撒谎的痕迹,却是在沉默中被他气得笑出了声来。
“果然是太宰君会说的话啊。”
糟糕透顶却又理所当然。
她怎么就喜欢上太宰治这种人了呢。
半张脸埋在臂间的少女这样自暴自弃地想道。
“欸,小千里怎么又哭了呀?”
太宰治不解地皱起了眉。
“因为我喜欢太宰君。”
“喜欢我是很难过的事吗?”
九条千里抬手按住了一只眼睛。
瞧啊,太宰治便是这样一个完全没有自觉的人。没有同情心,不喜与人交际,非常难相处,有一千零一种坏脾气,狭隘自私,充满瑕疵。
可就是这样的太宰治。
却偏偏是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那一个。
九条千里觉得痛苦快要将她撕成两半。她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个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站在门外笑,一个靠在门板上捂住耳朵。
她没有资格说太宰治是个怪人。
她自己便像极了精神分裂者。
九条千里从三岁能力觉醒之初便被人讨厌。不管她怎样努力,即便是将心爱的玩具送给对方,那样厌恶的眼神也丝毫不会改变。
——拜托了。
——不要再问她问题了。
不管当时幼稚园里的九条千里怎样祈祷,九条千里都是老师们最喜欢提问的那一个。
告密者。
活该被讨厌。
【大家要像千里学习哦,千里就从来不会撒谎,大家要做诚实的小孩子呢。】
在整齐划一的,拉长了语调的孩子们的一声“好”里,那时的九条千里又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她恶心得快要吐出来。
【大概是被神明诅咒了吧,千里。】
藏在门外阴影里的少女听见母亲这样对着父亲说道。
九条千里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行哦,千里,怎么能和别人吵架呢。要好好地和朋友相处才行。】
【要与人为善,成为永远清澈的存在。】
【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呀。】
九条千里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像个怪胎,像个神经病,像个疯子。
她得变得温柔,变得善解人意,变得活泼开朗。
想要将那些对着她露出虚伪微笑的人统统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她得将龌龊的,见不得光的心思藏起来才行。
没有人听得见她歇斯底里的叫声。
没有人来救她。
她一面笑得开朗,一面痛苦得巴不得马上死去。
九条千里执着于不让太宰治死去。也许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死去。
她比太宰治还要胆小,至少太宰治能用轻巧的口吻,痛痛快快地将死亡这个节日说出口。
只有太宰治。
只有太宰治,笑着对她说出了[因为啊,要是解除了诅咒的话,公主就没有理由再掩饰自己的面貌了嘛。]这种话。
原来。
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可以听见她的声音的呀。
明明那时的太宰治说出了这样恶劣的话,九条千里却露出了高兴得快要哭出来的神色,
太宰治对于九条千里来说,是溺水时抓到的一根稻草。
这是只有九条千里才知道的事情。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啊。
“唔,看上去真的很难过啊。”太宰治小声地说道。
他看上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脸痛苦地割舍出心爱的玩具的表情,“那小千里在决定原谅我之前,还是不要喜欢我好了。”
“反正学习感情这种东西也不是很难吧。”
九条千里抬起眼看他。
“五月小姐就算了,得想个一方君既看见我不会暴跳如雷又能和一方君交朋友的方法。”
太宰治蹲在她的面前,撑着脸,眉间透着苦恼,唇角的笑却浪漫又清澈。
“没办法嘛,小千里是我第一个认真想要交往的女孩子哦,所以,我大概会做得很差劲吧。”
“红叶大姐今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呢。”
“明明那是我用来看中也的眼神啊。”
太宰治眯起眼来,他的睫毛轻颤,像极了九条千里初见他时的狡黠模样。
九条千里松开了抵着眼睛的那只手。
“所以,在我搞懂之前,小千里还是不要喜欢我好了。”
我从淤泥里走来,却贪婪地想要握住从叶间罅隙漏进的阳光。
太宰治顿了顿,他微微歪了歪脑袋,笑容明媚又纯澈。
“果然。”
“小千里还是笑起来好看啊。”
你之于我,是海平面上的初阳,是湖面跳跃的金色浮光。
我给予你光辉灿烂的自由,愿你不再囿于黑暗,不再囿于可笑的“欢喜”。
做个自私自利的孩子,不用再徒劳地期待所有人都喜欢你。
因为不论怎样,我都会爱你。
将我的心与忠诚,一起献给你。
第46章彭格列番外
“喂,沢田纲吉,这是你养的小鬼吧。”
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下踹开,单手拎着剑的银发男人微蹙着眉,二代剑帝的手里拎着小短腿在空中晃啊晃的红发孩童,磨着牙满脸的不耐烦。
“下次再跑到我这里就送她去喂鲨鱼。”
完全没有给沢田纲吉解释的任何机会,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斯库瓦罗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棕发青年的目光从摇摇欲坠的木门上缓缓移到了满脸心虚的红发孩童脸上,他稍稍叹了口气,手中的钢笔放下,唇角扯开无奈的笑。
“不是去找狱寺学钢琴了吗,纱希?”
一头柔软的红发扎成两个小辫子的沢田纱希哼了哼,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我才不要找臭章鱼头呢,臭章鱼头哪里有我的斯库瓦罗美人好看。”
是了,彭格列的小公主,沢田纱希,今年四岁,教父是狱寺隼人,梦想是和斯贝尔比·斯库瓦罗结婚。
完——全不可能。
沢田纲吉一见到自己的女儿就头痛。沢田纱希从小生得好看,继承了母亲的火红色头发,眼睛却是同沢田纲吉一般的暖棕色,笑起来的时候唇角边有两个小梨涡,和隔壁Xanxus意外地合得来。只不过,大概是被宠坏了的缘故,沢田纱希的性格与温柔的父亲母亲完全不同。甚至还因为在Reborn的咖啡里加苦瓜,被后者差点一枪送去三途川旅游。
“爱是要大胆去争取的哦——虽然妈妈结婚了,但是上次和纱希一起坐车的时候,司机先生还是送了妈妈玫瑰花呢!所以,在这个浪漫的国度里,年龄才不是问题!”
四岁的沢田纱希说得头头是道,她叉起腰,露出了[你这个大人是怎么回事]的表情。
沢田纲吉非常敷衍地嗯了一声,索性也不看文件了,抬眸对着自家女儿问道,“所以你又做了什么惹斯库瓦罗生气了呢?”
这可多了。
沢田纱希两只手都数不清。
四岁的沢田纱希理不直气也壮,“反、反正笨蛋爸爸追妈妈的时候,肯定也惹过妈妈生气吧。我听蓝波叔叔说了!笨蛋爸爸追妈妈的时候,差点就因为撒谎而和妈妈分手了呢。”
要是传出去,伟大的彭格列十代目,被一个四岁的小丫头哽地说不出话来,沢田纲吉大概要沦为黑手党之间的笑柄了。
可沢田纲吉并不否认这一点。几年前,因为未来战的事情,他差一点与九条千里分了手。
事情就是从那里开始改变的。
该怎么说呢……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
毕竟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世界的沢田纲吉就被他取代了呀。
沢田纲吉这辈子喜欢过两个女生。
一个是笹川京子,一个是九条千里。
沢田纲吉现在回忆起国中时代的自己,还是忍不住发笑。
少年的喜欢总是伴随着令人羞愧不已的出糗。不管是当初的裸奔告白,还是拔光了前辈的头发,那时的沢田纲吉对于笹川京子的喜欢,在梦中都可见一斑。
那时候的笹川京子,对于沢田纲吉来说,是不可触碰的月光,她优秀又可爱,性格开朗,脸上永远带着抚慰人心的笑。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笹川京子。
可是当沢田纲吉慢慢变得优秀,缓缓地收拢浮着月光的掌心时,这样的月光却像空气一般,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笹川京子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
她是突然在战场上出现的,眼中带着些不可置信与迷茫,那声“纲君?”还没有说出口,血色便在沢田纲吉的眼中绽开。
笹川京子的葬礼上。笹川了平的三拳沢田纲吉没有逃开,他自己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连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好,他还是什么彭格列首领啊。
沢田纲吉在那之后颓废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少年在此期间成长为了真正的男人。
他不再对敌人手下留情,虽然说话时的语气仍旧温和,却连六道骸都一眼看出他哪里变了。
沢田纲吉一开始记住九条千里,的确是因为笹川京子的影子。
他不否认这一点。
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的少女满身狼狈,一双湛蓝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就这样在身后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蹲了下来。
接过手帕的少女脸上出现了小小的茫然,不过很快便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淡淡的,温柔的,像是一月的太阳,四月的春风,纯澈得看不出一点杂质。
就好像是从泥泞中开出的纯白的花,没有烦恼,无忧无虑,毫不费力地就成为了世间最美丽的存在。
“chisato……千里?”穿着名贵得体的西装的棕发男人在暖阳前微微垂下了眼睛,他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笑容温和地站起了身。
九条千里和笹川京子某些地方极其相似,在有些地方又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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