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那么喜欢小孩子,但他足够喜欢他的小朋友。
秦卿休息完后,两个人一块逛起了小婴儿的衣服。
市面上的婴儿装都设计得十分可爱,秦卿刚拿起一件小熊印花的,眼睛又立马被另一件衣帽带兔耳的吸引住。
“季朗,你觉得哪件更好看?”秦卿纠结地问道,手里新抱了件小奶牛连体睡衣。
“都行,你看着买吧。”
季朗没什么反应,表情冷淡地站在一旁。
秦卿看他意兴阑珊的模样,有些失落地转回脑袋,一言不发地自己挑选起来。
或许季朗并没有像他一样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这个想法盘旋在秦卿脑子里,让他的心脏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钝痛。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一件婴儿服,图案还没有瞧清楚,季朗便走过来一并接到怀里。
“这几件都买了吧。”
“秦卿,我们该回家了。”
季朗瞧了一眼电梯口,那里的人群又渐渐地聚集起来。
被压在最底下的婴儿服垂下了一截袖管,上面印着一颗颗粉嫩圆润的小草莓。
秦卿迟钝地点了一下脑袋,把衣管轻轻地掖回去。
汽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季朗瞟了眼秦卿的孕肚,斟酌着语气说道,“秦卿,我们以后就不生了吧。”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坦诚的自白也可能是一种伤害,每个字都变成了掷向心口的镖。
秦卿沉默着,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哀伤,他把手覆在变形的小腹上,安抚似地缓缓抚摸起来。
“季朗。”
他停顿一下,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刚刚我们买的婴儿服,你记得都有哪些图案吗?”车里的空气忽然像凝固了一样,两人间久久没有言语。
季朗不可能知道答案。
刚才在商场里,他一直在留意秦卿周边的人群,分不出心去记住那些衣服的样式。
被抛出的问题始终等不到回音。
秦卿侧过头,虚虚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放任一颗流血的心慢慢地沉到谷底。
“好,我们只生一个。”
他对着车窗上的倒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本老母亲不同意!好不容易想出的两个名字不可以浪费!
第十四章
做饭的孙姨从除夕起开始放假,要等到初七才回来上班。
除夕晚上,季朗直接订了某家酒店的年夜饭套餐,几道硬菜搭配几碟时蔬,倒也热热闹闹地摆满了一桌。
秦卿已经过了孕吐最严重的时期,不需要再像先前那样忌口,但季朗还是习惯性地把清淡的菜肴换到秦卿面前,荤腥的通通归到一边,吃完饭后再洗点时令水果给他解油腻。
由于今年出了特殊情况,他们两没能像往常那样出门旅行。
除夕过后的第二天,季朗就带着秦卿登门拜访了住在远市的岳父岳母。
秦卿按门铃的时候,季朗就拎着大包小包站在他身后,说什么也不肯他搭把手。
林思卿开门看见小两口,一时难掩心中惊喜,手还在握着门把,眼珠子都快黏到秦卿的肚子上了。
“妈。”
秦卿微微侧过身,面露窘迫地喊了一声。
秦母倏地被唤回心神,急急忙忙招呼他们两个进门。
“我刚还在说你们什么时候到呢,话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季朗跟着秦卿走进公寓,教养良好地没有四处乱瞟。
他先是说了些吉利话,再从容地和岳母大人寒暄起来。
“你这孩子来就来,咋还提了这么多东西。”
秦母赶忙接过季朗手里的礼盒,责怪的语气里半是欣慰半是喜悦。
“怎么会多呢,我和卿卿孝敬您是应该的。”
季朗笑着说道,表情和眼神都万分真挚,几句话就把秦母哄得心花怒放。
他们这有句俗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秦卿母亲看着她这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儿婿,可不就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满意吗?“妈,我爸呢?”秦卿干站在一边听他两聊天,忍不住插了句嘴。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记得你爸。”
秦母假嗔一句,面上笑容不减。
“我去书房把你爸叫出来,你们两个先去沙发上坐着。”
秦卿父母住的公寓是复式结构,主卧和书房都被安排在楼上,秦母性子急,话才说一半就转身往旋梯上走。
秦卿拉着季朗坐到沙发上,两大一小重量可观,接触面的皮革瞬间陷了下去。
“你真的是第一次见我爸妈吗?“秦卿扯了扯季朗的衣袖,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问道。
虽然他们结婚后的每个正月都会过来拜年,但那些记忆显然仅存在于季先生的脑子里,现在的季朗连他们两的婚礼蜜月都不记得,更别提见过他爸妈的脸。
“嗯。”
季朗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牵过他的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你干嘛呀,我爸快来了。”
秦卿羞窘地轻挣一下,没有真正使上劲。
“我紧张。”
季朗面不改色地答道,语气也平静如水,这让他的说辞丝毫没有信服力。
“那你还敢和我妈聊得那么热络。
“秦卿刚才听得胆颤心惊的,他妈刚提了一嘴前年的事情,他就赶紧找了个借口把人支开。
明明拜访泰山大人的是他,忐忑的人却变成了秦卿,季朗忍俊不禁,心情也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妈妈吗?”“啊?”秦卿愣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时,楼梯上传来了拖鞋和地板接连碰撞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秦父和秦母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如果说秦卿长相肖母,那他的风度和气质都完整地随了他的父亲。
秦洧已过知命之年,然而身姿挺拔,气质温润,举手投足都自成一派风流。
“爸。”
季朗带着秦卿站起来问好,但这个陌生的称呼还是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男人了,那个仅仅在世俗口中和生理学意义上被称为他父亲的男人。
在十岁以前,季朗对父亲这个词的全部印象还停留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背影上。
但十岁以后,那个毫不留恋的背影就化成了锁喉的梦魇,梦里有他母亲无休无止的啼哭和怒骂,从崩溃走向癫狂,伴随着无数玻璃瓷器粉身碎骨的刺耳声响。
他的相貌大部分遗传了那个薄情的男人,所以无可避免地替他承受了那些无妄的憎怒。
哪怕缩在桌子底下,飞溅的玻璃碎片也会在胳膊上划出口子,血淋淋的,钻心的疼。
秦卿感受到季朗收紧了手指,立马安抚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季朗被秦卿牵着坐了回去,回过神来时,秦父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温和而深沉地注视着他。
“爸。”
季朗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迅速拿出一副诚恳而谦逊的后生姿态。
“嗯,好久不见你们两了。”
秦洧笑笑,接着把视线掉转到秦卿的小腹上,“小卿最近感觉怎么样?”“现在离预产期也就剩下四个多月了。”
大概是出于对父亲天生的敬畏,尽管秦洧是个通情达理的模范家长,但秦卿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崇敬有加,叛逆期都不曾顶撞过,秦洧的一句话有时比林思卿磨破嘴皮子都来得好使。
“还好…没那么难受了…”秦卿磕磕巴巴地答道,脸颊已经泛起了两片红晕。
“头胎是不容易,等生第二个就没事了。”
秦母边说边沏好了上等的铁观音,一人一盏地摆在两个小孩子面前。
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卿还未痊愈的伤口被贸然撕开了痂,疼得他差点连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我们…”秦卿嗫嚅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顺其自然。
我和秦卿还年轻,不急的。”
季朗接上他的话,给出一个最为稳妥的答案。
“所以才要趁早生。”
秦母着急劝道,“等小卿年纪再大一点…”“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你啊,就别瞎操心了。”
这回轮到秦父发话了。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林思卿正准备再劝上一劝,秦洧一句话就把她后面要说的都给堵了回去。
于是之后的话题就变成了两个人的近况。
从季朗的公司运营,到秦卿的孕期检查,秦父秦母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
他们两就生了秦卿这么一棵独苗苗,自然关心小两口的生活现状,但也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一个问题。
——关于季朗的家庭。
就秦卿所知而言,季朗的父母亲纯粹是商业联姻,就连季朗的出生都像是为了应付家族布置的任务。
季朗的父亲婚前就养了不少小情,婚后也不见收敛多少,但造化弄人的是,季朗的母亲竟然一头栽在了这个浪子身上,一个拼命去抓,一个绝不停留,求而不得的怨怼愈演愈烈,最终把这个可怜的女人逼成了扭曲的疯子,并在季朗十五岁那年郁郁而终。
季母的葬礼结束后,季朗就被季家老爷子收到身边,作为集团的继承人培养。
除此以外,季朗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他父亲婚内出轨诞下的私生子。
秦卿从没见过季朗的家人。
他们领完证几天后,季朗就离开了老爷子的公司白手起家。
他问过原因,但季朗只说是老爷子不同意自己的创业计划,他必须干出一番事业了才会回去,其他的便只字不提。
与此同时,秦父秦母被秦卿结婚的消息杀了个措手不及。
秦母昨天还在给儿子张罗对象,第二天就突然成了某个臭小子的岳母大人,又过了几天居然连生米都给煮成熟饭了。
老两口一个震惊一个震怒,勒令秦卿立马把人带回家盘问,但等真的见到季朗本人,秦母的不满又悉数转化成了满心的欢喜,饭桌上夹菜夹得那叫一个勤快,秦卿都觉得她早就忘了自己亲儿子是谁。
后来筹备婚礼的时候,季朗虽然宴请了一些朋友,但宾客名单里却没有一个是他的亲属,秦卿知道他和老爷子在闹矛盾,所以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埋怨过。
秦父秦母都是明事理的,听过秦卿的解释后,两个人不仅没有责怪季朗,在他们婚后也选择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
“小季,今晚陪我喝一杯。”
聊天进行到尾声,秦洧按惯例提出了邀请,季朗便欣然应下。
晚饭时秦母特意取出了秦洧珍藏的白酒,又准备了一碟花生米和几道下酒的卤菜。
“你们两吃点东西再喝酒,别空腹喝。”
林思卿夹起一块酱排骨放到季朗碗里,笑眯眯地说道,“小季,去年你说妈做的排骨好吃,我昨天特意买了条新鲜的。”
“你尝尝看,妈今年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了。”
季朗没学过该怎样应对长辈的好意,他盯着碗里色泽浓郁的排骨,忽然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在遇见秦卿前的记忆里,吃饭对季朗而言不过是为了满足生存需要而循环进行的吞咽活动。
宽大洁净的长方形大理石餐桌,精致的菜肴点心,以及伫立一旁随时提供服务的佣人,构成了他对一日三餐的全部认知。
最开始的时候,餐桌的一头坐着年幼的他,另一头坐着偶尔清醒的母亲,到后来,两头的人就变成了长大的他和他沉默威严的爷爷。
可事实上,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独自进食,不声不响,就如同别墅里一只毫无存在感的幽灵。
他被冻得太久了,以至于现在被人稍微温暖一下,就觉得手心里像捧了一簇火,他被烫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执拗地舍不得丢。
“快尝尝呀。”
秦母催了一下,季朗这才懵懵地夹起排骨往嘴里送。
他细细地品尝着,咽下去后笑容也暖了几分。
“还是一样好吃,谢谢妈。”
秦母闻言松了口气,又热情地给他夹了许多菜。
季朗难以招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碗里堆起一座五彩的小山丘。
“妈,季朗吃不了这么多的。”
“你再夹下去,他哪有肚子陪我爸喝酒呀。”
接收到季朗的求救信号,秦卿立马拦下了他妈刚夹起的一块炒鸡丁。
“我也爱吃这个,给我吧。”
秦卿腆着脸把碗伸到了秦母筷子前,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你这孩子,怎么还和小季抢东西吃。”
秦母笑骂一句,但还是把鸡丁夹进了秦卿碗里,之后也没再强行给季朗塞食物。
晚饭结束后,秦父意犹未尽,又拉着季朗陪他喝茶解酒。
白酒的后劲十足,秦洧已有几分醉意,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秦卿的儿时趣事,言语间充满了舐犊之情。
季朗像学生上课一样认真听讲,和秦父间有问有答,表情恭敬又真诚,直把秦教授哄得乐不可支。
晚间场持续到了将近十点,等季朗洗完澡出来,秦卿已经躺在床上玩了一会的手机。
每年他们过来拜年,都会留宿一晚再启程回家,住的房间自然是秦卿自己的卧室。
里头除了床铺外,还有桌椅和书柜,季朗好奇地转了一圈,甚至在秦卿的书架上看到了几本习题册和作文书。
“你别看了,帮我按摩一下肚子。”
秦卿忽然害起臊来,仿佛又回到当年季朗第一次进自己卧室的情景中。
季朗闻言便走到床边坐下,秦卿配合地解开衣扣乖乖躺好。
他搓热了手中的橄榄油,技巧娴熟地揉按起圆滚滚的小腹。
秦卿被揉得舒服了,嘴里也断断续续地发出惬意的呻吟。
于是按摩进行到一半,季朗的呼吸就开始慢慢变重,覆在腹部的手一圈圈地打转着,不知不觉中扩大了侵略的领地,揉搓的手法也逐渐变得暧昧色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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