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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去向常校尉讨了副重枷,回来的这一路上,也在琢磨,靳无言本身就不喜欢不规矩的人,他好几次没忍住出言不逊,这一次更是自作主张的抱了他,这事做的着实有点不漂亮,顾西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得,自己还是乖乖的远离靳无言的视线吧
第26章院中捡枣
顾西楼觉得自己必须要严格的遵守规矩,靳无言给他定的规矩,倒不是怕靳无言罚他,而是怕靳无言生气,他们人类圣贤总结了一句话,“气大伤身“,顾西楼觉得十分靠谱,圣贤不愧是圣贤,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为了保护靳无言的身心健康,顾西楼决定,远离靳无言的视线,管住自己的嘴巴不乱讲话,只在身后默默保护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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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将手里的枷锁放在地上,心想这玩意可真沉,他这位千年龙王都觉得沉,那一般人带上,怕是脊柱都要压断了,他打开枷锁,将双手双脚放进去,锁紧,掂了掂试试重量,还好,至少还能动,至于钥匙,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交给靳无言,毕竟他才是兴圣宫真正的主子,也是他顾西楼的主子,他将钥匙放进枣框里,看了看散落一地的冬枣,叹了口气,蹲着身子一个一个的捡了起来,自家媳妇生气,还得自己哄不是?带着枷锁的原因,顾西楼手腕很沉,每抬一次胳膊,对骨骼和肌肉都是一种摧残,没一会儿,顾西楼的额头就出了一层薄汗,终于捡完了所有的枣,顾西楼的手腕已经被枷锁磨掉了一层皮肉,他站起身,将连接手腕的锁链搭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提起枣框,朝靳无言寝宫走去,顾西楼每迈一步,都是折磨,重金属打造的枷锁,死死的固定在脚踝处,外面的皮肉会在迈步中反复被磨伤,只要挪动,伤口就会永远处于溃烂状态,这种疼不是难以忍受的剧痛,而是一种软磨硬泡的缓慢折磨,只要枷锁在,这种疼就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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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敲了敲门将枣放在靳无言门口,然后就非常自觉的转身离开了,他走的很悲伤,背影显得委屈极了,这么些日子里,无论靳无言怎么对他,他都照单全收,他就好像是撑天的不周山,坚强屹立,人们以大神的眼光看他,求他庇佑,人们以妖的身份待他,以为他心若顽石,可这其中酸楚,大概只有顾西楼自己知道,他虽是妖,不懂情爱,不通世故,可他流的血是红色的,他的心是肉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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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捡枣事件以后,顾西楼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靳无言面前过,他恪守规矩,守着靳无言的规矩,枷锁他也一直带着,带习惯了,手腕脚腕处的伤口也就疼习惯了,顾西楼会为靳无言送去一日三餐,会为他守夜,会把厨房的柴劈了,水缸挑满,他会为靳无言准备新衣,从暖米云腾卷纹到柳青镂空苏绣,会为靳无言准备发簪,从藤木簪到玉花簪,用尽了所有的小心思,尽职尽责,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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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心道,这老龙王自从抱了自己一次,居然破天荒的这么听话,真的服从命令不在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这偌大的兴圣宫好像又成了只有靳无言一个人,形单影只,落寞寂寥,顾西楼送来的东西靳无言照单全收,他发现自己与顾西楼正在慢慢和解,隔在两人之间的冰川也不在那么不可攀越,兴圣宫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吃饱穿暖也不再是靳无言每天需要考虑的头等大事,这天清晨,靳无言故意守在门口,等着顾西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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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灶火上温了鸡汤,早上,顾西楼就用鸡汤煮了碗粥,又捏了几个包子煎成脆脆的金黄色,放在食盒里,准备送到靳无言寝宫,自从他决定要避开靳无言,做早餐的时间就提前了一倍,天还没亮,他就在厨房里忙活了,一切就绪,顾西楼提着食盒,往寝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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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转过回廊,穿过院落,准备上台阶时,看到了出现在寝宫门口的靳无言,顾西楼一惊,放下食盒扭头就走,他真的不是故意要进入靳无言视线的,他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想让靳无言生气,顾西楼恨不得此时此刻能长个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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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低沉严肃的嗓音,自身后响起,顾西楼就知道,靳无言叫他指定没好事,顾西楼浑身僵硬的转过身,尴尬的低着头,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干笑了两声,然后双膝跪地,无奈的请安
“拜见殿下”,顾西楼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这么不自在过,尴尬的他都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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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看着顾西楼恭敬的脊背,低垂的头颅,思绪有些恍惚,他想起自己与顾西楼刚见面时,顾西楼耀武扬威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只杀人不眨眼的妖,竟会匍匐在他的面前,用额头抵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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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这些天依旧没琢磨明白顾西楼与自己纠缠不休到底是何居心,但自己一直被精心照顾,也不能总是装聋作哑坦然处之,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顾西楼面前停下,这个角度,顾西楼刚好能看到靳无言灰扑扑的鞋尖,靳无言开口,语气淡淡的“你以后就进来随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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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惊诧,他抬起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靳无言,这句话对于顾西楼来说就如同在往生石上纂刻山盟海誓的爱情,这是顾西楼下凡数月以来,第一次得偿所愿,他突然觉得鼻尖一阵酸楚,眼眶朦胧起了一层薄雾,然后有一滴眼泪顺着顾西楼的脸颊,落在了地上,顾西楼抬手摸了摸那滴泪,有些怔愣,他不知道泪是什么东西,就是觉得有些湿润有些黏腻,这种感觉顾西楼第一次经历,好似千万种感觉萦绕在心头,有欣喜有激动其中还掺杂着紧张与无措,顾西楼连说话都哆嗦了起来,“殿下……不……不赶属下走了?”,顾西楼看着靳无言,眸中的红色妖气被这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所掩盖,少了戾气反而显出七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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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幅模样的顾西楼,着实也是一阵惊讶,他不过是随口而说的一句话,居然能让千年老妖落了泪,他不知道顾西楼在激动个什么劲儿,斜瞥了一眼跪着的人,说道“不要以为你能跟在我身边,我就是接受你了,你离一个合格的n才还差的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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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俯身下拜,回答的十分郑重,就像是千金一诺“属下会认真学习的,请殿下放心”
第27章厨房点心
顾西楼得了靳无言的认可,心下欢喜,牟着劲做事,先是收了院子里的蔬果,又补了瓦,最后还清了池塘里的淤泥,他兴奋的恨不得吐出一团火球放在尾巴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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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的一日三餐都是顾西楼出宫去最好的酒楼里买来的,从粉蒸小酥肉到虾籽冬笋,从椒油茭白到香油膳糊,就连甜品都是精心和面,揉捏成花盏形状的果酱金糕,他每月的俸禄悉数全花在了靳无言的身上,但毕竟只是个侍卫,赚的都是些散碎银两,顾西楼又不会理财记账,钱总是在月初就花光了,为此,顾西楼颇为头疼,他是个荒山野岭石头缝里蹦出来妖,人类的事情他也是才一知半解,更何况服侍一个皇子这么精细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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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我们的老龙王顾西楼做了一个非常伟大的决定,他要生火做饭!顾西楼觉得做这种事还是需要找个人问问,他率先去询问了常校尉,但他这种人一向不会低三下四,哪怕是有求于人也一副别人欠他钱的鬼样子,顾西楼轻倚轩窗抬眼斜瞅着常校尉,问道“校尉可知粉蒸酥肉这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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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常校尉是个边关回来不拘小节的粗人,顾西楼这幅吊儿郎当,不识礼仪尊卑的模样,他懒得计较,要不然,顾西楼还指不定要在这上面吃多少苦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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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校尉在宫中禁卫军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佳肴名酒也会经常品评一二,粉蒸酥肉这道菜,从食材到火候他恰好知道,常校尉说道,“粉蒸酥肉,最关键的就是这肉,肉要取猪后腿处肥瘦相间的雪花肉“,常校尉似乎是想起了肉质的鲜美,谈及此处,脸上一副回味无穷人间美味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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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肉,这肉顾西楼没见过,但是他认识猪,知道猪腿,顾西楼沉思,点头,一双眼睛盯着常校尉,示意他继续往后说,常校尉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又说道“其次,最讲究的就是刀法,猪肉一定要片成薄片,不能太厚,厚了口感发柴,干涩,也不能太薄,太薄了挂不住米粉,蒸出来容易软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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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不是用刀之人,他皱了皱眉头,觉得做饭这件事颇有难度,常校尉接着说,“肉中放五香芝麻粉,陈酿,盐腌制半个时辰,然后就是这挂粉了,选取剥干净壳的糯米,碾碎成粉末状,涂在肉上,一定要涂仔细了,这一步要是做不好,整道菜就毁于一旦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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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常校尉转了转眼珠,他的视线顺着穿过窗棂的阳光飘向了远方,似乎脑海中已经出现了这道菜的雏形,肥而不腻的口感,清甜鲜香的味道,包括片片分明的干净菜色都让人欲罢不能忘,只一口就勾起食欲让酥脆在舌尖上翩翩起舞,顾西楼看着常校尉一脸满足的模样,心下欢喜,自己要是能学会做这道菜,那靳无言一定也会十分满足的,顾西楼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能看见靳无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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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广袖一挥,利落的打断常校尉的思绪,纤长有力的身形带动长袍一转,就走到了门外,洒脱不羁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到常校尉耳朵里“多谢校尉,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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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的俸禄已经所剩无几,他只好去御膳房偷了两块猪肉,又偷了一袋子米,大包小包拎着就往回跑,顾西楼回到兴圣宫,往厨房走去,他刚刚踏进厨房的院中,入眼的一目让他停住了脚步,驻足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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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靳无言正在劈柴,靳无言用锦带将长袖挽起,本是杀人兵器的锦带乖顺的充当一个朴素物件,明明很突兀,却并不难看,锦带剔透搭配白色布衣一副低调却不失奢华的温和触感,这锦带是顾西楼从身体里抽出来的经脉,这样安静的趴在靳无言的身上充当一个物件,顾西楼一阵恍惚,他仿佛觉得自己就是那条锦带,自己就是为靳无言服务的一个物件,他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做一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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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小麦色的胳膊被紧致的肌肉包裹,挥动斧头向下发力时肌肉犹如热气腾腾的阳光,散发着活力与朝气,这时顾西楼才觉得靳无言年纪尚小,正该是鲜衣怒马挥斥方遒的年纪,可在这深宫大院里,靳无言的这点少年气,也只敢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徘徊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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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看着无比利落劈柴的靳无言,有些心疼,这个人明明是该前呼后拥十指不沾阳春水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的皇子,本不应该做这些事的,他快速走过去,想出手直接阻拦靳无言劈柴的动作,可毕竟是有了前车之鉴,他没敢造次,而是先跪地行礼,压抑着天性开口“属下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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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天性一被压抑,周身上下的红色雾气就会从鲜红变成猩红,他的妖气也会骤然上升,若不制止,方圆五里所有生灵都会感受到一种直击心头的恐惧,顾西楼怕靳无言不舒服,握着拳头,努力收敛气息,他甚至偷偷的将一只手指化成了龙爪,故意的刺破手心,来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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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听顾西楼认错,有些错愕,他一向不认为顾西楼是那种卑J之人,随随便便就能屈居于他人之下,靳无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西楼,也没觉出有任何不妥,心中疑惑重重,难道是顾西楼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靳无言小心翼翼的问“你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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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低着头,不敢看靳无言的眼睛,他开口回答,声线微微颤抖,“是属下照顾不周,才会让殿下来这种腌臜之地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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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说顾西楼越难受,都说君子远庖厨,他的言儿翩翩公子长身如玉,怎么能做这种下人做的事,他的言儿该是高高在上轻倚宽塌,舞文弄墨指点江山,顾西楼颤抖的更厉害,他匍匐在地,做足了卑微的姿态,道歉“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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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靳无言笑了,是嘲讽的笑,不是嘲讽顾西楼的卑J,而是嘲讽自己的卑J,这笑声显尽了心酸无奈,听的顾西楼的心宛如刀割,他的头抵着地面,恨不得五体投地变成靳无言脚下的一块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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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开口道“这兴圣宫的柴我已经劈了十多年,还在乎这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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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楼越发诚惶诚恐“殿下受累,这些事就让属下来做吧,还请殿下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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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将手里的斧头放在劈好的柴堆上,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灰尘,“你懂随侍的意思吗?随侍是少说话多做事的服从,而不是用卑微的语气说着控制我的话,还有,我让你留下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一个吹毛求疵的苛刻之人,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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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听明白了,可顾西楼依然舍不得让靳无言干这种粗活,他跪着没动,也没说话,用一种独特的固执坚持自我,靳无言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既然顾西楼愿意跪,那就跪着,反正顾西楼这个人从来就与他无关,靳无言准备绕开顾西楼,继续劈柴,看靳无言毫无波澜,顾西楼这次是真急了,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荡气回肠的阵阵妖气,一层浓烈的红色薄雾瞬间蔓延至靳无言后背,那种令人恐惧的龙族血脉,让靳无言不由的停下了脚步,顾西楼猛的站起来,一把将靳无言抱起来,飞快将他推出厨院之外,啪的一声,关门大吉,顾西楼双手抓住门栓,用背部死死抵着大门,冲着门外高喊道“属下僭越,甘愿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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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龙王嘴上说着认错的话,心里却欢快极了,他急忙拿起偷来的猪肉和糯米,今日的粉蒸酥肉,他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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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看着差点磕到他鼻梁上的木头门,解开锦带狠狠的一鞭抽在门板上,顾西楼,你还真把兴圣宫当成自己家来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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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矛盾重重
顾西楼没有人类的味觉,粉蒸酥肉他只见过样子,至于味道,只听常校尉说了肥而不腻,酥而不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顾西楼幻想,或许靳无言品尝以后觉得好吃,就会忘了自己将他赶出厨房的事情,也就不会生气,只要不生气,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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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送饭经验告诉顾西楼,靳无言口味清淡,不爱荤腥,那么猪肉就一定要将肥油逼出,最好全都渗进米中,靠稻米的清香缓和肉的油腻,顾西楼用切人肉的方法,切着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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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食材准备就绪,起锅烧水,上笼屉,顾西楼俯身弯腰往灶中吐了一团火球,正准备拿起柴,填入灶中,可当他的指尖划过木材时,他想起了靳无言,这里的每根柴都曾,经过靳无言的手心,它们经过靳无言的雕刻修饰,变成顺从的模样,顾西楼想起了靳无言在山上,为他束发,教他识礼,他想起自己喊他小师父,他觉得自己仿佛也是一根柴,被雕刻成靳无言喜欢的模样,顾西楼甩甩脑袋,拉回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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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灶里逐渐消失的火球,又看了看手中的柴,犹豫了几番,还是没把柴放进灶里,他怎么忍心毁坏沾染了靳无言气息的东西,于是顾西楼又吐了一团火球,他决定要用自己的能力,为靳无言做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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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火球是顾西楼的天性,并不需要使多大劲,难的是控制火球的方位,吐了几次下来,顾西楼憋的面红耳赤,还有几缕青烟顺着鼻孔耳朵冒了出来,他赶紧捂住嘴巴,真怕一个不小心将屋子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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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终于是做好了,顾西楼叉着腰看着盘子里的粉蒸酥肉,心道人类就是矫情脆弱,连吃个饭都这么多讲究,怪不得寿命也就是个几十年,他小心翼翼的将饭菜放在托盘中,端着,往靳无言寝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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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无言在兴圣宫中,从来都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他不招惹别人,别人也懒得搭理他,他一个人无拘无束生活了这么多年,就偏偏跑来个顾西楼与他纠缠不休,他活的好也罢,不好也罢关他顾西楼什么事,这家伙胆大妄为,孰不可忍,靳无言握了握手中的锦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