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TXT全集下载_21(1 / 2)

心中断角受到了感应,忽然剧烈一撞,湛离一窒,拧起眉头捂住了心口:“子祟!”

他回过神,“哦”了一声,后知后觉硬生生地把煞气给憋了回去:“……忍不住。”

说着,又要扎自己的手,被湛离一把抓住,目光坚决:“不许再这么干了。”

子祟却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领情”,一把抽回手,咧嘴一笑透出凌冽冰霜:“杀欲不发泄掉是很难受的,哦,我忘了上神高高在上,又如何会明白区区煞童的感受?”

他确实是不明白,他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人,不算心存恶意,只是杀为本能,但……

他在尝试,他在努力去了解,去设身处地。

于是忽然伸出了手,坚定且一本正经:“捅我。”

子祟看见那只手骨节分明葱白如玉,掌心里的纹路干干净净,甚至连个茧子也没有。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一种异样的感情从心里一点点蔓延而上,让他浑身不适,连呼吸都难受。

——他的掌心,划满了伤痕,布满了旧茧,以至于连掌心的纹路都被掩盖得看不见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一味难受。

当湛离又把手往前一递,疑问着唤了一句“子祟”的时候,这种难以言喻的难受终于糅合成了更为深刻的恨意,用力一推随即往后一躲:“滚!”

湛离冷不防被他一把推倒,因着身上有伤,忍不住“嘶”了一声,半天起不了身。

“上神不愧是上神,这一幅牺牲自己拯救天下苍生的模样真是……恶心!”

湛离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才爬起身来,单薄的白衫隐隐透出血渍,捂着伤口连连嘶了几声,眼底有压抑的怒火正在酝酿风浪:“子祟!我不是你,但我在尝试理解你,我也不是破虚,不是你把我推开了我也会锲而不舍地再凑上来的!”

子祟冷笑了一声:“我求你凑上来了吗?”

“你……!”

“少摆这幅高高在上施舍众生的样子给我看!我八百年前就看够了!我不需要你理解,也没求过你来懂我,滚!”

“子祟!”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那双隐隐透出血色的瞳孔宛若古井无波,冷淡而平静:“我知道我喝了神仙醉。”

湛离的怒火突然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负罪感,想起那句“提防子祟”和“提防地府”,即便这杯神仙醉不是他灌下去的,也让他平白生出某种深刻的疚愧,以至于连语气都软了下去:“子祟……”

子祟瞬息出手,一把揪住衣领把他抵在了墙上,丝毫不顾及他的遍体鳞伤,咧嘴就是一笑,一如既往地亮出了那颗虎牙:“禅灵子背着我和你说了什么?嗯?告诉你提防我,还是索性杀了我?”

他牵动了伤口,疼的脸都扭曲成了一团,血从伤口洇透出来,一时说不出话。

“上神,我们的相遇,重逢,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是一个别人设下的局,我想你,想了整整八百年,想到几乎癫狂,既然那个人可以影响你的记忆,甚至封住你的思想,那么,我这八百年的日思夜想,是不是也是假的?”

他这八百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这张脸,沉溺于他的温柔,又恨他干净得一尘不染,在那样矛盾而偏执的幻想里,逐渐疯魔。

结果,现在却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

那他算什么?一颗棋子?

“我不知道,子祟。我和你一样,我也想知道算计我们两个人的幕后黑手是谁,但……就算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是真的。”

“子祟,我是真的。”

他也不知道这颗心是不是被什么人牵着走,自己又是否身处迷局之中,被人当成木偶操纵,他只知道,他这个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子祟却冷笑一声,忽然松开了把他抵在墙上的手,掌心有煞气的火焰刹那间蹿高,导致湛离心脏一窒,立刻疼到顺着墙蜷成一团,冷汗涔涔而下,顺着血渍汗湿衣襟。

“对,你是真的。”

“不管是谁算计了我们,目的都是奔着劫数去的,既然如此,不渡这个劫就好了。”

“那……你现在就去死吧,湛离,死!”

湛离现在废人一个,心中断角乱窜,几乎要破体而出,煞气更是在皮肤下游走,形成了一张诡异的图腾,眼见着煞气向自己门面袭来,身体却因为剧痛而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心口那张符箓终于逐渐发烫,化成了灰烬,红光一闪,猛地将子祟震退三步,红光在他身边形成了一道弥漫着血腥味的结界,暂时隔绝了煞气,心中断角也终于温和下来,他缓过气,煞白着脸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失望和懊悔:“果然……没有早点杀你,是个错误。”

他不该一时心软放过他。

他总是记不住,这厮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煞童,他总是妄想,煞童也可以克制住杀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呵。

他这天真,也是该治一治了。

子祟咧嘴直笑:“是吗?那你来杀了我啊!”

说罢,双瞳红得滴血,透着三分妖冶,又不死心地一击煞气打在结界上,却被禅灵子留下的净血瞬息灼成了烟雾。

——这张符箓叫价一千两,还真不算是坐地起价。

☆、不渡劫了

杀欲作祟,他几乎癫狂,连连几个骷髅状的煞气炸在结界上,却依然撼动不了这结界分毫。

恨意又铺天盖地地涌上来,诚如他所言,无论有什么事是假的,只有他是真的。干干净净是真的,温柔良善是真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真的,他这颗恨了他八百年,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他的死状的心,也千真万确。

湛离坐在结界里,发丝有些凌乱,冷笑着哼了一声,似在自嘲,又似乎是在嘲笑他:“要是我八百年前见死不救袖手旁观,便省了现在的这许多麻烦,也免得你恨我恨得入骨,杀你?你配吗?”

“是吗,你不屑于杀我,那就死在我手里好了,免得我区区一个煞童,死也脏了上神的手!”

眼见着他又要召血海,煞气突然大作,好雨楼的建筑承受不住,甚至隐隐发出了“吱吱”声,湛离却只是轻笑一声,挑眉间甚至有些厌恶,满是平淡和不屑:“起弑神之心,是会被召回鬼门的吧?”

话落,果见空间被压缩扭曲,紧贴着子祟身侧,鬼门突然大开,他下意识想躲,锁魂链却已经先一步缠上了他的脖子,一把把他拽回了鬼门之中,在逐渐缩小消失的鬼门里,只遥遥传来了醴女含糊不清的责骂和子祟那声清晰的厉喝——

“我要杀了你!”

他从来没改。

他真的一直想杀他。

煞气消弭,结界也就消失了,然而禅灵子只给他留了一张符,结界一旦消失,心中暗藏的断角就让他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凌迟般疼痛。

但……

子祟一旦找到机会从地府回来,定不会放过他,留在人口密集的锦官城,显然并非上策。

他扯开衣领一看,一直贴在心口处的符箓果然已经化为了灰烬,只好咬了咬牙,白着脸坚持着站起身,也不顾好雨楼的侍从如何关切,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跌跌撞撞地往蓬莱方向走。

他得走,走得远远的才好。

他得回蓬莱恢复神力。

他得……

杀了子祟。

醴女在地府负责分管叫唤地狱。叫唤地狱的主要刑罚就是下油锅,因此满到处都是不灭的地狱之火,酷热难当,更使人心生焦灼,偏偏子祟又生了弑神之心,还得让她抽空去把他抓回来。

因此,鬼门一关,她就迫不及待地一甩手把人丢到了角落里,撞翻了一口沸腾的大油锅,子祟就地一滚堪堪躲过,险些被烫伤。

“你是上赶着找死吗?非要跟那个小准神掺和在一起是不是?以身饲花都疼不死你这颗杀心?”

子祟没说话,只是抬首间红眸如血,杀欲狰狞,突然间煞气大作,铺天盖地袭去,瞬间将正在尖叫受苦的亡者,以及一应刑罚用具给炸成了齑粉。

醴女大惊,原本就烦闷不耐的心情更加暴怒,一挥手就用锁魂链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厉声骂道:“你要发疯回你的等活地狱去发,在我的地盘上闹什么事?”

子祟煞气发泄完了,眸子里的血色逐渐淡去,也不挣扎,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仰望着那一方沉重而昏暗的天空。

这种安静和沉默,让醴女微微皱起了眉头来,有些疑惑:“子祟?你又在发什么疯?”

“八百年前,三界大战,七十二煞君全部叛变,为什么?地府煞童成千上百,被带去人间参与战乱的却只有我一个,为什么?煞君们全部折损,却只有我一个才两百岁的小煞童平安回到了地府,为什么?几天前开鬼门引我去人间和湛离重逢,又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也不顾锁在身上的链条,坐起身来看了完全没有回过神来的醴女一眼,咧嘴冷笑了一声:“果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醴女不傻,顺手把锁链收了回来,只要顺着他的话想一下,心下就随着深想而越来越阴寒,恐怖。

她也就比子祟大了几十岁,八百年前的事她也是有印象的,但……

确实。

被带去人间参加动乱的只有他一个,而且,莫名其妙的,最后回来的也只有他一个,为什么是他呢?

更让她觉得心惊肉跳的,是这八百年来,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提出过疑问!

子祟见她凝重的神色,又是一笑:“看来这个人,下的棋局不小啊,棋子……可不止我跟湛离两个。”

几乎仙庭与地府,所有神和所有的鬼,都被蒙在鼓里,莫名其妙地成了其中一颗棋。

“到底怎么回事?”

“你细想不就明白了吗?我们所有人都被耍了。”

“可……怎么会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呢?”仿佛是被一提起,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似的,子祟没提她就从来没想过,却也不可能整个地府都对此一无所知啊?

他眯了眯眼,习惯了不怀好意的笑脸和那颗白森森的小虎牙,这张脸乍一严肃起来,竟怎么都透着一股违和感:“我们地府没有人怀疑,多半是因为知道当年我也参战的人不多,剩下一小部分知道的却不怀疑,也能用杀欲蒙心来解释,我也不是没怀疑过这事是地府在筹谋,但……仙庭的人也没有任何怀疑,这事就说不过去了。”

湛离是因为脑袋里插了根针,或许影响了他的记忆甚至思想,但……

这个下棋的人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给仙庭每个人都插上一根针,那么……

“你的意思是……”醴女神色一紧,忍不住压低了声,“这是仙庭的阴谋?那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也不一定是仙庭下的手,但无论如何,既然目的是安排我和湛离相识又重逢,那就多半是为了我们俩的渡劫,既然如此……不渡这个劫,他的算谋就不可能会成功。”

“子祟!”

有干燥的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地狱的风让这些被炸成了碎尸齑粉的亡者又重新聚形复活,地狱之火没有熄灭,只是刑具无法复原。

子祟见状便扬了扬手,转身又打开了鬼门:“和判官老儿说一声,给你买新的,东西算在我的等活地狱头上,还有,帮我查一查一离体就会消失的针,看看到底是仙庭的东西还是我们地府的东西。”

“你去哪!”

他脚步一顿,在万鬼齐出的阴森鬼门前转过身来,咧嘴一笑:“这一次,我一定在地府察觉到我的弑神之心之前,就杀了他。”

说罢,便拂袖大步流星跨进了鬼门,醴女再喊已经来不及。

这厮,真心要弑神!

湛离也算是足够了解这个人,预料到了子祟彻骨的杀心,但他现在神力尽失,无力反击,光是心口里取不出来的这一截断角,都能折磨死他了,只好坚持着一步三挪往城外走。

他不能留在锦官城,得赶快走,子祟很快就会追过来,留在城里只会无端牵连民众,至于他自己……

以现在连个废人都算不上的他来说,躲是肯定躲不过他,只能看禅灵子和子祟,哪一个先找到他了。

只是……

他被穷奇咬了那么大一口,收服各种凶兽期间又受了大大小小那么多伤,再加上嵌在心脏里的断角,实在是虚弱得连个凡人都比不上,支撑着跌跌撞撞走出一段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就已经是一身狼狈头晕目眩了,剧痛使得他心跳呼吸都像折磨,又坚持着再往前迈了一步,实在是撑不住这双格外沉重的眼皮,往前一栽。

失去意识前,只见前方有个蓝色的人影,逐渐靠近,虽然他神思弥散,视线模糊,看不真切,但不妨碍他认出来,那身蓝衣——是信庭!

奈何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因为伤势过重而昏死过去。

符箓毕竟是用禅灵子的净血写就的,一触发其中暗藏的另一层结界,他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可恨他前脚刚到招摇山,还没来得及找到狌狌呢,又急急忙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忍着宿醉后的头疼欲裂,又折返回来。

他到底是比子祟早到一步,赶到好雨楼问了应时雨,却得知湛离是一个人走的,而且看样子,房间里还乱得像是大打了一架,另一个人也不见了。

当下心道不好,连忙顺着断角上那仅存的一丁点煞气追了出去,还没追出多远,却发现……

气息消失了,中止在某处,不是逐渐消弭,而是,很突兀的,凭空被人截断了。

也就是说,神力尽失的湛离被什么人劫走了!

禅灵子眯了眯眼,想了想,又迅速一个闪身赶回了锦官城,子祟也失踪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起了弑神之心,被强行带回地府去了,那么,他一回来,就会出现在好雨楼的那间客房里!

结果等他一口气没来得及喘,又赶回好雨楼的途中,就见子祟正迎面要往外追,见了他却权当没看见,擦肩就要疾行而去,没多想,那瞬间伸手一按,企图拉住子祟。

gu903();子祟却顿时煞气大作,厉喝了一句“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