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我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觉得这很正常,你不用看不起自己,也别有压力。”赵琛耸耸肩,宽慰他,“每个人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什么问题?”沈听眠反问他,问完以后又沉默了会儿,又问,“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赵琛体会不到如此微妙的异样,仍然点点头,继续说:“对,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这样,也会想死。”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只是我们没你勇敢,做不到你那样。”
沈听眠好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在美丽的赞扬里笑的古怪,好像被上了发条的微笑木偶人。
他有点想要放弃。就这样最好不过了,停下来吧,让他这样想又会怎么样?
赵琛还在继续他的安慰:“你要知道,我们都很爱你,都愿意陪着你,你会活下去的。”
沈听眠慢慢收住笑容,在歇斯底里的世界里克制着自己露出平淡的表情,却难免神经质地开始手抖,忽然变得刻薄起来:“因为爱?因为你们给我的爱?”
赵琛听出他语气中的冲撞,虽然不解,但仍在耐心回答他的好朋友:“对。”
沈听眠问:“你是不是要我加油?让我坚持?”
赵琛理所当然地说:“我是你的朋友,当然会要你加油。”
沈听眠:“所以这又变成我的事了,你只要在旁边喊加油就可以了,是吗?”
赵琛皱了下眉:“你……”
沈听眠打断了他,在病态的高潮里微笑:“你给我的爱是这样的,我理解的有错吗?”
赵琛沉默着,再度开了口:“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到。”
沈听眠:“那好,你上课的时候我犯病了,我要你立马去医院找我,你会来吗?”
赵琛:“……”
沈听眠:“你高考那天我又打算跳楼了,你去不去拦我?”
赵琛叹了口气:“沈听眠,你见不得别人关心你,是不是?”
沈听眠不再说话。
再张嘴,他平缓了很多,眼眸阴晦:“你要给自己留余地,就不要把话说这么死。这样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用瞻前顾后,咱俩都省去了不少麻烦。”
赵琛不明白:“什么麻烦?我帮助你,也算是麻烦吗?”
这完全不是讽刺,沈听眠足够了解赵琛,他总是好心帮倒忙。
但沈听眠的胸口还是起伏了一下,他带着惶然的冲动仓促开了口,在莫须有的立场开始质问:“你说随时都可以找你,但你明明做不到!那我想起这句话,我对你有期待了,我还得想着会不会打扰你——?”
又变成这样了。
沈听眠知道,又这样了。
他不想埋怨赵琛,他对他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期待,自然不存在失望。换做过去,沈听眠会平静地告诉赵琛,会的,你说的我都会做的,谢谢。但是怎么了,他现在为什么又做不到了?还是说过去他就经历过失望又重燃希望的过程,太多次太多次,但是他依然学不会吸取教训。
原来是这样啊,是这样,偏激的从来不是李牧泽,是他自己。而李牧泽恰巧是因为太过于了解他,才会反复告诫他不要去做这些事情。
大概是和李牧泽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被洗涤了,过去存留的克制和无望都被李牧泽翻译成了新的语言,再次输入到他的身体里,那份天真又被李牧泽修饰完整,让他变得不再那么理性了,又变回之前那样矫情、斤斤计较,敏感到浮夸的模样。
而现在李牧泽不在他身边,原本的那个世界又回来了。
世界没有变,是他变了,他该去埋怨谁?谁也不应该被他埋怨,是他自讨苦吃,傻白甜从来不值得被任何人同情。
赵琛同样不想和他争执,最终只是说:“算了,你好好活着就行,就像我跟你说的,遇事儿多想想家人。”
沈听眠觉得自己阴阳怪气,但他依然在自我厌恶中变得越来越刻薄:“哦,是啊,我一点也不想着家人,我就是个自私的人。”
赵琛插着兜,已经走开了,听到这话,又扭头看了沈听眠一眼,他是个情绪从未大起大落的人,所以此时折过身来,也面色如常。
“你一定得这么敏感吗?”
赵琛拧着眉毛,艰辛地说:“和你相处太累了!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了解抑郁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牧泽那么懂你,你要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吗,一辈子都不和别人接触,你能吗?”
他耸耸肩,也露出了点疲惫的意思。
赵琛没再多说了,他摇摇头:“你太敏感了,我说什么你总要想来想去,有些迁就我没有说出来,不代表没有。”
他叹了口气,想要再说什么,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背过身去。
他如此冷静,而沈听眠知道自己不冷静。
赵琛的每个字对他来说都是自我谴责的利器,对方走了以后,沈听眠问自己:
赵琛对自己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那为什么以前没有对他坦白,为什么以前对他的友情就是克制的,划定在了既定领域内,不期待也不失望。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又开始因为一点点好开始抱有过剩的妄想了?赵琛根本不能达到他苛刻的要求,是他不长记性,明明看过天气预报,却不带伞,在暴雨中身心发冷地埋怨老天爷——完全没有这个道理。
他还问自己:
他活着这件事对赵琛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敏感只能作为缺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吗?
以后还会有朋友吗?还要交心吗?有没有意义?
是不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一辈子都要反反复复,健康的感觉永远只能是短暂的吗?
这种咬文嚼字带来的感觉让沈听眠觉得自己非常滑稽可笑,他再次体会着敏感多疑的自己,恶心的自己,他想起李牧泽,李牧泽,可怜的李牧泽,他爱的李牧泽,永远都要面对一个这样的自己,还要来爱自己——
李牧泽找到他的时候,发现沈听眠有些狰狞。
尽管沈听眠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了毫无情绪的眼睛,李牧泽也可以读懂沈听眠的狰狞,他的身体是紧绷着的,那种不易察觉的戒备状态刺痛了李牧泽的眼睛。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沈听眠失望了,知道他的热情被浇灭了,再一次缩回了保护壳里。他之前有料想到这样的结局,极端地用偏激的方法保护着他。就在刚刚,他们说服了彼此,选择向世界试探性地迈出一脚,现在,他们要共同承担败者的落寞。
不知为什么,李牧泽笑了笑,他慢慢转动着眼珠,深深吸了口气,天地酸软在他的眼睛里。
沈听眠抬起头来,同样看到李牧泽,他瞬间放松了些,又变回那个过去李牧泽熟悉的样子,安然平淡。
他们谁都明白,但谁都没有说破。
李牧泽手里握着两杯奶茶,步伐一顿一顿的,看看沈听眠,又看看天空,最终还是看向了沈听眠,声音有些沙哑:“吃点什么?”
沈听眠看着李牧泽,是啊,李牧泽。
都没有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母亲的容忍,李牧泽哭泣的眼睛,他身上去不掉的伤疤,现在全都没有了。居然这么容易就消失了,在赵琛的几句话里全部死亡。
沈听眠点点头,不知在认可什么,他接过来李牧泽手里的奶茶:“都行。”
他可以不迁怒于李牧泽,至少现在他可以控制住,他不会再因为外物和自己的缺憾去凶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在发病中伤害他。他可以自己消化痛苦——这确确实实是变好了,但这个事实让他在此时感到不那么快乐。
“嗯。”李牧泽答应着,和他往前走,两个人的对话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他们一同陷入了新的茫然里,边走边各怀心事。
这么,这么痛苦呢,活到五十岁就够了吧,已经够多了,以前只想活到十七岁的,但是沈听眠下意识看了看李牧泽,又想,四十岁、五十岁,要不还是六十岁吧。人怎么会有来生,不死,就还能和李牧泽在一块儿呆上四五十年。
沈听眠觉得他需要跟李牧泽道歉:“对不起。”
李牧泽从思绪中拉回神来,不那么明媚地看着他。
“你因为我变得神经质,变得敏感,我却觉得你小题大做。”
“你是对的,牧泽。”沈听眠眼神涣散,没力气地说,“你实在是太对了。”
李牧泽沉默着,拉了沈听眠一下,和他坐到了教学楼后面空无一人的小道边。
沈听眠似乎觉得安全了,情绪一泄如注,让他毫无由来地说:“我不可能对朋友真诚了。”
他说着,要辩解几句:“这样对谁都好……”
“我知道,”李牧泽不用他解释,他说出了和赵琛同样的话,他知道,“我知道的,眠眠。”
沈听眠却在他的保证中渐渐放松下来。
李牧泽的气息拢了过来,沈听眠在这片天地里呼吸顺畅。
这种酸软感让他的眼泪克制不住地掉。
“我没法和人好好说话了,我没办法,我也不想反应这么过激,我也不想当敏感矫情的怪物。”
李牧泽下意识说:“不是,你不要怪自己——”
沈听眠打断了他,他把手举起来,像是在投降:“别安慰我,牧泽,不要总是安慰我,你对自己好一点。”
他们再次陷入了荒唐的沉默里。
只是这一次,李牧泽没有哭,他慢慢地叹了口气,看向天空,温柔地笑了。
他在冷风中问沈听眠:
“眠眠,你知道你休学的意义是什么吗?”
“不是你能吃饭,能走路,能正常和人交流,可以自己做一些事情,就算病好了,别人不了解抑郁症,可以这么认为,但你自己不要这么想。”
“休学的意义是让你在安全的地方调整,这个地方只该有爱和理解,等你好了之后,你才能应付外面的世界。”
“如果你只是敏感,情绪也不会这么大起大落,病人的敏感和普通人的敏感是不一样的。”
“这不是反应过激,是你的病还没有好。”
沈听眠没有力气了,他对李牧泽的理解感到痛苦:“我们是疯子。”
李牧泽轻声回答:“是,疯子就疯子。”
沈听眠不愿听到他这样承认,李牧泽怎么会是疯子?他这么好,他本来应该——
他之前还说过会爱他一辈子,还自私地要求他也爱他一辈子。
现在,仅仅一点小波折,就让他再度陷入泥沼里,他记得自己跟李牧泽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天荒地老,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又是反复的一个过程!
他看见李牧泽身上压着的担子,而他自私地占据了大多重量。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好呢?什么时候才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崩溃呢?他们没有路可以走了,他永远都是这个倒霉样子,快乐和幸福都是转眼就过的,他再也不想相信了。
沈听眠在自责和痛苦中无所适从,他不想用眼泪淹没李牧泽,他不要他总是在缺氧的氛围里爱他,于是他抱着头,语无伦次:
“你……你太倒霉了,你真的很倒霉,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李牧泽停顿了一会,他无法不陪着沈听眠哭,眼睛是湿的,尤嫌不够真诚,他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在沈听眠额头上轻轻一点。
沈听眠露出来同样湿了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花。
已经是冬天了,还有这样好看的花。
这次破涕为笑的是沈听眠,他伸出冻僵的手指,让那朵小花睡在他寒冷的手心。
李牧泽和沈听眠对视着,彼此笑红了眼睛。
沈听眠的绝望总是能被李牧泽的眼睛翻译成温柔的语言,他听得懂:想放弃也是没关系的,怎么想都没有关系。
但是不能只走到这里,沈听眠知道,不能这样的。他要给他爱情,要他幸福,等他康复后,用健康的身心照顾他的余生。那样的自己值得期待,不论是几年,还是几十年,能让李牧泽倚靠的自己,都是值得期待的。
活着实在是太棒了,这么好的李牧泽,天上地下都不会有,只有人间有。
第45章17
沈听眠咬着吸嘴,有一下没一下嘬着冷冷的奶茶。
李牧泽让他把脑袋抬起来,用卫生纸把脸上的泪水抹净了,他乖巧闭着眼睛,感受到手里一空,李牧泽把奶茶拿过来蹙着眉吸干净了,嘴上不忘骂骂咧咧,不知在生什么气:“凉透了还喝。”
他站起来,丢到垃圾桶里,伸出手给沈听眠:“走了,吃东西去。”
沈听眠的手还算温热,而李牧泽的手很凉。他把李牧泽的手揣在兜里,和他十指相扣:“吃什么?”
“这个点儿了,”李牧泽对学校周边的小吃门清得很,他琢磨着说,“芝麻饼,吃吗?”
“行啊。”沈听眠很快答应下来,尾音是软的,他把头压低了些。
李牧泽看见了,在沈听眠温暖的衣服兜里去捏他的小手指:“笑什么?”
沈听眠没有回答,李牧泽带着力气把他拉过来些,偏偏要探个究竟,沈听眠也不躲了,抬起脸来,面颊发红,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他这样搞得李牧泽有点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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