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不满在陛下面前,她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
事情发生在某个早晨。秦王上朝去了,卫敛还在榻上安寝。按照惯例,等时辰差不多了,宫女便可捧着衣裳进入室内,唤卫敛起身。
这项活一般是由珠翠、珠月包揽。珠月不乐意伺候卫敛,是以除了上回珠月作妖,一直都是珠翠负责这项事宜。今却不同,珠翠临时被大总管叫去帮忙,来的便是珠月。
四下无人,珠月对卫敛态度便不如之前恭敬,却也知道规矩,低头侍立着,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卫敛只当没看见她脸上的嫉恨,慵慵坐起身,墨发散落在肩头,半垂的双目中是化不开的倦懒。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拢了拢垂在额前的发丝,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只银镯。镯子滑下时,手腕显出一圈红痕,似是被人按在床上勒出来的。
珠月看得心中酸水直冒,大骂真是只狐狸精。
卫敛突然抬头看她,神情一顿:是你。
珠月身体猛地一个激灵,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袖口,以掩盖内心的不安。
难道还是,还是要被问起吗?
珠月在脑海中慌乱地思索着应对之策,面前的青年却徐徐展开一丝笑意:谢谢你啊,我记得你,上回是你带我出去看风景。
瞧这语气,似乎没有问罪的意思。
珠月一愣:啊?
她目光匆忙间又落到卫敛的手腕上。卫敛似有所感,忙用袖子掩住那些暧昧的痕迹,面上泛起一阵薄红。
珠月心里更不是滋味。
若公子没有其他吩咐,婢子就告退了。珠月低头一礼,转身就想走。
且慢。卫敛从身后叫住她。
珠月身形一顿,转回身子:公子还有何吩咐?
卫敛抬眸:我想请你帮个忙。
看着喜不自胜离去的珠月,卫敛面上温和的笑渐渐转淡。他低眸注视手腕上被自己勒出来的红痕,显出一抹令人心惊的薄凉。
他给过珠月机会。若是珠月头脑足够清醒,或是没那么贪婪,她能够躲过一劫。至少是躲过这一劫。
可她心甘情愿地跳进他为她设好的陷阱,迫不及待地自寻死路。
算计人心是卫敛最擅长的本事,摧毁一个人轻而易举,方法百种千样。
他何须亲自动手,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可杀人诛心。
西阁。
珠翠诧异地看着珠月把压箱底的所有衣裳都翻出来,一件件在身上比划,兴高采烈的。
诶,快帮我看看这一件桃红色的好不好看?
遇上什么好事情了,高兴成这样?珠翠问。
珠月眄她一眼,神色有些倨傲,让珠翠看得很不舒服。
同为婢子,谁又比谁高贵,她凭什么瞧不起人呢?
珠月心中得意,也不在乎珠翠的想法。反正过了今晚,她得了陛下的宠爱,明天就和珠翠不是一路人了。
思及此,珠月耳根子一热,面上浮现出少女的娇羞,还有一丝隐秘的激动。
原本卫敛让她留下来帮个忙,珠月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听完卫敛的请求,珠月满脑子里只有: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儿。
卫敛起先只是问她年方几何、家中可有父母、在养心殿伺候多久了,都是些寻常话题。珠月一一应了,心中有些不耐烦。
卫敛却突然话锋一转,问:你对陛下可有意?
珠月应答习惯了,正要本能地一点头,猛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婢子不敢。
好家伙,竟然是在套她的话。
卫敛瞧她半晌,才道:你不必害怕。我看得出来。陛下英明神武,谁见了不为之倾心呢?
珠月不敢答话,不知卫敛是不是在敲山震虎的警告。
卫敛又道:你愿不愿为陛下侍寝?
珠月懵了。
侍,侍什么?
卫敛见她怔愣,面上忽然浮现些许赧然。他低声道:这事说来难以启齿。陛下爱重我,夜夜与我寻欢,此等荣宠着实令我受宠若惊,却也担当不起。
他语气更轻,我近来身子吃不消,可也不忍陛下为我煎熬。陛下曾提过你贴心,这养心殿中也唯有你容色出众。你能不能代为侍寝,今夜服侍陛下?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夜夜承宠,身子骨受不住,又不忍心陛下禁欲,你就帮忙代劳吧。
古往今来常有这样的事。君王要幸哪个妃子,若是那妃子恰好来了葵水,又或是身子不适,就会将身边的宫女送出去服侍君王。
总之不能让君王败兴。
珠月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神色怔忡,不敢置信:公子,这
卫敛似失望:你不愿么?那我也不强求
不!婢子愿为公子分忧!珠月连忙道,公子陛下陛下他真的提过我贴心吗?
原来陛下是记得她的吗!
卫敛含笑:自然是真的。陛下说过,每日伺候他更衣的宫女乖觉可人,有几分姿色。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选了你。
假的。秦王根本不记得珠月这个人。倒是有一回秦王盛赞卫敛姿容倾世,见了他就觉世上再无美人,卫敛玩笑道每日为您更衣的难道不是美人?,秦王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珠月的脸。
然而真真假假不重要,珠月信了便好。人总是愿意相信对自己好的假消息,而去忽略那些坏消息的真实。
珠月离开时笑容满面,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殊不知梧桐木不是谁都可以栖息的。做不成凤凰,反倒要玩火自焚。
她当然也可以平安无事躲过这一劫只要她拒绝。
可她舍得拒绝吗?
她舍不得。
是夜。
姬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卫敛并未侍立一旁。他们终归不是真正的如胶似漆,在外人面前演个几回也便罢了,没必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彼时卫敛正在汤泉宫沐浴。烟雾缭绕下眉目清丽,水面浮光掠影。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没有秦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倚在瓷白玉壁上,以水浇身,难得惬意。
养心殿。
姬越批完奏折,回到寝殿,就见重重床帘之下,人影摇曳。
心里原本空着的一块,突然就被填满。
这些时日,他也已经习惯身边有个卫敛。与卫敛一起时不觉得有什么,卫敛不在时,却觉得少了什么。
姬越上前,一把掀开帘子,入目的却不是白衣慵倚在床头看书的青年,而是一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宫女。
姬越眼眸霎时阴沉几分。
他甚至没有问你是何人,直接命令一句:拖出去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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