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啦。”谢衍的关注点移到了瞿平生身上。
瞿平生今天穿得十分休闲,短袖配一条深色的五分裤,腿毛居然比瞿铮远的还旺盛。
“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吧?”
谢衍叠着衣服,点点头,不冷不热地回答:“挺好的。”
瞿平生又问:“小远平日里有没有为难过你?”
平日里是没有,就是老在梦里欺负他。
谢衍没说什么,摇了摇头。
趁着谢衍收拾行李的功夫,瞿平生下楼敲响了卧室门。
瞿铮远昨晚去上了表演课,磨蹭到十一点才到家,困得要死,还以为是谢衍,埋进被窝将自己裹成一个茧子就当没听见。
瞿平生索性一把将门推开:“赶紧洗洗脸,起来吃早饭了,这都几点了,还睡。”
瞿铮远仰头,看见亲爹的脸,又一头栽回去:“我昨晚凌晨才睡的。”声音隔着被子,滤掉了磁性,听起来闷闷沉沉的。
“干嘛去了,凌晨才睡?”瞿平生缓缓走过去,扯开被子的一角,看清儿子的脸,素颜加连续熬夜,下眼睑泛着淡淡的青色。
“我这么难得过来一次,就不能起来陪我吃顿饭?”
“这话说的,那你就不能天天过来?”
瞿平生笑了笑,一掌拍在被子上:“我天天过来还不得被你气死。”
瞿铮远揪住被角往脑门上一盖,隔着被子说:“那咱两井水不犯河水,我别看我,我也不气你,你要吃你先吃去吧,我真的困,下午还要上课,不补觉我没精力。”
“上什么课?”瞿平生问。
“表演课啊,”瞿铮远的半张脸从被窝钻出来,“我跟CG传媒签约了,就前不久的事情。”
瞿平生挺意外,十指交叠地搓了搓:“了解过对方公司吗?”
“早查过了,虽然规模不大,但挺正规的,我还查到星河影业的大股东给他们定向投资了两亿多,肯定是签了对赌,他们接下来几年一定是疯狂吸金,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签我了。”
瞿平生做的虽然是服装产业,但对娱乐圈也有所了解,签对赌条约这种方式还是从国外传过来的,简单而言就是大企业看中小企业未来的发展,注入大量资金拿股份,但同时小企业也要保证未来几年内的收益,如果在约定期限内赚不到当初所定下的利润额,就要加倍偿还。
不过小企业很可能就此破产,属于高风险投资。
CG传媒背后有了庞大的资金流支撑,公司运营方面自然会比原来顺利一些,但对于公司艺人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迫于生存压力,CG必须得接通告,刚开始或许还会为了艺人的形象考虑,筛选剧本,但说到底,资本是无情的,到了一定的期限,不管好与不好,只要是钱就得捞。
这一波艺人没了可以换下一波,总有更年轻漂亮的,但资本升级的机会可不常有。
“花钱打造一个流量艺人很简单,接着就是捞钱,烂片广告和商演,你一样都逃不掉,到最后积攒的那点名气换来的不是口碑而是一堆烂摊子以及厌倦你的粉丝。”
瞿平生一句话描述了演艺圈生态,然后又用当年那种带有强烈警示性意味的口吻说道:“然后资本就可以准备准备割下一波韭菜了。”
瞿铮远支起身子,笑了:“您不应该盼着我在这里头栽一跟斗好回来帮你做生意么?”
“你好歹是我儿子。”
瞿铮远正准备感动,瞿平生又语调平静地说:“我可不想给你擦屁股。”
瞿铮远撇了撇嘴,抓起被子卷寿司:“老戏骨才需要注重名声,像我这样的新人最急需的是机会和经验,就算有黑历史那又怎样,只要专业性够强,总会有人喜欢,我只需要在意喜欢我的那一部分人就可以了。”
瞿平生和谢蔓离开后,瞿铮远又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下午去培训班上课,跟公司里的几个新人一起。
那几位跟他一样,都没怎么上过专业课,最大的21岁,最小的连高中都还没毕业,因为长相出众被公司看中,准备去参加一场新打造的综艺。
徐念之前跟他透过口风,等培训期一过,也会把他送进去节目组参加选秀,不唱歌,不跳舞,就和老戏骨搭戏。
他当时还担心自己的专业性不够,演技不如别人,上台准挨骂。
不过徐念说:“新人演得再好那都是陪衬,老演员最讨厌的是什么?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比他更出风头。你要做的就是脚踏实地地跟老戏骨学习,谦卑、进取,有独特性,不管好与不好,只要参与,就努力在观众心目中留下印象。”
金牌经纪人的一句话彻底地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
不管哪个行业,新人就是要冲在前线并且还得学会抗事,想开了,反倒轻松不少。
公司给新人规划的课程分理论类、视唱练耳、赏析类与表演类,每天结束时天都黑了,公司新人除了瞿铮远外都住在宿舍。
徐念也问过瞿铮远要不要住宿舍,这样省的每天赶来赶去,天气好倒没所谓,遇到刮风下雨的挺危险。
瞿铮远去巡视了一下住宿环境,四人一个小套间,延续了高中上下铺的传统风格,人均面积不到十平方,客厅与浴室都是公用的。
“都挺好,环境也不错,不过我就是喜欢那种风雨里飙车的感觉。”
他的果断前所未有。
明月高悬,城市犹如沉睡的雄狮,安静得很。
瞿铮远回到小区停好车,去快递柜那拿东西。
他大学舍友前不久出国旅游,给他寄了点当地特产,都是些坚果巧克力什么的。
瞿铮远不怎么爱吃甜食,但他记得谢衍挺喜欢吃糖,便端着一箱东西上二楼。
今天是周六,谢衍不住校。
房门虚掩着,他象征性地敲了一下便推开:“我这有点巧克力你……”
床上没人。
十一点多了,谢衍还没休息,书房的亮光透进卧室,估计还在悬梁刺股。
实验班的就是进取,当年他要有这孩子的半点用功也不至于连个六级都没过。
瞿铮远边感慨,边抱着一堆东西走进去,发现谢衍并没有趴在桌上写东西,而是戴着耳机靠在椅背里,两条小长腿/交叠着搭在书桌上,双手抱胸,姿势惬意。
电脑里的画面有些昏暗,但能看得出是部外国片,两个男人在小巷的角落里越靠越近。
瞿铮远也越靠越近,一手放东西,一手拍了拍谢衍的肩膀:“欸。”
“啊!”谢衍像是头受惊的豹子一样,浑身一震,悬空的双腿还没来得及从桌上撤下去,贴着椅背的身躯猛地向后仰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瞿铮远想伸手去捞都没来得及,谢衍双肩着地,撞得头晕眼花,耳机直接飞了出去,两条腿还挂在椅子上,上不来下不去的。
关键是他刚洗过澡,就穿了条不过膝的宽松小睡裤,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瞿铮远居高临下,从他那角度望过去,刚好能透过睡裤,瞥见那条印有许多化学公式的小内裤。
谢衍万分心虚,顾不得起身就开始咆哮:“瞿铮远!你怎么进来都没声音啊!”
“怎么没声音了,我刚在门口喊你,你没吱声我就只好推门进来了。”瞿铮远弯下腰,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来,“看什么呢,看这么入神?”
没等他回头看向屏幕,谢衍迅速伸手捂住他的双眼:“没什么没什么。”屁屁摔得好疼都顾不上揉。
欲盖弥彰。
越是这样就越是引人注意,瞿铮远扣住他的手指向下一拉。
谢衍加上左手,狠命捂住,同时用身子抵着,将人往书房外拱,急得面红耳赤:“我有小秘密的,你不能这样随意参观我的隐私!”
“小孩子哪有什么隐私。”瞿铮远打趣地说着,一把扣住那两截细瘦的腕骨,另一只手按住了谢衍的脑袋,狠狠向下一压。
一个是练过拳击的,一个是成天啃书的,力量悬殊。
谢衍垫着的脚跟触地,瞿铮远看清了屏幕。
电脑连着蓝牙耳机,没声,但画面冲击力爆棚,刚才在小巷里的那两个男人正在接吻,不光如此,还把衣服给脱了。
谢衍飞扑过去按下屏幕,可已经来不及了,转头,仿佛看见了一个多星期前刚看片时的自己。
脑海中就盘旋着两个字——完了。
瞿铮远瞠目结舌,一言不发。
“那个,我可以解释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谢衍一手按住笔记本,背靠着桌子,急得语无伦次。
明明是为了挣钱,也没有不同寻常的癖好,更没有对着视频打/飞机,可身体的温度就在空调底下飞速飙升,红晕从双颊蔓延到耳根,最后连胸口一片都是。
尴尬在蔓延,脑神经彻底混乱,谢衍下意识地扯谎:“我一个朋友发我的,我好奇然后就点开了……”
瞿铮远微扬下巴,“噢——”地一声,尾音拖得巨长,意味深远。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窥破这孩子的隐私,确实够刺激也够尴尬。
他的目光不受控地瞥向桌子旁边的垃圾桶,不出所料,好几团皱巴巴的纸巾。
谢衍也顺着他的目光瞥过去,心脏一紧,那是他之前擦手擦杯子用过的。
他忽然能理解当年窦娥被冤死时的心情了。
“那个不是的,我没在这边乱来!”
谢衍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匆忙捉住他的手腕,拉向电脑桌,想告诉他自己看视频是为了听对白,真的非常正经,却不料瞿铮远十分敏感地拂开了他的手掌,且作出战术性后退。
“我懂的,我都懂的。”
“不,你不懂!你听我跟你解释。”谢衍急得一头汗,重新掀开屏幕,发现视频还在继续播放,场景已经切换到了床上。
他两眼一黑,差点儿死过去。
瞿铮远将错愕、惊叹、好奇、感慨一并吞下,严格管理表情,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哥是过来人,什么世面没见过,放心吧,我都理解的,我先不打扰你了。”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谢衍将播放器缩小,寻找桌面上视频编辑器的图标,“你看,你过来看。”
瞿铮远的肌肉绷得很紧,从内而外地抗拒:“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了,我真的不好这口。”
第23章瞿铮远:什么是0?
瞿铮远离开后,谢衍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里,细长的双臂垂在两侧,和窗口的那垂着的绿萝一模一样。
由于刚才的场面过于窒息。
蔫了。
从出生到现在,他经历过许多悲惨、荒谬又尴尬的事情,但没有哪一桩能让他这么的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想一枪崩了自己。
他的血压还没完全降下去,浑身有点乏,气也有点虚,满脑子都是瞿铮远刚才那呆若木鸡的神情以及逃命般撤退的速度。
真令人震惊,投胎都未必有那么快。
谢衍当时慌乱无措,根本擒不住人,等到反应过来时,瞿铮远都已经退到卧室门口了。
谢衍只好用楼上楼下隔壁邻居都能听见的声音喊了一嗓子:“你别误会,我是在做兼职,我真的没有在你书房乱来!”
其实要不是事实如此,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出所料,回复他的,又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噢——”
谢衍趴在楼梯扶手上,半截身子探出去,视死如归地坦白:“我不是Gay!你相信我!”
瞿铮远仰头看了他一眼,抬手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然后冲谢衍比了个手枪的姿势,挤眉弄眼地说:“我都懂的。”
懂个球啊你!
谢衍双目紧闭,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哀怨地叹了口气。
他双颊和耳廓的绯红还没完全褪去,没有勇气再点开那个视频,更没心思再去弄什么翻译,只要一看见那画面,胸腔就跟塞了气球似的,不断膨胀。
一想起瞿铮远最后挤眉弄眼那一下,他就想一头撞死,脑袋乱糟糟的,耳朵嗡嗡响。
头好疼。
靠在椅背里瘫了会,他浑浑噩噩地起身接了杯凉水,三两口灌下,紧接着又去浴室冲了把脸,直到脸上的温度降下去,缺氧已久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一点平静,开始思考。
瞿铮远刚才究竟是上来干嘛的来着?
他重新回到位置上,看见桌上那显眼的快递盒,里边是两盒进口巧克力、水果干、还有一罐混装的原味坚果。
收件人是瞿铮远。
谢衍一屁股坐下,单手支着脑袋,搓了搓额角,瞥见了脚边的垃圾桶。
要不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白天他打翻过装酸奶的杯子,擦过手和奶的纸巾一并投在垃圾桶里,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竟如此显眼。
他猜想瞿铮远是想上来打游戏,但撞见了那么不可思议的一幕,再发散性地那么一联想,只好退了回去,急得东西都忘了拿。
谢衍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令他意外的是,对话框上正显示“正在输入……”
他的心脏骤然一紧,屏息凝神地等待。
等了一会,“正在输入”又变回了备注。
酝酿什么呢?这么难以启齿?
谢衍没再等待,指腹轻点屏幕:你的东西忘拿了。
瞿铮远秒回:哦,那个给你吃的。
谢衍:你上来就打算给我送吃的?
瞿铮远:嗯,朋友国外旅游带回来的,我怕吃多了长胖,你替我多吃点。
谢衍:你怕胖我就不怕啊?
瞿铮远:小孩子还在长身体,胖点就胖点了有什么关系。
谢衍: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过了得有五分钟,瞿铮远都没有回复,谢衍重新点开电脑,酝酿好情绪,打算把剩下的半段看完,却又收到一条信息。
瞿铮远:哦,那你多补补吧,坚果对身体好的。
“………………”谢衍面红耳赤地扔下手机,双手握拳,作切腹自尽状往自己腹部捅了好几下。
楼下,卧室的灯亮着,虎子慵懒地蜷缩在被子上,换成平常,瞿铮远会嫌它拉完屎不擦屁屁一脚给蹬下去,今天没有,因为他正忙着和江呈探讨人生哲学。
瞿铮远:你见过活的Gay吗?
江呈:见过啊,国外不是好多艺人都出柜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