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公司还有点意思。
瞿铮远神情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卧室门又被推开了一道手掌宽的缝。
“一起吃饭吗?”谢衍在门口小声问。
“不吃。”瞿铮远正在想事情,回绝得十分果断,眉宇间尽是不耐烦。
谢衍“哦”了一声,悄悄退出去。
爱吃不吃,不吃最好。
他在冰箱里找到很多新鲜蔬菜和肉卷,平常在家大多都是谢蔓做菜,他不太会炒菜,随便洗洗弄弄当火锅煮了。
一个人吃火锅难免有些寂寞,不过既然瞿铮远不领情,他也无所谓。
锅子架好,猪骨入锅,他洗菜切菜调酱料。
不多会功夫,整个餐厅甚至客厅和卧室都弥漫着肉香。
大夏天吃火锅,这奢靡日子以前可不敢想。
虎子闻见味儿了,蹦到椅子上伸长脖子,小眼睛滴溜溜地往桌上瞧,很显然,它之前被瞿铮远打过,不敢上桌。
谢衍将肉卷放进锅里涮了几秒,再喂给它吃。
“好吃吗?”
“喵~~”
“还想吃吗?”
“喵~~~~”
猫咪真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物种了。
谢衍嘴角与眉眼都弯出弧度,又夹了只鲜虾,吹吹凉,捧在掌心喂过去,虎子吃得那叫一个欢。
瞿铮远倚在门框上盯了好一会,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像在看白痴:“你跟猫说话啊?”
谢衍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羞耻:“干嘛,不行啊,我会猫语言。”
“我只知道C语言。”瞿铮远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洗手、抽筷、入座。
谢衍抬眸望着他,有些意外:“你刚不是说你不吃吗?”
“我改主意了不行吗?”瞿铮远随手夹起一块花椰菜吹了吹。
“欸,那个菜——”谢衍伸出尔康手。
“干嘛?”瞿铮远皱眉打断他,“我不能吃吗?这我的家,我的冰箱,我买的锅子,我要的花菜。”
听听,多么熟悉而又欠揍的口气,简直跟昨晚梦里的一模一样。
谢衍没说话,比划了一个您请的动作。
瞿铮远得意洋洋地将花菜送进嘴里,瞥了一眼谢衍,还不是很满足,带着十足的地主腔调开口:“你刚想说这个菜怎么了?”
他原以为谢衍会就此认清江湖地位,换上那副谄媚的笑脸及奉承的口吻,甚至殷勤地为他夹菜,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都是专门为你做的。
然而,谢衍说:“那颗菜我咬过了,感觉没熟,就又丢进去煮了。”
瞿铮远:“…………………”
第13章谢衍:“我有点尴尬。”
谢衍眼瞅着对面那位的脸色由白转红再变成铁青,眼尾微吊,紧咬着后槽牙,一副准备吃人的样子,只好放低一点点姿态,小声嘟囔:“是你自己不让我说完的。”
瞿铮远没吱声,木质的筷尖落在一块猫咪形状的陶瓷箸置上。
“不就是吃了点口水吗,我嘴里又没毒,也不像虎子那样闲着没事儿就舔屁/眼。”谢衍说。
瞿铮远:“……”
碗里的肉冒着香气,谢衍却被他盯得心里发慌,静静地夹起,送进嘴里,机械性地咀嚼几下咽下去,对面的那位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也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吃饭讲究的就是一个轻松自在,别说被人盯着了,就算是被猫盯着也够难受的。
“那啥,你还吃吗?”谢衍试探性地问道,言下之意就是不吃快滚别妨碍我吃东西。
瞿铮远以为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嘴上不忘挑剔:“除了那块,还有什么是你咬过扔进去的没?”
“没了。”谢衍说完就后悔了,这很显然要留下来吃饭的意思,可他只弄了一个人的分量。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瞿铮远又跟缺德老大爷似的开口了:“再去切点菜,这点怎么够?多弄点素的,不要金针菇。”
谢衍嘴里还塞着两块肉卷,含糊道:“你没手啊?”
瞿铮远剥着虾壳:“我不会,你去弄。”
谢衍无语了:“切个菜都不会你还会干啥?”
瞿铮远锋利的眼刀甩过去,谢衍只好放下碗筷:“那你过来,我教你。”
在瞿铮远的设想下,对方要么是答应要么是回绝,教他切菜这个实属意外,不情不愿地跟进厨房。
案台上摆着不少食材,是谢衍准备洗完锅子再收拾的,他将蔬菜一股脑儿地倒进水池:“这些够了吧?”
“嗯,够了。”瞿铮远站在边上,完全是插兜看戏,“平常你跟你姐谁做饭?”
“我姐啊,我只会弄点很简单的炒饭饺子之类的。”谢衍说。
“哦,那你姐跟你是什么关系,表的还是?”瞿铮远试探道。
“我俩没血缘关系,她是我妈捡来的。”谢衍如实道。
“捡来的?”瞿铮远相当意外,尾音都打着转。
“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姐的爸妈都死在地震里了,我妈是外科医生,当年被派过去救援,救了我姐,后来又资助她上学,那时不是还没我呢么,我妈就拿她当闺女养,总之对她很好。”
谢蔓的小半辈子就这样被浓缩成了短短的几句话。
“啊——”瞿铮远恍然大悟状,“难怪了。”
“难怪什么?”谢衍扭头看他。
“难怪她对你那么好,”瞿铮远成功把自己代入进谢蔓的身份,“最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报答你妈当年的恩情吧。”
“那肯定啊。”谢衍说。
“那你爸呢?你爸是干嘛的?”
谢衍怔然,仿佛陷入了很深的回忆,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瞿铮远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皱眉眨眼的瞬间都不肯放过,凭他的直觉判断,那段记忆应该不怎么美好。
谢衍盯着手上的花菜直发愣,瞿铮远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谢衍一刀下去,花菜一分为二:“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回避重点,必定有鬼,瞿铮远再次试探:“他也是医生?”
“不是,”谢衍摇摇头,“如果他是医生,我们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犹抱琵琶半遮面,话说一半又没了。
瞿铮远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上来了。
看谢衍的样子,他爸爸的身份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身份一定不简单,要么是有权有势且有家室的成功人士,他是豪门私生子,要么就是什么作奸犯科的恶人。
电视里大多都这么安排。
瞿铮远不想揭对方伤疤,挺有灵性地问:“那你跟你爸关系好吗?”
谢衍说:“其实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甚至都记不清他的脸了,但我知道,我想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那大概率就是成功商人。瞿铮远心想。
“看会了吗?”谢衍忽然转移话题,“就这么切,很简单的,我去削土豆,然后你来切。”
瞿铮远应了一声,接过菜刀,目光仍落在谢衍身上,他手上拿着个硕大的土豆,弯腰弓背,手速飞快,坑洼的地方抠得干干净净。
光看背影,单薄清瘦,纯良无害,可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谢衍将土豆放水里冲洗一下,递给瞿铮远:“这个先对半切开,然后再切片,切得稍微薄一点啊,不然不容易熟。”
瞿铮远单手按住土豆,刚开始不知如何下刀,后来在谢衍的指导下,找准角度,越切越利索。
“还挺简单的嘛。”他说。
谢衍:“本来就不难,智障才不会。”
“……”
瞿铮远光顾着看他,一刀下去,立马乐极生悲,指尖传来刺痛,他“嘶”了一声,抬手一看,果然是切到手指了。
“我靠……”他试着挤了一下指腹,鲜艳的颜色很快就顺着切口溢出来,目测口子还挺深。
“怎么了?”谢衍正站在垃圾桶边削莴苣,闻声转头,目光触及那抹红色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劈般地顿住。
他的心脏不受控地剧烈扩/张跳动,胸腔胀满,喘息困难。
那种他讨厌的、熟悉的却又无法抗拒的感觉犹如排山倒海般侵袭大脑,手指不听使唤地发抖,不光如此,身躯和双腿都无力地瘫软下去。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感觉很接近早起时低血糖头晕的症状,却又比那恐怖一百倍。
谢衍的视线立刻从那抹猩红上移开,可脑海中依旧闪现出记忆深处最触目惊心的画面。
光洁的墙壁,瓷砖上满是鲜红的掌印,被拖行过的痕迹,尸体就躺在血泊里,还有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
浓重的血腥味钻入口鼻,他大口喘息,却像是按在装满冷水的水缸里,根本无法呼吸。
伤口很深,瞿铮远连抽了好几张纸巾都没能止血,染红的纸巾随手一扔,他右手握紧伤口,扭头道:“帮我去房间找下药箱,应该在电视柜底下。”
谢衍没有,也根本无法应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耳朵嗡鸣,身体的异样立刻触发到脑内的警铃,他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肌肉抖得厉害,恐惧的感觉肆意蔓延。
在极短的时间里,后背、脖颈、甚至是额角已经渗出层层冷汗。
握在手里的东西先后落地,他试着张嘴发出声音,可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瞿铮远转头看着他时就觉得他脸色有点不太对劲,煞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衍就跟只软脚虾似的往后一倒,“嘭”地一声,后脑勺撞到了门框,顺着玻璃门一点点滑下去。
他吓了一跳,地冲过去,一把兜住谢衍的侧腰,伤口还在往外汨汨冒血,这会他也顾不上了,托住谢衍的脑袋将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随即,他惊悚地发现在这个低温的空间里,谢衍的后背短袖和发迹全都已经湿透了,脸色惨白,四肢瘫软却笨重,一点活人的感觉都没有。
他被吓得心脏急跳:“我靠,你别吓我啊。”
瞿铮远长这么大都连中暑的人都没见过,顿时跟着冒出一身冷汗,急得大喊,可谢衍像是昏死过去一样,一点反应也不给。
瞿铮远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不会就这么猝死了吧?
他知道心衰的抢救时间很短,可是要怎么抢救来着?
人工呼吸!
可可可可,可问题是,这又不是拍电视剧,他哪会什么人工呼吸!他甚至连接吻都不会!
小小年纪怎么会说猝死就猝死呢,这要让谢蔓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生扒了皮扔油锅里炸。
恐惧感彻底席卷了他。
“谢衍?”瞿铮远慌乱无措,一会猛掐谢衍的人中,一会疯狂拍他的侧脸,“你醒一醒你别吓我,我有心脏病不禁吓的,你醒来我保证不欺负你了行不行?”
然而谢衍就跟睡死过去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生死攸关,瞿铮远全然忘记了手上的伤口,一手兜腰一手兜住膝盖窝,将人横抱起来,虎子也敏锐地嗅到了什么,连声叫唤。
叫救护车太慢,来回就得耽误好长一段时间,瞿铮远抬脚将门把向下一压。
房门开了,紧接着又被瞿铮远狠狠踹上。
谢衍在朦胧间听见巨大的动静,意识还没完全恢复,耳朵尽是烦躁的嗡嗡声,迷迷糊糊睁开一道缝,看见电梯里的红色数字在跳动。
手臂贴着紧实又温热的胸膛,他感受到剧烈起伏的胸腔,听见了急促慌张的喘息。
微微抬眼,是一道绷紧的下颌线,惊慌失措的面孔,以及被汗水浸满而泛出光亮的脖颈,细长,泛红,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电梯门开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瞿铮远怀里,对方正要抱着他出去。
“瞿铮远。”他伸手扯了扯瞿铮远的T恤,发现胸口一片面料的颜色要略深一些。
他也吓出汗来了?
瞿铮远垂眸,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你醒了啊,吓死我了,哪里不舒服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不用。”谢衍去揪他衣领,刚恢复意识,气弱,指尖没力,揪了两下才揪住,“我没事的。”
“什么没事啊你刚才都昏死过去了你知道吗!喊你半天都不搭理我,你这什么毛病啊?”
瞿铮远边走边说,此时已经快到停车的地方,路过的保洁阿姨用很诧异地目光盯着他们。
“我真没事。”谢衍被正午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微微偏头,脑袋埋在瞿铮远的肩窝,嗅到一股淡淡的汗味。
这味道在学校总能闻到,特别是上完体育课之后,但很神奇的是,这一刻,他并不感觉难闻,甚至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辈子会被一个男人公主抱,还是他最瞧不上眼的那个。
简直太丢人了。
胳膊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耳朵很烫,脸也烫,他推了推瞿铮远硬邦邦的胸口:“你赶紧放我下来吧,我有点尴尬。”
“尴尬什么?”瞿铮远瞪大眼睛,扫向他的裤/裆位置,“你不会尿失禁了吧?”
谢衍:“…………”
第14章“你手指头还在吧?”
瞿铮远见人清醒,卸了防备,语气不善道:“你以为我乐意抱你啊,那么矮的个子重的跟头猪一样。”
男人最不能被羞辱的一是性能力二就是身高,谢衍怒了,也来劲了,揪准了瞿铮远胸口那小点点狠狠一拧。
“嗷!——”瞿铮远膝盖一软,两手一松,将人放回地面,“恩将仇报啊你!”
“我还会长个——”话音未落,没声了,谢衍脚掌落地才发现不对劲,右脚的拖鞋不见了,脚掌被烈日炙烤过的水泥地烫得滋滋冒烟。
他转过身,一脚踩在瞿铮远脚背上:“烫死我了!”
瞿铮远无奈地环住他的后腰,微微一抬,像拎小鸡仔似的轻轻松松就将人拎起来。
保洁阿姨来来回回路过数次,越看越觉得有点意思,都走不动道了。
“穿吧。”瞿铮远将脚上的鞋子踢给谢衍,右脚掌贴上地面才发现确实很烫,顿时懊恼,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gu903();“没。”谢衍答得果断,“回去吃饭吧,外边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