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
“呵呵……抱歉,没忍住,他被扎得像个刺猬。”那男子收了笑,倒是非常礼貌地回答了这句话,只是,话的内容不那么好听。
真是其蠢如猪呢……这男子心想,看他哭的样子,就像看见一只刺猬在哭,真蠢,连害人救人都不知道。
他的心一片冰冷,但偏生长了副温柔五官,不笑都温柔。
云月玺一看赵难,默然,真的好像一只刺猬。
赵难被侮辱了一通,原本想要生气,但是,他此时也许确实形象不好。
赵难道:“云师姐,我冤枉了你,请你原谅。”
云月玺的内心毫无波动:“谈不上原谅,比试的规则中,没有你知道我左脚有伤,就不能朝我的左脚动手的规矩。如果你是为其他道歉……”
“你同样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是我需要反省,为什么我过往好好对待的人,仅仅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未来,只言片语,就定了我的罪,更是基于此,将过往的一切都怀着最大的恶意来揣测。”
赵难忽然有些惶恐,他来道歉,想过师姐骂他,也想过师姐不理他,但万没想到,她是这样直白地说出这一切。
她根本不在乎,所以,不必遮掩?
云月玺下了结论:“长生之路,事务太多,过往之事,算我不会识人。赵师弟,请回。”
“师姐,我……我是你师弟。”
“请回。”云月玺道,“没有一个规矩,要师姐一定要救师弟,我们只是回归正常师姐弟的关系。”
她冷硬地下了逐客令,再直接挥出一道剑气,将人驱逐。
赵难走后,云月玺又冷着脸等医修。
那青衫男子却忽然起身,走过来道:“你这师弟,似乎并不值得你之前救他。”
云月玺看他故意套近乎,尤其是他露出一张能摄人心魂的脸,更觉防备。
第144章重生者判我有罪十二
青衫男子体态风流,如果说远远望去,云月玺还似乎能捕捉到他周身的温柔,等到了近处,她就能看到这人眼底深处,半点温柔都没有。
但偏偏,他的声线自带醉人的温柔。
青衫男子道:“仙子这是什么表情?”
他表情温文尔雅,如瀑般的青丝垂在腰际,流风轻抚,云月玺坐在医修处的竹椅上,她是冰冷剑修,作风强硬,这从她在比试台上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此时云月玺受了伤,一袭白衣,看起来要温顺得多,她长得美,这样看着如雪意融融,让人平添了几分心动。
修为越高、心性越坚定的修士越不会动容于美色,眼前这男子是合意宫的弟子,合意宫的修炼心法照理该是纵情声色类别,但是,这男子对云月玺露出的左脚脚踝丝毫不见。
云月玺本能地防备他。
这男子刚才面对一堆女子,尚且不假辞色,现在主动搭话,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鸟。
“师门中事,无可奉告。”云月玺简短地扔下几字,没有一点多搭话的心思。
这男子心中本起些不满的涟漪,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去。他冷漠地心想,是啊,别人的确没有理他、告诉他的必要,他目前,也得适应这种情况。
这男子心念电转,转瞬竟然就消弭了自己的不快心思,转而应对起来。
他不由将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倒像是三月的春风,无声地润泽于物:“仙子何必担忧?适才你看到了我的事迹,我也看到你的烦忧,此情此景难道不是缘定天成?况且,慕某也不想要什么,只是和仙子感慨一二句便罢了。”
“缘定天成?”云月玺重复了一句那男子的问话,“你叫什么?”
男子见这具身体无用的皮囊似乎还有些用处,倒是一勾唇,心中罕见地未升起不快:“在下慕……襄。”
“合意宫弟子?”云月玺再问了一句。
“是。”这男子的笑稍稍收了收,仍是极有风度地回答。
但显然,云月玺没有那种风度,她仰头:“慕襄,虽不知你故意来此有什么目的,但是,非常抱歉,本人没有任何通过双修来提升修为的意图,和你们合意宫的宗旨,并不符合。”
这男子嘴角的笑意彻底消弭,他冷了脸色:“你的意思是,我要找你双修,故意找你套近乎吗?”
他的表情凝滞一瞬,像是春风化雪,刹那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比冰雪还冷。云月玺感受到一丝冷意,她凝神一看,这男子恍然间又如春风一般。
云月玺道:“不全是。”
她分析道:“如果你是其他意图,我很欢迎你直言,或者不直言,按照你自己的步骤来,只要你有诓骗我的手段。但若是双修,抱歉,无论你有千百种手段,我都会拒绝,未免浪费你我时间,所以,提前告知你。”
她冷清的目光落入男子绝美的眉眼中:“现在,你懂了吗?”
云月玺绝不认为她和这男子的碰面是巧合,比试台上两望,这男子看见她的伤势,才选择来了这处医修之地,何况,他那么快打发走那群女子,连所谓的天山雪莲的信息都不套,种种反常,都说明了她的意图。
这男子听完这个论调,心中的不快不消反增。
她什么都看透了?连自己莫名其妙来找她都看透了,并猜想他抱着某种目的。要是他确实抱了某种目的,他倒不会恼怒,关键是,他什么都没想,意料之外的反常却被人轻易戳穿。
青衫男子心想,这女修……是要自己说前者,而不是想要与她双修的后者?
天下有许多条路,青衫男子却绝不走别人为他选好的路。
他唇角重新挂起笑:“懂了,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仙子拒绝得了我一时,不算本事,要拒绝得了一世,我才会对仙子刮目相待。”
云月玺听他说话都觉得奇奇怪怪,他明明话语带刺,却说得那么缱绻温柔。
真矛盾。
云月玺正要说话时,那医术高明的医修却和另一个治伤的修士走了出来,二人好巧不巧,便听到那男子那句:拒绝得了我一时,不算本事,拒绝得了一世,我才会对仙子刮目相待。
天下间的动人情话,三分看文采情意,七分则看相貌堂堂。
那医修和那修士,闻言莫不能掩心中的震惊,慕襄这人,虽然只有筑基巅峰的修为,但他是合意宫的圣子,常言云,天下十分美貌,九分被慕襄捧去,剩下一分天下男男女女尽享。
慕襄修为不够,但是是纯阴体质,若是他能达到金丹期,甚至能帮助元婴期的女修晋升,所以,慕襄……非常受女修欢迎。在天骄榜上,慕襄位列第九,他不靠修为,靠的便是别人狂热的追捧、合意宫的底气。
现在,这样一个人,在这里对冷冰冰的云月玺示爱?
修士掩不住眼中的震惊,匆匆向医修告别后离开,临走前,目光还挂在云月玺和那男子身上。
这男子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话语被人听到,但是,说了就说了,他没有半点解释的欲望,再度深深望了云月玺一眼后,转身便走。
只剩下云月玺和医修大眼瞪小眼。
医修:“咳咳……这……他……云师姐,你拒绝了他?”
云月玺笃定道:“他在撒谎。”
他要真是属于后者,想要和她双修的情况,就不会在被拒绝后,干净利落地承认。
医修哪里肯信,只道云月玺果然见过大场面,被这样的绝色示爱,也仍不心动。
医修对云月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云师姐,你左脚处的伤,其实并不是不能治疗,之前我给你治过后,回去遍查典籍,正巧,你这次要去乾罗秘境的话,如果你能在秘境中寻到一中叫做天妇罗的藤草,你的脚就有救了。”
“虽然是小弱点,但也毕竟不好……”
云月玺道:“天妇罗?我会考虑。”
她的脚伤虽然不是大事,但是有这样一个弱点在,总归不好。
医修为云月玺先压制脚伤,他摇了摇头:“这次,你的伤口复发得有些吓人,可能要受些苦。你的伤,这次究竟怎么了?”
他不知拿了什么药材,生生给按在云月玺的脚伤处,那脚踝,看着光滑白嫩,被那药材一按,竟然肌肤像是满满变得透明起来,露出狰狞的内部。
所有的伤,都隐在暗处。
药材按上去那一瞬间,医修道:“这次肯定会很疼,你要忍住。”
云月玺却像没事人一样,除了两颊流了些汗水,医修还是追问她的脚怎么伤的,她方道:“可能是为自己不值。”
她说完这句话,仍然面无表情,心内属于原身的委屈却像热流般静静流淌。
云月玺也没去强行压制,原身当然能够委屈,识人不清,救了白眼狼,搭上自己的一条腿。这不是她的错,她当然可以委屈。
在医修为云月玺治疗之时,外出的白黎和清虚真君也回了宗。
清虚真君正在和白黎交谈,白黎一脸娇怯,不知在想些什么。
失魂落魄的赵难闯入清虚真君的视线,清虚真君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满面灰白,身上还沾着血,不由和白黎对视一眼。
清虚真君步子带风,走向赵难:“赵难,你这是……”
“你现在不该在比试吗?你师姐呢?”
清虚真君有些心疼自己这弟子这恍惚的精神状态。
“师姐……师姐不要我了。”赵难木然道,他是聪慧的法修,有的事情,不用云月玺多提,他就知道,回不去了。
清虚真君惊道:“月儿怎么了?她没和你在一起?”
清虚真君本能地认为,赵难说的是温月,自从赵难说云月玺害过他后,就再也不会用那么亲昵的语气叫云月玺师姐了。
“不是温月师姐……”赵难摇头,碧云峰上一直都只有一个师姐,那个师姐对他们不加保留,温月……也算好师姐,但她私心过重,赵难又不是纯粹的傻子,怎会弃珍珠而择鱼目。
他这话说得遮遮掩掩,白黎看到他背上的伤口,居然有好些渗出血来,血迹流到了腰上。
白黎似顿悟一般,大呼:“是云师姐伤了你!”
白黎不是剑修,眼神也不好,看不出赵难身上的伤口是否是云月玺的藏雪剑所伤,她只觉得,一定是这样,云月玺是未来无恶不作的女魔头,赵难受着重伤叫师姐,不是控诉云月玺是凶手还能是什么?
白黎咋咋呼呼已经习惯了,她认为自己是重生者,每次随便一句言语,都能成为他人的指路明灯。所以,哪怕她不用思考,只根据重生以前的事情来断定一切,她也仍然可以昂首挺胸、骄傲极了。
没想到,这一次,赵难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应和她。
赵难抬起头,眸子里的怨,差点让白黎倒退几步。白黎道:“赵、赵师兄,你怎么了?”
赵难充满质问道:“你凭什么又说,这是云师姐伤我的?”
白黎讷讷,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不是云月玺?
赵难指着自己身上的血:“你看不出这是叶婴师姐的水剑所伤?这和云师姐的藏雪剑,根本是两种路子,为什么?你为什么一见面,丝毫不懂剑伤,就要立即说这是云师姐所伤?”
赵难声声质问,让白黎不知所措。
她……她就算说错了一句也没关系啊,赵难为什么这么凶?
殊不知,赵难此时正是心情纷乱的时候,他不知道走到今天该怨谁?整个碧云峰,应该算他和师姐最亲近了吧,他们合作过那么多次,可他,究竟是怎么根据一道水剑光,就胡乱猜测那是师姐做的,并深信不疑呢?
赵难怪自己的同时,也怪上了白黎。
白黎求助地看向清虚真君:“师尊……”
清虚真君仔细看向赵难身上的伤口:“确实不是月玺所伤。”
白黎难堪地咬了咬唇,知道这事儿是不能翻盘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赵师兄,我只不过说错一句话罢了……”
“说错一句话?你所诋毁的,岂止是一句话?”赵难彻底想清楚了,“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云师姐不好,败坏她在我们心中的形象,潜移默化地让我们认同你……你夜夜噩梦惊醒,好似云师姐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让你无法忘怀的事一样,可是,为什么你在思过牢里不这样?为什么你仅仅凭借着一面之词,就言之凿凿地要定师姐的罪,她那么好……”
赵难被温月放弃了一次,才知道在那种环境中能抛弃性命、胜利去救他的云月玺有多好。
可惜,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某些人,总要失去才懂得珍惜。
赵难如是。
赵难双目泛红,逼问道:“你究竟凭什么?修士的记忆做不了假?世间有那么多可以篡改记忆的方法。你不是知道一切吗?为什么你说云师姐不能进这次乾罗秘境,她赢了这么多场,明天哪怕输,也一样能进。”
白黎被他问得没法了,赵难什么意思,意思是她在陷害云月玺?她明明没有。
白黎转过头,道:“师尊!”
清虚真君同情弱者,见白黎被逼问得快哭了,叹气道:“赵难,你白师妹的预言没错,她今日才提醒师尊有恶虎伤人,我去那儿,救了好多性命。”
白黎这才好了一些,她委屈道:“我只是记错了一点小事……我没有冤枉人。”
赵难已经不想理会只会搅风搅雨的白黎,对清虚真君道:“可是,师尊,师姐和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因为一个人的话,我们就要完全否定师姐吗?和我们相处的那个活生生的人,比不过别人的记忆?”
清虚真君被问到了。
他道:“赵难,我又何尝真要处置过你师姐,只是,你师姐现在和我们有了些嫌隙,你放心吧,为师会想法弥补。”
白黎还想说什么,看着赵难通红的眼眶,却不知该怎么说了。
他们这场闹剧,被云上的青衫男子收在眼里。
筑基巅峰本能御物飞行,这男子稳稳地站立在云端,青丝被微风卷起,一丝没入身后的淡云之中。
他看到了白黎身上的线,一根黑色的线直直朝着医修之处而去,触目远眺,应当是连在了云月玺身上。
这男子此刻也不知心情好是不好,他周身都是云,无一人能看到,所以极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