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侯夫人惯会作戏,就连四周对她本有不满的百姓,见状也嘀咕,觉得传言有所不符。
云月玺看着侯夫人没说话,表现得格外生疏。
她没有和侯夫人做出那等母女团圆的景象,围观的百姓也不敢断定她们之间的关系。
侯夫人哀叹一声,上前几步,想拉着云月玺的手,被云月玺躲开。
侯夫人心下尴尬,按理来说,云月玺是不会这么抵触她的,她养大了她,在她刚回府那两年,她以为她是骄阳,也抱着她睡过觉。
之后,云月玺身份泄露,她彻底厌了这个害她女儿的女子,让全府都不给她好脸色,她还跑来找自己求安慰。
侯夫人捻着佛珠,心下一叹,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这鸟儿对母亲的依赖、喜爱之情,怎可能是说散就散的,她现在别扭冷漠,只是或许被她之前的冷待和骄阳的纠缠伤了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能知晓什么厉害,自己哄几句也就罢了。
侯夫人抹抹泪:“我的儿,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一个女子支撑这么大个铺子,母亲都心疼你。前些日子的事情,母亲都听说了,是骄阳的错,也是几个嚼舌根的丫鬟不知天高地厚,挑拨你们之间的感情。”
她向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朝后面道:“带上来。”
几个婆子立即带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上来,正是那天的翠枝和绿袖,两个丫鬟身上伤痕累累,鼻青脸肿,看起来极为凄惨。
侯夫人厉声道:“便是这两个蹄子妖言惑众,拿些听来的谣言糊弄小姐,我的儿,你也清楚骄阳,她回京那么久,虽说天真烂漫了些,又何曾有过狠毒之举?都是这两个丫鬟,仗着小姐单纯,便撺掇了她。骄阳呢,是她耳根子软,不辨是非,母亲也责罚了她,若是月玺你还不解气,母亲这就为你出气。”
侯夫人见云月玺无动于衷,命人道:“打!”
这两个丫鬟都是卖了身给文昌侯府的,他们的确能责罚,当即有婆子拿着细长的棍子,一下下朝翠枝二人身上打去。
那二人跪在街上,棍子一下下抽打在她们身上,她们声声哭号:“错了,月玺小姐,我们错了!”
“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我们当时猪油蒙心,月玺小姐,您要是不原谅我们,我们会被打死的。”
那责打她们的婆子抹了下眼泪,一副不忍再打又不得不打的模样,喝道:“谁让你们求饶的?你们自己做了那龌龊事,便是被打死也活该。”
围观百姓都有些看不下去,这娇滴滴的姑娘,犯了错罚了也便罢了,真要打死不成?
有某些人便望着云月玺,认为她有些铁石心肠。
这时候,云骄阳眼中蓄着泪,她哭不出来,但是思及侯夫人的吩咐,生生用帕子遮住手,以手掐自己的胳膊,吃了痛才哭出来。
“母亲,求你让人别打了,她们都是我的丫鬟,伺候了我这么久。”云骄阳泪意涟涟,“母亲,我已经知错了。”
侯夫人冷着脸:“别给我说,给月玺说,你之前做出那等混账事时,怎么没哭?”
云骄阳便又哭着对云月玺道:“月玺,算我错了,我当时只是气不过,我没有要断你的生路,我想的是哪怕我砸了你的铺子,母亲也会接济你,我没想过真要害你,我只是太生气了,如今,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随便你惩罚我,你放过翠枝和绿袖吧,她们伺候我那么久,我不忍心。”
云骄阳这番唱念做打,什么水平也不需要有,只要眼泪和表现出所谓的善良。
她们一行人人多势众,你一言我一嘴,竟硬生生地模糊了焦点,好像翠枝和绿袖被打,真是云月玺的错一样。
云骄阳也从那个张扬跋扈的侯府千金变成了一个虽有小错,但是体恤下人的形象,云月玺则变成了斤斤计较、铁石心肠的人。
云骄阳听到围观百姓说什么“她年纪也还小,看起来不像那么坏”,“侯府千金,没点骄纵脾气也不正常”。
她压住心里的喜意,只觉还是母亲高明!示示弱,不就什么都有了?
云骄阳得了甜头,更是道:“月玺,你无论怎么责罚我,怎么打我都好,只要你原谅翠枝和绿袖……”
她抽抽噎噎,话还没落完,就听到云月玺斩钉截铁的声音:“好。”
云骄阳连抽噎都被吓回去了,这是什么意思?母亲不是说,她只用这么说说,不会被真打吗?要是云月玺真的打她,还想不想要名声了?
云月玺看她的表情,缓慢朗声道:“你说,让我打你,我就原谅翠枝和绿袖,我答应了。”
“那日,是你指使那两名丫鬟拆我铺子,罪魁祸首是你,我可从没说要惩罚那两名丫鬟,我一直不原谅的是你,现在,你说让我打你,那我答应了。”云月玺看着云骄阳惊诧的脸,“你那么想救翠枝和绿袖,现在,我成全你,看你这样子,你不会只是嘴上说说要救丫鬟,实则完全不想吧。”
云月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云骄阳被赶鸭子上架,只能道:“当然不是,我……”
侯夫人见现下状况不好,忙道:“月玺,你别这样……你一个女儿家,将来要嫁人的,你这般泼辣怎么嫁人?”
云月玺丝毫不退缩:“夫人,我只是个商人,商人不泼辣些,没法生存,夫人要的面子,是对你们公侯之家的小姐来说,对我而言,我铺子的首饰质量上乘,别人来买我的首饰,不是来买我的性子,我愿意泼辣。”
侯夫人一愣,想来,她接触的都是些要脸的小姐,云月玺这样的,她从没见过。
明明生得眼似春华,怎么是这般的滚刀肉。
围观百姓也暗暗点头,对,他们买这个漂亮老板娘的首饰,的确不在意老板娘的性格,不过,看老板娘性子一向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现在凶悍起来,倒也让人生不起恶感。
她说得没错,冤有头债有主,要打打那个小姐,不关丫鬟的事。
云骄阳没察觉到百姓对云月玺的恶感,更是心底不服,母亲说得对,云月玺就是长了副狐狸精的长相,之前引得宋世子为她心醉神迷,宋世子现在都不大待见她,现在也是,这些人当初那么诋毁她,怎么到了云月玺铁石心肠的时候,他们就不出言指责了?
他们就是被云月玺那张柔弱的脸给骗了!
云骄阳正暗恨,云月玺已经走到她面前,冷着脸再度确认一句:“你说愿意自己被打,也要救你的丫鬟,因为你善良,对不对?”
“……”云骄阳再蠢,现在也知道该说对,何况还有侯夫人对她疯狂使眼色,让她忍一时之气。
云骄阳憋闷道:“对……”
话音未落,她便被云月玺狠狠扇了一耳光,云月玺手上戴着一枚玉戒,扇过去时,玉戒硌在云骄阳面上,她的脸当即红了起来。
云骄阳头脑一热,在众目睽睽下被掌掴的难堪让她双颊发烫,恨不得当即钻进地里去。
可是,她还在强忍,母亲说的,人天生同情弱者,厌恶施恶者,现在云月玺打她越狠,之后,别人就会厌恶她。
云月玺扇了一耳光不够,凑到云骄阳耳边,一改之前的柔弱、受害者形象,反而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以为我名声要毁了,而你能踩着我翻身?你永远不可能翻身,你不会被封为郡主,在京城地位已定,在圣旨下达的那刻,你就已经输了。”
云骄阳听她如此说话,更是气怒,只是强憋着。
没料到,云月玺又扇了她一耳光,她的发饰都被扇歪了:“你被你母亲骗了,你是想挽回名声嫁给宋世子对吧,这怎么可能?以宋世子的门楣,他怎么会娶一个被商户女当街掌掴的小姐?他丢得起那个脸吗?你看看,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的丑态。”
云月玺一点一滴冲击云骄阳的心防,侯夫人那种人,脸皮极厚,她为什么要去找侯夫人?当然是让最弱的云骄阳露出马脚,才更简单。
云月玺再飞快扇了云骄阳两个耳光,同时小声道:“宋世子一直青睐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我的。”
云骄阳的眼陡然睁大,挨了这么多打,还要被云月玺奚落。
她彻底忍不住,再也顾不得母亲的嘱咐,推开云月玺:“你以为你是什么贱婢?你给我提鞋都不配,你只是一个低贱的商人,宋世子是我的!”
所有人闻听此言,全部大惊失色。
围观百姓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女子当街说哪个男人是她的,这,当真是匪夷所思。
侯夫人也吓了一跳,顾不得疼云骄阳,当机立断:“堵住她的嘴!”
云骄阳被侯夫人溺爱惯了,现在见她不帮自己,还要堵自己的嘴,更认为云月玺说的是对的,她被母亲害了!
“母亲!”云骄阳挥开那些冲上来的婆子,婆子们知道她是夫人的心头肉,又知道她一向记仇,如何敢用力,竟然一个都没奈何她,云骄阳道,“母亲,你明明说我给那两个贱丫鬟求情不会被打,那两个贱丫鬟害我一辈子都成不了郡主,我为什么要给她们求情啊?现在我被她当街打了,哪家好人家会要我?”
云骄阳责怪侯夫人,侯夫人一时气得发抖,
她的女儿怎么这么蠢?谁会蠢到当街说哪个好人家要她,她就这么愁嫁?
确实,因为云骄阳到了说亲的年纪,侯夫人一直会对她说让她抓住宋世子,宋世子门楣高,嫁过去便会一直享福,但是,侯夫人也没想到云骄阳会蠢到这份儿上,她如何能这么装不住话?
侯夫人颤着手:“还不把这个逆女的嘴给我堵上?”
一旁的婆子们也吓到了,慌忙把身上的汗巾揉成一团,酸臭的汗巾当即堵了云骄阳一嘴。
云骄阳差点生生呕出来,被人抓着手。
侯夫人眼前发晕,她遭逢此变,周围百姓看侯府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看耍猴的。
嘴上说着善良、舍不得丫鬟受苦,自己发作起来,倒忍不住一口一个贱丫鬟。
要不说还是这些官老爷会作戏呢。
侯夫人心知必定是云月玺说了什么刺激云骄阳的话,她狠狠握紧佛珠,骄阳倒下了,她不能自乱阵脚。
侯夫人生生忍了气:“骄阳这些日子被侯爷管教得有些厉害,说话没个轻重。”
她仍装出一副慈母样子,让人把银票端上来:“月玺,这是母亲的一点心意,你开这个铺子也不容易,这银两算是母亲给你的。”
云月玺摇头,不收这银两。
侯夫人勉力笑道:“你就收下吧,月玺,小时候你和母亲最好了,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当母亲资助你开这铺子,等你之后宽裕了,还给母亲也成。”
侯夫人这是生生要云月玺收下银两,收下之后,云骄阳之前说的云月玺占了侯府便宜不就是真的了?
她那骄阳,就是没点城府,做事前不知道先随便找个借口塞云月玺点东西,冒冒然打上门去,不是打草惊蛇吗?
侯夫人今日当着众人的面送钱,云月玺不收,她也坐稳了对云月玺好的形象,云月玺收,以后她就可以挟制云月玺了。
没料到,云月玺面无表情地看了银票几眼,极美的眼在一瞬间发红,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留下。
侯夫人没料到她说哭就哭,只觉有什么东西偏离了自己的谋划。
云月玺声音微哑:“夫人,你是要给我这么多年在侯府做活的工钱吗?”
她眼中如聚着星子,星子徜徉在水底,一哭便能使人肝肠寸断,以往一直坚强着的人哭起来,杀伤力非常大,至少,周围的百姓们都没见到云月玺哭过。
他们私下里都说,那个老板娘长了副美人面,实则是铁娘子
怎么现在就哭成这副模样?一时,所有人都揪紧心,连胡归户都忍不住,去取来锦帕递给云月玺,他想,要是娇娥在这儿,指不定得多心疼。
侯夫人见事不对,但也不能不问,她柔声:“月玺,你怎么了?什么工钱,那是母亲之前为了锻炼你,母亲对你的疼爱,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假装嗔怪道:“要是一点小事,你就不顾母亲对你的抚养之恩,那母亲可是白活了!”
云月玺泣着:“夫人,你何必同我虚与委蛇?我之前没见过世面,你让我七八岁时便洗衣、扫地、收拾屋子,我要伺候全府的下人,为什么不是伺候府中的少爷老爷?你说那是因为我狐媚,不能被别人看到。我哪里知道狐媚两个字,等你为了云骄阳的婚事,要利用我时,你又一口一个女儿,我从小被你当狗一样使唤大,我没念过书,你比我大这么多,我被你骗了,真以为你是爱我。”
“我后来出了府,开了铺子,见了那么多人,我才知道,你根本没把我当女儿,你把我当傻子,当奴仆,就连奴仆都在你的授意下能欺负我。”云月玺把侯夫人用的苦肉计,原封不动地还给她,“我被你抱回去享了两年的福,那也是你认错了我,你为何如此对我?就连现在都不放过我,我的肉和血就那么好喝,你一个侯府夫人,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
侯夫人被她说得头皮发麻:“你不要胡说,我现在哪里在吸你血?”
云月玺哭得更厉害,幸好她一直练习,否则现在一定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我辛辛苦苦开了铺子,白手起家一无所有时,夫人在全城传我贪图富贵,等我的铺子开起来了,夫人又拿钱说来助我,这时候你助我什么?不是贪着那点子利吗?我要是拒绝,别人不说我不顾念抚养之恩?”云月玺哭得肩膀颤抖,“可是你哪里对我有抚养之恩,便是当初没人领我,官府领了我,我也不会七八岁便做活,是,侯府全是夫人说了算,哪怕我这双手粗如老妪,夫人也可以让府上的人说没有这回事儿。我人单力薄,斗不过夫人和侯府,想来,夫人要我死,我死便是了,我死后,夫人再拿我的血肉去,和贵千金尝尝是不是熟悉的味儿。”
云月玺哭完,便作势要去撞柱。
她身边就是胡归户,胡归户紧紧拦住她。
侯夫人已经完全被这个阵仗给吓住了,这么多人面前,云月玺说撞柱就撞柱?传出去,岂不是说她逼死了她?
侯夫人道:“你、你别吓我,没有人要害你。我堂堂诰命夫人,怎会害你?”
云月玺不听,被胡归户死死拦住,胡归户目眦欲裂,扭头望着侯夫人,再忍不住,怒喝道:“侯夫人,你还敢狡辩?”
“诸位乡亲父老,我便是侯府云小姐的养父,昔日,我也是个大商贾,将云小姐养大,锦衣玉食没亏待过她。”
众人都没想到这个反转,这掌柜的是云骄阳的养父?
怎么没见云骄阳叫他一声?他锦衣玉食养着他,一句好话换不回来?当即有人讨论起来。
“大家莫慌,云骄阳和侯夫人装作不认识我,我已经习惯。”他道,“我当初养大云骄阳,也不是图她什么好,但是,之后云骄阳被侯府要回去,侯夫人当时拿了些银票给我,我们推拒不得,便收下了,之后,便有官兵来抓我们,说我窃了侯府银两!”
“我只说是侯夫人送我的,侯夫人咬死不认,之后,我便被关了起来,就连商铺也出了其余事情,全被关闭。我妻子散尽家财,才救了我出来,侯夫人,你对养大云骄阳的我们,尚且如此,你又怎会不想害月玺呢?你看看她这双手,不是你害过她的证明?”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