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连你也说母后偏心?”皇后一气之下把汤碗放回茶几,不悦道:“身边的姑姑嬷嬷们也总笑话本宫偏心小儿子,生下你之后,你六哥总问母后是不是不喜欢他了,现在倒好,连你也怪起母后偏心来了!大孩子让着弟弟妹妹,母后小时候也是被这么教导的,这能算是偏心吗?”
谢夺怔愣须臾,脑中瞬间闪过年幼时母后对自己的种种偏爱。
忽然,他对皇后眯眼笑起来,浅淡的眼瞳中,浮现起往日的顽皮,他轻声回答:“不算,听起来很公平,母后这样大公无私的人,就该去大理寺任职。”
皇后噗嗤一声笑出来,瞪谢夺一眼:“就你小子爱寻母后开心。”
说完,她再次端起汤碗,亲自喂给谢夺。
谢夺脸上还带着笑意,垂眸似乎在想些什么,很快,他忽然站起身,从皇后手中接过汤碗,仰头咕咚咕咚灌下汤汁,在用汤匙捞起食材送入口中,咀嚼几下便一口吞下。
韩皎以为谢夺乖乖当上太子后,皇帝就该停止罢工了。
没想到,第二天还是没有等来早朝,皇帝身边伺候的李公公当众转达了一道口谕:太子暂理朝政。
徐阁老和几个燕王党反应较为激烈,他们要求太监亲自把自己的折子递给皇帝批红,还拐弯抹角说了些危言耸听的话,直到素来慈和的李公公变了脸色,徐阁老才忍气吞声地离开了。
太子秉政的消息传开后,韩皎一下子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同僚都知道他跟当今太子是铁哥们,一起踢球还一起打仗,心里都觉得韩皎会成为下一代“李阁老”,导致韩皎的空闲时间一下子被应酬填满了。
他不是个不会拒绝的人,但他兼领礼部与翰林院里两个职位,上司以公务为由请他去酒楼小聚,这是不能推辞的,因为这年头没有非法加班这一说。
所以直到两天后,韩皎才有空再去燕王府拜见,却听说,燕王搬回宫里,给太子帮忙处理政务了。
骑着毛驴回家的路上,韩皎一直在发呆。
心里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这一世,所有人的命运全部都被打乱了。
韩皎让燕王避免了勾结武将的罪名,又治好了谢修,还让谢夺提前展现了军事天赋,替国家解除了重大危难,燕王党也因为徐阁老的失策等原因,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压。
一切看上去都无比顺利,谢夺的前路的危险似乎真的被他扫清了。
可他还是很不安,端王党为什么如此平静?
李阁老让韩皎有种不确定感,唯一捉摸不透的就是这个人。
谢夺被禁足的期间,韩皎去拜访过端王,得知他已经主动对李阁老坦诚想放弃争储,李阁老竟然二话不说爽快同意了。
原著中,李阁老在失势之后,很快把自己的势力转移到了谢夺手中,与谢夺一明一暗,联手把燕王党往死里整。
问题就在这里。
韩皎感到不安,就是因为李阁老毫不反抗的接受了谢夺成为太子的事实。
他是不是在争取谢夺的信任?
韩皎不想看到任何原著里发生过的事发生,包括看见谢夺和李阁老联手。
这老狐狸蛊惑人心的手段,韩皎是见识过的,而且坦白的说,他至今都对这老狐狸既警惕又敬佩,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大boss耍手段。
韩皎一时忧心,一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谢夺是个机灵得不像话的臭弟弟,有几次韩皎差点中招,都是被谢夺给拽回现实的,他肯定不可能被李阁老拉上贼船。
想到谢夺,韩皎就垂眸抿嘴笑起来,看见自己拉着缰绳的右手,忽然想起它被谢夺左手包裹时的触感。
韩皎抬起左手,用力抓住自己的右手,又觉得好像姿势不是这样的,就从下方绕上右手手背,尽量让这只手再次感觉当时被谢夺掌心包裹的温度。
原来手牵手,会让人的心如此踏实。
那日逛集市的时候,谢夺看到新奇货品时,会大步走过去拿起来察看,因此会时不时松开韩皎的手,等到付完银子,把东西递给韩皎,才会再次牵起他的手。
为了让谢夺顺利牵住自己,韩皎把所有货品全都摞在左胳膊里,累得左胳膊发酸发抖都没吭声,后来因为实在吃不消,右手掌心跟着一起出汗了,才急匆匆把手从谢夺掌心抽离。
“韩小白,我救过你不止一次,我不会让你跟我两清。”
脑中回响起谢夺的嗓音,韩皎耳根有些泛红,忽然想起今日谢夺又没来上书房听课,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那句“以后未必能再见面”是什么意思?
谢夺不会真的当上太子就不搭理他了吧?
韩皎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了。
他发现一个很不公平的问题。
谢夺想起他的时候,可以随时来他家门口守株待兔,而他想见谢夺的时候,就只能这么心里七上八下地空等着,跟特么后宫冷妃似的。
一怒之下,韩皎立即把右手从左手里抽出来,并且狠狠打了左手两下,指着它怒斥道:“以后不许你牵我!”
“嘶……”有点疼,凶完赶紧又搓了搓被打得泛红的手背。
“我说了,把这些折子都送去六哥殿里。”谢夺仰躺在贵妃椅里,神色自若。
“殿下是打算坐以待毙?”李阁老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是你告诉我要先稳住燕王党。”谢夺态度散漫:“这些折子我全都过目了,没什么要紧的事,当个顺水人情让六哥忙活去罢。”
李阁老忧虑道:“恕老臣直言,殿下似乎在向皇后娘娘摇尾乞怜。”
“阁老。”谢夺沉下嗓音:“看清楚了,我不是你的乖学生谢修,再敢出言不逊,别怪我不留情面。”
李阁老缓步绕道贵妃椅旁,蹙眉望着气定神闲的少年:“皇后娘娘那日究竟给您吃了什么定心丸?”
谢夺哼笑一声,目光斜斜注视他:“母后若是真想杀我,我此刻已经进棺材了。”
“殿下此言何意?”李阁老眸光一敛:“您留在娘娘殿里用膳了?”
谢夺闭上眼,没回答。
李阁老急道:“殿下,你万不能掉以轻心,皇上中毒,是因为恰好能嫁祸给炼丹术士,皇后真想对您动手,也不可能在她宫里动手啊。”
“我没有掉以轻心。”谢夺睁眼看向他:“我说了,我不会先对她动手,除非你有证据摆在我面前,再这么毫无根据地胡搅蛮缠,我可要当你故意挑拨了。”
李阁老低声劝道:“等到她动手就晚了。”
“那这些政务呢?”李阁老转身指向书案上成堆的奏折:“殿下总得挑几件大事批示吧?总不能把国家大事当做人情让燕王胡乱搅和。”
谢夺一抬眼,注视他良久,坐起身,低声道:“阁老,六哥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的左手:你打我干什么?有种你去打太子啊!打我算什么英雄!
第113章
李阁老目光沉沉注视着太子,坦然道:“老臣从未认为燕王有不堪之处,只是不认同他对一些政策法规的提议。”
谢夺端正地坐好,仰头问他:“具体是哪项提议最让阁老烦神?”
李阁老微眯起眼:“您赞同燕王殿下的政见么?”
谢夺坦然看着他:“是。”
李阁老点点头,和蔼道:“老夫很敬佩燕王殿下的爱民之心,他的那些提议听起来,确实是利国利民的仁政,但您有没有想过,这些政策是在从哪些人身上割肉分给百姓?历朝历代企图触动地主豪强利益的政策,都会掀起轩然大波,更何况燕王想一口气把官僚权贵甚至富商大贾,都得罪个精光,如果理想真能如此简单的实现,史书里那些前车之鉴,也不会那般惨痛了。”
谢夺反驳:“六哥并没想过一蹴而就,这只是他想努力的方向,实施起来,自然要先一步步调整法规,完善监督,逐步推行变法。”
李阁老疑惑地注视谢夺,半晌,平静地开口:“老臣看过您为陛下批示的奏折,从您以往的应对策略看来,似乎并无偏向燕王的政见。”
“这就是您老投奔我的原因?”谢夺垂眸道:“那您恐怕要失望了,我替父皇批折子,自然得照着父皇的意思批示。”
李阁老神色郑重道:“您父皇是一位伟大的帝王,大楚如今的国力就是最好的证明,天下百姓也无不称颂陛下的功德。”
谢夺挑眼,冲他哼笑一声:“还有您这位不世出的宰辅,也功不可没。”
李阁老颔首:“殿下过誉了。”
“我可没有跟你客套。”谢夺站起身,踱步走到李阁老身旁,侧头注视他:“你让父皇这样多疑的人都对你坚信不疑,往前推几百年,都没有哪位宰辅能揽下如此之重的权柄。”
“这就是殿下向来警惕疏远老臣的原因么?”
“不是。”谢夺转身站定,低头挑眼盯着他:“父皇早对我说过,执掌公器者,理当大仁不仁,你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相天下者的气度,为民之心可昭日月,可你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把先祖那一套治国之策推向巅峰。可是,李阁老,先贤也说过:穷则思变。大楚的国力几乎已经达到了这种规则下的巅峰,如果不设法跳出牢笼建立新的规则,你想稳住的那些权贵豪强官僚富商,就会聚拢愈来愈多的土地与财富,通过各种人脉踏入他们当中的势力会愈来愈多,被压榨的百姓承受力却不会变,如果不涉法让这场游戏规则变得更公平,那么您说的史书里那些前车之鉴,照样会成为大楚的未来。”
一时无言,李阁老反复推敲太子所言,不禁惊异道:“殿下的目光比老臣想象得更加长远。”
“未必多么长远,”谢夺眯起眼盯着他:“那一天,很可能比你想象中来得更早,在没有任何限制的权利下,一旦掌权者是个蠢货,父皇与先祖积累的一切基业都会瞬间坍塌。所以,任何权利都得有所限制,因为我没法保证我儿子我孙子都不是蠢货,您也不能保证下一任内阁首辅次辅都有您这样的才能与气度。更公平公正的规则,不止能保护百姓,也同样能保护你我。”
李阁老哑口无言。
谢夺上前一步,挑眉低声告诉他:“我支持六哥的政见,是因为我跟他期望的方向大致相同,只不过目标不如他那般大公无私。这世间很奇妙,如果你的目标刚好能造福大多数人,只要方法用对了,就一定能成功。李阁老,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如今只有你和我在同一条船上,你得清楚我在想什么,不要怀疑我这么做,是为了对谁摇尾乞怜。”
李阁老拱手郑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但老臣仍然希望殿下不要将政务交给燕王批示,即使目标相同,燕王与您的处事方略,也相差甚远。”
二人沉默对视,最终,谢夺选择妥协:“我去陪六哥一起批奏折。”
这次皇帝养病的时间超过了往年任何一次,朝中渐渐起了些闲言碎语。
韩皎倒是没有参与探讨。
他很忙,身兼两差并不是多领一份俸禄那么简单,礼部的事情也很繁杂。
他在仪制清吏司这个部门,除了参与各种庆典仪式安排工作,还要负责各种科考事宜,包括各地办学、传播学术思想之类的事情。
在这件事上他稍稍有一点私心,他希望大楚民间的学术风气始终保持开放的氛围,形成百家争鸣的思想碰撞,另外还要注重一下数理化方面的人才培育。
所以,他半个月前写了篇奏疏,想劝上头的官员,通过编写新版官方教材的提议。
但是前几日他的奏疏被退回来了,没有任何批示。
这让韩皎有点茫然,正常程序下,这类奏疏应该会由礼部尚书批语后,递交内阁票拟交由皇帝批示,而韩皎的奏疏上,没有任何一级部门的批示,那这是不是代表领导漏看了,直接给他发回来了?
再三琢磨之后,韩皎稍微改了几段内容,誊抄一份再次递交上去了,然后,就在此刻,他被翰林院的同僚叫出院外,见到了刚从内阁出来的礼部尚书。
这位部堂大人,用一种仁至义尽的神色,把韩皎的那篇奏疏默默塞回韩皎怀里,并告诉韩皎: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就把这篇奏疏递交给内阁处理。
这下子韩皎确定是自己的奏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以至于部堂大人为了假装没看过,才没有任何批语,直接退了回来。
可是问题出在哪儿呢?
反正都已经被部堂大人看过了,韩皎干脆硬着头皮,请教这篇奏疏有何不妥。
这个问题都快把部堂气笑了,他把韩皎叫到宫巷角落,开始了一通“学术辩论”。
大致意思就是韩皎建议编入教材的某些学说,是上不了台面的歪门邪道,算数工匠之类的技艺,更不可能跟圣贤学说编入同一本书中。
总之,他认为韩皎这样的想法是辱没圣贤,若是递到内阁,肯定会被问罪。
这帽子砸得韩皎一声不吭低头听训,想说几句软话表示自己思虑不周,却又说不出口,因为部堂大人一直在委婉地嘲讽“正统学术”之外的所有行当,听得韩皎想打人,保持沉默已经很艰难了。
就在他即将被部堂大人的口水淹没时,身旁忽然伸来一只修长地手,从韩皎怀里把那篇奏疏抽走了。
韩皎微微一惊,刚想伸手抢回来撕掉,却发现来人竟然是谢夺。
一旁的部堂大人连忙给太子行礼,却没听到回应,偷眼一看,发现太子正低头阅览韩皎的那篇奏疏。
部堂大人神色紧张地侧眸瞪韩皎一眼,仿佛再告诉韩皎:这下你完蛋了,看太子要怎么骂你。
谢夺很快看完了,抬眼看向礼部尚书:“这篇奏疏,大人过目了?”
礼部尚书颔首称是。
谢夺侧眸看向韩皎:“你怎么能把这种奏疏交给部堂大人看?”
韩皎一愣,刚想认错,又听谢夺道:“你想吓坏部堂大人么?”
礼部尚书还没听出太子话中的讽刺,微笑着感谢太子体恤。
谢夺冲他抿嘴一笑,侧眸继续对韩皎道:“部堂大人没有涉猎过的学术,自然都以为是吃人的学术,以后你写的奏疏直接交给我。”
礼部尚书这才听出他话中嘲讽,顿时脸色一黑,低下头去。
韩皎却忍不住勾起嘴角,偷偷跟大boss对了个眼神。
等礼部尚书离开,韩皎赶忙从谢夺手里拿回奏疏。
“怎么了?”谢夺说:“这提议很好,从前都没人敢提。”
韩皎摇头:“是我思虑不周,会引发非议的。”
“没脑子的人才墨守成规固步自封。”谢夺认真看着他:“这提议很好,可以让内阁逐步推行。”
韩皎忍着得意看向大boss:“殿下最近心情好,都会哄人了。”
“真的很好。”谢夺严肃道:“韩小白,你比我想的更厉害,很多事,我只能判断一个大致的趋势,你却能先我一步,细致的规划好实现的步骤。”
他从前满脑子只有关于蹴鞠游戏逃课之类的琐碎事物,如今被迫关注政务,才意外察觉韩皎的实干才能,几乎不输李阁老。
谢夺并没有因此为韩皎骄傲,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会愿意无名无份地屈身于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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