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跑进来报信，

“听说安王已经给永乐侯送信去了，再怎么说，那位都是永乐侯的骨血，许是永乐侯会来见她最后一面？”

“王爷自然要给永乐侯送信，没准能拉上同永乐侯的关系，如今永乐侯炙手可热，那可是连回京述职的封疆大吏都要主动登门拜访的人，听说这么多重臣去拜访，顾四爷还是爱理不理的……咳咳咳……”

安王妃因咳嗽而面色多了一丝血色，干黄枯燥的头发垂下，她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骨头凸起，只包裹着一层皮。

安王已经多日没来看过她，即便过来，也只是隔着屏风说上一句，你再坚持几日，他还没安排好。

言下之意，她不能死！

“主子别气了，奴才看永乐侯根本就不会过来看望顾珊的。”

“来同不来，王爷都能同永乐侯搭上话，而且我知道……王爷一直在准备着吉兆呢。”

安王妃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轻声说道：

“我让你准备的孩子可曾准备妥当？”

“孕妇倒是按照月份养着，可是顾珊突然摔倒早产，王爷的亲兵封了府邸，而顾珊的院落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稳婆虽然收了咱们的银子，可孩子送不进去……稳婆看到这个样子未必敢动手。”

安王妃失望垂下头，“是啊，如今王府就算是一个苍蝇都飞不出了，我怀疑王爷也是防着我呢，毕竟我们是少年夫妻，彼此都知之甚深。”

“主子，我们还是放弃吧。”

“放弃！？”

安王妃咬着嘴唇，“当然要放弃了，放那几个孕妇回家去，我另有安排。”

换子是不成了。

她还没蠢到明知是陷阱还往里面跳的地步。

不过她也不会让顾珊好过！

产房，顾珊疼得满头是汗，大口大口喘息着，努力睁开眼睛，身边都是熟悉的人。

安王就在门外。

她故意提高声音喊了起来，“我为王爷拼了……求王爷同我爹说一声，女儿不孝！”

顾珊暗暗后悔，她没想到只是摔一跤会是这么严重，明明她就做好了防范预判的。

一切的安排只为让顾四爷来看自己一眼，只为打动安王的那颗心。

只要顾四爷露面，她就有可能取代安王妃。

都是犯错的女儿，顾四爷都原谅了顾璐。

为何不能原谅她？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拼命啦

安王提过，顾四爷在皇宫帮过顾璐，甚至为此不惜怨怼太后娘娘。

而后太后娘娘就被隆庆帝送出京去了。

外面的消息很有限，顾珊大多是从安王口中听到的。

按照犯错来说，顾珊认为自己比顾璐少得多，在顾家时也很听话。

顾四爷对她一直比其她人更好。

毕竟她一直都是嫡女大小姐的。

何况如今她可是给安王生儿子，是皇上的皇孙！

顾家若想保证富贵，就得帮她同她的儿子！

只要她的儿子做了太子，做了皇帝，顾珊愿意原谅顾家曾经对自己的亏欠。

寻常时，顾四爷拉不下来脸来见她，表现出明显的关心。

她已经给了顾家台阶！

而且安王重视她，重视儿子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父亲在女儿生死关头过来看一眼，谁会说顾四爷攀附皇子安王殿下？

对她好，支持她，就是为了顾家好。

顾珊自觉已经做到了极致，只要父亲顾四爷过府，她愿意给顾四爷道歉！

一切都在顾珊的计划中，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努力生得慢一点。

可是生孩子真疼啊。

顾珊从未想过生孩子会是这么疼！

更没想过有准备的一摔会让儿子移动了胎位。

“帮帮我……帮帮我……我太疼了，我不想死啊。”

一阵阵的疼痛，以及从下身流淌出的鲜血让顾珊所有的算计烟消云散，“救救我。”

“顾姨娘放松，放松，现在别太用力。”

稳婆的胳膊被求生欲极强的顾珊给捏肿了，“把力气用在刀刃上，我喊用力，你在使劲，千万别紧张……”

顾珊第一次生孩子，比梦中小产时疼多了。

她怕死！

一切的算计，若是她没了性命，还有什么用？

难道留下儿子给安王妃吗？

不！

顾珊觉得自己做不到，因为她体会过没有亲娘在身边的痛苦。

此时顾珊后悔了，她该老老实实的生孩子，不该那么多算计，那么多心思。

安王坐在书房中，等待顾四爷的消息，也等待顾珊生下儿子的消息。

他不是不着急，而是一贯沉稳，不能乱。

“王爷，顾家说，没有顾姨娘这人，永乐侯正忙着操持郡主的婚礼，陪伴永乐侯夫人，根本没空来王府，不过顾家遥祝王爷喜得贵子，母子平安。”

“下去！”

安王面色铁青，随从连忙退出门。

随后就是茶杯狠狠砸在了门上，碎片撒了一地。

随从长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还活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安王嘴唇抿成一道线，眸子满是愤怒。

顾瑶的婚礼重要，难道还重要过顾珊的性命？

顾珊生的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孙。

足以证明顾家根本就没把安王放在眼中，认为安王已经没有机会成事了。

都是一群势利眼！

安王握紧的拳头青筋一根根突起，顾家重视顾瑶，还不是更看好陆铮？

“王爷，京外传来消息，陈平没有陪伴太后娘娘去江南寺庙，而是带人靠近辽东，听说要去佛寺为陛下寻找舍利子。”

“……”

刚刚平静下来的安王再次被这个消息震跳起来，“他去辽东？这不是去送死吗？皇上怎么舍得？太后难道就不吭声？”

他对陈平一直很关注，甚至让手下去结交陈焕等人。

这些人都是江湖豪杰，吹捧他们几句，便膨胀了。

陈焕有野心，也是个心狠的。

安王同他有过密谋。

“沉不住气的东西，皇上果然查到了镇国公夫人的毒是他下的！”

安王很快找到根源，愤恨不平，“本王白帮他遮掩了，他难道就不明白忍耐的重要？本王都一直在隐忍，他算个什么东西？”

“陆皇后若知他是这样的性子，当初就不会送本王回生母身边了。”

倘若他是陆皇后养子，现在的地位要好很多。

“陈焕说，他在江南的布置还能用……若是王爷有心的话，他只有一个要求，到时候一南一北同时发动，天下必定大乱。”

“住嘴！”

安王再次怒喝，“本王岂能如同陈平做丧尽天良，谋害百姓的事？”

“属下该死。”

“滚！”

安王挥了挥手臂，面色依然很阴沉，眼底闪过一抹纠结。

天下大乱必然影响隆庆帝的名誉，逼着隆庆帝下罪己诏的话，永乐侯可以定为奸佞。

为保住皇位同名声，隆庆帝必然舍弃顾四爷。

这无异于断了陆铮的一根臂膀。

否则顾四爷一直被隆庆帝所喜，他会一直帮着陆铮。

安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身体仿佛一半火烧，一半寒冰。

“无毒不丈夫！任由陆铮强势下去，本王没有任何的机会。”

安王喃喃自语，衡量利弊得失，没准还能把陆铮牵连进去。

百姓……算不得什么，以后给些仁政，他就能得到民心。

安王把生产的顾珊抛到脑后。

甚至忘记了帮未出生的儿子制造吉兆。

儿子虽然重要，可是他谋划了半辈子的皇位同样重要。

“主子，你不能起身啊。”

仆从拦住安王妃，“外面太冷了，您身子受不住。”

安王妃摸了摸自己干枯的头发，“我都这样了，多活一日，少活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主子。”

“给我上妆吧。”

她强忍着痛苦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子犹如枯槁，难看至极。

“昔日我也是个美人，现在却成了人不人，鬼不贵的样子。”

安王妃苦笑，“若不是为了王爷，我早就去了，咳咳咳，最后我却什么都没得到，王爷已经在怀疑我了。”

“不会的，王爷他还靠您留在京城……”

“别说了。”

安王妃给自己涂抹上口脂，“你也知道，我佩服又看不起陆皇后，总觉得自己做得比陆皇后更好，不仅能帮王爷得到皇位，还能养大自己的儿子，尊为太后。”

“可是现在我才明白，陆皇后是独一无二的。”

“我根本不如她，更不配瞧不起她。”

安王妃从抽屉中取出盒子，反手拢在袖口中，“把我珍藏的账本送给我爹，让他交给顾四爷，可保证娘家太平。”

“是，主子。”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生了

奶娘泪珠滚滚，眼见着自己主子上妆。

自从病倒之后，安王妃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病痛折磨。

她这病不是卧床将养就成的。

不仅每日吃苦死人的汤药，每个时辰，安王妃腹痛都要发作一次。

腹痛时，安王妃疼得满床打滚。

恨不得把腹部抛开，随着病情越来越重，腹痛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止痛的汤药已经很难起到作用。

就连时常给安王妃治病的太医都说，安王妃很坚强。

奶娘看安王妃每日如同在地狱中一般，她是心疼的。

安王妃为了安王殿下，为了安王的大业，她坚持了下来。

可是安王殿下根本就没把安王妃的牺牲放在心上过。

对顾珊百般宠爱，呵护备至，仿佛一点苦都舍不得顾珊承受。

让若顾珊是个聪明本分的人，安王妃也不至于太生气。

毕竟从她嫁给皇子那日起，她就没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珊为安王生下健康的儿子，以后就算安王妃去了，也有人供奉香火。

可是顾珊……蠢得让人发笑。

顾珊那么好的一副牌打得啥也不是！

安王妃对着镜子轻轻浅笑，“你不用替我伤心，我这也算是求仁得仁，彻底解脱了，不用承受痛苦了。”

“倘若我是顾珊该多好啊，她不仅有一个出色的家世，优秀出众的兄弟，更有一个健康能生孩子的身体。”

安王妃摸了摸自己的发鬓，“她根本不懂得珍惜！白费了投得好人家。”

“她的兄弟姐妹到底都是庶出的，又有那么个母亲，外祖家昔日仗着势大没少刁难顾四爷……”

“庶出姐妹兄弟又这么了？都是一家子骨血，彼此互相扶持不是很好？”

安王妃说道：“我倒是很想有几个出色的庶出弟妹，她这份不甘心迟早没个好结果，她这么折腾怕是看到顾四爷棒了顾璐吧，许是觉得自己比顾璐强，”

“父母同子女是没有隔夜仇，但是子女太伤父母心且不知悔过补偿，父母也不会再理会狠心的子女。”

安王妃缓缓起身，站了好一会才不觉得眼前眩晕，“听王爷说，顾璐从未断过给顾四爷送药材，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肯嫁陈平。”

“陈平可是陆皇后流落民间的皇子，顾璐为了顾四爷拒绝后半辈子可能的富贵尊荣，不给顾家惹麻烦。”

“换做顾珊，她立刻就答应下了。”

“在她眼里荣华富贵同风光更重要，没准顾珊想着以后坐在凤座上刁难顾瑶顾瑾等人呢。”

“顾四爷是偏心的，他如何会看着心爱的儿女受不孝女儿的折辱？”

“还是主子您想得通透。”

“以前我也想不明白的，只是方才跳出这一局后，看得更清楚了几分。”

安王妃扶着奶娘走在王府的小路上。

她几个月不曾出院门，看每一处景致都觉得稀奇。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自己一手布置的王府了。

王府的花草树木，水榭楼阁都是她精心布置的。

她很是眷恋深深吸了一口气，“活着真好，我想活下去而不可得，顾珊这样的人却可以，老天爷不公平。”

“主子……”

“若有来世，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我觉得我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安王妃苦涩一笑，拍了拍奶娘的手臂，“你回去吧，这段路我打算自己走完。”

“奴才陪您……”

“不行，你要帮我给父亲送账本，起码让我能走得安心，父母虽然对我说不上多很好，但他们总是抚养了我一场，家里还有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妹妹，总不能再继续耽搁她了。”

原本她同父母商量，让小妹妹在她死后做安王的续弦。

安王当初也是同意的。

可她现在要做得事，必然惹安王震怒，小妹妹也别打算再做继妃了。

“人终究是自私的，我到底最后想到了自己，期望小妹妹别怪我。”

安王妃抹去眼角的泪珠儿，灿然一笑，独自向顾珊的产房走去。

奶娘哭着跪了下来，哽咽哀伤，“大小姐啊，奴才心疼您。”

一路走过来，奶娘看了太多安王妃所承受的痛苦。

只有在方才安王妃才笑得真诚。

“王妃殿下。”

“我进去看看顾妹妹状况。”

“可是王爷的命令……”

“王爷是男子，他不懂女子生孩子的事，我听闻顾妹妹很危险，特意过来主持大局。”

安王妃端出女主人的架势，“难道本王妃进不去？还是你想让本王妃去见王爷？”

安王心情不好，连亲信都战战兢兢的。

他们这些侍卫可不愿意成为安王的出气筒。

侍卫让开了门，安王妃只有一个人，又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病人，还没带任何东西，安王妃只怕就是来看看的。

府中传言，安王妃会在顾姨娘生子后立刻抱走孩子。

方才听稳婆说，顾姨娘快生了。

安王妃是听到了消息吧。

她怕顾姨娘同自己争儿子。

安王妃走进了院落，走到产房门口，听到稳婆指挥顾珊使劲。

顾珊一声接着一声的哭喊，使出浑身的力气，虽然因为摔跤而早产，但是她养胎很仔细，到底还是能拼一拼生下孩子的。

“已经能看到头了，顾姨娘挺住啊。”

稳婆很有经验，揉了揉顾珊的肚子，“再使把力气……”

安王妃走进了产房，正好看到稳婆接下划出的孩子。

顾珊挣扎问道：“是男孩？”

稳婆点头：“是个小少爷呢。”

顾珊欣慰笑了，没能让顾四爷来看望自己，她却争气生下了儿子，有儿子就有希望，刚刚松了一口气，她见到安王妃含笑走过来。

“不，不，不要动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