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话，您不爱听，这段日子，我同您相处多了，愿意多说几句。”
陆铮望着镇国公，他比自己记忆中显得老，两鬓早已霜白，肩膀也不似过去一般笔挺浑厚。
他还记得五岁时，自己是趴在陆恒肩膀被他抱着入宫的。
当时陆恒的话就很少，只是在等候陛下召见时，陆恒说，不要紧张，不能留在宫里还回镇国公府。
陆铮看不起他的优柔寡断，这么多年没少或明或暗的嘲讽陆恒。
然而陆铮对他始终有一分敬意。
甚至比对生母镇国公夫人还要厚。
其实陆恒对他的善待，大多因为对陆皇后的承诺！
最开始并不是关爱陆铮这个人！
“你说，我听着。”
陆恒同样也在看陆铮，眼前的人比他更出色，前程更为远大。
他这辈子已经知足无憾了。
陆铮拒绝隆庆帝，比陈平对隆庆帝的巴结讨好更显得有骨气。
“您明知道陈平住进镇国公府邸后，会让府里脆弱的关系变得更复杂，您的夫人同儿子们没有一个会把陈平当作至亲的。”
“……我可以同他们彼此说清楚。”
“哼。”
陆铮嘲讽一笑：“若是说就能说清楚，消除误会，彼此的关系能只是表面？”
“谁肯真正把您的话放在心上？谁能听您的？”
“……”
“一旦有矛盾，有算计迫害，您又该内疚，又该难受，又觉得您对不住谁，可是您依然无法当机立断！”
陆铮嘲讽更浓，“您又会说，为何身边的亲人就不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亲人理解不了您，可是您呢？理解过您的妻儿吗？”
“既然没有本事平息矛盾纷争，就不要再多增加矛盾了。”
“既然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那还不如偏心彻底只管一个您最在意最疼惜的那个！”
“我岳父不如您读书多，武艺也不成，更没您在疆场上杀伐果断的魄力，以及战功，可是他在矛盾爆发时，直接驱逐了闹事不听劝的儿女！”
“他如今仍然私下照顾顾瑞等人，却从不让他们登门，哪怕李夫人不介意，他都不答应，他不想麻烦，也不想再给顾瑞等人希望！”
陆恒嘴角抽动，“若是我为了别人放弃你呢？”
“您会吗？”陆铮抚平衣袖，“我命由我，不由人，包括您在内。”
“您别小看我岳父，您有没有想过京城这么多纨绔子弟，为何皇上最喜欢永宁侯？为何他的话，陛下会思考，能听进去？岳父的话甚至连倔强如同茅坑石头的赵炼都听得进去？”
陆恒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他不是说了很多大道理，而是贵在真实，真实到存粹，岳父的的自私，偏心，好逸恶劳，贪生怕死等等都是那么的真实。”
“因此陛下会相信他！赵炼即便不赞同永乐侯的生活方式，他也不会过于约束鞭挞。甚至何大人同恒亲王……他们是先相中顾四爷，才答应双方做儿女亲家，因此他们无论送多少嫁妆过去，被顾四爷盘剥银子，也不会担心给女儿的嫁妆会落到旁处。”
“他们也相信顾家的家风，不会有内斗的纷争，嫁过去的女儿不会因为纷争而耗费心力。”
陆铮除了在军事上布置任务之外，很少同陆恒说这么多话。
他嗓子有点干，陆恒一脸无辜茫然。
陆铮暗暗苦笑自嘲，转身打开书房门。
“铮儿……”
陆恒连着喊了几声，都能让陆铮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我又做错了？”
陆恒烦躁般抓了抓头发，“领兵作战那么让容易，为何我总是处理不好家事？当年，我战死，是不是就没有这么烦了？”
他都想代替姐姐死了！
——
“镇国公还会接陈平回府？”
随从递给泡在浴桶中的陆铮帕子等物儿，“方才奴才提热水时，听到隔壁有打扫的声音，夫人派去的人正清扫庭院。”
“他若是能听进去劝，也不是陆皇后的好弟弟了。”
陆铮拿帕子擦拭脸上的水珠，“他怕是连陆皇后同老国公的真实意图都没弄明白，在朝政上，他甚至都不如岳父……嗯，很多人都不如岳父对朝政的敏感，因为岳父特别怕死！”
随从：“……”
怕死还是优点了？
自从确定婚期之后，陆铮就改口叫岳父了。
不过顾瑶提醒他先别在顾四爷面前叫，因为顾四爷还没给改口钱。
他不在意改口钱，不过听顾瑶的话总不会吃亏！
陆铮从浴桶中起身，“不去管他，乱也乱不到我这个院里。我同镇国公夫人说的话，她总能听进去的，这一点她比镇国公聪明。”
“国公爷心太软了。”
“不，他的心从来就没软过！”
陆铮冷笑一声，“你太小看镇国公了。”
“……”
随从懵了，不过他不需要明白，听主子吩咐就是。
在陆铮成亲前，镇国公再次入宫去求了隆庆帝，“求陛下释放陈平。”
“你就不能多等两日？朕没记错的话，铮儿的婚期就在近日，你不是该忙着操办婚事？”
“……臣该安排的已经安排了，其余的事，铮儿不愿意让臣插手。”
“你是没有心！”
隆庆帝冷笑一声，“顾湛已经拿操办女儿婚事的借口拒绝朕三次传诏了，听说他在家里，坐在椅子上，把顾家人指使的团团转。顾家只是嫁出去女儿，都忙成这样，你这要娶儿媳妇进门的人不仅不忙，还时常去探望陈平？”
“……陛下，臣听说陈寻病逝了，怕陈平想不开，才多去了几次，想尽快让他从锦衣卫大牢出来，否则臣担心陈平会……”
“记恨你？还是他会崩溃？”
“不，都不是。”
陆恒连忙否认，哪个罪名陈平都承担不起。
隆庆帝说道：“成，既然你不在意，朕巴不得铮儿早些看明白呢，你去带陈平回去，不过朕提醒你，他绝不能出现在铮儿的婚礼上！”
第一千两百九十一章又被顾四爷喷了
陆恒稍有迟疑，隆庆帝挑起眉稍：“怎么？你不会又同朕说后悔了？”
“……不是。”
来之前，陆恒见过陈平，那孩子的确快崩溃了，痛苦悲伤。
再在锦衣卫大牢带下去，就算以后陈平被带出来，陆恒也怕陈平成了废物！
显然陆铮的话对他有很大的影响。
两边纠结，陆恒宁愿自己去锦衣卫大牢了。
“陛下，臣遵旨。”
“你记住朕的交代，一旦陈平去铮儿的婚礼，朕拿你是问。”
隆庆帝诡异一笑：“你自己去想借口，怎么同陈平说，不许提一切都是朕的意思。”
“遵旨。”
陆恒退出去后，隆庆帝靠在龙椅上，“舒服！”
“陛下？”
“原本朕还担心陆恒同朕抢铮儿，不是说铮儿最近时常同陆恒一处讨论排兵布阵？铮儿还是尊重陆恒的……谁对他好，他就想回报一二。”
陆铮表现出来的特质也是隆庆帝看重的。
不似陈平等其余皇子们，总是把利益好处，甚至对皇位的野心放在首位。
太监总管说道：“皇上才是对陆侯爷最好的人。”
“朕其实也怕陈平那群人闹出事搅和了铮儿的婚礼，顾湛跑进宫来……朕着实拿他没任何法子。”
隆庆帝轻笑：“都说皇贵妃敏感，不好哄，那是他们没见过磨人的顾湛！”
自从上次同皇贵妃一起后，隆庆帝仿佛重新唤起了对皇贵妃的美好记忆。
最近半月内，隆庆帝只去皇贵妃宫中安置。
皇贵妃仔细伺候，耐心温柔陪伴，即便偶尔的小性子都显得可爱。
隆庆帝给皇贵妃的赏赐连绵不绝，皇贵妃比当年宠冠六宫时还要风光一些。
毕竟当时后宫不仅有太后娘娘坐镇，还有陆皇后，以及元妃。
已有风声，皇贵妃有可能登上后位。
太监总管都琢磨是不是多跑几趟皇贵妃宫中了。
“顾湛就敷衍朕吧，左召不到，右召不来，朕下次直接让锦衣卫去抓他入宫。”
“……这不是永乐侯忙着嫁女儿？”
“他女婿不是铮儿的话，朕能容他这么放肆？目无君上？”
太监总管放弃讨好皇贵妃，还是专攻顾四爷，皇上对顾四爷的宠爱信任在皇贵妃之上！
“等铮儿成亲，朕同顾湛一起做在父母长辈位上！”
“……”
太监总管半天才说：“您高兴就好，就怕镇国公面上不好看。”
“无妨，陆恒会理解朕的。”
隆庆帝信心十足，捏柿子自然找软得捏，何况陆恒那么好欺负，连陈平都能同他耍心眼，隆庆帝差哪了？
毕竟陆皇后当初可是交代不要伤害无辜的陆铮！
他随便说几句是陆皇后的交代，陆恒还能去找陆皇后求证？
正因为陈平的出现，隆庆帝原本对陆恒的愧疚散去了大半。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宠爱偏心陆铮！
——
“你是不是傻？啊，你都把人弄出来了，还来找爷拿主意？”
顾四爷唾沫横飞，恨不得直接喷到镇国公的脸上去。
顾清在一旁作陪，很想帮镇国公说两句，可是看幼弟这股劲头，顾清低垂眼睑，弟弟是亲的！
镇国公活该！
不管朝上事后，顾清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无聊。
他的幼弟总能弄出动静。
“哎，爷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碰见镇国公你这么个亲家？”
顾四爷颓然把自己往躺椅上一摔，直接躺下了：
“你自己的屁股，自己擦，爷可懒得为你浪费脑子。”
镇国公尴尬咳嗽几声，说道：“陈平，我不能不救，亲家提醒过我，让我注意铮儿，我就想着来问问亲家……”
顾四爷拿过扇子，呼呼的扇风，心头的火气并不没有减少：“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
“还请亲家指点。”
“明知道是个错误，还要继续走下去，你更可恶得是还让证明其实你没错！”
顾四爷扇子扇动的频率更快。
顾瑶看了看外面在萧瑟寒风中飘落的枯叶，顾四爷被气到了。
他心中憋了一团火！
这也就是镇国公，换了恒亲王或是何大人，顾四爷能直接开骂了。
“现在爷后悔还得急吗？”
“老四不许胡说！”
顾清赶忙制止，“怎么可能毁婚呢。”
“不是悔婚，而是把隔壁的府邸重新修缮，挂上冠世侯府的牌子。”
顾四爷冷冷看着面容渐白的陆恒，“树大分岔，儿大分家，镇国公看重陈平，不如把陆侯爷分出来，毕竟陆侯爷的俸禄银子足以养家糊口，还能让瑶瑶过得不错，镇国公可以全心全意的怜惜弱者陈平，陆侯爷不会再让镇国公为难。”
顾四爷合上扇子，敲打着软榻，“皆大欢喜，不是吗？”
“这不可能！”镇国公反对，“亲家，即便我死了，也不会让铮儿搬出去，脱离陆家！”
顾四爷翻身而起，慢条斯理说道：“可是爷完全看不出镇国公想要留下陆侯爷的决心，漂亮话谁都会说，关键在于能不能做到！”
“我……先把陈平送到庄子上去。”
“爷同陛下是怕他去婚礼上吃一口酒？”
顾四爷冷笑：“镇国公瞧不起谁呢？告诉你，在瑶瑶出嫁时，爷准备了一千坛美酒，请全京城的百姓喝酒贺喜。”
“……”
镇国公还真不知道，就连顾瑶都不大清楚，她也是一脸震惊。
顾清老成说道：“老四总是出人意表啊。”
看他多淡定？
反正老四给他的惊吓已经太多了。
“陈寻怎么死的？难道是被镇国公害死的？”
顾四爷眸子深幽，“这么一个人，你竟然还敢放他同他的同伙儿出现在宾客盈门的婚礼上？爷同陛下生怕婚礼不够盛大，不够轰动，不够名传后世，不够让男人女人羡慕，镇国公却是想婚礼成为笑话！灾难！”
“我没有……”
镇国公都觉得自己的声音苍白无力
“要不……”顾瑶上前一步，说道：“太后娘娘迟早要去寺庙清修，不如让陈公子护送太后娘娘出京。”
顾清眸子一亮，抚须笑了。
镇国公眼底的担忧一闪而过。
顾四爷纳闷问道：“这有用吗？太后娘娘未必愿意离京。”
第一千两百九十二章鸡飞狗跳
顾四爷不大懂其中的政治原因，不过顾四爷敏锐感到不妥。
他的直觉远超寻常人。
“不是说太后娘娘对陈平公子颇为在意，很想补偿亏欠多年的祖孙情分，陈公子的孝顺贤名……最近我都听过一些，有陈公子亲自请命去说，主动陪伴太后娘娘，想必太后娘娘不会拒绝。”
“嗯，这倒也是，都是隔辈人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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