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往日一般邀几个同僚去酒肆饮酒，看似一切寻常，陆铮却得到了一份情报。

“安王殿下？埋得很深啊。”

陆铮把情报放到一旁，顾瑾举起茶壶倒满了茶水，慢条斯理抬起然后自己慢慢的品茶，悠然自得。

陆铮：“……”

所以他最是看不得顾瑾这幅云淡风轻的高人派头。

仿佛对争名夺利没有任何兴趣，然而这世上野心最大的人就是顾瑾了。

比陆铮的野心欲望更重。

“外面的人都说你是清正的君子，人品出尘，不爱权势，若不是出身累宦顾家，是永乐侯长子，顾家嫡脉长孙，继承顾家家业，振兴顾家，你……我想想啊。”

陆铮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做思考状：“他们说你会成为经意大家，有圣人潜质，是顾家的荣华富贵同长辈期望耽搁了你。”

顾瑾嘴角微扬，“是我的文章写得不够好，还是对经史的批注不够精彩？陆侯爷可有看过我对中庸的评注？可看过我对前朝历史的解析？”

陆铮：“……”

不要脸！

顾瑾在他面前也是完全放开了。

陆铮只喜欢顾瑶，勉强能接受顾四爷，然而顾瑾……

“真该让那些推崇你的人看清楚你的本性，阴险狡诈，胆子也大，竟然敢把手伸进了锦衣卫去。”

陆铮感叹，“我这些年一直小心谨慎的经营，顾瑾你得多加小心，陛下不是个……你懂的，你这是在窥视帝权，监视皇子。”

顾瑾摩挲着茶杯，轻笑道：“我有我爹，我怕啥？”

“噗。”

“何况窥视帝权？！”顾瑾黝黑眸子看过去，同坐直身体的陆铮眸光相碰。

两人同时勾起嘴角，展露相似的笑容。

不过他们还是有所不同，顾瑾文雅，陆铮傲气。

一个如同辉月，一个如同炙阳。

彼此心照不宣，他们都是窥视帝权的人，不愿让任何人，哪怕是皇帝执掌他们的生死！

在顾瑾识字读书时，他就对君让臣死这句话嗤之以鼻。

人连生死都无法决定，同畜生有何区别？

顾瑾现在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但是他还想着让天下人都有一定的权利。

顾瑾淡淡说道：“你把陈平推到前面，这一试全都试出来了。”

陆铮嗯了一声。

“镇国公虽然在此事感情用事，但从密报上的记录，他舍不得你，也很器重你。”

“不。”

陆铮的手指点了点纸张上的几句话，“他是舍不得陆家，是不愿让老国公的遗愿落空，倘若我都做不到收复辽东，彻底荡平外族的隐患，以后就没人能做到了。”

顾瑾赞同点头，“最近辽东的蛮夷也是人才备出，早日清楚隐患，也可早日再把国土向娃外扩张。”

“你不是更看重南方？更看重航海？”陆铮眼底闪烁笑意，“否则你就不会去谋求去广州为官了，说是两广都可以，你这话也就糊弄外人，四叔你都骗不了，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影响四叔的？”

“我写了很多个话本，父亲很喜欢，你不也很喜欢吗？”

“……”

陆铮一顿，“我很佩服你能亲笔写出话本。”

“你有这个念头，是因为你轻易就能得到想要的。”

顾瑾放下茶杯，“可我不一样，虽是父亲张子，以前一直是庶出，祖母同大伯父的关心等等都需要争取，需要付出去谋取，瑶瑶常说我是天才，我知道你陆铮才是天才，纵然没有我给你送情报，你也不会被陈平害了，而我只是比旁人更努力，更愿意思考而已。”

“遇见小妹之前，你仿佛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之中，陆侯爷，很多人都很羡慕嫉妒你。”

“所以别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你的人生不是个笑话，也不该如同璀璨的彩虹，完美却很短暂。”

“我相信四叔看得话本是你写出来的。”

陆铮更习惯冷静自持的顾瑾，“你同我说这么多，又把这份密报送过来，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顾瑾轻笑：“你是我妹夫，我唯一的妹夫，我单纯想帮你，不成？”

“你会单纯保护瑶瑶，单纯帮我？”

陆铮微微摇头，“我娶了你妹妹也不敢这么想，顾瑾，其实你也是天才，有今日不单单是比旁人努力就能做到的。”

“支持我开海，帮我找到那份海船以及海图。”

顾瑾坦坦荡荡，最后说道：“你不肯帮忙，这些我都可以慢慢得到，但是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珍惜自己的性命，小妹始终在你身后，你答应过我照顾小妹一辈子的。”

“你没听瑶瑶说，我早就放弃了疯狂的念头，我比谁都怕死，怕你把瑶瑶改嫁旁人。”

“陆铮，其实我们很像。”

顾瑾意味深长说道：“不能说你对小妹说谎，在陈平不曾出现，在镇国公没有逼你向陈平低头，你自然会好好同小妹过日子，可是一旦……陆铮，你性格中有疯狂的因子……总会做出惊天动地的事，甚至盼着让所有人不痛快，如同爆竹烟火，但凡你肯思考一刻钟，你都能冷静下来，考虑清楚是否值得，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后悔，死人……是没有资格说后悔的。”

陆铮眸子微沉，“你一直在算计我？让我想想，若不是瑶瑶同我成亲，你是不是……”

“你不是也在算计我吗？”

顾瑾扯起嘴角，“你打下来的领土，你完成老国公同太祖的遗愿，需要人治理，你同样不希望中土陷入战乱，百姓受辱于外族。”

正因此，陆铮同顾瑾才是似友似敌，最后时刻，陆铮最相信的人是顾瑾。

陆铮斜眼看顾瑾，“你这话被瑶瑶知道了，你有想好怎么办？”

“……”

顾瑾僵硬了一瞬，“你会告密？”

陆铮大笑起身，向外走去，顾瑾追了一句：“陆铮，做人不能太无耻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天才们在转变

陆铮留下一长串笑声，显得极为张扬得意。

顾瑾并没有追出去，毕竟他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同陆铮交情莫逆。

“先让你得意一会儿，瑶瑶……”

顾瑾带来几许的无奈，以及一抹羡慕。

“陆铮的确是天之骄子，老天爷都不忍心让他不幸损命。”

嘉敏郡主也不错，也很得顾瑾喜爱，总有股似有似无的情绪残留在顾瑾的心底。

顾瑾微微摇头摇晃掉莫名的思绪，缓步出门。

陆铮已经骑马远去。

顾瑾隐隐听到周围的百姓对陆铮的议论，称赞陆铮的人更多，已经很少有人再嘲讽陆铮皇帝私生子的身份了。

当然也会有人提起。

但是更多的人会讨论陆铮的战功。

还有一些人会带着诡异的语气说，陆铮今日又去帮顾四爷解决了麻烦，或是去帮未来的岳父大人付银子！

纵然顾瑾都无法直面同陆铮争锋。

还在锦衣卫大牢中的陈平怕是陆铮就没放在眼中。

背后自以为是安排好的安王殿下？

顾瑾有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内有顾瑶对陆铮痴心一片，外有不按常理出牌，极为擅长依靠女婿的顾四爷，陆铮再想着……如同烟花一般灿烂消逝，应该很难了。

陆铮舍不下的人太多了。

“三少爷对陆侯爷说了？”

阴沉的长随轻声说道：“您不是说保留一些……”

“陆铮不会再是我的敌人，而且我也不想瑶瑶同我翻脸。”

顾瑾眼底闪过温情，轻声说道：“我已经在期待瑶瑶的儿子了，若有一人能超越陆铮同我的话，那个人只会是瑶瑶的儿子！我的外甥，取代陆铮成为更受老天厚爱的天之骄子，按照瑶瑶的话说，出生即巅峰！”

“……万一小少爷他的性情同才华……”

“陆铮同瑶瑶怎么可能生出蠢货？而我又岂会培养出蠢材？”

“这对您同嘉敏郡主的孩子不公平！您就没想过让自己的子嗣继承……”

“我讨厌的父传子，这你应该清楚，我耗费一辈子心血不是打破帝权，再铸造一个王朝。那同我的志向所违背，之所以我肯亲自教导瑶瑶的儿子，是不想中土再平添多余的纷争，我的理念是无法得到陆侯爷全然认同的，毕竟陆侯爷是陛下一手养大。”

“我未来的外甥兼学生会是承上启下之人，在他身上才逐渐完成我所有的理念！也许我看不到了，但是我坚信他会做到的。”

顾瑾对还没有影子的外甥特别有信心，毕竟瑶瑶其实是最能理解他所有政治抱负的人。

也是最为认同他的人。

只有瑶瑶坚持认为顾瑾比陆铮更出色。

点破陆铮的缺陷，顾瑾几乎对陆铮不设防了，如此也可降低他们彼此的冲突。

陆铮从顾珈口中得知的一些消息，以及那些话本，他同顾瑾都明白这是中原最后的延续辉煌的机会。

他们若是最后争斗一场，无论胜负耗费都是族群的气运。

倘若错过了机会，顾瑾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随从紧跟着顾瑾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去，望着前方的背影，不是高大健壮，却是能支撑起天空覆盖下的帝国。

再过一百年，顾瑾才是这段历史最为闪耀的星辰。

冠世侯战功显赫，顾瑾没有留下太多的著作，他的思想却可以主宰影响后世几百年。

——

镇国公从锦衣卫牢房出来，一身的疲倦狼狈，他努力擦拭手上的血迹。

耳边回荡着陈寻关心的怒骂。

陆恒抬头看向天空，仿佛寻找父亲同姐姐的英魂。

他又做错了吗？

“我很意外。”

锦衣卫指挥使从一旁走过来，陆恒捏在手上的洁白帕子沾染了点点鲜血。

“你狠得下心废了陈寻？！也狠心拒绝陈平的非份要求？”

“你也说了非分要求，我不是对铮儿最好的人，却不也算对他最坏的。”

陆恒苦笑，“今日我才明白顾四爷说过的话，少考虑一些，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去做，反而简单轻松。”

锦衣卫指挥使冷哼，“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一旦被我知道你为了陈平而亏待陆铮，不比皇上同顾四爷找上门，我就能让你过不好。”

“你为何对铮儿……你别说是因为陛下或是自己没有儿子。”

“因为我不是你！”

锦衣卫指挥使不屑转身，翻身上马，“我的眼不瞎，不似你深情孝顺。”

镇国公：“……”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陆恒看过去，连忙把帕子藏起来，“铮儿。”

他说不下去了。

陆铮让胯下的宝马放慢速度，宝马迈着优雅稳健的步伐走近。

“父亲倘若回府，不如同我一起？还是父亲有事没有做完？”

“不，我已经忙完了，正要回府。”

镇国公生怕陆铮骑马远去，以最快的速度上马，望着陆铮的俊脸，犹犹豫豫试探：“铮儿今日怎么有空来锦衣卫？”

“听说了一些事，没想到冒犯我的人竟然又着如此坎坷又高贵异常的身份。”

陆铮显得极为平静，无动于衷。

陆恒仔细端详后叹息道：“他不如铮儿，各方面都比不上你，姐姐做错了，不该为了安全而把陈平交给陈寻，他虽然对姐姐忠心耿耿，也掌握了一些姐姐留下的人脉，可到底只是个江湖人，养不出真正的贵胄。”

陈平在镇国公府，同陆铮一起成长，即便天分不如铮儿，也比现在出色。

镇国公也不是看不明白陈平的心思。

他不愿意承认姐姐的儿子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我还得去一趟内务府，您……”

“内务府离这不远，也正好顺路。”

陆恒赶忙说道，“我陪你走一趟。”

陆铮缓缓勾起嘴角，“嗯。”

一个字让陆恒顿时心花怒放，把陈平完全抛在脑后，同陆铮并马前行。

陆铮没有再抗拒他的靠近同亲近。

这已经是陆恒的意外之喜了。

从陆铮成年后，他就没有机会再亲近陆铮。

锦衣卫指挥使摸着胡须，眨了眨眼睛，费解狐疑喃咛：“陆铮这是又有鬼主意了？以前纵然镇国公手中有陆铮需要东西，陆铮都不曾心软过。”

是因为陈平？

第一千两百六十八章皇帝的侧目

锦衣卫指挥使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始终捉摸不透陆铮真正意图。

一个陈平不值得陆铮改变对镇国公的态度。

陆铮会因为陈平而表现对镇国公的亲密？

别逗了！

隆庆帝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没把陈平当回事。

让镇国公带陈平入朝，一来可以分流朝臣皇子对陆铮的忌惮，皇子们会关注陈平。

因为关于陈平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是朝上另外一则公开的秘密。

二来镇国公对陈平的偏爱也足以让陆铮彻底心寒意冷。

到时候隆庆帝就有可能成为陆铮心里唯一的父亲！

隆庆帝又制造了镇国公同陈平的隔阂，陈平同样翻不出隆庆帝的手掌心。

可是隆庆帝怕是没有想到，镇国公会拒绝陈平的要去，更没想到陆铮会主动亲近镇国公。

锦衣卫指挥使带着玩味离开，朝上又会热闹一阵了。

不知陈平能在牢房中忍耐多久？

“指挥使大人，这是陛下送给陈公子的物什同书册。”

总管太监亲自跑了一趟锦衣卫，找到锦衣卫指挥使。

“皇上……是何用意？”

“咳咳，指挥使这句话可就让奴才为难了，奴才哪敢揣测圣上心意？”

总管太监佯装咳嗽，压低声音：“不过陛下在听说镇国公没有将陈公子带出锦衣卫大牢后，曾说了一句，镇国公还是最看重陆侯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