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虔诚跪在蒲团上,口中念诵着往生经。
僧人面露愧疚,暗暗决定以后仔细对待长明灯。
“顾小姐可祭奠完了?”
“嗯。”
顾瑶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许久。
从穿着打扮看应该出身富贵,又带着几分儒雅飘逸,是读过书的人,否则不会有此风度。
“公子供奉长明灯是为令堂?”
顾瑶听到青年不再念经,开口问道。
青年缓缓起身,点头说道:“没错,是为我娘……”
顾瑶又仔细看了青年的面容,回忆看过的陆皇后画像,以及隆庆帝的相貌。
许是心里有怀疑,顾瑶越发觉得青年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
顾瑶走出供奉长明灯的灯塔。
青年望着她的背影,僧人说道:“方才的一切同女施主无关,都是小寺的责任。”
僧人还是好心的,不想青年去招惹永乐侯的爱女,陆侯爷的未过门妻子。
虽然僧人看青年也是有些家底的,但是比起顾四爷同陆侯爷都有所不如。
青年突然向外跑,追着顾瑶的方向,僧人吓了一跳,同样追了出去。
此时顾瑶面前站着一个矮小阴沉的老者。
“是你摔了长明灯?”
“……不是。”
“狡辩!”
老者伸出枯瘦的手直接抓向顾瑶。
顾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向旁边躲闪,跟随得侍卫冲过去,挡住老者。
老者阴郁的眸子闪过嘲弄,几招而已,陆铮派给顾瑶的侍卫已经疲于奔命了。
老者却是游刃有余,阴沉的目光让顾瑶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砰砰砰,侍卫倒地不起,老者一步步逼近顾瑶。
真该死!
顾瑶沉着说道:“我可不敢摔碎写着陆皇后闺名的长明灯。”
老者气息一紧,嘎嘎冷笑,“不过是巧合而已。”
“是巧合?”
顾瑶回以冷笑。
老者眯起眸子,顾瑶说道:“你想杀我灭口?很可惜,我是永乐侯的女儿,只要我在寺庙中出了事,我爹我三哥都不会轻易放过,指定会来寺庙调查,我三哥就是顾瑾顾大人,想必你也听过他。”
“你手段再是了得,也很难躲过三哥的调查。”
“小丫头可知道我最是受不得威胁?”
老者一步步走向顾瑶,怪笑:“顾瑾算个球?”
“她还是本侯的未婚妻!”
老者身后传来声音,顾瑶眼里闪过欣喜,以及一丝惆怅。
陆铮沉着一张冷峻的面容,缓缓走过去。
他生气了!
顾瑶抿了抿嘴角,陆铮把顾瑶护在身后,面对老者,“袭击官眷可是死罪!”
“哼,你又是谁?”
“陆铮!”
“……”
老者立刻变了脸色,眼底闪过尴尬以及异色。
陆铮勾起嘴角,“你听说过本侯?”
“陆侯爷名冠当世,冠世侯纵然是升斗小民都听过,更知道你……你也不过是个可怜又可悲的人。”
老者冷笑,身体绷得笔直,做好随时交手的准备。
陆铮的功夫不是那群侍卫能比的。
“你配同本侯动手?”
陆铮面容平淡,不慌不忙,“不如你回头看看,到底谁更可怜又可悲。”
老者仿佛预感到什么,慢慢转过头,依然保持着戒备。
在他身后,数十名身穿铠甲的侍卫拉弓,玄铁闪烁着寒芒的弓箭直接瞄准老者。
顾瑶后背涌起一阵阵的寒意。
老者功夫再好都躲躲不开这些弓箭。
“七叔,七叔。”
青年慌忙的声音由远及近。
面对弓箭尚且不曾恐惧的老者,突然留下一句话,“这次暂且放过你,不是我怕你!”
老者身如鬼魅,几个闪身便离开侍卫们的包围。
陆铮抬起手,利箭飞出,直奔老者的后心。
老者本来自信没人能伤到自己,结果却是利箭射中了老者的胳膊。
顾瑶都看傻了。
老者那么快的速度,陆铮都能射中?
感觉利箭仿佛在空中还拐弯似的。
“本侯有说让你走嘛?”
“七叔。”
青年扶助中了利箭的老者,“我说了不可随意伤人,你怎么就不听?”
老者眼前一阵阵眩晕,浑身发冷,中毒的征兆很明显:“卑鄙,无耻!堂堂冠世侯竟然用淬毒。”
刷刷刷,身披重甲的侍卫包围上老者同青年。
陆铮云淡风清一笑,“你不知道本侯一向不择手段?”
“……”
“嗯,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本侯。”
陆铮又加了一句,老者气得差点吐血。
第一千两百四十一章我凭什么放过你?
顾瑶也显显笑出声,遇见顾四爷之后,陆铮的幽默感比以前好得多。
更显出几分青年人的朝气同义气。
她还记得当初也是在寺庙同陆铮再次遇见的。
那时候的陆铮从里到外的冷漠,宛若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没有任何的留恋。
她还是更喜欢如今的陆铮。
青年看着贵气逼人,高傲俊美的陆铮,眼底闪过一丝自愧不如。
“冠世侯,一切都是误会,我赶过来就是为了阻止七叔,告诉七叔长明灯不是小姐打碎的。”
青年眸子明亮,醇厚清澈,“顾小姐家教极好,出身富贵,自小知书达理,做不出故意摔长明灯的事。”
“吓唬了她,就当误会处置?”
陆铮嘲讽一笑,“他袭击了本侯的侍卫,倘若不是本侯也在此处,他对瑶瑶动手,你能阻止得了?”
“如今你倒是同本侯说一切都是误会了?方才你的七叔在本侯面前显摆高深莫测的功夫,可没给本侯丝毫的面子,当时他桀骜不驯,甚至说本侯可怜又可悲。”
“本侯倒要问问,本侯哪里可怜?哪里可悲?”
陆铮嘴角勾起嘲讽,“是没有爵位?还是没有权柄?或是没有重兵保护?”
“何况本侯不仅有陛下的宠爱信任,还有一门好亲事。”
“顾四爷永乐侯听说过没?”
顾瑶眸子微动,乖巧跟在陆铮身边。
陆铮盯着面容泛白的老者,“本侯的岳父是陛下最为信任的人,他帮了本侯甚多。”
“侯爷自是贵重。”青年弯腰,莫名一股压力。
他努力站稳,坚持不肯向陆铮下跪。
他额头缓缓渗出的冷汗慢慢汇集成汗珠,顺着脸颊滚落,落在地上,“还请侯爷大人大量饶过七叔。”
他中过举人,本有希望继续科举的,然而七叔却不同意他入仕。
再加上他对药材经商颇有兴趣,也就放弃了科举。
专心经营家中的药材生意。
他相貌英俊,加上出手阔绰,外出经商时同官宦结交并不落下风,不觉得自己比官宦子弟差。
毕竟他本身家底丰厚,又赚了不少的银子。
官宦子弟偶尔都需要费力结交他。
没有事是银子解决不了的,若是解决不了?
那是银子不够!
可是青年认为自己的银子足够解决任何的问题。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银子同权势的差距,不是银子同权势的差距,而是他同陆铮的差距,陆铮不缺银子……高高在上的陆侯爷眼里根本就没有他。
陆铮淡淡说道:“可是本侯不想饶了他,你待如何?”
“……”
青年沉默片刻,缓缓弯曲膝盖,“陆侯爷,我愿意奉上十万两银子,求您放过七叔。”
“不许跪,不许跪下!”
老者满脸怒火,强撑身体的虚弱把青年从地上拽起来,“你想气死我?我还能……能打,不必求他。”
“七叔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我求陆侯爷并不丢人。”
青年扶着老者,其实跪下去后,没那么难。
承认陆铮的优秀也没那么艰难。
毕竟是个明白人都清楚虽然陆铮是皇帝的私生子,背靠镇国公军方的势力。
可陆铮这些年的战功不容置疑,年轻一代之中,论功勋无人可比。
青年不是过于偏激的人,曾经对杨威疆场的冠世侯也是很佩服的。
只是隆庆帝给陆铮的冠世封号让人本能有几分抵触。
还不如封冠军侯,起码前史出过好几个冠军侯。
冠绝当世……多少有才学的人不服气?!
不过在看到陆铮之后,青年渐渐平静下来,有些人天生就在云端之上的。
“侯爷,属下回事。”
“嗯。”
陆铮微微点头,穿着三品锦衣卫官服的人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回道:“此人姓陈,单名一个字幸,做药材生意,精通医术,曾中过举人。”
锦衣卫甚至把他每年做得事都能说出来。
充分证明了一件事,只有锦衣卫不愿查,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事。
“难怪十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原来是京城最大药材商人,家底深厚,人脉广阔,去到官府都是有面子的人。”
陆铮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嘲讽,可是陈幸同老者几乎感到脸上热辣辣的。
“何况又有一手不错的医术,走出门去哪个人不尊重你?毕竟大夫可以挽救病人的性命,任何人迟早有一日都会有求大夫。”
陆铮轻笑,“亏着天下的神医杏林高手不单单只有你一个,否则本侯还真得去求你了。”
“……陆侯爷如何肯放过七叔?”
“你给本侯一个放过他的理由。”
陆铮反问,“说吧,只要能自圆其说说动本侯,本侯立刻放你们离开,并保证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陈平:“……”
老者很是心痛,拔出利箭,“技不如人,我认输!”
虽然有他大意的原因,但是他得承认陆铮功夫才称得上深不可测。
而且陆铮的护身底牌从来就不是利箭。
老者把染着自己血的利箭扔到地上,站稳身体,“陆侯爷近前,我告诉您放过我的理由。”
“本侯为何听你的?”
“……”
“你想说得换取平安的秘密,当本侯稀罕?还是说锦衣卫查不到?”
陆铮眼底闪过玩味,老者面容惨白。
陆铮牵着顾瑶的手,迈着四方步离开。
老者闭了一下眼睛,也许他们都错了。
“七叔。”
陈幸很是着急老者的身体状况:
“您没事吧,陆侯爷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们,毕竟我们……微不足道。”
老者喷出一口鲜血,功夫恢复了一些,足以让他带着陈幸离开。
可是老底都被锦衣卫查得一清二楚,此时离开,下一刻只能带着陈幸亡命天涯了。
“当年我该让你继续读书科考的。”
老者后悔不迭。
陈幸唇边泛起淡淡的苦笑:“也是怪我心意不坚决,又没有办法习武……”
他经营药材,学习医术也是因为从小吃了太多的汤药,练不了功夫骑射。
为此七叔很难过。
——
顾瑶再次踏足灯塔,陆铮提着装灯油的小壶,往那盏重新亮起的长明灯浇了灯油。
“……陆铮,我家有一本陆皇后手札,我想同你一起看的……”
“你说得手札,我看过了。”
“……”
第一千两百四十二章陆铮的报复
顾瑶惊呆了!
看不过了?!
陆铮看过了!
“你不会骗我吧。”
顾瑶可是当作秘密对待的,连母亲都没给看呢。
不是昨夜着实睡不着,顾瑶会按照原先的计划,同陆铮一起观看。
陆铮从望着长明灯上的收回目光,“听说四叔去了镇国公府的库房?这本手札就是你捡回来的。”
“你还真看过!”
“当年我随便塞进镇国公府的库房,本指望着他能看到这本手札。”
陆铮自嘲一笑,重新盯着那盏长明灯,“当年我刚刚及冠看过这卷手札,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猜测陆皇后的逝世……同丧子也许存在内情。”
“你有继续查下去?”
“瑶瑶,我为何要查下去?去探知真相?”
“……”
顾瑶想到娘亲的答案,虽然和陆铮不尽相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是不是厉害的人都会这么想?只有我同我爹才会好奇?”
“不是厉害,而是担心害怕。”
陆铮轻声说道:“仿佛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因为一时好奇去追查真相而失去。”
顾瑶心头刺痛,走过去从后抱住陆铮的腰。
陆铮勾起嘴角:“拥有太多才害怕失去,好奇心重反而危险,也许我就是陆皇后的一颗棋子,一个保护真正皇子的挡箭牌!”
这些话陆铮从未同任何人提起过。
“你害怕失去还是把手扎留在陆家的内库,你是想……想镇国公看到?”
“也许吧,我扔下盒子后就离开了。”
陆铮可以直接给镇国公的,但是他几经挣扎还是选择了把盒子放回库房。
“我枯坐了一整夜,最后选择出征!当年我虽然也得陛下疼爱,但绝没有如今这个程度。”
“嗯,我知道。”
顾瑶哽咽,不能哭,那会显得陆铮很可怜,命运对他很不公平。
以前她崇拜陆皇后,那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可是一旦站在陆铮这边,倘若陆皇后把陆铮当作棋子的话,她对陆皇后就剩下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