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那朕就不赏你了？”

“……”

顾四爷嘴巴动了动，“陛下一向赏罚分明，臣怎能给您添麻烦，影响您的圣主名声？”

“不赏你就不是圣主了？”

隆庆帝饶有兴致问道，心情格外的好。

顾四爷道：“那倒也不是，陛下肯定是圣主，赏罚分明，不让功臣寒心也是圣主的本能呢。”

“你是功臣？”

“若是说到此处，臣可以高声问一句，谁敢说臣无功？万民伞什么的，臣的马车都没装下。”

顾四爷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打开后，哽咽道：“臣还留了一捧土做纪念，打算以后对孙儿讲述那些臣战斗过的地方。”

顾瑶快哭了。

隆庆帝看着顾湛手中的土……放声大笑，笑得快背过气去了，“好，宣旨，好好犒赏朕的功臣！”

第九百七十一章请封顾珏（五）

在隆庆帝看来，顾湛还是那个顾湛。

会逗他开心，会讨好卖乖，既然不过分谄媚巴结，又可以让他暖心。

甚至他见到顾湛就觉得愉悦，这是朝臣以及后宫的妃嫔所不能给予隆庆帝的。

当皇帝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臣子，他也曾同陆恒交心过，可他们都不如顾湛。

顾湛坦诚又小人，娇纵蛮横却又心存正道，贪婪好色却尚存一丝正气。

没有正道，不存正气，顾湛在梅县同李县令面前做不出那样的决定。

隆庆帝无法说出当听到这两桩事的心情，既欣慰又忧伤。

欣慰于顾湛的成长，忧伤于是他让顾湛遭遇到了危险。

事后，隆庆帝仔细琢磨一番，觉得对顾湛似有对陆铮的感情！

虽然没有那么重，这个认知让隆庆帝吓了一跳。

他从不想把顾湛当儿子养的。

可顾湛就是有那个本事，让喜爱他的人舍不得委屈了他，甚至不由自主的维护他荒诞幸福的纨绔子弟生活。

隆庆帝对册封顾湛为世袭永乐侯便没那么多抵触了。

这很好呢。

顾瑶同陆铮顾瑾一直有联系，因此听到太监宣旨册封永乐侯世袭爵位，赏赐丹书铁券时，她面带惊心，内心并不意外。

唯一担心是三哥会不会被世子这个爵位给毁了。

何大人等人虽然也知道世袭永乐侯，可听到圣旨，见到隆庆帝帝手中的丹书铁券，心头难免又有几分嫉妒。

在这一刻，何大人更是化身为柠檬精。

哪怕有未来女婿是世子爷的甜都无法冲淡顾四爷带给他的酸儿。

何况何大人担心顾四爷看不透世袭侯爷的得失，万一他欢天喜地接受，甚至请封顾瑾为世子的话？

何大人眼睛一直眨着，有点担心顾四爷了。

“顾湛，过来接下丹书铁券，以后顾家会与国同戚。”

“……”

顾湛没有露出狂喜，反而抹起了眼泪。

隆庆帝捏着丹书铁券，问道：“你这是喜极而泣？”

“欢喜是真欢喜，毕竟是陛下给臣的厚恩，可是臣……”

顾四爷眨着泛泪的眸子反问：“在臣面前摆了两道菜，一个粉蒸排骨，一道西湖醋鱼，都是香甜可口，臣不知道该怎么选？”

隆庆帝：“……”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看臣不顺眼？竟然让陛下册封臣为世袭永乐侯？这不是故意让臣为难吗？”

王八羔子何大人咬着后槽牙。

另一只背后推动的王八羔子陆铮站在御书房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顾四爷反应真快，陆铮本打算等顾四爷接旨后，在顾四爷欢天喜地回府，由顾清说清楚真相，顾四爷为难时，他再过去帮忙顾四爷解决难题。

然后他再顺便说定下婚期的事，如此一来，顾四爷也不好再说留顾瑶两年的话了。

陆铮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是他面对得是从来不在常规之下的顾四爷。

御书房内，顾四爷着急揪着胡子，突然他想到顾瑶曾经说过的话，小孩子才做选择，成熟人该是都要的。

顾四爷自认是成熟理智的人。

他直接滚到隆庆帝身边。

隆庆帝预感到不好，还没来得急收回的大腿被顾湛抱住了。

“你……”

顾湛的眼泪一颗颗滚落，莫入隆庆帝的龙袍。

他又该换龙袍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臣特别感激陛下，您对臣太好了，不仅保证臣一世永乐，还让臣的儿子也能一世富贵，甚至臣的孙子重孙子都可以继续富贵下去。”

顾四爷死死抱着大腿，即便在哭，他吐字依然清楚。

这是他从小就练出来的本事，否则老侯爷同顾清也不会因他的狡辩而停下家法。

“可是顾瑾，他——他不是臣啊，臣就想着吃喝玩乐，偶尔在京城横行霸道一下，彰显陛下对臣的宠爱。”

隆庆帝默默点头。

顾四爷继续哭诉：“臣吃不了读书的苦处，也曾鄙视过读书人都是没用的，可臣不能无视顾瑾多年的努力，他三岁启蒙，严寒酷暑从未间断过读书，大冷天，外面下着大雪，他小小年纪依然背着书箱去上学堂。”

“这些臣都看在眼里的，他要走科举文臣之路。臣在文臣中名声一直不好，即便现在依然有很多人对臣是敢怒不敢言，臣倒是喜欢看他们对臣不满，又对臣无可奈何的样子，在朝廷上做文官的顾瑾因为臣已经很难了，臣无法再让他多年的辛劳白费。”

“怎么能白费呢？做世袭侯爷的世子一样不影响他做官。”

“……陛下，一群羊羔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异类，羊羔再不争再友爱，也会先把异类排除掉。”

顾四爷喉结滚动，苦着一张俊脸，“倘若顾瑾有陆侯爷一半的骑射功夫，臣也会欢欢喜喜接下圣旨，毕竟无论是从文，还是武勋都是为陛下效力，为国尽忠，可是顾瑾他顶天就是个纸上谈兵的，领兵出去，臣怕他不仅自己性命不保，更让陛下的将士损失惨重。”

“陛下，臣指望着顾瑾养老送终的，您这是让臣不得安生。”

“若是臣为顾瑾请封世子，臣回去虽然不至于同顾瑾父子成仇，但是顾瑾他一辈子就毁了，而且臣也没法子面对大哥，顾瑾是他一手教大的，臣给顾瑾的爵位恰恰毁了大哥一生的心血。”

“当日你父亲老侯爷不是也带着爵位。”

隆庆帝说道：“虽然没有世袭武爵做文臣的，但是朕相信顾瑾能做得很好。”

“臣的父亲爵位是开国时的功勋爵，也不是世袭的。”

顾四爷可怜兮兮说道：“陛下，臣不想所剩的两个儿子为世袭爵位打起来，最后臣落的无子送终。”

“那朕就不赏你世袭爵位了？”

“……”

顾四爷挣扎了一下，眼珠快速转动，“世袭武勋爵同家族财产不一样，有能居之，若是长子文弱，无法承担武勋爵的重任，他自然要让给兄弟。”

“臣建议让顾瑾同顾珏打一架，谁赢了，谁为永乐侯世子！”

顾四爷高声道：“臣觉得这个法子，特别妥当，您说呢？”

第九百七十二章请封顾珏（六）

何大人一众人再次领教了顾四爷的无耻同厚脸皮！

这样的话，顾四爷不仅说出口了，还显得特别的真诚。

隆庆帝被气笑了，狠狠拍着顾四爷的肩膀，避开了时常他不怎么牢靠的脑袋。

再生气，隆庆帝都没忘了神医说顾湛因为上次失明的原因，脑袋容易受伤。

顾湛已经不是很聪明了，再拍下去，没准他脑子里面又有阴影，顾湛傻了就可惜了。

“朕以为一点都不好！”

隆庆帝恼怒道：“你的两个儿子，朕都见过，朕就问你一句话，顾珏用一只手能不能打过顾瑾？”

“能，一定能！”

顾四爷眸子明亮，中气十足，“他若是兄友弟恭谦让顾瑾，不认真比试骑射，臣亲自敲断他的腿！”

隆庆帝：“……”

何大人嘴角抽动，特别同情皇帝陛下，他们都被顾四爷套路了。

缓了好半晌，隆庆帝长出一口气，好悬没被顾湛给憋死，“既然顾瑾一定输，顾珏一只手就能赢，那还比什么？顾湛，你在敷衍朕？”

“臣不敢。”顾四爷认真说道：“陛下圣明，一下子就看到了结果，无需耽误陛下时间看一场一边倒的比武了，陛下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处理国政，或是享受上头，陛下治国辛苦，也该多多修养，保重龙体，如此才能更好的治理帝国。”

“少跟同朕东拉西扯的，朕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隆庆帝不能再被顾湛把话题从水帘洞扯到火焰山去。

每次他被绕晕后，总能顺着顾湛的心意。

顾四爷眨了眨明亮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所有的眸子：

“这不是显而易见得吗？让顾珏顾瑾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为陛下效力呗，顾珏……”

顾四爷满嘴的嫌弃，“陛下，若是有一丝的可能，臣真的不想顾珏那个兔崽子占臣一点便宜，您不晓得他有多可恶，整日得不思进取，总是求着臣带他玩，顾珏得封世子，还不得飘起来？陛下，往后您狠狠压他一把，把他派去最危险的地方，狠狠磨砺他，杀一杀他的浮夸好享受的心思。”

隆庆帝沉默了，顾湛看得这么明白，怎么从来不舍得磨砺他自己呢？

何大人常规操作低头，这就完事了？

他未来女婿做了永乐侯世子爷？

虽然何大人早有准备，可过程不该是这样的。

“可惜臣只有两个儿子了，真真是便宜了顾珏！”

隆庆帝叹息：“行了，顾珏也不容易，你比朕还偏心呐。”

他纵然疼爱陆铮，却也没亏待任何的皇子该给的尊荣富贵，他都给了。

“即便朕答应了你的要求，信了你说得话，礼部同宗人府那边怕是都要闹起来的，嫡长子继承爵位，是祖上传下来的，朕不能为你一个人破例。”

“陛下不必为难，您有难处，臣定然冲在前面，臣没有大才，但是在这件事上，臣是有主意的，不如陛下把礼部的官员都叫来，还有宗人府，同勋贵都请来，臣当着您的面，来一场舌战群儒，不舌战群雄！”

隆庆帝担忧说道：“你有志气是好的，就怕你……万一说不过他们，你可别找朕哭，朕可不会帮你。”

“您太小看臣了，臣可是在梅县放过炮，万人面前喊过话。”

顾四爷挺直腰杆，意气风发，“臣最近觉得老长进了，自从放过火炮之后，臣总有被太祖光辉普照的感觉，太祖一定在九霄神宫看着臣呢。”

顾瑶捂着脸，不忍看了，好吧，难道死去的太祖也成了顾四爷的靠山？

这攀爬本事，也没谁了吧。

“您别笑啊，陛下，您想那两尊火炮就是太祖陛下的执念，臣是第一个用火炮的人，太祖陛下指定高兴，自然会多注意臣一点，那群文官不都说，人间帝王是紫微神君转世？太祖陛下一定是在天上看着臣，看着陛下。”

隆庆帝后背打了个寒颤，预感不妙。

顾湛在朝臣面前的战绩着实出众，万一礼部同宗人府，勋贵们再败于顾湛的歪理邪说之下，太祖光辉岂不是更绚烂了？

不行！

隆庆帝说道：“朕同意你为顾珏请封世子，顾湛，朕给你这个恩典，朝臣的非议，朕帮你压下去。”

顾四爷面带几分失望，积极争取舌战群雄，“臣怎能让您为难呢？”

“你的爵位是朕给的，请封世子一直是朕说得算，朕不觉得为难。”

“那……臣多谢陛下准臣之请。”

顾四爷磕头后，又小声说道：“臣给陛下出个主意，若是礼部来找陛下，您就说，立嫡立长，不如立贤靠谱，不能因为出身否定一切，一味的古板只会让人倒退，不得进步。他们若是胡搅蛮缠，您就说，他们是怕了顾瑾，怕顾瑾超过他们，他们有私心的。”

隆庆帝眸子闪了闪，看向了御书房外的人影儿，陆铮就是占了贤字啊。

他登上皇位，也可以往贤上靠。

“至于宗人府反对，更好解决了，宗室子弟多平庸，就是因为次子他们觉得没奋斗的欲望，如今将门武勋也是如此，就拿臣的好友姜老五来说，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骑射功夫比臣，比如今承爵他大哥好得多，可因为他是老五，没机会继承爵位，也就同臣一起玩下去了。”

顾四爷指天发誓，“绝不是臣带坏了他啊。”

“姜老五？”隆庆帝看向何大人。

“回陛下，此人年少时的确有几分才干，不在其兄之下。”

何大人哪里记得姜老五？可顾四爷这么说了，他还能拆台不成？

“他的儿子姜祈比较幸运，碰上了顾珏，两个孩子一起练习骑射，您是见过姜祈的。”

隆庆帝微微颔首，她见过也忘了，记不起来，不过名字却是记得的，“是个人才。”

“陛下心有天下，立志打下比太祖更广阔的疆土，正该是武勋子弟人人争先之时，只盯着世子爵位像什么样子？想着凭着祖荫的人都不配为世子。”

顾四爷傲然道：“他们根本没资格质疑臣为顾珏请封。”

第九百七十三章帅不过三秒

“陛下不是臣乱说，武勋子弟的承爵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不能因为怕兄弟相争就盲目定下谁继承爵位，也该给所有儿子一个平等的机会。”

顾四爷侃侃而谈，“只要父亲是个明白事理的，兄弟竞争就是良性竞争，并不是个坏事啊，臣就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废话！你就剩下两个儿子了，一个习文，一个从武，你自然无需烦愁，还一碗水端平？朕会相信你？”

隆庆帝即便被顾湛说中心事，此时他变现出来岂不是让顾湛更显得意？

弄不好顾湛再来一句被太祖普照，隆庆帝都无法去太庙祭拜太祖了。

“朕准你所请，你给朕滚出宫去，让朕消停清静一会。”

隆庆帝总感觉自己被顾四爷牵着鼻子走，同朝臣对话，何时不是他占据主动？！

顾四爷意犹未尽，带着点跃跃欲试，“臣很想……”

“你不用想了！赶紧给朕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