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璐也是有过夫妻之间经历的，立刻明白其中的深意，“您在侮辱我，侮辱您的亲生女儿！我把方世伯看做长辈，看做父亲一般的人，怎会同他不清不楚的？”

“何况方世伯挚爱于您，您对自己有点信心，也对方世伯有信心。”

顾璐满脸通红，没想到母亲竟然怀疑自己同方世伯？

怎么可能？！

先不说她没有爱慕上比自己大出一轮还多的男人，就算不顾及年龄差距，也不会找方世伯啊。

第六百八十九章劝说

汪氏张嘴还想说什么，顾璐已经走出门去，而且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她只能直勾勾盯着幔帐，神色莫名。

顾璐说得再好听，此时也是极为难过的，从来不曾抱怨过生母，然而她心头多了很多的委屈和恨意。

她脚下的步伐凌乱，眼泪再次不争气般滚落，一身的孤独和委屈。

竟然没有一个朋友和亲人可以倾诉。

为何会这样？

哪怕在上一世她还是有个朋友的。

重生后，她只记得自己犯难的时候，那些朋友对自己没有尽力，也怕朋友占自己的好处，便逐渐疏远了她们。

本想着自己这辈子掌握先机，怎么也轮不到求朋友办事的地步，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可谁能想到她竟然落到今日这般光景。

顾璐跌坐在回廊下，宛若受伤的小兽一般无助。

银白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雪白，夜风吹拂树叶，更显出几分萧瑟。

脚步声由远及近，顾璐抬起头，身形单薄同样一身落魄孤寂的顾瑞走了过来。

“哥……”

眼前的顾瑞好似同上一世，顾璐见过的顾瑞重合了。

不，今生顾瑞比上一世更显得悲凉。

不到二十的年岁，本该风华正茂，器宇轩昂的，可他两鬓已有几丝华发，本该充满希望眸子也如同行将就土的老者一般。

是她毁了哥哥么？

这个念头令顾璐遍体生寒，格外扎心。

顾瑞望着凄凄惨惨的妹子，默默叹了一口气，席地而坐，将帕子递了过去，“四妹，别哭了，娘是自私的，她只会想着自己。”

“她想表现出一个好母亲时，总会为儿女做很多，可她又能做什么？除了以死相逼外，要计谋没计谋，要策略没策略。”

顾瑞叹道：”她是不会去想子女们怎么想的，是否会认同她所为，横竖她认为自己做到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一切。“

“你看，我连性命都可以为你们失去，我还不是个好母亲吗？”

“你们不该感激我？！”

停顿片刻，顾瑞苦笑：“可这是我们做儿女所需要吗？偏偏她不会管，横竖她把自己感动了，而我们也要背负着她的恩情，有苦都说不出来。”

顾璐擦拭眼泪，苍白的唇瓣微张，本能想为娘亲辩驳上几句，却一时找不到话。

“我不知你为何突然间对父亲诸多的不满，对娘亲诸多的维护，甚至支持娘亲同方展的痴恋。”

顾瑞一直弄不明白原本好好的妹子怎么会突然大变样，“你不必同我说，我已经不想知道了，顾家能供得起母亲的奢侈的日子，方家是不能的，既然走到这一步，他们是一定得成亲，以后母亲所承受的苦楚，也是她求仁得仁求来的。”

“四妹，别再说银子和地位不如真情重要了，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倘若方展是个上进的，母亲又有些手段，方家未必就不能富庶起来，毕竟他们有才华，方家也有底蕴。”

“然而他们两个……”

顾瑞不看好般摇头，“我是不会随着娘亲去方家生活的，若是求得父亲的原谅，是最好的事，若是不能，我赔了父亲一双眸子后，便会离开京城，再也不会踏足有娘亲在的地方。”

“也许下辈子我会因为不孝而入地狱受尽折磨，我不想活着的时候被娘亲再牵连进各种麻烦尴尬之中去。”

“做人子女当为父母考虑，所以我没有全力阻止母亲再嫁方展。”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以后她有麻烦也别牵连到我身上。”

顾瑞缓缓起身，将披在身上的披风解开盖住顾璐，“方展多情而软弱，面对重压很难坚持，当年他为了爵位而放弃母亲而另娶，以后难免也会为什么事而再次抛弃已经无依无靠的母亲。”

“我知晓你看不上父亲，可是父亲从未做过任何突破自己底线的事，哪怕耍赖打滚，哪怕被大伯父罚跪祠堂，他依然会坚持下去。”

“就冲这一点，父亲就比方展更似个男人！”

顾瑞这段日子也不是白过的，一直在反思，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也更能看懂人性，“四妹总是认为我该同三哥比，只要我肯努力，有你的先机辅佐，一定能碾压三哥……”

“可你始终不明白，天才和庸才的区别，天才就是不管多困难，他依然能抓住机会绽放出光彩，越是艰难，他越是成功。”

“四妹，承认三哥是天才并不是太难，而且三哥从来就没想过踩着我们上位，否则在顾家早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顾瑞眼里闪过佩服，缓缓说道：“三哥的格局很大，从不在顾家继承权之争，真正做到了不卑不亢，志在天下！”

“当初若是李姨娘想争的话，哪有母亲稳坐这么多年的夫人之位？”

“说句戳心窝的话，你所看重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

顾瑞抬手摸了摸顾璐的额头，“你仔细想一想吧，即便以后你继续跟着母亲，也要多个心眼儿，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纵容的母亲事事依赖你，一旦不让她满意，她又闹出寻死觅活这出戏。”

顾璐睁着迷茫的眸子，裹紧身上的披风，“哥，你要离开吗？”

顾瑞点点头，“现在我不好去打扰父亲准备殿试，等到父亲出门寻大夫，我是一定要跟随左右的，以报答父亲多年的养育之恩。”

顾璐：“……”

顾瑞离开了，一如来时突然，翌日一早，顾瑞的屋子已经空无一人，留下了顾璐给他的几百两银子。

他除了一身衣服外，什么都没有带走。

顾璐站在空荡荡的屋子，痛苦的合眼，却也明白即便自己勉强留住四哥，也是留住了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罢了。

还不如……放四哥去做真正想做的事。

她期望四哥能达成所愿，重新被顾四爷召回顾氏。

由此她同顾瑞牵扯越少，越能帮助四哥达成目的。

不过顾璐还是把四哥离去的事告诉了汪氏。

“这个不孝子，我就知道他还是贪恋顾家荣华富贵！”

汪氏狠狠说道，眼泪滚滚，“我做错了什么？连儿子都抛下我了？”

第六百九十章豁达

顾璐已无话安慰汪氏，听着她哭，听任她闹，直到门口仆从传话说，“方先生到了。”

汪氏这才渐渐止住了泪珠儿。

她今日穿上了一件高领的衣裙，足以掩盖住脖颈上尚未痊愈的伤痕。

“璐姐儿……”

“我去账房看看，理一理账本，您有吩咐尽管吩咐下去。”

汪氏眸子湿露露的，咬着嘴唇道：“我昨日说的话，大多都是气话，璐姐儿不必放在心上，是我糊涂了才会说那样的话……”

她握住顾璐的手臂，“是娘的错，璐姐儿原谅娘，好不好？”

顾璐道：“我没有怪过您，不过您也别怪哥哥了，他到底有自己的想法，同我不一样的。”

汪氏道：“我只是担心他而已，哪会真生他的气？你们是我唯一的儿女了，没了你们，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顾璐看了一眼门口，“一会儿方世伯就到了，娘先去洗把脸吧。”

汪氏立刻松开顾璐，招呼下人准备清水，顾璐无力般牵起嘴角，转身出门。

“璐姐儿……”

方展见到从远处走过来的顾璐，温柔喊道：“我给你带了……”

顾璐仿佛没听见一般，拐进一旁的小路，方展愣了片刻，不解前几日还同自己颇为亲近的顾璐，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得疏远了？

也许是没见到他吧。

顾璐走上小路，面色有几分凄然，到底方展不是自己的父亲，哪怕她把方展当父亲看待，都会引起一些闲言碎语。

连她生母都会嫉妒！

见到汪氏后，方展把方才遇见顾璐的事当做笑话随意说给汪氏听。

汪氏笑容有几分勉强，一寸寸捏紧帕子，“璐姐儿到底是孩子，性情不定，指不定又想到了什么，这才没同师兄碰面。”

方展笑容温柔，”也是，女孩子总有一些心事的。”

随即方展便同汪氏谈论起画作来，颇为遗憾说道：“原本我还想再为璐姐儿画上一副的。”

“师兄，璐姐儿是年轻小姐，我得为她考虑一二，她将来还要嫁人的。”

“这是艺术，怎能同那些人物画相提并论，师妹太俗气了。”

方展并不赞同，而且他所画出的画作同绘画青楼名妓的画作有明显的不同。

他是高雅的，而那些不过都是低俗勾引男人的玩应儿。

汪氏连忙捧着方展说话，倒也不再让方展嫌弃。

——

顾家，顾瑶端着汤药走进书房，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燃烧纸张的味道。

“您又烧书了？”

顾四爷端坐在椅子上，之风蹲在炭火盆旁，拿着木棍挑亮火苗，促使尚未完全燃烧的卷轴燃烧。

“烧书？爷以前倒是做过，不过烧了几本而已，就让你祖父追着爷揍了半个时辰，后来你祖父过世，爷被大哥逼得不耐烦，又烧了几本，然后……”

顾四爷摸着下颚追忆，“大哥把爷按在祠堂跪了三天，并逼着爷指天发誓，再也不烧毁任何书册。”

“他们都说，爷可以不读书，但是要珍惜每一本书！”

难怪这么多人溺爱顾四爷，他还没完全长歪，在关键的时刻，祖父和大伯父还是满靠谱的。

起码严厉警告顾四爷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顾瑶把汤碗递给顾四爷，盯着他苦着一张脸把汤药喝干净。

她随手打开门窗，拿着扇子煽动，尽快驱散烟尘味道。

“您方才在烧什么东西？”

顾四爷咳嗽了几声，“一个破烂画作罢了。”

之风悄悄抬起眼儿，无声道，顾璐。

顾瑶秒懂，当日在贡院门口，他们之所以很轻易被骗到僻静的地方，就是因为以顾璐模特的画作。

顾四爷还惦记着这事。

他想来是把市面上能买到的方展的画作都买了回来，一把火烧个干净。

以艺术的角度，顾四爷这明显是太过愚昧封建了，不懂得艺术的美。

不过站在一个父辈的身份，顾瑶又觉得顾四这么做是没错的。

毕竟也不是没有小姐的人物画，不过大多是收藏在家里，根本不会轻易给人看。

只有风尘女子的人物画才展示给众人看，任由文人书生们评说。

顾四爷做这些事情，显然不想让任何知晓，顾瑶装作不知，“您既然不喜欢，就别再耗费银子买一些不知名的破画家的画作了。”

破画家显然取悦了顾四爷，只见他嘴角扬起，“卖画的人非要找上爷，爷看他可怜这才勉强买下的。”

顾瑶心说，装，继续装！

这几幅画作，顾四爷没花个千八百两银子根本买不下来，还不能自己出面。

难怪昨日姜五爷鬼鬼祟祟带了一个神秘的包裹来看望他。

其实父亲所交的人也不是没有义气的，起码在他入狱时，会带着礼物去看望，受伤后，也会登门慰问。

时不时还会出面帮他办一些事。

酒肉朋友也是值得交往的。

“方才陆侯爷传了消息过来，皇上知晓您情况特殊，特许您带着一名书童参加殿试。”

顾瑶目光扫过之风。

“六小姐……”之风声音都颤抖了几分，双腿有点打颤，“奴才怕是伺候不了四爷。”

殿试啊，那么多贡生，又有皇上坐镇，之风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呼吸困难。

顾四爷抬起一脚揣在之风的屁股上，“没出息的东西，参加殿试的人是爷，你就是在旁边伺候罢了，看把你吓的。”

“爹真要去殿试？到时怕是少不了……议论。”

顾瑶有几分担忧。

顾四爷骄傲般扬起下颚，缠在眼上的黑布依然存在，“爷怕啥？爷就是让大臣和皇上，以及贡生们看清楚，爷吃了多少的苦！没准皇上看在爷的功劳上，还能把爷的名次提前几位。”

“瑶瑶，受了罪吃了苦，就要让人知道，把委屈藏在心里，嘴上说着没事没事的人，不是傻逼，就是大傻逼！”

顾瑶：“……”

“爷就算看不到，一样风光！爷就是要精神焕发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他们明白，这点事根本击不垮爷。”

“爷照样享受荣华富贵，做着永乐侯！”

“顺便警告那些看爷不顺眼的，往后爷出门，还是躲爷远点。”

第六百九十一章炫女

正是由此自信，顾四爷才能坦然面对骤然失明的痛苦。

他才没有被磨难击垮。

不得不说，熊孩子身上还是有很多闪光点的。

顾瑶暗自赞叹，突然感到顾四爷神色不大对劲，他面向着自己，似笑非笑的。

“您想做什么？”

顾瑶本能感到危险，以前还能把握顾四爷的一些思绪，眼下却已是不管用了。

顾四爷思路天马行空，令人捉摸不定。

“顾瑾要也要参加殿试，对吧。”

“嗯。”

顾瑶点头，不安越来越大。

顾四爷诡异笑道：“你五哥粗手粗脚的，一派兵家武将的做派，贸然闯入殿试，会吓到贡生们，何况他还要在神机营当差，不好轻易请假，对不对？”

这话也没太大毛病！

顾四爷突然神色转为暗淡，摸了摸眼上的黑布，长吁短叹，自怨自怜起来，“若是爷眼睛是完好的，也不用旁人伺候着，可惜身边除了你们几个外，别人是依靠不上的……”

顾瑶还能说什么？

只能躺平任由顾四爷欺负了，顾瑶无力挣扎，“您想让我女扮男装陪您去参加殿试？”

顾四爷抚掌笑道，“啊呀，果然瑶瑶聪明，爷竟然没有想到这招呢。”

顾瑶：“……”

我信你个鬼！

顾四爷笑容灿烂，“爷眼睛不得用，无法书写卷子，不如瑶瑶也趁机代劳吧。”

“……你当皇上和朝臣，以及贡生们看不到吗？明晃晃的作弊，总要有个交代吧。”

顾四爷把顾瑾给自己准备的文章交给顾瑶，身后的尾巴欢快的摇晃，“回去好好背诵，许是能用得上，爷受了这么重的伤，总要有些特殊优待啊，怎么能说是作弊嘛。”

“爷可以把答案文章写到你手上，然后瑶瑶在誊写在卷子上，谁敢说爷是作弊的。”

顾瑶捧着试卷，艰难的开口：“您可真是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