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眸子闪过一抹薄怒,顾家怎养出的女孩子。
这么不懂事,不会说话么?
这不是戳方家的心窝嘛。
即便顾璐说得是实话,可相当不讨喜!
顾璐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不妥。
前世她就是如此,嫁到夫家后也没多做改变。
重生后,顾璐掌握先机,对身边人的前程了若指掌,自然有股高高在上俯视感。
她发誓重生后不再讨好任何人!
发誓要把丢掉的尊严自信全部找回来!
“方世伯还需要求助顾家?求助顾湛?!他今日才被提升为永乐伯,并非世袭爵位,在朝廷上几乎也没权柄,方世伯何苦自跌身份,我娘已经回了娘家,早以不在顾家了。”
这不是把自己的脸面送过去给顾湛践踏吗?
别说方展了,就是顾璐听着都觉得丢脸难堪。
她轻易舍弃看不上的人骤然间位居于她重视的泰安伯之上,掌握了泰安伯的荣辱生死。
这岂不是说她眼瞎了?!
方展尴尬道:“我倒不是来求顾湛,他即便是永乐伯也无法让我折腰。”
记忆中泰安伯就是清高自持,品行高洁,目下无尘的诗人雅士。
他不会为权贵而折腰!
方展察觉出顾璐依然相信自己的能力才华,唇边勾起儒雅的笑容:
“主要还是我母亲听说何大人同顾湛关系不错,勉强我去见何大人。本来我同何大人有几分交情,然而我特意登门去拜访何大人,同我往日的行事不相符。”
“媚上的何大人失去文人的傲骨,非我知己。”
“在顾家能碰见何大人最是适合,同他阐明皇上对我的误会,也就不用我再去登门拜访,让同伴误会我攀附权贵。”
方母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怎么还沉浸在清高目下无尘的世界无法自拔。
他难道不知道自从郡主病逝后方家已经颇是艰难?
这十几年富贵日子过惯了,方展完全忘记当日老伯爷过世的窘迫。
没有银子,上哪买方展喜欢的笔墨纸砚。
要知道方展寻常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异常昂贵。
为提高绘画技巧,方展时常开文会,让人收购真品名画。
方展说过只有真品才有临摹的价值,才能体会到绘画者的意境。
这些哪一样不花银子?
以前方家还能靠泰安伯的俸禄,以及儿媳妇的嫁妆撑着。
京城是天底下耗费银子最多的地方。
突然丢了爵位,方家很快又会如同以前入不敷出,儿媳妇的嫁妆这些年也没剩下多少。
郡主更是在临死前,把自己的嫁妆都分给了所出的子女,并去衙门做了记录。
方母想要动大件的嫁妆也得费不少的功夫。
她宁可让方展丢脸也要求得顾湛向何大人说情。
能保住爵位更好,若是隆庆帝不曾改变主意,她也期望何大人能网开一面,给方家留下一个稍微体面的子爵封号。
都是子爵,封号的好坏决定了俸禄多寡。
倘若何大人如同儿子所说欣赏他的文采诗词,何大人能帮方展谋个差事就更好了。
最好能随时接近隆庆帝,即便无法在皇上跟前当差,亲近皇子也可以的。
方母还是很相信儿子的才情举止能打动皇族勋贵的。
顾璐深思良久,开口道:“方世伯的文采是好的,品行也值世人推崇,不过您也不可小看了何大人,他在以后的十年内都会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宠臣,即便现在风光无限的冠世侯……”
也终究没有躲过何大人联合百官的算计而在隆庆帝病逝后,陆铮死在了疆场上。
听说其中也有顾瑾的手段。
陆铮战死后,新帝稳不住军方勋贵的反弹,一筹莫展之际,顾瑾横空出世,以文臣之身弹压住军方将领。
顾璐不知道顾瑾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听说顾瑾凭此成为新帝第一宠臣。
新帝对他信任有加,而何大人也没落得好,在陆铮战死第二年,就被顾瑾捧着圣旨勒令自裁。
何府的万贯家财归入国库。
在朝廷上,再没人能同顾瑾抗衡,待到皇帝头疾发作,无法处理国政后,顾瑾成了代替皇帝执朱笔的人。
顾璐幽幽叹息:“求何大人办事,方伯父必须得备厚礼,否则您连何家的门都敲不开,何大人只认银子不认人。”
方母连连点头,摸着顾璐的发髻,“你是个懂事有分寸的,知晓人情世故,你世伯痴长你很多,性情天真浪漫,还不如你懂事。”
“最近府上的银子都用在南边的生意上头,银子着实不凑手,我又不好同亲戚张口,正为如何让何大人帮忙而发愁。”
她对顾璐这么慈爱也是听了凝脂阁的原因,不管顾璐如今顾家弃女的身份,她只看重凝脂阁的银子。
顾璐被顾家抛弃的失落被方母抚平了,她有意为汪氏结好方母,“我倒是可以帮一帮方世伯。”
“不可。”方展坚决反对:“我怎么能用你的银子?银子的事情我自然会想办法,璐姐儿不必为我操心。”
方母差一点被儿子气死。
顾璐痴痴看着有担当的方展,倘若是顾湛定是拿来就用了,还管是谁的银子?
顾湛在外输了银子,只会跑到顾老夫人面前诉苦,让顾老夫人帮他还账!
“我娘的银子,您也不用么?”
第二百九十五章建议
顾璐重生多年,就是性子再固执,凭着前世的积累,总能赚取不菲的银子。
她还笼络了马奔这样的豪侠义士。
在他们落难时,她及时出现,犹如神仙般拯救他们于危难。
虽然记住的人不多,顾璐记住的义士都是一时的俊杰,忠勇可靠。
凝脂阁只是她手中的一桩生意,她还要好几门来钱的营生。
其实顾璐银钱颇丰。
她今日愿意给方展花,从未想过给顾四爷使。
每次见顾四爷向顾老夫人要银子,她都带着几分嘲弄。
她的银子只给帮助过自己的人用。
亏待无视她的渣爹不配!
方母听闻有银子解燃眉之急,自然是前肯万肯的,悄悄示意方展先收下银子。
而方展如同看不到母亲暗示的瞎子,摇头道:“我怎能用小师妹的银子?!身为男儿当顶天立地,花女子的银子疏通关系,这样的事我不屑做,也不会去做。”
顾璐眸子噙满泪水,方展越发显得高大了,她仿佛明白为何娘亲一辈子都没有放下过方展的爱慕之情。
顾四爷单就相貌上比方展俊美,他不吃喝玩乐时,身上的矜贵也比文雅的方展更重。
可顾四爷偏偏是绣花枕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同汪氏成亲十余年,生下顾瑞顾璐兄妹依然无法得到汪氏的真心,顾湛不渣谁是渣男?
总是管顾老夫人要银子使的顾湛如何能同有担当的方展比较?
方展明亮深邃的眸子盛满了真诚,对汪氏的深情,以及对顾璐的疼惜,这一切打消了顾璐心头一丝的疑虑。
重生的人都有几分多疑。
顾璐也是多疑的,否则她不会不告诉汪大舅考题的事,也禁止顾瑞走漏风声。
她更不会瞒着汪氏再外经营下一片的势力。
然而上辈子对她好的人,为她着想的人,她对他们的疑心会少很多。
毕竟上辈子她都那么惨了,他们都以善意对她。
今生又岂会欺骗她?!
倒也并非顾璐看错方展,他的确不屑用汪氏的银子。
多年富足的日子早就让他忘记当初的窘迫,他根本不相信府上已经捉襟见肘。
郡主虽然病故,大件沉重的嫁妆也分给了儿女,可郡主留下来的赚钱产业还在,兢兢业业为方展赚钱的奴才管事也还活着!
方家怎么可能缺少银子?!
他却不知道郡主经营的产业多是依托于娘家王府。
当王爵还在时,自然没人会同郡主争抢营生买卖,甚至郡主可以凭着宗室女的身份在内务府分一杯羹。
何况郡主相貌虽是寻常,本身是个厉害精明的,奴役下人管事颇有手段,在庶务经营上也在一般水准之上。
方展自然不会感到缺银子,可以完全沉浸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中,完全无需插手他讨厌的铜臭。
随着郡主病逝,王府被削爵,还握在手中的营生便一落千丈,有几个赚钱的营生也都被一群竞争对手惦记着。
以前方展还是泰安伯,在太后娘娘面前甚是有脸面,竞争对手尚不敢太过得罪泰安伯府,只是在生意上给方家下点绊子而已。
毕竟能在京城操持大买卖营生的商贾,哪个没有后台呢?
泰安伯的王爷岳父才令他们忌惮。
方展被削去爵失宠于太后娘娘后,方母已经连着错失好几个生意,关了不少的店铺,而那群本是听话的管事最近也有了私心,账面上的银子越来越少。
方母远不如郡主的见识,也没有昔日郡主强横的王府背景,只能苦苦支撑,内务府的营生更是想都不敢想。
方展不仅拒绝顾璐送银子的好意,反而在马车路过药铺时,主动下了马车提了好几包补药。
“我见瑞哥儿身子单薄,想来元气亏损得厉害,明日他又要考试,该多用些补药。”
方展细心摸了摸顾瑞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他是被顾家的无情给刺激了,等他清醒了,你多劝劝开解他,以后纵然他舍不得顾家,也得先有健康的身体才能让顾家改变主意。”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被驱逐的家族子弟重新回到祖中的案例,只要瑞哥儿争气,顾家也不会眼看着出色的子弟流落在外。”
方展全心为顾瑞考虑,毕竟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方展本性还是恪守礼教习俗。
同样认为无法葬在祖坟且享受家族后人的供奉是耻辱!
相反对顾璐是否脱离顾家却没那么在意,女孩子即便跟了母亲也只是名声有损而已。
只要仔细教养,她的品行没挑,方展还是很自信能帮顾璐找一门好亲事。
“闹了这么一通,璐姐儿想来也饿了,我方才顺便买了一些点心零嘴,你先用一点。”
方展眼里的怜惜之意更浓,“顾姐儿真是令我心疼呀,有时候女孩子太倔强了反而不好,顾湛永远不会发现你的孝心……就如同他永远不知小师妹的魅力一般。”
“小师妹离开不懂自己的顾湛未必就不是好事。”
他愿意照顾小师妹,愿意同小师妹一起抚养顾璐。
方展挑了两块点心送到顾璐面前,“我不知你的口味,只买了小师妹最喜欢的,你常常看喜不喜欢?”
话语温柔,眼神宠溺。
方母正在心头痛骂大手大脚的儿子,无心去看方展疼爱顾璐。
不仅没得到顾璐的银子,儿子还帮这对小崽子买药买零嘴?!
她好不容筹措的银子怕是都被方展花干净了。
补药和点心都是精品。
方展在吃食上满挑剔的,不够精致的点心从来不碰,自然养成他的眼光很高。
不是只有穿金戴银才豪奢,就方展如今这身衣服和配饰,比满身的金银都费银子。
顾璐接过点心,一边吃一边落泪,顾湛从未这么温柔慈爱过!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辈无私的疼爱。
顾璐本就偏向方展的心更偏了几分,对顾四爷恨意更足。
“其实方世伯拿银子去寻何大人,不如……不如让何大人欠您一份人情。”
顾璐抹去眼泪,眸子幽幽,轻声道:“何大人纵是贪婪媚上,对他有过帮扶恩情的人,他都不会亏待!”
第二百九十六章愤怒
方母眼前一亮,挤开明显不情愿仿佛无意施恩何大人的方展,热情拉着顾璐的手:
“到底是世家大族养大的小姐,这见识,这品貌同寻常小姐就是不一样啊。”
顾璐脸颊微醺,浓密团扇般睫毛扇动,好一个钟灵毓秀的俏丽少女。
方母有一瞬的惊艳之色。
然而她从未把顾璐当做孙媳妇的人选,哪怕将来顾瑞顺利入仕,甚至占据高位,她也不会让顾璐嫁进方家的。
被家族驱逐的女孩子不够资格般配方家子弟。
倘若她想得到顾璐握在手中的银子和好处,可以用关爱顾璐,疼惜顾璐,无须把顾璐娶进门。
方展再次觉得顾璐同小师妹太过相似,顾璐身上有小师妹没有的骄傲。
不过他并不喜欢顾璐提起施恩何大人的事,女孩子本就不该关心俗物。
顾璐抬起明亮的眸子,“一切等我哥放榜以后再说,毕竟想要施恩何大人总要有个适当的时机,有些话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
“璐姐儿,我不希望你帮忙,更不希望你被这些庸俗所困扰,我只想给你宁静安宁的日子。”
方展轻轻摇头,“当日我无法保护小师妹,这次我只盼着小师妹的悲剧不在降临你身上,倘若将来你婚后过的不好,我会心痛……心痛致死的。”
方母差一点把舌头咬碎,怔怔望着面前陌生的儿子!
她确定儿子方展此时对顾璐没有男女私情,只是疼惜晚辈,但是这番话被人听去,少不了给方展扣上一个勾引女孩子的罪名。
汪氏是贱人,勾引儿子且让儿子这些年阴郁多愁的贱人!
她生的女儿是小贱人!
方母觉得自己儿子碰见汪氏母女就变得不正常,似被下了降头一般言行失当。
顾璐却是一脸感动,对方展更为依恋信任。
前世的顾湛可从来没为她着想过,也没说过这样动人关心儿女的话语。
她明明不想嫁给武夫,顾湛却说武夫适合她。
而新婚三日,丈夫就随军出征,把她一个人扔在府上,惹了不少人的笑话。
一走就是五年啊。
她独守空房,没人关心过她一句。
当时她同娘家关系还没闹僵,她回娘家去看望汪氏时,顾四爷竟然问她……为何不去边关找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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