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问题,换到四年前就已经解除领导职务的姜明远身上,填写完再稍加解读,无异于一封实名举报信。
正式侦讯绝对不敢这么搞诱供,还挂上一个评议的名头,哪个王八蛋想出这么个阴损的主意。
黑明辉心内狠呸一口,光写上名字就把笔一扔,眯缝起眼睛抱着胳膊转头看向会场内,拧眉骂道:还真有几个奋笔疾书的,竟把一张表填的满满当当。
正想看看到底是谁和老姜明面上和谐实际却苦大仇深,那张写满了的表格就被人捏起来,扔给旁边的检察官。
让人大跌眼镜,居然是宋之田。
就见收走他表格的检察官嘴角抽了抽,面目复杂的放到主席台上,罗主任和梁检察官同时凑过去一看,一个立马变脸差点口吐芬芳,一个推了推眼镜,诚恳的看着宋之田说:
宋队长,麻烦您看清楚填表说明,只举证姜明远的涉案情况就行,不用针对临潭公安领导班子,更不用帮警队懒政怠政问题开列清单,麻烦您重新写一份。
宋之田不理他,站起来收笔记本收茶缸,端起来就要走,却被检院的人拦在出门的过道上。
我是来参加集中学习不是被关了禁闭吧?课我听了,表我填了,活学活用的东西我都写清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是不是局里那么多案子都不用办了?生物检材不用验了,尸检也不用做了?
罗主任跳起来一扬手:单独质询工作结束前,会场内谁都不能离开,在用眼刀戳向宋之田,这是命令。
混不吝的宋之田越发理都懒得理他,抬脚还准备往外走,却听见姓梁的检察官再开口说
公、检上级部门专门抽调人员成立了联合调查工作组,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针对姜明远、魏源等人的涉案问题展开先期调查,宋队长,原本我打算质询工作结束再和你们公安刑事技术部门进行案件证据交接工作,既然你有急事,那麻烦你先把所有的涉案证据调取出来,移交给我们。
又转头看向黑明辉,特别强调
包括姜明远被关禁闭前,正在开展的专项调查任务的所有书证、物证。
案卷材料交出去还怎么接着往下查?宋之田僵了一秒,万没想到所谓的上级部门公然敢一边翻旧账一边堵出口,明摆着就是想找个垫背的潦草结案,不禁恼羞成怒:
梁检察官,六年前那么多起案卷还不够您翻的吗?那八年前我们局林边疆家的放火案您要不要也一并查一查?三条人命,主案犯畏罪自杀,前后因果矛盾现场疑点众多,我看也很有倒查深究的必要嘛。
没想到梁检察官一推眼镜并不回避,甚至直面宋之田继续说
那起案件同样要查,中午的时候,贵局霍局长已经向我们通报了剑潭派出所辖区控访人员档案的查证情况,只是暂时还没有实质的进展。
再话锋一转言辞犀利:
而且,当下最紧迫的,难道不是查清姜明远同志的问题,还他一个清白吗?怪我年纪轻资历浅,多嘴请问宋副队和在座的公安前辈们一句,怎么你们临潭公安,对我们调查组的工作意见都这么大?是不相信我们也能公正执法?如果你们有疑虑,也是可以书面反映到表格材料上,甚至向上级部门反映的。
把我们关起来填这种倾向性鲜明的表格,还要单独质询,你还有脸跟我谈执法公正?
宋之田差点被他恶心吐了也攥起了拳头,但黑明辉这次不太想拦他,反倒是同样坐在第一排一直阴着脸没吭声的刑事技术大队大队长蒋松,突然怒喝一声:
宋之田,你给我滚回来坐好!
又余怒未消的看向梁检察官,瞪了一会儿,干脆站起来走过去,摆上一张同样就签了个名字其他统统写了个无的表格,面色深沉的缓缓道
梁检察官,你们晚了一步,缉毒队张大队因伤卸任前,一直是近段时间系列案件侦破工作的总指挥,前几天他就行使职权调取了所有涉案证据,包括机关办公楼投毒案、许久湖调查专案等需要进一步检验鉴定的文书纸张、照片、生物检材、指掌纹印迹等,全部都没有存放在临潭县局保管仓库。
?!王瑞:可今天早上他才从涉案物品库调走许久湖家的那个文件袋啊?
宋之田也惊道:连那两盒被投毒的糖果和外包装物也?
蒋松的眼底霎时有稍纵即逝的锋利和黯淡,却没有回答疑问,而是继续看向梁检察官和罗主任
这些涉案物品由我专管,调取时有省公安厅余处长的签字授意,所以没有向局里汇报,当然,从程序上讲这属于严重执法违规,梁检察官,我是明知故犯,自愿接受上级处置。
说着蒋松便拍出来一本警官证,坐回沙发凳向后一靠椅背,阖上眼睛两手环胸,听凭发落。
紧接着啪的一声,张程勉站了起来,反正蒋松交代完立马就得来审他,干脆自觉一点也往桌上拍出一本警官证,并主动交待问题。
前段时间专案上查证到的涉案物品,凡是有必要做检样分析的,我都已经分批次全部移交到了余知检处长手里,已由他送达省厅技术处实验室进行检测分析,今天早晨我还跟进了一下检定结果,得知多项检材的鉴定报告还是反映出诸多疑点的,只是收到正式的鉴定意见通知书,还得再等上两天。
此外,包括今天凌晨由我指挥的我县辖区内荣星会所的查缴行动,现场缴获的毒品疑似物样品,现金、运贩工具、计算机文件资料、账本等,能扣押提取的我也已经尽数送达省厅,现在只能向工作组提供案卷文书材料,以及躺在县医院抢救室暂时开不了口的徐兴荣和若干涉案在押人员
说到这,张程勉有些憋不住的深吸一口气,嘲笑自己果然还是不够城府修不好闭口禅。
梁检察官,我能提供的就这些,这张表我也填不了,我不知道你们准备往哪个方向彻查姜明远和魏源的案件,但从您今早给出的调查方式来看,恕我直言,构陷痕迹太重。
构陷?!
罗主任惊诧于他的胆大妄为,一个个年纪都四五十了他们真有那么天真那么蠢?是不是都以为把警官证一拍就能完事?忍无可忍的骂道:
张程勉,你下手够快,用词够狠的啊?!到底是谁在构陷你说清楚了!下毒的是谁?逃跑的是谁?渎职包庇的又是谁?你们一个个都瞎了吗?
公安机关会议室里,剑拔弩张,一时陷入僵局,所有人都不出声只鼓瞪着眼睛无声对抗,所以黑明辉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来时,既不合时宜更尖锐刺耳。
谁他妈这么会挑时候!?
黑明辉咬牙切齿的暗骂一句,准备拿出来就直接掐断,结果一看来电显示,却是一连串见都没见过的号码,犹疑片刻按下接听键,一声恶狠狠的谁啊?!之后,就听见下毒的那个,在电话里气若游丝:
老老黑救救我,我动那盒糖,是想救小姜铎,我是是想救他啊
第140章深潭
会议室当中,有人皱紧了眉目,与所有参与评议并接受质询的临潭民警显见一致的满脸疑惑、愤懑和怒气冲冲,但他心底是最平静的,因为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当下,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他离真相最近。
检定结果会有疑点?他根本不相信。
骆驼的电话定了他的心,明明既成事实就是:山塌了,人死了,工厂被压成粉末,检证完美无缺,指证魏源的证据链条清晰完备,能够相互印证,浓黑处甚至有人伸出手来,把深潭搅得一片浑浊。
所有看似迷雾叠嶂的,其实在他眼里都是按部就班,但唯一的瑕疵,就是他不应该打电话过来,他应该带着他作恶的铁证,安静的死去,等待警方循序渐进发现他终结的尸体,而不是留下这样模棱两可的遗言,好似他是个好人,确实受了冤屈。
原本他也并不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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