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2)

听见她乱骂的男男女女都摇头,这事儿跟人陈容芳有啥关系?

是陈容芳抓着福团的手,让福团乱喂草药了?是陈容芳带着福团偷偷往人关鸡的地方走了?陈容芳那段时间一直在忙队里鸡霍乱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这个锅怎么也不可能甩到陈容芳身上。

洪顺刘添才也看不上年春花的做派,但年春花这种泼妇,有时候越理她,她越来劲儿,冷着处理一段时间吧,她见哭嚎引不来大家的注意,也就自讨没趣了。

洪顺刘添才两个头四个大,宣布散会后离开这儿。

大家也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一些还想看热闹的,还在这儿看着好戏。

陈容芳则给楚志国打了声招呼,出去追白佳慧,白佳慧有多苦,陈容芳大概知道一点。

那些苦她也受过,比白佳慧稍微好一点的是,她的丈夫楚志国孝顺但不愚昧,早早带她分了家,楚志平却……怂蛋一个。

陈容芳担心白佳慧在第九生产队也没个亲朋好友的,一时想不开,出点啥事儿就不好了,匆匆去找她。

另一边,山上。

楚枫、楚深还有楚梨在山间捉知了壳、采穿心莲,傍晚的阳光幽暗地落在树叶儿上,微风吹过,树叶和阳光手拉手地跳舞,光和风打着旋儿,空气里满是叶子清香。

这儿说是山,其实耕地面积不够后,山腰以下已经被开垦出来耕种。

三个孩子正坐在地上清点今天的战利品,一堆知了壳、一堆穿心莲,他们爱惜地抚平上面的泥土,再用背篼装好,忽而,一阵幽微的哭声传到他们耳朵中。

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女声,如怨如慕,悲伤凄绝。

在傍晚显得有些吓人,楚深、楚梨不由紧张地握起拳,楚枫倒是不怕,悄悄靠近声源地。

一个短发女人站在一个坡前,坡下全是坚硬的大石头,她哭得伤心欲绝,一步一步将脚踩出去。淡黄色带碎花的衣服,短发,清瘦的背影,越看越熟悉。

楚枫瞳孔一缩:“二伯母!”

白佳慧回头就见到楚枫,清秀的脸上满面泪痕,有一丝挣扎从眼底划过,最终化为坚定,闭上眼睛——

“楚梨!”楚枫连忙大声叫楚梨的名字。

“妈!”楚梨听到楚枫那句喊声,也一个激灵,这个哭声怎么这么像她妈妈?一股悲怆冲到楚梨心间,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叫了自己的妈妈。

白佳慧身子一顿。

楚梨跌跌撞撞从林中跑出来,鞋子都跑掉了,噗通一声摔在地面。

见到自己孩子摔倒,白佳慧心口被撕裂,从那个危险的地方下来奔向楚梨:“三妮,你摔到哪儿了?”

楚梨扑进白佳慧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妈!你是不是要做傻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白佳慧说不出口,眼泪像河水一样流淌,陈容芳这时候也找到了她,气喘吁吁跑来:“佳慧,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孩子可怎么活?”

白佳慧紧紧抱着楚梨,如同要把自己的亲女儿再揉入自己的骨血,再不分开,她神情有些恍惚:“大嫂,我是做了傻事,但我……我没有奔头啊。”

她的日子太苦了,给年春花当儿媳太苦了。

“我每天上工赚工分,就是想要挣出一份家业来,我不求富贵,我只求我的孩子们别像我一样,一辈子被拴在生产队,乡下的日子太苦了。”

“可是,家里的鸡蛋被吃完了,明年孩子们上学的钱都没有着落,妈还把家里的粮食换成肉票买肉送人,一个家,就这样被吃垮、败垮,我的孩子一口鸡蛋羹都没吃到,妈口口声声说她没福不配吃,只有福团有福,我的孩子就该是贱吗?”

陈容芳潸然泪下,都是年春花的媳妇,白佳慧说的她都理解:“你说这些,嫂子都懂,嫂子和你是一样的心。但是,佳慧,你要是活着还能给你孩子争取,你要是死了,你的孩子可就更被虐待了。鸡蛋虽然被吃完,但总归鸡没出事,还是能下蛋。”

白佳慧一脸木然:“没用的,哪怕下了蛋,也到不到我的手里、我孩子的嘴里,我孩子天天被说福气不够,每天遭受的全是贬低,楚志平更是像个废物。”

她仰起头,眼皮哭得红肿发泡:“只要他稍微有个男人样,我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我都能和他一起把日子过好。可他的样子,你不是没看到,我一个女人,我往家里赚得再多也不够他们败的,我在家里没有一点话语权,说是媳妇,他们家还是觉得媳妇是外人,我能怎么办啊!”

楚枫听得心里同样难受。

白佳慧的遭遇,是一些福气文中被打脸妯娌的常见遭遇。

福气女主一定要得到一家之主的重度偏心,以显示她有福的超然待遇,重度偏心一定会招致妯娌的不满,但是呢,妯娌一定没法反抗,因为在这个年代,难道谁还敢真的离婚不成?

既然不敢离婚,那就吃定你了,再加上福气女主的大福气,妯娌不停被打脸、直到服服帖帖,心甘情愿觉得所有人都比不上福气女主。

包括自己的孩子。

她们会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全部矮化,心甘情愿觉得一些好东西,自己孩子不配吃,只有福气女主配吃,自愿变成绿叶,衬托红花。

蔡顺英,就是一个被驯化后为虎作伥的妯娌。

在楚枫的记忆中,曾经陈容芳一家没落了,楚深变成瘸子、楚枫被嫁给小混混,年春花瞧不上他们一家,觉得他们没福。但是,每到过年还是会叫他们一家人来成为添头,遭受奚落。

楚枫遭受着奚落,楚志平、楚志茂看似西装革履、人五人六,但是当他们的孩子不小心碰翻了一杯茶水,茶水朝福团的方向倾倒下去,楚志平、楚志茂一耳光就给自己孩子扇过去了,点头哈腰巴结着福团。

那时楚枫就想,原来大家是一样的。

她穷在表面,他们穷在心里,都是没福气的、在地上趴着的狗。

白佳慧在上辈子没有选择当狗,在楚家蒸蒸日上时,她带着从小被打击、歧视的女儿远走他乡,这一世,白佳慧仍然是最早反抗的人。

只是,她的娘家重男轻女,她甚至没有母亲,她的母亲早就死了,只有一个后娘,她没有后路,楚志平靠不上,年春花咄咄逼人……所有事情堆积在一起,让她在冲动之下有了轻生的念头。

这个年代的女人,太苦了。

陈容芳给白佳慧擦着眼泪,柔声细语说:“佳慧,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呢。我刚分家那个时候,全生产队??的人都说我不孝顺,我走出去都有老人在我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但到今天,这种声音都没有了。”

“再难,也就难这几年。”

楚梨也哭着说:“妈妈,我在采穿心莲,我也给妈妈赚钱,妈妈你不要死……”

上次楚枫楚梨一起辨别穿心莲,她们就发现楚梨特别会认形,一些中草药哪怕外形相似,但楚梨就是能准确分辨出两者的不同。楚梨还会用树枝在地上画鸟、画花儿,全都活灵活现。

楚枫这才意识到,曾经被歧视如同冻猫子一般的妹妹楚梨,同样有独特的天赋,既然这样,楚梨就更要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