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河廊……”闫队长刚开口，叶青青忽然伸出手，打断他，小心翼翼道：“让，让我解释好吗？”

闫队长有些疑惑，看了看唐冶，见他没意见，便点头：“成，你说。”

叶青青简直想哭，她努力挤出笑容，望向方凛，对上他的眼神，她恍惚了一下。

这多像四十年前她和唐且行一起备考那会儿，她帮他解数学题时，他看她的眼神啊。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再看到他这眼神时，竟然是在洗刷他的清白。值了，这应该是值了的吧？

“中午，我们去了叶阿棠的家里。”她一字一顿，缓缓道，“我们，在靠河的窗子往外看时，看到了蒋志洲，站在河廊一个拐角发呆。”

方凛听到这，疑惑的眼神却也已经渐渐清晰，他的神色有些放空，只是静静的听着叶青青继续。

“然后，闫队长刚刚确定，四十年前，王校长死的那晚，听到有人和他争执的地方……就是那。”

“就是那。”方凛顺着她的话，喃喃的重复了一下。

那正是中午叶青青在阿棠的屋里看到蒋志洲的位置，也正是四十年前王俊子夜半划船路过听到争执的地方。

无需多言，尽在不言中。

比吃饭时更加寂静的沉默压在众人头顶，连一旁准备好茶盘的服务员都见势不对，僵在那不敢过来。

大家还是只能先等方凛的反应。

方凛却仿佛石化了，僵坐着，许久都没有反应。

唐冶叹口气，朝服务员招呼了下，这才给每个人上了茶水，叶青青一摸，茶水还挺烫。她其实不渴，但现下气氛实在太尴尬，便拿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起来。

这边叶青青正在龇牙咧嘴的和滚烫的茶水作斗争，却见对面王俊子本埋头沉默着，突然抬手拿起茶叶仰头一饮而尽！

“噗！”叶青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急忙伸手阻拦，这当然来不及，不仅来不及，她还眼睁睁看着王俊子喝完茶，绷着脸站起来，走到方凛的面前，缓缓的跪了下去！

“是我不对，”他声音沙哑，沉郁，仿佛已经哭了出来，也有可能是被烫的，“我害的你……我……”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起来！”闫队长恰坐在旁边，他很是淡定，见状下意识的伸了伸手，却又收了回去，撇开眼，抬手碰了碰茶杯，猛地弹开——烫的。

倒是方凛吓了一跳，赶紧双手去扶，一脸声道：“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快起来……”

“我对不起阿棠。”

王俊子接下来这话，却让方凛陡然停住了，他没再继续扶他，而是问：“你说什么？”

王俊子低着头，老泪纵横：“我对不起阿棠。”

“你为什么对不起阿棠。”方凛的声音冷了下来，“说，你哪里对不起她了？”

“我知道，她喜欢你……”王俊子一张脸黑瘦，眼泪在沟壑间流淌，“哎，我真的是没看清是谁，但他们说是你，我就，认了。可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是谁，我只是想到阿棠，那时我阿妈念叨着要我跟她相亲，我就想，你若是有了麻烦，她就不会跟你好了。”

“什么，你跟阿棠相亲？”这是方凛抓到的重点，“你跟她相了？！”

王俊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点头：“相了。”

叶青青在一旁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感觉脸上有点火辣辣，转头看，果然是唐冶那两束探照灯一样的眼神。

方凛惊讶之后，转头苦笑了一声，又问：“你把我弄走了，和她可有希望？”

王俊子笑得更苦：“越发没了。”

“哈！”方凛摇摇头，他叹了口气，还是用力把王俊子网上扶，轻声道，“罢了，都已经这样了。”

两人到底年纪都大了，一个力道不够一个身体僵硬，折腾好两下都起不来。闫队长看不过去，在一旁扶了一把，一用力就把王俊子“提”起来了，当了一辈子警察的人就是不一样。

王俊子起身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他吐露了心声后，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连面上的皱纹都展开不少。服务员又给他满了一杯茶，他这回不再鲁莽了，端起来认真的吹了吹才喝。

“哎，喝什么茶。”方凛道，抬头问服务员，“有酒吗？”

“爸。”唐冶在一旁不满道，“你病刚好，不能喝。”

“我问过，医生说适量就行。”

“你平时都不喝酒你问这个干嘛？”

“昨晚你王阿姨家里拿好酒招待我，我打电话问了问。”

“……”唐冶无语，赌气，“你怎么跟了王阿姨净学坏，又瞎跑又酗酒。”

“啧，到底谁是谁儿子？”方凛道。

唐冶翻了个白眼，对服务员点点头：“温和点的来一个。”

服务员还真会看眼色，一旁方凛这个当爹的为了喝口酒都要和唐冶吵起来了，结果服务员还是得先看唐冶脸色才行事，估计心里清楚是谁付钱。

很快酒就上来了，三个老大爷一人一小盅对酌了起来，一开始还沉默的，后来渐渐的就话多了起来，尤其是王俊子，他大概真的是卸下了心里的大包袱，心门完全敞开，上来就问方凛：“唐老师，您说的王阿姨，该不会就是王家那个燕妮小姐吧？”

这称呼很奇怪，很老派，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又毫无违和感。方凛手里捏着酒杯，点了点头：“是。”

“她回来了？”

“是啊。”

“哎，”王俊子叹息，“那年，我是鬼迷了心窍，可燕妮小姐背后那群人，却真的是鬼啊。”

“谁说不是呢？”闫队长也叹，“当年如果不是他们硬催乱逼，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他看向方凛，“老唐啊，按理，我也该给你跪一个……”

“不是你们的错。”方凛看着杯中酒，“我在牢里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该怪谁，所以，大概是我的错吧，生错了时代。”

三人又一阵唏嘘，这一回忆苦思甜，一直到了深夜，他们聊得最多的，还是阿棠。

第三百五十二章协议内容

蒋志洲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可这是周六，古镇，大好时光，恰方凛又差不多沉冤昭雪，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他们便由王燕妮家的小辈带着，上山下田的，把昭里周边彻彻底底的玩了一遍。

王家到底是本地土霸王，就算这么多年后，昭里的主要产业还是全由他们把持着，吃喝玩乐几乎都有各路亲戚接待，他们也从不问客从何处来，偶尔问问要到何处去，全然一副乡里乡亲皆大欢喜的感觉。

昨晚方凛他们可是把老一辈的王家人都吐槽了个遍，最后还是王俊子一句“那群人差不多都老掉了”才结束了话头，果然只有死人才能看到战争的终结。

于是乎今天一群人都心安理得的受着王家后辈的照顾，吃嘛嘛香，吃不了的还兜着走，玩得很是尽兴。

要说有谁不尽兴，那可能就叶青青了。

她确实很难，一面她和方凛他们曾经一起年轻过，一面她又完完全全就是个九零后，两边的梗她都能接，甚至角色状态能够无缝切换。

这直接导致她时刻处于强行保持不要精分的状态，不怪唐冶周身低气压，和过去唐且行的相处方式以及他历尽坎坷后成为方凛这过程着实让她心疼，她很难在单纯小辈的角度上不添加其他情绪，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容过于灿烂，态度过于温情，对王燕妮也是。

一天下来，肚子是饱的，心情是高昂的，脑壳却夸夸的疼，简直一步都走不动。

可回去好不容易硬撑着洗漱完，她却还是睡不着，硬是等着唐冶洗完澡出来，巴巴的问：“蒋志洲那个条件，你们有结论了吗？”

唐冶擦头的动作一顿，似乎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挂着这件事，皱了皱眉：“你一整天都想着这事儿？假开心？”

“开心是真开心，但是，咳，还想更开心一点。”

“没呢，你看我爸什么时候有机会跟我商量。”

“你们该不会是已经有结论了，不想告诉我吧？”叶青青狐疑道。

“想太多，说了跟你没关系。”

“不骗我哦，骗我我会真生气的哦。”

唐冶叹口气，毛巾往旁边一甩，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想了想，点头：“好吧，跟你有点关系。”

叶青青惊呆了，他竟然这样就妥协了？他那么怕她真生气吗？！她是不是太低估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了？

她立刻来劲了，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问：“什么？！为什么跟我有关系，什么关系，你们谈啥了？”

唐冶说：“我不告诉你。”

“喂我不是说了我生……”

“我生气也很吓人你信吗？”唐冶道，“你不相信我了？”

这帽子有点大，叶青青立刻怂了，讷讷道：“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嘛。”

“那你别问了好吗？”

“可我想知道啊，”叶青青道，“以己度人，你肯定也不喜欢别人给你做决定的。”

唐冶闻言，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对，但我还是不想说。”

“你是魔鬼吗！？”叶青青气到大叫。

唐冶：“你不早就知道了？”

叶青青：“……知道是一回事，体会是另一回事。”

“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后悔，非常后悔。”

唐冶冷哼一声，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再跟你确认一下。”

“什么？”叶青青没好气道。

“我不会害你，你信吧？”

“……嗯。”

“所以你不至于因为这么一次交流不畅，就真的生气吧？”

“这个……真不好说。”

“哎，”他很烦躁的叹了口气，“那我只能看紧你了。”

“啊？”

“你要是一时想不开连我都甩，那就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对象了，我得确保你脑子清楚。”

“……我还要谢谢你？”

“不用谢，理解我的苦心就行。”

叶青青气闷的坐在床上，嘴噘得能挂油瓶，心里觉得自己和唐冶还真是有的磨。

她自认外柔内刚，和唐冶外刚内柔能搭，可现在发现哪里啊，她外柔内刚大概是不假，可唐冶是外刚内刚！两人在一起那就是硬碰硬，而且迟早有一天……

她被调教得服服帖帖。

太难了，唐冶要像唐且行那样多好，多乖多软萌啊，老了也温温柔柔的！

叶青青这气不到知道真相那一天估计不会好，所以早上和唐冶冷战也战得大方利落，她不敢惹中风过的方凛——虽然感觉去问也没啥可就是开不了口。

便只能自己憋着，偶尔在老人家面前演演戏。

好不容易等回家，她是自己开车来的，便不再坐唐冶的车，让他自己带两个老人家回去，她则开上自己的车，一骑绝尘，三两下跑远了。

中午出发的，等到了自己家已经傍晚，她给唐冶微信报了个平安，便和爸妈一道吃晚饭，还没吃两口，就有新消息到了。

她急忙打开，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可等看到来信的人她却一愣，居然是白娘娘发来的。

【小叶，你把魏简怎么了？】

见不是唐冶发来的，叶青青也只是失望了一瞬，转头却被提起了心，回：【怎么了？没怎么呀。】

【方便电话吗？】

叶青青饭也不吃了，直接起身进了自己小房间，给白娘娘拨了语音电话过去，白娘娘秒接。

【白学姐，】叶青青用上了平时集团里对前辈常用的称号，【出了什么事吗？】

【小叶啊，】白娘娘对她们已经习惯性了有点长辈的语气，【我刚听说，明天晨会，魏简准备给你打不合格？】

【啥不合格？】叶青青以为自己听错了，【考核？！】

【对啊，年终考核！】

【什么理由不合格我啊？！】叶青青惊了，年终考核这玩意儿可轻可重，轻在这事在一个公司里极少出现，只要老实干活，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大可能被打不合格。

重在这事一旦出现，那是计入个人档案的，别说对你今年的成果是个否认，对下一年的收入产生直接影响，对你的人生都会产生负影响！毕竟如果你要跳槽，别人看你档案知道你被打过不合格，那不要你都不需要另找理由！

【所以我才说你对魏简怎么了？她跟吴总商量想给你打不合格！我觉得这太过分了，你快趁明天晨会还没开始，把这个事情解决一下。】

其实叶青青听到的时候脑子里是想过周末的晚上为什么白娘娘会和吴庸聊到这些，总不会吴庸事无巨细都跟她报告吧？

但不合格这个事情实在太严重了，她完全无暇他顾，已经慌得毫无头绪，连白娘娘都问了：【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我，我又没对魏简做什么，我……】

还没说完她却心虚了，魏简到底为什么要给她打不合格，她心里难道没数吗。她确实没对魏简做什么，可她对人家公公可这样那样过了呀。

她叹口气：【我知道了，这事儿已经定了吗？】

【还没，就是去找吴庸商量，毕竟本来考核成绩上周就已经定了，她准备改，当然要问吴庸了。】

还没成定局那还行，叶青青松了口气，可转头却越发揪紧，她第一反应就是找唐冶，刚拿起手机却又顿住。

直觉告诉她唐冶不肯告诉她的所谓协议内容应该就和这事儿有关，可是……

谁说了他不会害她？！魏简都跑吴庸那要给她打不合格了！花擦！这何止是害，相比职业生涯考核有个污点，她宁愿被人堵小巷里腿子打瘸！

她此时的状态简直是仓皇，忍不住回头望望爹妈，可又觉得跟他们说徒增烦恼，这等于是让爸妈再腆着脸帮她去托关系，处理的还是对他们来说莫名其妙的矛盾。

神啊，杀人的不是她，搞事的不是她，她就是看了本书穿越一下而已，为什么要跟着倒霉啊，唐且行含冤入狱十六年，王燕妮异国求存四十载，叶阿棠更是早早夭折，三人组都吃过苦头就算了吧，怎么还搭上她了，她莫不是真跟叶阿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吧！

她挂了电话，气苦的坐在床上唉声叹气，半晌终于忍不住，还是给唐冶打了电话。

唐冶接了起来：【喂？】

他声音很柔，竟然有点小心翼翼。

【我刚收到消息，】叶青青有气无力，干脆开门见山，【魏简要给我年终考核打不合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唐冶居然这么问。

叶青青一愣，有些迷茫：【就，就刚才啊。】

【给你消息的人得到消息是什么时候？】

【……我没问。】

【去问问。】

叶青青：【……】她一腔负能量被唐冶冷静的语调硬是打入了正经办事的状态，但这样也好，她干脆的挂了电话，又去问白娘娘。

结果白娘娘不知道，就说刚跟吴庸聊工作，听他顺口说的。

也不管他们这夕阳产业出版社人周末晚上聊什么工作了，叶青青又打给唐冶：【她说不知道。】

唐冶沉吟了一会儿，道：【那没事，已经解决了。】

【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叶青青语气平静，她感觉这可能是自己真正发火的预兆，【你该知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什么心情，我的人生差点栽个大跟头，总该有知情权的吧。】

gu903();唐冶沉默了一会儿，道：【书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