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哭吧，哭出来！”王燕妮也红了眼眶。

母女俩于是抱在一起，在饭桌前嘤嘤嘤哭了起来。

还举着筷子的叶青青：……

好想说点不仅不合时宜甚至可能没有素质的话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被扼杀的话题

幸好母女俩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习惯了，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哽咽着擦掉眼泪，不约而同的捧起了碗。

叶青青像是渡劫一样苦苦熬过了这一环节，她觉得自己刚才就像是抱着松果在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小仓鼠，可怜巴巴又无处可去，一声都不敢响，唯恐引得母女俩把矛头对向自己。

幸好她俩没，而且王阿姨擦干了眼泪后，还若无其事的给她夹菜：“来，吃。”

叶青青斯德哥尔摩式的感激：“谢谢阿姨！”

“大家都不容易。”王阿姨没头没尾的回了这么一句。

吃完了饭，叶青青抢着帮她们整理，但被王阿姨赶开了，要她们“姐妹俩说说话”。看王燕妮的表情那是对这句话的任何一部分都不认同的，可叶青青求之不得，便立刻答应下来，眼巴巴的瞅着她，见她不回应，便主动道：“天台？”

王燕妮不说话，转头上了天台。

上一次穿越，叶青青自个儿最后一次见到王燕妮也是在这天台上，那时候虽然王燕妮形容枯槁几乎崩溃，但这儿还花团锦簇的。可现在这儿什么花草都没了，只剩下一张躺椅一对桌椅，桌上放着几本书，都是课本。

王燕妮管自己坐下，冷着脸：“说吧，有什么事？”

“你应该能猜到吧，”叶青青便也在她面前坐下。

“我怎么猜得到你怎么想的，”王燕妮语调尖利，“我爸走了我都没割腕子，你是啥事儿没有就割了，我可不如你敢想。”

“……”叶青青无言以对，她现在也觉得这么看王燕妮比叶阿棠确实强得多，人家阿爸走了，生活压力全在身上，也没要死要活的……她由衷道：“这么想真是，你比，我，坚强多了。我现在回头想想，我都躁得慌。”

“哼！”王燕妮转过头去看她，“你就来说这个的？”

“我……”叶青青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就一阵心累，但却不得不说出来，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哎……我说了，你肯定要心烦。”

“总不会是要我找闫队长放了唐且行吧。”王燕妮语气里满是危险。

“那不能，那太过分了。”叶青青连连摆手，她看着王燕妮的脸色，猜她应该不知道叶阿棠已经就此目的以死相逼过了，否则大概会直接抄起板凳把她赶出去。

“那你要做什么？快点，我还要备课呢！”

“是这样的，我想，再查一下你爸的案子。”

“……”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成了固体。

两人各自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叶青青屏气凝神，王燕妮则如寒冰三尺。

过了许久，王燕妮终于眨了眨眼，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冷笑：“怎么，你还没死心？”

“不是死不死心，”叶青青也松了口气，能对话就有希望，她轻声道，“他都快转狱了，之后我也什么都帮不上，但只要他自己没认罪，我就还会想法子找一找真相。”

“你想找到什么样的真相呢？”王燕妮嘲讽道，“没人害我阿爸，他自己跌进河里的？”

咦？怎么感觉话题上来就被掐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灵魂质问

叶青青何等人物，面子可以不要，话题决不能聊死。

她决定启动PlanB：挺身而出，见机行事。

“你阿爸那天喝的酒，远不够自己失足跌进河里吧，”她昧着良心道，“要我觉得，说不定是别人动的手也有可能啊。”

“你说得容易，都这时候了，就算真是别人，那还找得到吗？”

“不管怎么样，找不到和不找，完全是两回事吧？不找就完全找不到，找一找说不定真能有新发现呢？”

王燕妮瞠目，她大概被气乐了：“你是魔怔了吧，你是觉得你比闫队长他们还会查案子？”

“我不一定比闫队长他们还会查案子，但我至少比闫队长他们更相信证据。”叶青青说到这个，还真有点怒气涌上来，“你难道觉得他们这样断案就是对的吗？难道你觉得这样的结果就是给了你阿爸一个交代了吗？你真的甘心吗？”

王燕妮沉默不语。

叶青青只能软下声音，继续道：“我们好歹是朋友，被害的还是你的父亲，我们一起给自己关心的人一个交代好不好？”

“他们都已经给了我阿爸一个交代了……”王燕妮犹自嘴硬。

叶青青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让一个女儿为父亲寻找真凶，会那么难。她总不会是怕麻烦，也没什么恶势力在威胁她，怎么就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

她凝眉思索着，偷眼瞥到王燕妮神情不比她轻松，甚至还要紧张。她回忆了一下从头到尾两人间的对话，想搞明白哪儿有问题，结果刚一从头想，就恍然大悟。

方才她一提查案子，王燕妮就拿失足落水堵她，所以她其实心里也有那个怀疑，那就是王校长很可能自己失足落水！

不管她叶青青怎么舌灿莲花，只要这个怀疑还存在，王燕妮就不可能积极帮助她。因为这镇上已经为了这个案件大动干戈，人人都觉得自己是运用了法律的武器代表月亮制裁了唐且行。甚至叶青青现在还意识到这件事背后还有王家宗族的力量在全力推动，这时候如果被证明王校长根本不是唐且行杀的，那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笑话。

别说王燕妮了，叶青青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承受不住。

查完他们全家大概都得远走高飞了。

可是不行啊，当然不能因为怕丢人就害一个人一辈子。叶青青自知不能说得那么露骨，引得王燕妮恼羞成怒就不好了，她只能看着她，轻声道：“燕妮，那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不一定非要给我答案。”

“……说。”

“你爸头七的时候，”叶青青顿了顿，对着王燕妮陡然变色的脸，继续道，“你有没有在心里问过他，凶手到底是谁？”

“……”

“我说了，不用给答案，我就问到这了。”叶青青看王燕妮面色难看的陷入沉默，觉得第一阶段差不多到这，便起身准备走人，谁料刚走到楼梯口，王燕妮却忽然叫住她：“阿棠。”

“嗯？”

王燕妮一脸复杂：“这些，你自己也可以做，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同病相怜

为什么找你？这是什么鬼问题！

叶青青心里吐槽，面上却一脸无奈，她叹口气，苦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想听我诉苦啊？”

王燕妮面露疑惑：“我不明白……”

看来是真不知道，王校长死后她就成宅女了吗？还是无网死宅的那种。

叶青青只能解释：“我之前为了阿行四面奔走，前阵子还做了些傻事，现在镇里都当我是个笑话，见着不是调侃就是取笑，还有当我疯了的。毕竟在别人眼里我就是狗拿耗子，而且还是走火入魔那种，肯理我就很好了，怎么会认真对待。”

况且公审大会一过，唐且行这件事就在所有人心里定了性。若是他确实被冤枉，那镇里所有人就是共犯，他们巴不得查不出来，怎么可能给叶阿棠提供帮助。

换句话讲，她就是在拉上王燕妮和全镇人对抗。确实不厚道，但必须得做。

为了阿棠。

“你也知道你是狗拿耗子啊？”王燕妮显然没想那么深，甚至有些快意，“你难道不是狗拿耗子吗？这事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现在，我也说不上有没有关系了。”叶青青沉声道。

王燕妮一顿，似乎有些被吓到了：“你，你是什么意思？”

“你答应陪我查，我才能告诉你。”叶青青又开始玩战术。

王燕妮立刻陷入纠结，她紧紧皱着眉，不安的看向别处。叶青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看到楼下的王阿姨。

楼下是一个小天井，王阿姨正坐在那儿补衣服，穿针引线很是熟练。她似乎感觉到视线，抬头看到她们，微笑着打招呼：“怎的？闲了？我备了点凉茶，一起来喝呀。”

“哦，马上！”王燕妮应着，收回目光，呆呆的坐回位置上。

“我阿妈的成分，你是晓得的。”她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啥？！我不晓得啊！叶青青一愣，心虚的竖起耳朵，努力搜集信息。

“我阿爸以前好不容易打拼出去，本来在城里有大好前途，为了阿妈才又躲回到这里来，因为这里风气好一点，不那么紧。”

啊，懂了，还是那十年的事儿。王阿姨行为举止都有型有范，多半以前也是有故事的人。

“你现在该知道阿爸走了对阿妈打击多大了吧。”王燕妮越说越低落，“我是真的不想再让她难过，前阵子我以为我连她都要失去了。”

“……”不听这些叶青青毫无愧疚，但此时确实感到有些压力。因为唐且行大概率不是真的凶手，王校长要么自己失足，要么是另有凶手。

王阿姨这二次创伤，应该是肯定会受的了。

她沉默不言，完全无法开口继续逼王燕妮做选择。谁料王燕妮却忽然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哭一样的微笑：“好吧，我跟你去。”

“嗯？”叶青青还没反应过来。

王燕妮学她摊摊手：“要不然怎么办呢，毕竟连我阿妈都不相信凶手是阿行。”

“……啊？！”这这这，算不算神转！

“你道我怎么和阿行熟起来的？我阿妈以前可喜欢阿行了，和阿行同病相怜。以前她心疼阿行，觉得她有我阿爸，阿行却谁都没有，”王燕妮说着说着，语气就嘲讽起来，“可现在好了，他俩扯平了，谁都一无所有了。”

“额，那倒不至于，”叶青青哂笑，“你妈不是还有你嘛。”

至于阿行，不是还有阿棠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暗处的压力

既然作出了决定，王燕妮便也不会耽搁，当即问叶青青计划。

“你打算从哪查起？”

叶青青很耿直：“从头来一遍，沿途查。”

“哈？”

“接下来我可能会频繁提到你阿爸，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你可以和我说。”

“……没事，说吧。”

“你还记得闫队长还原的案件全程吗？”叶青青也不等王燕妮回答，直接复述阿棠日记本上的说法，“阿行和你阿爸谈不拢，阿行就一怒之下把你阿爸推下了河，结果你阿爸喝了酒直接晕过去了，阿行不会游泳，就没有救，管自己跑了。是吧？”

“嗯。”王燕妮咬牙应着。

“期间在其他地方，都没人见过你阿爸和阿行。只有周老板见过蒋志洲，我阿妈和阿弟见了我，所以这件事情如果有人动手，那除了阿行没有别人，对不？”

“嗯。”

“那么你知道阿行的说法吗？”

“他什么说法？”王燕妮的语气还有点冷淡，甚至嘲讽。

“他说你阿爸后来动摇了，愿意让你去赶考，但不想让阿行插手……所以你阿爸当时已经决定亲自送你去赶考了。”

王燕妮一震，她连王校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整个人都呆滞了，不敢相信：“不，不可能！你知道阿爸那天过来什么样，他见我在阿行那都快气死了！”

“他是觉得你被阿行骗了，甚至觉得我也是被阿行骗的。但后来阿行说服了他，他已经认真考虑了这件事，走的时候，两人其实并不算不欢而散，你阿爸只是拉不下脸来，可他是认同了我们的想法的。”叶青青想到这也有些心酸，这是王燕妮父女之间唯一一个心结，就差这么一步就能解开了，可却因为一只无形的黑手，再也没有迈出的机会。

王燕妮眼神有些混乱，她看着是想反驳的，但是却又想不出反驳的点，她双手抱住头撑在桌子上，一脸痛苦：“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不知道该信谁，可这两个人你都很了解，你看你相信哪个版本，你觉得哪个才更贴近你熟悉的人？”

叶青青此时不敢说“你信不信我”，因为她连里子都是假的，说实话在未来也经常谎话连篇，为达目的差不多快不择手段，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信，当然也不会放言要王燕妮信她。

王燕妮纠结了很久，忽然一顿：“那为什么闫队长会那样说？他也不像是会胡编乱造的人啊。”

“这……”叶青青有点心虚，她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只能漫无边际的瞎猜，“我去看阿行的时候，我感觉他可能是吃了点苦头。”

“什么？”

“表面上当然看不出来，但他说漏了嘴，让我听了出来。”叶青青道，“就如你说的，闫队长也不像是会屈打成招的，至少局子里绝大部分人都挺好，而且和阿行也没怨没仇，我觉得……”她看看王燕妮，又心虚的挪开眼睛，“我觉得……大概他们有别的压力。”

王燕妮闻言，面上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只是了然，最后变成默然。

果然，她知道。

叶青青心道。

大意了，真的太大意了。她万万没想到的东西从倒夜香，到公审大会，到现在又多了一个，就是宗族势力。

这个若隐若现存在于国民血液和根茎里的东西，还真是一个庞大又厚实的对手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阿行的苦衷

宗族势力，这是她以前从来没考虑过的东西。但是现在呆的久了，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而且还是自古以来的。

从她肉身到昭里的时候她就已经耳闻，连山外的人都知道这儿原本是一个大家族迁徙而成，这个大家族显然就是王姓。后面她和阿棠爸妈聊天时又意识到，对于当地的大姓和外姓，他们心底里都是很在意的，动辄上纲上线到姓氏和家族。而她多方观察之下也发现，这个镇里绝大多数公家饭都是王家人捧着，就比如医院、工厂、劳动队还有学校。

一手握着学校的王校长必然是王家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样一个人物的意外身亡，显然是不能拖也不能不给交代的。

唐且行的情况应该不是特例，过去外姓人的生存环境很可能更恶劣。毕竟这个镇有那么多姓氏，却只有王家一家有祖祠。

这本身就意味着很多事情了。

偏偏那么多年相互通婚，大家相互之间的亲缘联系千丝万缕，街上碰着谁都有点两三辈之内的关系，唯独唐且行这种下乡来的，那简直就是真空状态，随便揉捏，没有一个靠山。也不像蒋志洲那般是上头派下来的不好得罪，这不明摆着就放在餐盘上，让人揉捏吗？

所以要说唐且行在审讯过程中遭了点罪，那是极有可能的。毕竟王燕妮还有那么多叔叔伯伯在，他们找到机会一定要给唐且行一点“教训”，闫队长他们为了稳定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太正常了。

当然，这些只是叶青青的猜测，她承认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可王燕妮都不反对，她便不客气的大胆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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