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青一怔。

唯独这个保证，她实在不敢给。

叶阿棠对唐且行的爱，如年少慕艾，不知疾苦。纵使现在时常深刻到震撼她这个外来人的灵魂，她依然不敢保证这份感情能经历岁月的考验。

唐且行是被判得杀人罪，不死都算好的了，如果十年，二十年……阿棠真的会牺牲自己的青春，在狱外这片自由的天空下为唐且行一个人而活吗？

她不敢说，她怕阿棠办不到……那会直接击溃了唐且行。

面对唐且行渐渐淡下去的笑容，叶青青只能无力道：“阿行，我能给的，只有行动。”

“……嗯。”唐且行振作了一下，重新笑起来，“是我不对，我不该给你压力。”

“不是……”叶青青无言以对，唐且行确实给她压力了，她心里有些懊恼，也不知道是恼谁，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嗯哼一声，闫队长从拐角处露出头，点了点手表。

时间快到了。

她着急起来，发现自己这一行，其实基本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可真要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你，你不要怪燕妮，她现在太伤心了，可能会说不好听的话，但是她到底怎么样一个人，你是知道的。以后等到她冷静下来了，说不定还能帮你翻案。”

“嗯，我晓得的，”唐且行道，“她已经来过了。”

“啊？”

“就方才，”他表情平静，从旁边草席那儿，拿出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她来还我这个，阿棠，你拿着好吗？我这儿怕保存不了，说真的，这书签做着可不容易，你恰好那么爱看书……”

“咦？”叶青青在看到银杏叶的一瞬间，忽然觉得头仿佛被重锤击打了一下，一阵恍惚，可她的身子却没有动，甚至顺着唐且行的话，乖乖的伸手接过了银杏叶子。

可在接过银杏叶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视野突然变小了，眼前的一切像是飞速远离的银幕，她整个人都在向后倒退，周围从一片水一样的波纹变成了一片漆黑，直到银幕消失不见，她彻底陷入黑暗中。

耳边只剩下同样在远去的，焦急的余音：

“阿棠！阿棠……”

第二卷何方

第五十二章斯人不再

叶青青是被头疼闹醒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哐哐的撞她的头，她双手抱着头，咬牙顶着那一阵阵的剧痛，眼前随着每一次剧痛不断发昏发黑。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她都想给自己打120的时候，头痛忽然又如潮水一般，飞速的散去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节奏明快的闹铃声。

她呆呆的坐在那，看着面前的稿子，和稿子边的银杏叶子，脑中一片混乱。

竟然坐着睡了一晚上……

等下，只是一晚上吗？

她觉得自己做了个了不得的梦，梦里过了好久好久，满满当当的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充实到她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转头四望的时候，总觉得身体跟不上意识，笨拙得像是个傀儡。

她低头，看着充当了自己一晚上枕头的稿件。

厚厚一叠，满是水渍，那水渍浸润了钢笔，糊了一片。

“啊呀……”她倒抽一口凉气，心里是惊慌失措的，表面却是麻木的。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脑子里一片混沌，混沌到连稿子边吵到震动桌子的闹铃都无暇顾及，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一个很重要的，应该马上去做的事。

那个事就在梦里，那梦到现在还让她心脏一阵阵酸楚，就算是假的，就当是个回忆，她也不想放弃。

可是她呆坐了整整半个钟头，忍着头痛的余波细细回想了许久，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忘了。

她居然忘了。

她怎么可以忘！

叶青青内心的迷茫和着急被心慌代替，这种慌张揪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着急到一动都不敢动，唯恐一有了别的事情占据脑海，她就再想不起梦中发生的事情。

……即使那梦早和很多人的其他梦境一样，在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被黑甜乡吞噬。

她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再次抱住头，徒劳的挣扎起来。

可时间的流逝，却是无情的。

在闹铃第N次响起来后，再一次响起的，是来电铃声。

她的编辑部主任，魏简的电话。

叶青青几乎是有些仇恨的盯视着这个注定要彻底打断她思路的电话，可最终却还是屈从于现实，长长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脸，接起了电话。

“喂……魏老师。”

“小叶，你怎么还没来？”魏简压低声音，“睡过头了？吴总喊开会了呀！”

“哦我……”叶青青脑子里很多个理由，可看着手下的稿子，还是有些赌气的道，“我想把《薄暮》送回给方老爷子。”

“你自己去？”魏简问，“你这理由不行啊，吴总肯定要问你为什么不快递的，社里又不是不管快递费！”

“我就想自己送……方老爷子不也是自己把稿子送过来的吗？”

“哎，那我不管了，你到时候自己跟吴总说……你要是去医院什么的我还好说我事先知道，你这趟跑腿根本没意义，怎么给你打掩护啊？”

“谢谢魏老师，”叶青青也知道魏简夹在中间不好做，诚恳道，“我回来会去跟吴总解释的。”

“哎……”魏简还想说些什么，但显然会议在即，她只能挂掉了电话。

叶青青叹息一声，抹了抹稿子上的水渍，水渍已经浸得很深了，她一页页往后翻，直到后半本了，才维持着原来的干净。

她把湿了的部分摊开来用吹风机吹着，神思不属的再次翻看书的后半部分。

这书她已经看过好多遍了，可此时看，却又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于潜，林茵茵，薛朝成，尤队长……

这一个个人物本就在书中鲜活着，可此时再看，却总觉得有模糊的面孔都能浮现出来。

她紧紧皱着眉，又一个字一个字看到最后一页，看到于潜的痛苦，林茵茵的悲伤，暮下镇的混沌和粼粼波光，一直看到最后一行字：

【人生若能重来，又何苦朝朝暮暮。只可惜海棠花开，斯人不再。没有朝朝，没有暮暮。

且行且远而已。】

“且行，且远，而已……”

叶青青咀嚼着这几个字，再次头痛起来。

第五十三章再战唐冶

等叶青青彻底调整好状态，已经中午了。

她几乎有点自暴自弃的不去上班，而是整理好了勉强干了的稿件，拿事先做好的封面包了，又夹上那张银杏叶子，出了门。

方凛老爷子不习惯现代的生活方式，他留地址是为了让出版社寄退稿的，所以有邮编却没电话，原本叶青青打算选题成立了再找他要个方便的联系方式，现在却发现只有地址能用上。

只是擅自登门并不礼貌，她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拨了唐冶的电话。

唐冶过了很久才接起来，语气很冷漠：“喂？”

“那个，我是，叶青青。”两人买卖不在情谊也没以后，这是第一次联系，还是叶青青主动，她有点虚。

“我知道，做什么？”

“是这样的，这个说来话长……”

“我在签售。”

“啊……那我一会儿打给你。”

“你不能长话短说？”

“……你爸在家吗？”

“你找我爸做什么？”他终于认真起来。

“这个，你爸给我们社，投了个稿。”

“……你们把我爸的稿子也毙了？”

“额……”叶青青无言以对，只能苍白道，“所以我说说来话长。”

“行啊叶青青，”唐冶冷笑起来，“你们社别的不行，论作死，那是真的一流。”

“……你先听我解……”

“我爸不在。”他硬邦邦的扔下这么一句，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叶青青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力交瘁。

她呆坐了一会儿，还是给魏简打了电话：“魏老师。”

“你怎么还不来？”魏简会早开完了，此时口齿不清，大概在吃中饭，“吴总气死了，白娘娘又要得意了，你小心回来吃排头！”

白娘娘是营销部的人，充其量是个职员，但却是白骨精一样的存在，最喜欢给吴总和上头的洪社长灌迷魂汤，把社里上头几个老男人吃得死死的。社里几个女同胞对她几乎同仇敌忾。

“是这样的……”叶青青此时哪管得着什么白娘娘黑娘娘，她疲惫的解释着，“我想着我们和唐冶合作不成，这边还把他爸的稿子给拒了，现在唐冶这么如日中天，实在有些不好。”

“你管那么多呢，吴总都说了，他们父子俩一个姓方一个姓唐，指不定什么关系呢，我们好歹是国企，他一个作者还能把我们怎么样？要管你也先管好你自己吧，其他事情让领导应付去。”

又是这句话，我们好歹是国企，有这么讨饭吃的国企吗！

叶青青再次曲线救国：“是我把唐冶招来的，方老爷子又是听了唐冶的话来找我的，我实在不好做，魏老师，今天算我请假吧，下午我去方老爷子那儿解释一下。”

“你上午就说要过去的，怎么还没过去啊？”

“我又理了理稿子……”

“行行行，随便你，我是管不了了，你回来自己和吴总说吧。”

“好，谢谢魏老师。”

叶青青报告完，便收拾东西出门了。

第五十四章不等谁谁来

原本以为方老爷子和唐冶就住在本市，怎么也远不到哪去。

却不料叶青青打个车，花了一百多块钱才到，一路出主城区又是过江又是进山，直接到达了市里隐藏富豪无数的别墅区。

本来有些忐忑的她下车的时候直接变成了欲哭无泪，的士二话没说就绝尘而去了，她都要怀疑自己在这能不能叫到车回去。

可此时担心这些实在有些早，因为她遇到个更大的问题，她进不去。

这个别墅区，保安管得很严，在登记了她的身份证后，联系了方老爷子地址上给的房号，可那个房子果真没人。

“你联系房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房子里没人的话，我们不能放你进去。”保安严肃道。

叶青青当然理解，但也感到很忧伤：“房主在生我的气……”

“那没办法的。”保安软硬不吃。

“那我就问一个问题，大哥，他们家人是在这住吧？我是说，晚上会回来的吧？”叶青青概念中，别墅都是用来度假的，否则通勤上班太麻烦了。

保安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有些迟疑的点点头：“有的，老爷子一般都在的，不过今天早上出去了。”

叶青青心里升起希望：“那小的不常来？”

“你说那个作家是吧，他经常一次出门好几天，你要是等他那就还是先走吧。”

“不不不，我等老爷子。”

“那你在这等吧。”

叶青青左右看看，“你们，有坐的地方吗？”

“没有，这儿住那么多名人，隔三差五来个记者狗仔队的，谁来都给地方坐，业主有意见。”

“哎，好吧……谢谢你没赶我。”叶青青觉得保安其实很想赶自己，非常自觉的道了谢，走到一边能看到大门的地方，在围墙一块突出的地方掸了掸，坐下。

过了一会儿，保安看不过去了，给她拿了一张矮凳，绷着脸：“天黑之前就回去吧，这儿车不好叫，路上不安全。”

“谢谢谢谢，我有数的。”叶青青满口答应着。

然而这一等，还是等到了天黑。

各路豪车进进出出，还有定时的接驳车以及出租来来去去，一直没见方老爷子或者唐冶的身影。

叶青青闲着又再次翻看稿件，看了一会儿天黑了，路灯又不够亮，便作罢了，只是这一次再看，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说这个故事人很多，人物形象很饱满，可她看着看着，老感觉少了什么，至于到底少什么，她却说不出来。只能抱着稿件，一边继续努力回忆昨晚究竟做了什么惊心动魄到炸脑的梦，一边忐忑着等会来了方老爷子该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一辆眼熟的越野车开了过来，在门口停下。

叶青青正傻愣愣的看着那辆车，就见保安对着司机说了什么，然后朝她这儿指了指。

叶青青精神一振，直起身往那车看去，就见副驾驶座的窗摇了下来，一张她此时最不想看到的脸逐渐出现。

唐冶，他手扶着方向盘，冷冷的看着她。

第五十五章你为谁来

千算万算，算漏了查唐冶今天在哪签售。

她知道他只要有条件，基本都会签完回家的。

叶青青和唐冶隔着副驾驶座遥遥相望，谁也没动一下。

可求人气短，叶青青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站了起来，朝他瑟瑟的招了招手。

唐冶翻了个白眼，无语的转头看着前面，很不想理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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