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不止世子徐明哲,安国公和大夫人也瞧不上原主。若不是陆家只有陆乔一个男儿,他们是很不屑见一个纨绔庶子的。
倒是江氏的态度让陆乔感觉奇怪。她记得原主上次见到江氏,江氏爱答不理的,今儿怎么态度大变。不过她赶着出去,没有深究。
“童言无忌,二夫人不必介怀。”陆乔笑着摆手。
江氏觉得陆乔笑起来比日光还耀眼,好看得不行,她脸上刚消下去的热度又往上窜。
“二夫人自便。”
“好、好的。”
未免失态,江氏赶紧抱着儿子进屋去。
疏桐院在内院,而迎亲的马车和轿子都在外院。
陆府是个典型的五进四合院,又长又宽阔,从内院到外院可以坐轿子。
但陆乔觉得坐轿没她走得快,被江氏耽搁了点时间,陆乔带着小奴木棋快步赶往外院。
木棋小跑着,努力跟上他家主子矫健的步伐。
“郎、郎君,您慢、慢点。”
木棋心里苦啊,自打他家主子伤好了,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步抵他三四步远,还经常嫌弃他什么体力弱、心肺功能差云云。
他是主子跟前伺候的小奴,又不是健硕的昆仑奴,本来就走不快、跑不动、负不了重啊。
陆乔放慢了步子,无奈地道:“木棋啊,以后晨起跑跑步。”
木棋抹汗,看看主子滴汗没出,神情气爽,他默默把诉苦的话咽了下去。
为了吸引陆乔的注意力,好慢点走,木棋语气忿忿地说起安国公世子。
“还是您的表哥呢,中了举又怎样,背后说您坏话,一点也不君子。”
陆乔心说徐明哲当面也没给过原主好脸色,君子不君子的她不知道,就鄙视这一态度来讲,徐明哲很是表里如一。
半柱香之后,陆乔出了垂花门,到了外院。
马车和轿子就在不远,陆乔紧走几步,斜地里忽然冲出五六个世家子弟。
当先的是一个敦敦实实的小胖子,腰身比两个陆乔都粗,圆脸肥嘟嘟,满脸笑容奔过来。
“哎呀陆乔啊,我想死你了。几日不见,你小子更俊了。哪天跟我上平康坊去转转,我请客。”
“前儿我闯了一小祸,让我爹关在了家里。听说你受伤,可担心死我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在自家还能摔成重伤。”
“幸好你没事。今天你成亲,我带着兄弟们来给你助威。瞅瞅我带来的这匹白马,叫踏雪,漂亮吧,我从我爹的马厩里偷出来的,他知道了得揍死我。一会儿你骑着白马去迎亲,全长安城的小娘子都得被你迷住,哈哈哈哈倍儿有面子。”
小胖子语气充满关心和调侃,旁边的世家子们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笑哈哈地表达着关心和打趣。
他们对待陆乔,和王氏她们截然不同,有一种真朋友的感觉。
小胖子虽然外表不佳,名字却很好听,叫楚星泽,十六岁,和陆乔年纪一样大,是镇国公的世子爷。
镇国公和安国公品级虽一样,但镇国公是正经的宗室,和皇家一个姓。小胖子他爹除了是镇国公,还是正三品的兵部给事中,比安国公强得多。
然而虎父有犬子,小胖子读书不行,习武平平,唯独在吃喝玩乐上天赋异禀。两个多月前,他在某酒楼吃酒,遇上了顶着纨绔名头的陆家二郎,二人一见如故,迅速成了好朋友。
陆乔穿过来之后,遇到的王氏和陆香亭都有心机,安国公府也很是虚伪。唯有小胖子爽朗不做作,让她颇有好感。
小胖子牵来的踏雪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四肢粗壮有力,眼神灵动,脾气却温顺,一看就是匹良驹。
而陆家准备的马车虽然有四匹马拉着,但是个个皮毛黯淡,车厢装饰得很华美,车窗却很小,车轮很旧,坐起来肯定不舒服。
陆乔当然更愿意骑马,她跟小胖子笑谈了几句,接过缰绳。
“咱们是好兄弟,说谢太见外,改天我陪你去平康坊勾小娘子去。”
小胖子喜得嘴巴咧到耳后根,几日不见,陆乔更对他的脾气了。
对嘛,是男人当然要去平康坊浪啊。从前陆乔总是推脱,现在要娶亲了,才晓得个中好处。
不晚不晚,以陆乔的样貌,肯定迷得那帮小娘子神魂颠倒,他也跟着沾光,美哉美哉,小胖子喜笑颜开。
王氏的心腹,陆府大管家急忙走过来。
“二郎君,您看马车已经备好了,您骑马容易摔下来,还是坐马车比较好。”
小胖子不乐意了,嚷嚷道:“你什么意思啊?谁不知道骑马迎亲比坐马车风光多了,你干嘛非叫我兄弟坐马车?你不乐意他出风头是不是?”
陆乔动作一顿,看向大管家。
其实原主只是刚学骑马的时候摔过,一般慢慢骑是没问题的。迎亲没人会策马狂奔,陆乔若是骑马,很符合时下风俗,坐马车反倒显得娘兮兮。
大管家被小胖子问得愣住,他早得了王氏吩咐,今天要看好陆乔,千万不要让她丢陆府的脸。骑马万一出事多难看,坐马车虽然不能出风头,但稳妥好控制。
“奴、奴是担心郎君摔了。”大管家支支吾吾。
陆乔不发一言,翻身上马。
小胖子冒着被他爹揍死的危险偷踏雪给她,她不能辜负朋友的好意。
陆乔策马在院子里快速绕了一圈,握着缰绳稳稳停在大管家面前。
会骑马的人都知道,场地越小,驾驭马儿的难度越高,更何况现在院子里不仅停着马车和轿子,还有不少仆人在走动,稍有不慎,就会惊了马。
陆乔不但驾马绕圈,没惊了人,没惊了马,而且速度快,说停就停,光这份御马的本事,就绝不可能是大管家口中的“容易摔下来”。
小胖子也呆了,他从前只知道陆乔吃喝玩乐在行,不晓得她御马更在行,这手骑术,快赶上他爹了。
镇国公年轻的时候,是御赐的武探花,一手骑术赢得了无数赞叹。
回过神,小胖子带头鼓掌叫好,可劲儿吹嘘,天下第一都出来了。
陆乔脸皮厚,都叫他吹得不好意思了。
“大管家,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陆乔这话说得妥帖,大管家难看的脸色稍稍转晴。
“这样吧,马车既然准备好了,就跟在后头,以备不时之需。若是阿娘问起骑马的事儿,只说是我的主意。”
大管家松了口气,马车备下了,也用上了,陆乔肯担骑马的责任,王氏那里他也好交代。
“谨遵二郎的令。”
事情圆满解决。
大管家恢复了笑容,让车马、抬礼、轿子的队伍跟着陆乔,小胖子和众世家子也开开心心跟着蹭曝光度去了。
远处,安国公世子徐明哲站在雕花漏窗后,将院中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端方的脸上满是不屑。
看看陆乔结交的好友,全是长安出了名的败家子弟。那个楚星泽更可笑,居然偷家里的马,还夸陆乔的骑术天下第一,太没见识了。
要不是香亭表妹请他帮忙看着陆乔,徐明哲只想眼不见为净。
第4章娘子美如画
“宫里给的地址真是这里?”
“二郎,司礼监送来的接亲地址确确实实是这里。”
看着眼前低矮破旧的小院,大管家和陆乔一样不可置信。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陷入古怪的寂静。一路吱吱喳喳,时不时对陆乔挤眼睛说“那几个小娘子在冲你笑”的楚星泽,突然失了声,表情一言难尽。
习习春风吹过,老旧的木门摇摇欲坠,陆乔忽然清楚地认识到“清河县主不受宠”这句简单的话语里饱含的意义。
她不知道别的公主、郡主、县主们从哪里出嫁,但是再怎么寒碜,也不会像清河县主这样,在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从一个连围墙塌了一半的一进小破院里,嫁走。
十里红妆的迎亲队,俊美的新郎,静静停在院子前,愈发衬得小院寒酸破败。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陆乔下马,拿过大红绸子的牵绳,径直走进堂屋。
片刻后,她牵着新娘清河县主走出来。
红绸前面是陆乔,后面是穿着嫁衣、戴着盖头的清河县主。
时下的盖头以轻纱制成,稀薄不遮视线,清河县主的盖头尤其薄,且短,容貌难免露在了众人面前。
一向爱看美女的楚星泽猛然咽了口口水,咽完发现身边的兄弟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眼睛发直。
“太美了吧。”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引得大家齐齐点头。
那如玉的小下巴,红纱半遮半掩的精致样貌,弱柳扶风的体态,画师笔下最美的仕女,也比不上眼前的清河县主十分之一。
可惜个子太高了,得有七尺,快赶上陆乔了。楚星泽心里嘀咕了一句。
面对众人的打量,清河县主很沉默。
对,就是沉默。面对众人的打量和赞赏,她既不羞涩,也不得意,如秋水寒星的眼睛盯着地面,手里握着红绸,跟在陆乔身后,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陆乔一改往常走路的风风火火,耐着性子慢慢走。
她刚才进屋,第一眼看见清河县主,也是惊为天人。不过随即注意到,清河县主的手掌按着小腹,神情虽然淡然,但身体在微微发抖。
陆乔问她怎么了,清河县主低下头说她来红了。
来红了,就是大姨妈来了。
陆乔当了两辈子女人,当然知道痛经这回事,更加同情可怜的小县主了。
要不是礼仪规定新郎只能牵着新娘走出来,不然犯忌讳,陆乔本打算把人抱上轿子的。
咳咳,其实除了礼仪的原因外,还因为刚才在屋里,陆乔张手想抱清河县主后,吓得小县主连连后退。陆乔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是个“郎君”,上去就抱小娘子什么的,比调戏良家妇女的的登徒子还登徒子。
顺利地把人牵上轿子,陆乔松了口气,打马回府。
后面没再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除了观看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时候,各家女眷小声对清河县主身上的旧嫁衣和劣质盖头议论了一下,其他都挺顺利的。
顺利到洞房里只剩陆乔和清河县主了,陆乔还有点回不来神。
她看看天色,夕阳薄暮,不算晚,后头还有长夜漫漫。
屋里点了许多大红蜡烛,还有一对高高的龙凤烛,映得里头比外头还亮。
陆乔恍惚了一下,她这就娶着老婆了?闹洞房呢?那些宾客喝酒吃肉去了,为什么不带她?
就在陆乔踯躅的时候,房门开了。
王氏和喜娘走进来,她们监督陆乔用秤掀起了清河县主的盖头。
红盖头落下的时候,几人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原以为隔着盖头看清河县主已经够美的了,掀了盖头才知道,小县主更美,姣姣如天上月。
王氏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不丑,可是跟清河县主一比,何止云泥之别。原来宫里都是清河县主这般的绝色,她女儿落选,宫人也不是太瞎。
喜娘铰了陆乔和清河县主的一点头发装在一起,又把她们的衣服下摆绑在一起,最后端来了合卺酒。
喝酒的时候,陆乔和清河县主的胳膊互相绕过。
陆乔注意到清河县主的手很白,但是并不嫩,反而很粗糙,比陆乔的手还粗,像是做过不少活儿。
喝完酒后,王氏叫人上了一桌宴席,并且吩咐陆乔吃饭的时候不能解开衣摆,要明天早上再解开。
宴席摆完,今日的礼数就全结束了,其余的明天再说。
王氏离开前,特意朝陆乔使了个眼色。陆乔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等屋里又只剩陆乔和清河县主之后,陆乔主动问:“你饿不饿?”
这么近的距离,即使小县主穿着宽大的礼服,陆乔还是看得出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司礼监是昨天早上送来的接亲地址,也就是说小县主昨天早上就被送到小破院里,那院子里两个灶房都没有,小县主应该饿了两天了。
果然,陆乔一问,一直跟木头似的清河县主立马点了头。
她显然是饿了,但是陆乔不问,她也就忍着不说。即便陆乔问了,她只是使劲点头,而不是扑到饭桌上去。
陆乔觉得清河县主虽然不受宠,规矩却学得很好,而且很能忍。
想想也是,宫里是什么地方,守规矩的尚且可能活不下去,不守规矩连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清河县主本来就不受宠,她自然比别人更守规矩。也因为不受宠,她不光要守规矩,还得能忍,才能在宫里熬过一日又一日。
“吃饭吃饭,我快饿死了。”
陆乔低头,解开绑在一起的衣摆,先坐到嘴边,招呼清河县主吃东西。
清河县主瞪大了眼睛。
陆乔笑了。
惊讶,是她在小县主脸上看到的第一个鲜活的表情。
之前的小县主太老成了,老成得都有点麻木了。
“来呀,吃饭了。”
清河县主咬了下唇,站起身,走到陆乔对面坐下。
陆家的吃食一向不差,眼前这一桌更是丰盛,鸡鸭鱼肉、时鲜蔬菜、汤羹点心,样样都有。
清河县主盯着油汪汪的烧肉,刚想去夹,被陆乔拦住了。
第5章他竟然反抗不了
清河县主立马缩回手,惴惴不安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抖动。
陆乔后知后觉,赶紧解释道:“你两天没吃东西,突然吃太油,肚子会不舒服。”
陆乔盛了一碗粳米饭,塞到清河县主的手里。
“先吃点饭垫一下,咱们晚上时间很多,你慢慢吃。这几盘荤的放你面前,不用担心,我胳膊长够得着。”
清河县主的手里捧着温热的饭碗,鼻间是米饭的香气,眼前有鸡有鸭、有鱼有肉。
清河县主紧紧抿着唇,手指僵硬得不会动了。
陆乔以为清河县主初来乍到,不好意思,主动布菜。
“今天的鸡烧得很嫩,这块鸡肉不错,没有皮,你吃。”
一块白白的鸡肉落在碗里。
“鸭子有点老了,鱼还不错,吃鱼,鱼肉不腻。”
一块剔好的鱼肉落进碗里。
“蔬菜也要吃,营养要均衡。”
gu903();嫩嫩的葵菜、绿绿的菘菜、放在肉里烧得很入味的白萝卜,渐渐在清河县主的碗里堆成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