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见自家爱人狐狸般狡黠的眼睛,严森就知道对方保准又在打什么不靠谱的鬼主意,揉了揉青年乱蓬蓬的黑发,他嗓音低沉道:“别闹。”
在密室里困了整整三天,就算游戏内的身体不会产生脏污,江宁的头发上却还是难以避免地沾了些血迹,可严森却不嫌弃,只是拿来蘸过烈酒的绷带细细地替对方擦拭。
“死道友不死贫道,要么我们把她引到杜明月那边去?”没眼看严森那老妈子似的举动,安妮懒洋洋地向游轮左侧瞥了一眼,“虽说没有什么证据,但我真的很讨厌她的表情。”
那种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假笑,无端就让他想一拳狠揍过去。
安妮为人率性耿直,倒也不怕这番说辞会引起杜明月粉丝的嘲讽抵制,殊不知在杜明月真正的粉丝眼中,他简直是一个慧眼识真的大好人——
“对对对,顾青他就是讨厌,安妮小哥你快多骂他几句!”
“拜托快点把我家明月淘汰吧,天天让一个男人顶着她的壳子乱晃算怎么回事?”
“猪队友啊猪队友!千万不要让那个郝莉莉拿到冠军!”
直播间里群情激愤,镜头下的“杜明月”却十分平静,细细把玩着手中由郝莉莉提供的翠绿叶片,顾青黑发低垂,让人很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或许是活过太久的缘故,顾青扮起女人来风情万种,成功地欺瞒过了大多数人的眼睛,此时此刻,除了战战兢兢坐在他身侧的郝莉莉外,顾青对面还整整齐齐地坐着三个男人。
郑昌、程丰……还有承认杜明月身份后便极少露面的施凯。
他们呆愣楞地靠在一起,脖颈和腰腹处还有许多细微的、用线缝合过的痕迹,每当顾青手中的绿叶颤动时,三人浑浊的目光便会有那么片刻的清明。
在船上活过几天之后,顾青也发现了每晚都会死掉一名玩家的设定,由于最擅长的手段是赶尸,他便推波助澜地让所有“盟友”都送了命。
在大部分竞技类游戏中,世人往往都会小瞧某些过于漂亮的女人,在故作后悔地向施凯服软之后,“娇滴滴”的顾青,轻易便让对方英雄救美地护在了自己身前。
演技一流,除开早就知道真相的郝莉莉外,任谁都没有看出这是一场早就被设计好的死亡陷阱,施凯其人本就热血冲动,连向来谨慎的郑昌都未曾对这件事提出异议。
于是,在三天之后的现在,郝莉莉面前就只剩下了一堆冷冰冰的死人。
亲眼见过对方将程丰打昏喂给玛丽的模样,郝莉莉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也变成顾青的玩具:“对不起,严森带着枪,我实在不敢从他手里抢人。”
嗫喏着道歉,郝莉莉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在程丰郑昌接连出局之后,她和顾青就已不再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几乎是在江宁出现在甲板上的第一秒,顾青就嗅到了那种鲜活美味的人气儿,怕对方的突然出现是个陷阱,他才会让身边唯一的活物郝莉莉前去抓人。
可谁成想,严森那个怪胎竟又一次成功地从自己的手中截过胡去。
思及此处,顾青不由抚上自己被子弹贯|穿的左肩,在深色布料的遮掩之下,那里赫然有着一个无法愈合的狰狞血洞。
早就知道那把手|枪有古怪,但令顾青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失去蕴养百年的躯壳之后,对方居然能直接伤害到他的魂魄。
看来要找更多的尸体铺路才行……
迟迟等不到顾青回话,郝莉莉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见对方正按着那处被打伤的肩膀不放,怕被迁怒的她又慌里慌张地垂下了头。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让杜明月挡在自己面前。
“后悔了?”敏锐地察觉到郝莉莉那点微妙的心思,顾青懒洋洋地弹了弹手中的叶子,“如果后悔了,我不介意让你和他们躺在一起。”
想起对方缝合尸体时的骇人模样,郝莉莉连连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为今晚担心。”
依照顾青不按常理出牌的古怪性格,或许今晚会出局的是她也说不定。
“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暂时还不会毁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顾青指了指堆放在自己对面的三具尸体,“跟在他们身边,那只怪物就很难嗅到你的气味。”
“或者说……你更愿意下船去泡泡海水?”
没听懂对方后一句话的含义,郝莉莉疑惑地眨眼,却还是明智地没有多问,不管顾青有什么打算,她只要保证自己能活到最后就好。
有玛丽这个专吃新鲜血肉的人形杀器在,就算严森和阮桐再怎么厉害,他们也无法胜过自己这队看似没有伤亡的“玩家”。
时间在枯燥却紧张的氛围中一点点流逝,正当郝莉莉撑不住精神上的疲惫开始打瞌睡时,顾青春风般带笑的声音却陡然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月亮,升起来了啊。”
血色的月光下,疯狂的野兽弑母而强,藏匿在海水中的阴尸正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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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我嗅到了不详的味道。
严森:不慌,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第163章
“来了。”
警惕地站直身体,阮桐满脸严肃地望向夜空中央那轮圆满的血月,万事万物都被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绯色,江宁那双特殊的猫瞳在此刻看来更是无比骇人。
偏生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将把玩许久的符纸放回口袋,青年扶着安妮小心起身:“注意分寸,如果我没猜错,大海下面应该还有东西。”
那一闪即逝的黑影,应该不只是他的错觉。
知道对方是在叮嘱自己,手拿炮|筒的阮桐点点头,并没有再发表自己要炸船的言论。
经过前几日的不断摸索,他们都知道玛丽会在午夜之后外出狩猎,那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玩家们最容易感到困倦的时段。
用仅存的左手拍了拍脸蛋,强忍疼痛的安妮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虚弱,月色妖异,很快便将他青白的唇瓣渡上一层艳红。
四个大活人凑在一块,这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依照江宁和严森的品性,谁也不会主动把安妮推出去当靶子。
所以,此时此刻,彻底解决boss才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听着耳边呜咽的风声,安妮不由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好冷。”
这倒不是受伤后的安妮娇气,而是周遭的温度的确有种明显的下降,就连体质最好的严森,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是冬季降雪后的干冷,而是一种能钻进骨缝里的阴森。
这样下去,就算玛丽不再外出狩猎,他们也不得不跑到船舱里想办法取暖。
“是雪。”
抬手接住空中飘下的深红冰晶,江宁发现它们并不是被月亮映照成了绯色,在“雪花”化成水滴的刹那,他分明嗅到了血液独有的腥味。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就在船上玩家们满头雾水的时候,屏幕外的观众却借由系统转播确切地看到了真相,劳拉夫人卧室奢华的大床上,浑身浴血的玛丽正冷漠地坐在母亲的骸骨之中。
由上至下,她像猫一样认真地舔掉自己身上的血液与碎肉,衣物不再,女孩就像新生婴儿般赤|裸地从母体重生。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玛丽目光平静,似乎根本不记得眼前的女人是谁。
支离破碎的劳拉夫人躺在床上,失去眼珠的眼眶正痴痴地望着月亮,这样可怕的场景,瞬间就让人联想到了江宁曾经照出来过的走马灯——
妖艳的血月,无边的黑暗,原来对方竟是被自己的女儿夺走了生命!
没有在尸骨上多做停留,完全变回常人模样的玛丽翻身下床,优雅地从衣柜中找到一条新裙子换上,碧瞳的黑猫趴在窗外,慵懒且无聊地旁观着一切。
穿着燕尾服的管家倒在床下,像是在保护主人的途中被人打晕,嗅到船外更多活人的味道,玛丽没有再理会对方,而是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尸山血海。
原本歌舞升平的游轮上早已没有任何宾客的笑闹,老式的唱片机吱呀吱呀地放着乐曲,更显得这艘遍地白骨的轮船充满古怪。
是谁,是谁在放歌?
顺着玛丽的视角持续移动,观众们终于看到了那只不知何时跑到宴会厅的黑猫,它的眼神是那样通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注定好的结局。
“嗒。”
完全不记得自己对“牛奶”的宠爱,女孩瞥了黑猫一眼,随即便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外,海风夹杂着月光呼啸而入,玛丽推开大门,仰头用嘴巴接住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
好甜。
这就是死而复生者一直渴望的味道……
“砰!”
就在玛丽闭眼沉醉在这个奇妙的夜晚时,一声经过处理的枪响却倏地划破所有玩家与观众的耳膜,绯红的月色下,闪着银光的子弹势不可挡地穿透女孩的头颅。
是严森!
那枚威力十足的对灵子弹,就是男人在游戏中最独一无二的标识。
没想到江宁这一队会在携带伤员的前提下正面硬刚,进入主播视角的观众们立刻热血沸腾起来,虽说逃生游戏要靠智取,但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喜欢四处乱窜地苟活。
“嗬。”
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喘息,玛丽左太阳穴处不断有红红白白的液体滑落,可她却像感觉不到那令人疯狂的疼痛,只是抬起左手向自己脑侧的伤口摸去。
“这是成了?”
见玛丽僵在原地不再动弹,阮桐端着可以随时开火的炮|筒犹豫道,她这武器很难控制,稍不留神就是伤人伤己。
更何况船上还有另一小队暗中窥伺,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住一发足以震慑对方的火力。
有古怪。
常常被Boss针对,对危险有着强烈预感的江宁寒毛直竖、缥缈的第六感疯狂地提示着他快逃,果然,在阮桐话音刚落的下一秒,玛丽便用搅动的手指在脑中翻出了那枚发光的子弹。
“滋啦——”
对灵子弹天生与邪物相克,玛丽的手指很快便被烧灼出一道焦黑的痕迹,银色的光芒越来越弱,女孩右手猛地用力,它便像泡沫般消失在对方的掌心之中。
这是什么能力?
从未见过严森出手后如此失利,所有人的脑海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问题,然而江宁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些,在对上玛丽双眼的下一秒,他便滑稽而可笑地向左侧滚去。
“我好饿。”
伴随着熟悉的自言自语,女孩闪现般地出现在青年先前的位置,若非江宁的反应够快,他刚刚就会被系统宣判出局。
可江宁要做的却不止这些,左手高高扬起,一个由符纸拼成的六芒星便狠狠向对方砸去。
——符纸对玛丽无效!
发觉自己忘记告诉青年这个至关重要的战斗信息,阮桐懊恼蹙眉,立即调整炮|筒对准玛丽,但还没等她按下按钮,阮桐就听到了身旁安妮压抑不住的惊呼。
那是一道光。
一道能牵制玛丽的金光。
因为符纸的大小固定,那个砸在女孩身上的六芒星显得袖珍非常,不过无论如何,它都确确实实地将玛丽困在了原地。
办法可行!
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江宁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幸好他在“未来”得到了劳拉夫人的日记,这才让他想起了一些在西方宗教中的禁忌。
所罗门封印,恐怖RPG游戏中经常出现的、以六角形为主体的标记,尽管他这个由两个三角符纸拼成的道具过于简陋,但有系统符篆的加持,困住玛丽片刻应该不成问题。
这就是中西合璧的力量!
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江宁拿出口袋里的“备用武器”:“趁现在!”
三把餐刀同时亮出,锋利的刀刃映着血月,毫不犹豫地刺向女孩的心脏,就在这时,一个被远远丢来的黑影却突然打保龄球似的撞开了玛丽。
“好久不见。”
褪去哄骗人心的伪装,拥有一头卷曲黑发的女人从甲板的阴影处走出,腐烂的唇瓣上下翕动,顾青嘴角缓缓扯开一抹笑意:“怎么样,亲手杀掉同伴的感觉如何?”
条件反射地低头,江宁对上了郝莉莉不敢置信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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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莉莉下线,顾青本来就不是可以相信的合作者。
第164章
江宁从没杀过人。
尽管知道这只是游戏,但从郝莉莉胸口涌出的、温热的血液,还是让他久违地感到了恐惧。
按住青年微微发抖的右手,严森冷静地松开餐刀,而后任由郝莉莉跌落在地。
嗬嗬地喘着粗气,她挣扎着将目光投向顾青,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卖自己,一山不容二虎,按理来说,玛丽应该也是他的敌人才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像是猜出郝莉莉在想什么,顾青冷笑,目光依次从江宁等人的脸上扫过,“我只会留下最有用的那颗棋子。”
寒夜凄清、丧钟哀鸣,经过这么一番变故,玛丽身上那由两张符纸叠成的六芒星早已化作飞灰,她警惕地扑至甲板左方,隐隐和顾青、玩家们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除了昏迷的管家和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孔良,这方甲板上居然汇聚了船上的所有活人。
深红的雪花仍在飘落,渐渐将游轮装点得犹如血洗一般,玛丽被子弹洞穿的太阳穴不断蠕动,远远看去竟不再像方才那样狰狞。
gu903();没有哪一方主动出手,所有人都害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