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温峋把伸缩结的领带从他头上套了进去,并伸手把结往上推了推。
“你不是喜欢仪式感吗?”
“我快被你勒死了,好好好,我戴,你松手。”温峋终于松开了了手,阮廷大口呼吸了一会儿,从温峋的魔爪里逃出来后,他没来得及说再见拉开门直往外逃。
一路上他费尽心思把领结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中间好几次想把它直接送进垃圾桶,但考虑到以后的赔偿事项将怒火偃旗息鼓。
阮廷插着兜在站台上等地铁的时候,身后的人群蜂拥而至,他完全没想到早高峰会有这么大的人流量,平日里堵车的时候他可以在车上听歌听广播,有司机在的时候还能眯一会儿闭目养神,此刻却……感到自己像一张毫不留情被拍扁的肉饼,随着地下铁里的风呼啸奔至远方。
脚似乎没有移动的空间了,但手还有,阮廷抓紧手机,闭上了眼睛,前后左右全是人,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人很安静,他想,他和他们可真是有缘分。
毕竟原本他并不打算上这趟车,而是想等下一辆,谁知道生生被后面的人挤了进来。
在向前奔涌的海潮中,一朵浪花的呼声毫无意义。
还好没有迟到。
家具卖场的老板是一名中年秃头的男人,矮矮胖胖,戴圆眼镜,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看见阮廷上班第一天戴的领带,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有气质,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阮廷尴尬地笑了笑,面试当天来了好几个求职者,各有特色巧舌如簧,阮廷除了会“吹牛”外,貌似没有别的引人注目的、让人恨不得立刻拍板签约的点,被选中只能说走了狗屎运。
老板精明的小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说:“其实我选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你姓阮。”
阮廷心里一咯噔,难道自己暴露了?
老板把手放到自己下巴上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茬,神秘兮兮地说:“莱康听说过吧?”
阮廷不言。
他虽然高调享受,但行事一向低调,不怎么愿意和媒体电视打交道,因为性向的问题,也高度关注个人隐私,至今各大新闻报道上少见他的正脸照,哪怕和孙妍伊高调炒作的通稿中,几乎都是戴着墨镜的,按理来说,一个普通家具厂的老板,不应该知道他的身份。
“莱康都没听过?”老板一脸震惊,“全市首富的产业,哦,他们老板也姓阮,这个姓说不准招财,所以我在青年才俊中一眼认定了你。”
阮廷:“……”
感情是生意人迷信,认准这个姓能招财进宝。
“二十一世纪了,要相信科学的力量。”阮廷组织半天语言,来了官方的一句。
老板看四下没人,低声对阮廷说:“我找人算过命,算命的说我可能要转运,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找好大腿,运势一飞冲天也挡不住啊。”
阮廷表面敷衍,心里炸毛,且不说江湖诈骗者尽是些胡说八道之徒,这样的老板,这样的破厂哪颗大树让你白嫖?脑子进水了么让你抱大腿!
老板大概看阮廷的表情太过牵强,安慰他:“年轻人要多点志气,多点乐观,做梦可能会被现实背叛,但不做梦,你连被背叛的机会都没有。加油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别浪费你的姓啊。”
阮廷彻底无语,戴好工牌走上一线,有领班给他介绍了运营情况和注意事项,这个卖场很大,大部分是此老板的股份,除此之外,老板从上游的原料采购,商品制作,到下游的零售哪个环节都或多或少往里插了一脚,任何相关的赚钱的机会都不想落下,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
阮廷被碎碎念了一天,晚上筋疲力尽地回到家,推开门后,家里空无一人。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卧室没人,连卫生间里都没有人。
温峋不知所踪。
阮廷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兴味索然,他打开微信,给温峋发了一条消息。
Ruan:【你在哪里。】
温峋:【外面。】
Ruan:【外面哪里。】
温峋:【查岗?】
Ruan:【。】
温峋:【我在外面打零工,怎么了?】
Ruan:【。】
阮廷看着手机上的字,一小股无名怒火从心里烧起来,不浓不烈,但就是痒痒的,在心尖上来回扫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温峋这种人不可能轻易停下工作的脚步,可是阮廷在起伏的心绪中又嗅到了心中不同寻常的一丝关切。
阮廷半天没再说话,黑了屏把手机拿在手里来回翻转,他越来越难以界定自己和温峋间的角色关系,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两个人,不熟,还是朋友,或是别的关系。
最终他一锤定音,可能终将是过客。在不同的命运轨迹里,两条线哪怕暂时强行交汇,终究要回归正轨,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的。
温峋帅归帅,好归好,但还真没到好看到让他放弃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为情盲目的地步,没有心的小阮总岂是说说而已的?
荷尔蒙再令人心动只是一时的,浸泡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是否值得阮廷为其停留驻足还要打个问号。
他想的出了神,温峋给他甩了一张表情包。
阮廷被傻到了,笑意不自觉从嘴角漫了出来,起码是每天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人,关心还是可以关心一下的,不能矫枉过正,于是他又给温峋发了一条消息。
Ruan:【你怎么不回来做晚饭。】
温峋:【原来是饿了啊,其实你可以去饭店、买外卖,不用等我。】
Ruan:【外面的厨师不听话,你回来。】
温峋:【……】
Ruan:【我付你钱,付很多钱。】
Ruan:【商量个事儿,在你手好之前,能不出去乱蹦吗。】
Ruan:【在家待着,付你钱。】
阮廷的消息一连串发了过来,温峋的拳头和嘴角一样微微提了起来,原来巧克力精是想让自己不要手没好时在外面乱跑,他关心人的方式,是这么霸道又新奇。
温峋:【你下来。】
Ruan:【?】
温峋:【看窗外。】
阮廷走到窗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剩一抹残余的黄从地平线上缓缓落下,暮风四起,浅淡的夜幕像轻纱一般从头顶罩下,温峋立在一棵杨树旁边站得笔直朝他挥手,他的影子被夕阳的余晖拉的无比悠长,似乎能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
手机叮咚一声,传来一条消息。
温峋:【走,峋哥带你出去下馆子。】
第32章
阮廷听从温峋的召唤,和他穿了两三条小巷,终于找到了峋哥要带他下馆子的地方。
一个烧烤小摊儿。
当阮廷见到那家小摊儿的时候,他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小摊儿在一个小巷的尽头,露天,有门店,但吃的人都喜欢坐在外面,摆了一排的塑料桌椅,经营者是一家三口,儿子年龄不大,给人一种高中生的感觉。
食材被放在塑料箱里摆在外面,汽水和啤酒应有尽有,摊儿位不大,飘香四溢,客人坐得很满,吵闹喧哗声不绝于耳。
阮廷对这种三无小摊儿有生理性抗拒,卫生状况、安全条件、和食物质量,全特么令人担心。
他站在不远处目测了大致情况,转身想走。
温峋拉住了他,“你走了会后悔的,这家店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味道真的真的很不错。”
这根本不能打动阮廷。
阮廷仿佛不认识温峋似的仍要往回走,温峋在原地想了两秒,直接动用武力把阮廷绑到了小摊儿上。
“坐下。”他说。
阮廷有点呆愣地和温峋坐在了一个角落里,有人麻利地把上一桌吃剩的东西收拾走后,帮他们擦了桌子,上了一盘毛豆。
“吃过这个吗?”温峋问阮廷。
阮廷生不如死,高扬着头颅盯着远处,不给近处和眼前的人分一丝视线。
“它叫毛豆,如果你以后想吃,要记得它的名字。”温峋又说。
阮廷低头看了一眼,无奈万分地朝温峋说:“我以后怎么可能会想吃。”隔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吐槽,“暴力狂,我跟你走是为了吃这个的吗?你欺骗我的感情。”
温峋要了两瓶汽水,分给阮廷一瓶,他找服务员要了菜单,鉴于阮廷不会配合,擅自做主点了单之后,咬着吸管喝饮料,没再说话。
阮廷在濒临爆炸的边缘,同样插上吸管吸了一口冰镇的汽水,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汽水本身品质如此,一口糖精的味道。
温峋双手搭在桌子上看阮廷,巧克力精果然本性不改,讲究的东西层出不穷,一套一套的。这只巨型猫系动物,乖巧温顺的优点没有,高贵冷艳、挑挑剔剔的性格倒是一样不少。
老伯把第一盘烤好的东西端上来后,温峋迫不及待的开动了。他大口咬着羊肉、板筋和香菇,肉块上流着油,孜然的香气沁入脾肺,享受从口腔延伸到胃里。
“真的不吃吗?”温峋问阮廷,“给自己一个机会。”
阮廷不悦地把头转向一边。
“这样,你尝一口,我也可以为你做一件你想让我做的事情。”温峋冲阮廷抬了抬下巴。
阮廷眸色微动,似是有点被诱引,加之自己饿的前胸贴后背,脑供血不足,温峋还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吃,他一冲动,故作矜持地问:“我让你做什么都行?”
温峋往前伸了伸脖子,“你可以先说一个,然后我们等价交换。”
阮廷好整以暇地看着温峋,这件事既难想出来,又很容易,他在心里纠结半天,决定还是为自己求块免死金牌比较保险,他以谈判的姿态和温峋说:“当你下一次想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不可以。”
温峋皱起了眉,“等等,我什么时候对你动手动脚过?”
“经常,频繁的,刚刚就。”阮廷理直气壮地说。
温峋:“……”
“可以吗?”阮廷问。
“成交。”温峋答应的干脆。
阮廷有些意外,温峋递给他一串肉串,“现在可以吃了吧。”
阮廷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他咀嚼半天,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怎么样?”温峋问。
阮廷直直看着他,半晌后说:“一般吧。”
“一般吧”这三个字让温峋实在摸不着头脑,分不出是可还是不可,但这既然是从挑剔苛刻的巧克力精嘴里说出来的,那温峋懂了,味道的确可观。
他立马把新烤出来的食物往阮廷身边放了放。
刚烤出来的肉串还带着小火的温度,酥香又有嚼劲,阮廷慢条斯理地把每串自己喜欢吃的部分挑出来吃掉,剩下坑坑洼洼的一堆白肉,然后心满意足地把它们丢到一边。
吃相优雅,看得让人着急。
温峋越来越觉得自己仿佛养了只巨型宠物,懒散,挑食,不好养,没事儿和你对着干。
但养了这么久,在偶尔某个时刻,比如现在,也生出了和这种事儿精微妙的依偎感。
温峋拿起烤土豆,一边咬着一边看着阮廷,阮廷安静吃饭的时候,还是个好阮廷,巧克力精尽管事儿,但也没有特别讨厌。
旁边桌的人们聊得正嗨,空啤酒瓶摆了一桌,温峋和阮廷安静填肚子,四周吵闹,这里远离繁华的市中,像角落里人间烟火的余烬,萧条也热闹。
“工作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温峋说。
“老板不太靠谱,别的还行。”阮廷回。
温峋不明所以的喝光汽水,用汽水瓶和阮廷碰了碰杯,“加油。”
阮廷从来不需要别人给他加油,夜色灯火里,温峋的表情虔诚而认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想要这些祝福的。
一顿晚饭吃得惬意,没有烛火,没有鲜花,没有精致的餐盘和丰富的菜品,但阮廷会永远记得这顿饭的味道,很特别的,带着温峋的味道。露天的小场地里晚风轻拂,傍晚的余温渐渐散尽,夕阳沉入海平面下,城市里的灯火一点一点亮起。
回去的路上他们是朝着莱康大厦的方向走的,莱康今天不知发生了什么喜事,喜庆的红色灯光秀闪了一路,他们同时抬头,以同样的频率、迈着幅度相差无几的步伐往回走,高耸的楼尖上仿佛燃着一团圣火,他们都望得出神,却心思迥异。
那是温峋可望而不可即的云端,也是阮廷魂牵梦萦的故土。
阮廷工作的第一天,好梦。
不知为何,当阮总的时候,阮廷自制力一流,自律一绝,每天早上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到了温峋家,却好像粘上了瞌睡虫,每天一睁眼,都要以十万火急的速度穿衣吃饭,不然便会迟到。
他讨厌迟到。
无论是以哪种身份。
阮廷一直想研究一下温峋床的构造,枕头和被子的材料,太适合人类睡觉了,成功让他这种短眠型选手保证了每日的睡眠。耳边的闹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他一睁眼睛,天又大亮了。
翻了翻自己的衣服,似乎都脏了,前天也忘了洗,他直接打开温峋的衣柜,为自己挑了一身合适的。
去一线工作以穿的休闲为主,温峋的衣服倒是符合。只是他的衣服以黑为主,都是深色系的,没有浅色,阮廷想找个颜色浅点的衣服,一件都没找到。
白的更是奢望。
gu903();阮廷认命了,三两下穿好一身衣服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