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直指,温浓调动灵脉,坠落时指尖与他刀尖相触,血珠融入。
刹那间,自刀到魔身上,出现了一道蜿蜒的蓝光,生生压制了天地戾气的赤色。
——那是三千年前,一条龙为一把刀抽出的龙脉。
从此龙降神格,刀压戾气。
路刀身上的赤纹熄灭,脱力地往下坠。温浓掠到他身边接住人,滴血的指尖点在他额头上,一片龙鳞隐现,随后无形。
温浓累极了,低头轻吻他额上,轻声道:“我的……逆鳞。”
路刀喘过了气,挣扎着坐直,手微抖着抚上他额角,眼睛里慢慢淌出了泪水。
“问。”
他想起来了。
三千年了。神魔之战结束,他在天地戾气的倾泻下入魔,对眼前人动了手。
刀锋穿过,云端坠落。他把他困在了地上,留给了他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和漫长的坠落梦魇。
“问,问……”
温浓揩去他的泪水,抱紧了他,低声道:“都过去了。”
“三千年过去了,你是路刀,我是温浓。”
“我们都新生了。”
第64章现世
路刀环住他,紧紧扯着他胸口的衣襟,身体抖得发慌。本源刀的虚影在半空中悬浮着,刀身淌下泪水一样的灵纹。
温浓握住他的手,空中长刀上的龙脉异光大作,暴涨着从上往下劈。雷霆盛怒,魔都地下的镇魔大阵一瞬显形,又在刹那间沉寂消失。
三方守护神阵运转,联同戮古刀本源镇压,这才将作祟的古魔重新钉在了地底。
路刀牢牢抱着他,背后灵窍大开,风驰电掣地摄收着魔界内流窜的戾气。等收完,人便趴在了温浓肩头大喘气。
温浓运本源灵帮他收回本源刀,随即就着拥抱的姿势带他站起来。
他抱着魔哑声:“我们回家。”
两个人飞回长黎殿,一进大殿,同时脱力栽向地面。
路刀伏在温浓心口上,眼睛不敢睁。温浓一手拢着他,另一手搭在眼睛上。两人都不说话,错乱的呼吸越来越明显。
即使外界有魔作祟,内部有潜伏者搅乱,一切岌岌可危,此时他们也什么都顾不上。
前尘太遥远,太扎心。不久前两个人还在这大殿里胡闹,如今却只能相拥着沉默,谁也不知道怎么挣出第一句。
漫长的寂静。漫长到温浓觉得肩膀陷在水洼里,肩上呼吸沉重,长黎殿忽然被结界彻底封起来。
路刀先他开口:“对不起。”声音磨砂一般,后头续上了涔涔的滚烫:“别离开我。”
温浓连着他本源,在他识海里看见了天地一裂的白龙,哑然了许久。
路刀松开他,手按在两边,撑在他上方,一睁眼就下雨。
“我混账……你要怎么罚都好,就是不能……”
他哽咽半天说不完整,温浓被啪嗒不停的眼泪砸得生疼,只是凝望着他。
如果自己是青龙本尊、白龙本龙,他能做到放下前尘,既往不咎么?
路刀的眼泪掉进他眼睛里,惹得他不自觉地闭上眼。那些纷乱的过往就在这一瞬里一帧帧掠过,千年太远,龙身不够真实,他就像在灵吾山时遇到危险那样,刹那间想到的全是关于他的安康岁月。
其实两口子之间,原谅与否只是取决于喜爱的程度。
路刀撕扯开自己的衣襟,捉住他的手往滚烫的心口贴,脑子被巨大的负罪感压得犯了糊涂,对他嘶哑道:“你拿回去,都拿回去,我把心挖给你,龙脉还给你。我是个辣鸡混账害人精,把你害得这么严重,你打我一顿解解气,别忍着,尽管把我往死里打……”
温浓只是一个分神,他便当真试着要剖出本源还给他。
两人到了明定终身这种发展阶段,路刀认定自己犯了错,第一时间想要补救的手段还是原始的以痛还痛,是这样的等价交换。
温浓顿悟,扯起他的衣领猛然扑起来,拎着他衣襟将少主丢在结界上。
路刀毫不反抗,软绵绵地撞上结界。正要滑到地上时,大殿里水汽铺开,一个龙脑袋抵住了他的胸膛,把他堵在了结界上。
路刀一颤,低头抚上它的鳞片来。
是白龙啊。
这尾漂亮的白龙盯着他,眼周红得发紫,没一会就松开了他,转身在大殿里焦躁地跺着龙爪子,把地面踏出了几个窟窿。它回头看栽到地上的路刀,嘶出了一声低沉憋闷的龙吟,尾巴扬起一落,碎石纷飞,裂缝中似卷海潮。
路刀上前去,无措地停在它面前,红着眼圈道:“消消气,你拿尾巴打我好不好?”
白龙前爪离地,用力地跺向地面,龙须直扬。
路刀额头一麻,感觉到一枚逆鳞在发作。
白龙盯着他呼哧大喘气,生气了也难过了,半晌抱怨似地吼了一声:
【谁要罚你啊,哄我一句会死啊!!】
吼完这庞然大龙扭头嘣地趴在地上,盘着大身子,把脑袋埋进了爪子里。
路刀终于明白过来。他蹿上去抱住白龙的大脑袋,龙形与水汽慢慢退去,温浓被他牢牢揣在了心肝里。
“搞什么苦情戏戏码啊,我只想和你活成一对沙雕情侣。管他什么辣鸡编剧,什么天命不饶人的大环境,我通通都不管。我家少主是个可可爱爱的憨批,勇气纯良并存,虽然有时中二又犯蠢,有臭屁的救世主义和悲剧英雄主义……但这一切都不能改变我家少主是个铁憨憨,我喜欢这个铁憨憨的事实。”
温浓摩挲他的头发低声:“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爱这个肉麻的字眼,反正在我心里,我喜欢一个人,假如这个人爱我如我爱他,那么我不会执着在那些过去的阴阳差错的伤害里。两个人在一块,磕磕绊绊总会有,只是在我们这里磕得头破血流。你先天不好过,我后天麻烦缠身,我们都受过了名为命运的小妖精的玩弄和鞭挞,都度过了一段烫死人的沸水过往。可是生活总是向前的,过去的不可逆转,愈合的伤疤不必再撕扯开,爱过的不必回头反悔——何况到此刻,我依然爱你。”
“亲爱的少主,别沉溺在叫人难受的遥远过往里,别给自己加负罪感。和你温哥哥在一起,不是让你想这些来浪费我们的美好时光的。”温浓轻轻抚他的眉眼,“用你和往常一样的方式和我相处。我们之间不会因为一面回世镜,因为几段支离破碎的扎心往事而改变双箭头的本质。”
“所以别自己找惩戒,别再让我打你,也别搞出自剖本源这样蠢到爆炸的事情来。我们之间犯错的补救方法犯不着这么血腥。”温浓捏了捏他的鼻子,轻声说:“假如觉得对不起我,那就道个歉,多疼你温哥哥一点,这样才是正解,懂不?”
路刀埋在他脖颈间哽咽,随后捞起他吻上,用着一种疯狂的力度。
温浓抓着他后背回应,彼此都疯狂地索取和交代,都想把对方吞下融入骨髓魂灵,用最原始的手段昭示至死不渝不悔的信念。
镜中三千年尺度,现实在一起不过须臾,还没温存够就造化弄人大难临头,他怎么舍得再让过去挤压这紧迫的时间。
安静下来时两人的唇角都破了,各自望着对方,胸膛不停起伏。路刀贴着他的额头,灵纹有生命一样地忽明忽暗,可怖又炫丽。
他喃喃道:“你说话就像唱歌一样好听。”
温浓捏他鼻子:“这话听上去很像贬义啊少主。”
他又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
路刀抱紧他,眼睛红通通:“抱起来就像抱住光明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窝窝窝肥来惹,咕咕精躺平任揪o>_
第65章你爹不是爹
“没有谁生来自带光明属性,我在阳光下也有灰暗的影子。但既然你这样说……”温浓扣住他十指,低声说;“那拜托你向光而生,别被戾气操控。”
路刀嘴唇贴在他眼睑上,眷恋地摩挲着,还没出声就立即偏过脸,伏在温浓颈侧呕出一口血。
温浓吓得额头冒角,扶着他后背惊慌失措:“你怎么了?”
路刀摇了摇头,将他从地面抱起,揩过唇角垂眼看手指上的血痕,敛了长眉:“红招。”
温浓闭眼探巡他的识海,追溯到了红招化出一尾赤蛇咬伤路刀的记忆。这画面莫名熟悉,冷不丁地和回世镜里的某一处对应。温浓睁开眼,脸色刹那煞白了。
“之前怀疑魔界之内有卧底,原来真的是她啊。”路刀搓着指尖的血痕吐了一口浊气,勉强定了定神,“温哥哥,你在灵吾山就发觉到不对劲了是吗?”
温浓捂住他的嘴巴,另一手环抱住他按上那蝴蝶骨处的灵窍,咯吱着牙齿强作镇定:“先别想那么多,我先帮你把蛇毒逼出来。”
路刀敞开怀抱拥着他:“没事,我受得了。”
温浓头脑里一片混乱,纷杂交叠的脉络汇聚在一块逼他穿针引线。他想起回世镜里青龙在黎海上和烛龙未仰的一战,烛龙用幻境和偷袭来算计他,那一条赤色的毒蛇和如今偷袭路刀的这一条如出一辙。换句话说,那尾赤蛇很可能就是红招本人。灵吾山幻境、古魔、路刀染上的戾气……那就是个局。
而回世镜里的三千年前,那尾赤蛇的主人是烛龙;如今的魔界大长老红招拥有一柄危险系数很高的手杖,名字叫锁未央。
那烛龙未仰,又是仲魔的死忠粉……
温浓的背脊蹿上一阵冷气,不由得加大力气抱紧路刀。
他还缺一部分青龙的记忆——神魔大战结束后,诸神怎么离开的,这个世界是怎么只剩下他们三个四象之神的,以及仙魔人三界的新划分诸如此类。上到玄之又玄的诸神空间迁徙大冒险,下到路刀的安置等等,他还差这段庞杂琐碎的记忆。
虽然从迄今为止的一些迹象来看,有一部分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只是这时他看着路刀,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路刀咬牙过滤出了身体里的蛇毒,从最初的崩溃里缓了过来,捞着温浓的腰要往外走:“红招有问题,我爹可能会有麻烦,媳妇,我得先确保我爹的安全。”
他单手抬起,手背上灵纹如火,本源刀一瞬化出,火焰在他瞳孔里倒映出光影。
“传我路刀之命,赤蛇红招叛变,魔界其他长老及守卫立即往长黎殿汇聚!”
他连传三次,收回刀时栽在温浓身上,温浓连忙抱住人顺他的后背:“别急,不然待会被大伙看见一只病殃殃的少主,那可丢大脸了。”
路刀擦擦嘴角,吧唧一口亲在温浓侧脸边:“放心,要倒也是倒在温哥哥床上。”
“我看你现在一副捐了肾的样子,色心倒是旺盛。”温浓搀着他往改良过的落地窗那走去,路刀顺势依偎在他身边,短短一路动手动脚,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从前的模样。
来到落地窗前站定,他们一起眺望满目疮痍的魔都,俯瞰着魔都地面那个巨大无比的可怖阵法,眼睛里都飞快地划着刀光。
“我用你的本源戮刀,外加三方守护阵勉强镇住了地下那只大家伙。在它再次出来抢戏前,我们搞个万全之策弄死它。”温浓绷着脸道。
路刀眼神一定,歪着脑袋去撞他:“有点难搞啊,比和温哥哥搞小人还难。”
温浓打了个趔趄:“都已经有龅牙了还想搞个球……等等我们回归正事!”
“正事就是这地底下的家伙是仲魔,对么?”路刀瞳孔里的赤色如潮水般减退,冰冷取而代之。
温浓低声:“那家伙在三千年前的确神形俱灭,戾气归了天地。后来因为烛龙,天地戾气被你吸纳……这里的古魔应该是大战的后遗症。天地之间越来越浑浊,恶念朝三界最沉的魔界奔涌,从四面八方汇聚向魔界之心,再由三位守护神约定镇压,寻找机会解决——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有一个问题,即便地底下的古魔有了群体意识,让仲魔在这种情况下复活,它也根本没有容器引渡,依然只是一大团晦气。”
“他需要一个新的容器来完成君临天下。”路刀搔了搔挺拔的鼻梁,有些娇羞地蹭了蹭温浓:“天上地下,当然只有我能被他盯上了。”
温浓二话不说压下他的后颈,叼上他的嘴唇一轮肆虐,半晌松开,沉沉地看着他:“三千年前,他估计就盯上了你。”
“觊觎我完美的肉体,变态大叔。”路刀哼了两声,又低头拿獠牙磨温浓的下颌:“然而我注定属于你。天意这样安排,路刀这样认定。”
温浓伸出手捏住他一枚獠牙,他张着嘴自上而下垂眼看他,任由温浓把玩他的獠牙,既乖巧又诡异的色气。
这把刀本心里其实就是单纯的刀。对他施舍过一点好,他就不愿怀疑到你头上,要到被咬伤才反应过来。
温浓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最终缓缓地开了口:“你当然属于我,小刀。”
“你就像石猴一样忽然蹦跶出来挑动天地。你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亲属关系,硬要说,那天道估计就是你爸爸。你化形在黎海被我捡到,我就是你的监护人。往扎心讲——你最初只有一个人,而最初担任你父亲、师长、兄友以及其他各种角色的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青龙问。”
路刀的獠牙不小心划破了温浓的手指,瞳孔里的赤纹又爬出来作祟。
温浓抚上他的脸,轻声说:“少主,你原本是没有父亲的。”
路刀反应过来,瞳孔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神情仓皇如小孩。
温浓咬着牙继续:“还记得我们去找白虎之前,蓝宵跟我们讲过的情报吗?朱雀白虎观测到在某个节点里,地底下的戾气忽然大幅度减弱,逸散出去的方向是天地一裂。”
gu903();“你再回想你的‘父亲’魔尊陛下,他出过几次天地一裂,你童年时见过他几回?你曾说过,他体内有体量惊人的戾气,让你在崇敬之外同样对他抵触排斥。还有,你出天地一裂到长黎殿来,照顾了你两年的红招又是谁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