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挤开了叶酌和倌倌,同清婉勾在一起,挤眉弄眼:“哟,济王殿下,昨天带了一个,今天带了两个,您可真是享福啊。”
这位王公子将军肚鼓的别具一格,如果说别人是鹦鹉,他就是一个五彩的马球,叶酌给他怼的一个踉跄。
清婉拱手:“王公子,过奖过奖。”
王公子打完了招呼,李公子又凑了上来,胖子晃悠一圈,居然看见了角落里的叶酌,仙君今天收拾的精致,看着人畜无害的,他往叶酌面前一凑,搓了搓手:“你又是哪里来的美人儿?报个姓名,回头我也去找你?”
叶酌皮笑肉不笑:“谢谢,有主了。”
小胖子也不恼,还想往他怀里塞钱:“别那么硬气,多个买卖多条路,你这种水灵灵的小公子没靠山很麻烦的,你知道我爹……”
清婉张开扇子,把王公子兜回来问道:“今儿画舫上,什么表演啊?”
李公子道:“老项目,人兽斗,来,我们去下个注。”
清婉道:“哟,刺激。”他嘻嘻哈哈:“这回我得赌把大的。”
他引着几人上了画舫的二楼,这画舫形制同一般的花船不同,中间乃是一方天井,从各个楼层的栏杆都能看见底下的一处平台,平台四周用铁链锁死,垂着漆黑的绸布,叶酌扫了几眼,总觉着不太舒服。
塔灵对气机的变换最为敏感,他几乎立马出声:“仙君,我觉着哪里不对。”
“对才有鬼了。”叶酌道:“清婉那个修为,他把我和倌倌架过来,总不可能就为了陪他花天酒地。”
塔灵摇头:“我说的不是这船,这船是不对,但底下这水,更不对。”
“哦?”
塔灵道:“很大的怨气,仙君,你还记得景城江川那些死的莫名其妙的小孩子吗?我觉着就算把那上头所有的尸体搬到这里来,也没有这么大的怨气。”
京城皇都,帝里天家,人间风水最盛之处一个赏春游玩用的小湖,会有怨气?
他遥遥望清婉的方向去看,倌倌已经自顾自的坐下来喝茶了,清婉正对着盘口下注,探手在怀里掏金子,身边围了一圈人,挤都挤不进去,叶酌便拦了旁边的小侍女,笑问道:“姑娘,我第一次来陪济王游春,见这湖水甚是秀丽,敢问这什么湖?”
侍女行礼“公子,是越山湖。”
这个湖,叶酌读游记的时候读到过。此湖居越山以东,背靠王城,是富家子弟荡舟踏青的不二之选,湖上常年泊有红楼画舫,每逢佳节,昼夜笙歌,词曲不歇,但与京城其他的湖泊比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清婉扫了他一眼,摸了二两金子,看也不看,往沙盘里一丢,随口问:“今天是什么人,什么兽?”
他的金子咕噜滚了两圈,落在了“兽”那个区域,王公子一看,就笑了,“王爷,您这回要亏了。”
他比出五根手指:“东北的老虎,五天的人。”
“那我亏大发了。”清婉摇开扇子,“散了吧,我找我的小美人们喝酒去了。”
他往倌倌旁边的凳子上一坐,见叶酌还在沉思,用扇子指了指他,高声道:“崇宁小公子,过来给本王倒个茶。”
叶酌恶心的要吐了,他骚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强中自有强中手,强压下打他的冲动,问道:“五天的人,什么意思?”
清婉道:“喝高人的药喝了五天。”
“什么药,什么高人?”
清婉道:“你且看便是。”
他们莫约饮了两杯茶,听见底下擂鼓三声,接着便是铁链哗哗的涌动,许多人垫着脚往里头看,王公子挤的外衫都脱了,好在清婉还是个王爷,他这一块没人挡着视线,叶酌只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
老虎到没什么问题,吊睛白额皮毛水滑,就是畏畏缩缩的团在角落里,像是被什么震慑到了一样。
动物对危险最为敏感,它对面那个枯瘦枯瘦的,周身还缠着链子的老人,问题可大了。
“无常鬼?”塔灵骤然失声:“他们怎么敢养这种东西?”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这东西似人似鬼,不知来处,他有一定人的意识,更多的却是类似野兽的本能,对一切活物报有强烈的敌意,传闻触碰草木皆焚,活人触碰,立马就会被无常勾魂,被同化为无常鬼。
叶酌道:“你确定是无常鬼?这东西我也未曾见过。”
崇宁仙君那个时代,无常鬼早已绝迹,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这鬼玩意就被广玉元君尽数封于凤口关外,今后五千余年,未曾再现人间,所以即使以叶酌的资历,也没有对付这玩意儿的经验。
塔灵道:“确定,我闲着没事翻过你的书库,有讲这个的。”他给叶酌指:“五官退化模糊,身材枯瘦,四肢细长,皮肤青白,就是初期的无常鬼。”
叶酌道:“可还有救?”
塔灵道:“没救,无常鬼这种东西,没有治好的先例。”
此时,又有人敲了三声鼓“松链。”
侍从便按了些机关,无常鬼身上的链子一点点松散开了。
叶酌倒吸一口冷气,他扭头去看清婉,还没等质问出声,却听旁边啪嗒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转头,接着就是侍女的尖叫和琉璃盘子打翻的声音,刚刚王公子站的地方栏杆断了一根,这位体重当真不同凡响,居然硬生生的压断栏杆掉了下去。
二楼不高,这小公子没摔死,只是和无常鬼打了个照面,看见那眼眶里浑白的两颗眼球,两眼一翻,跪在了地上,呐呐两句,吓的喊都喊不出来了。
王公子的侍女围堵在缺口处哭作一片,叶酌来不及细想,拽开清婉的外衫抢了他的胭脂,然后他飞起两脚,把栏杆直接踹断,揣着栏杆往下一跃,恰好落在王公子面前。
他落地的姿势利落又干脆,和原地翻滚三周半的王公子一点也不一样,他立马明白这是个高人,扑上来抱叶酌的腿,鼻涕都要蹭他裤子上了,叶酌也来不及踹他,眼见那链子越来越松,只得胡乱沾了点胭脂,往外袍上糊了两笔,赶在链子彻底松开之前,将袍子往地上一丢,只听一声炸鸣,居然直接炸裂了地板。
叶酌道:“闭气。”
而后,他把人往洞里一塞,自个也跳进了湖里,王公子断气一般,在水里和他比划:“没用,这东西会水。”
叶酌当然知道无常鬼会水,而且船漏了一个也跑不掉,他瞳孔盯着锁链,见链子滚到了头,拉过胖子往他的背后的衣物一阵比划,而后趁着漆黑的爪子伸过来的瞬间将胖子的后背往漏洞一托。
洞已经堵住了。
叶酌收好胭脂,把吓的险些闭过去的胖子从外衣里扒出来,传音道“游到水面,你行吗?”
此处本就是船的边缘,离水面不远,胖子点点头,屋里哇啦一阵比划:“你不上去?”
叶酌道:“无需管我。”
胖子比划:“总要告诉我你是那个楼里的倌儿。”
叶酌一道符送他浮上了水面。
世界清净了,叶酌悬浮在水中,远远的凝视起了湖底。
王城一带以丘陵地势居多,按常理,并无高山深潭,越山也不是什么深山,这个山下小湖本应该是个地貌简单,比较浅的小湖,不想塔灵燃起灵火,往前一探,一眼望过去,湖中黑压压的一片,浓稠到几乎要溢出来。
居然和几千米深的白狱有的一拼。
叶酌道:“啧,这里水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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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友全掉线单刷副本中
第85章
他们刚刚从船底游进湖中,塔灵深吸一口气“仙君,出了船,这地下让我难受的气息更浓了。”
他有些难受的缩回玉佩深处“仙君,我头晕。”
温芒头晕也正常,他是天生灵体,天下至清,最是不能忍受脏污之物。叶酌安抚的捏了捏玉佩,有些担忧的问“我送你上去?”
温芒道:“那到不必,跟着你我也安心一些。”
叶酌便也不勉强,带着他往下游。
这湖水当真是很深,一直到上头的光几乎透不过来,也没看见河床的痕迹,叶酌环视一周,忽然问:“温芒,你看见鱼了吗?”
温芒一惊:“没有。”
这种封闭的湖泊最容易形成复杂多样的生物系统,某些深湖甚至会有水怪的传说,然而叶酌一路游来安安静静,别说鱼了,连根漂浮的水草叶未曾看见。
温芒问:“怎么办?”
叶酌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等。”
在这种漆黑无光的地方,人的视觉被剥夺,其他四感就格外敏锐,他悬停在水中,屏息静气,过了许久终于在右侧方听到了水流缓慢涌动的声音。
叶酌出手如电,一张爆裂符自袖中挥出,此符威力巨大,顷刻之间水泡升腾,明火直接在水中烧出一片空洞的虚无,叶酌借着冲开的水浪连退三步,等他好容易稳住身形,借着火光一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盯着那一片思索的时候,塔灵出声示警:“仙君,后面。”
叶酌这此没有贸然出手,他微微侧脸,余光扫见了那块波动的水流。
是一处小小的漩涡。
塔灵略显惊奇:“这个水面上比较多吧?一个死水湖的水中央凭空出现的漩涡?”
叶酌悬浮在漩涡前,道:“不是个普通的漩涡,是个阵梯。”
所谓阵梯,就是连接阵法,运输人员的媒介,这东西有点像猎人捕猎用的陷阱,你一脚踩进去,顷刻就会陷入阵法之中,叶酌就干过在下泉宫山道上设置几百个阵梯,让弟子跳山山玩儿,踩错就丢进剑阵练剑的蠢事,害的第一届弟子叫苦连天。
塔灵问“若是阵梯,不怕落水的百姓误触?”
叶酌道“不会,方才一直未见漩涡,降到现在才有。普通百姓沉到这个深度,应该已经死了,至于清婉等修士之流,若无感应,也不会闲着没事跳进湖里泡澡。”
温芒问:“那我们进去吗?”
叶酌道:“没得选择,只能进去了,你看周围。”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周围遮天蔽日,竟是凭空生出无数或大或小的漩涡,以叶酌的个头大小,就算劈开四肢,也难以完全躲避。
触碰阵梯的同时,叶酌还能苦中作乐的鬼扯:“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没鱼了吗?这个不会是京城人民全新的捕鱼方法吧?”
此时,画舫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王公子刚刚莫名其妙的爬了上来,救他的那位小倌壮士却不知所踪,王公子死乞白赖的往清婉身边凑,一定要问出壮士是何许人也。
清婉把他的脸怼到一边:“别想了,你高攀不起的。”
他三言两语打发了胖子,和倌倌隔着栏杆往江水一望,清婉托着下巴:“还真没起来?”
他拉着倌倌,“我们跳下去看看。”
接着便是噗通的两声落水声,以及身后侍女的尖叫:“来人啊!济王殿下跳河了!”
“来人啊,济王殿下要给王公子的壮士殉情了!”
画舫上的场面更加混乱。
叶酌双脚落地的时候,脑子还晕乎乎的厉害,还伴随着阵阵耳鸣。等他揉揉耳朵,好容易恢复了听力,只觉着锣鼓喧天,旁边还伸出来白嫩嫩一截小手臂。
那是个总角之年的小姑娘,挎着花篮子,篮子里的浅青色的解厄花一瓣叠一瓣,开的正好,她正好奇的往叶酌眼前凑“哥哥?你还好吧?”
——女孩气息通畅,面色红润,这个阵法之中,居然还是有活人的。
叶酌道“没事,还好。”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街道,觉着颇为眼熟,便问”小姑娘,这是哪儿?”
姑娘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笑道”你摔傻了不曾?这里是江川啊。”她指了指楼上”你是在学飞吗?我看见你从上面掉下来。”
叶酌这才好好的打量起周围的建筑,此处屋舍多粉墙黛瓦,高楼鳞次栉比,不少画楼衔飞檐挂角,屋脊栖有一排琉璃狻猊,正是人间第一大城江川。
塔灵道:“这是什么意思?在湖底设那么多阵梯,总不会是为了把鱼丢到江川来。”
卖花的姑娘还在旁边,她见叶酌颇为愁苦,便从篮子里递了一枝花儿过去“大哥哥不要难过,这是元君种下的解厄花,送给你?”
叶酌莞尔,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将花别在脑后,笑道“谢谢。”
解厄这种花是江川的象征,叶酌住在江川时也养过,枝叶挺秀,毫无分枝,从头到尾光光的一根杆儿,上面顶着荷包大小的花,香气宜人,有镇静宁神之用,花叶皆可入药。最先是广玉元君栽培出的,现在仪山上也漂漂亮亮的开了一大片。
叶酌看了眼四周,周围锣鼓喧天,不时有鞭炮齐鸣,随口问:“今儿什么日子啊?这里这么热闹。”
小姑娘稀奇的看着他:“元君的诞辰啊,你真的是天下掉下来的吧?”她将花往叶酌怀里一插,就不理这个怪人了。
叶酌别花的手一顿。
他和温行第一次到江川时便参加过元君诞辰,那时他还强喂温行喝了江川最负盛名的青稞豆汁,如今过了不到三个月,又冒出一个元君诞辰,这江川难道有两个元君不曾?
叶酌道:“走。”
他拨开浩浩荡荡往北挤的人群,独自向南,塔灵飘出来,“仙君,您去哪儿?”
叶酌大步流星:“看闻道台。”
塔灵道“仙君,你抬头,山上那个是不是?”
远处青山之上,确有一石制方台,质地非金非玉,却贵气凌然,日月照耀之下华光流转,台上浮雕有江川山水,云遮雾绕之间,似仍旧有仙人于其上挥毫泼墨,即使远远看去,也让人不自觉的心生跪拜之意。
叶酌道:“错不了,传言中广玉元君掷砚台于青山,落地为闻道台,如此气势,定然是仙家物什,没有仿制的可能。”
塔灵一时汗毛倒竖:“可是闻道台不是塌了几千年了……”
“是。”叶酌闭了闭眼:“我们这是到了多少年前的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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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文有没有前期站逆了的小可爱?_(:з」∠)_还是说前期长老太攻了?
第86章
“是。”叶酌闭了闭眼:“我们这是到了多少年前的江川?”
他顺手拉了一个人:“劳驾,大哥,今年是什么年份了?”
那大哥也捧着一束解厄花,正往闻道台方向走,闻言奇异的看了眼孟哲:“江川历四百三十九年,你这都不知道?”
gu903();姬广玉证道之时定江川为道场,他证道的第一年被称之为江川元年,其余年份依次往后顺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