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青山》TXT全集下载_15(1 / 2)

劝青山 长舟 4812 字 2023-09-06

他快走两步,错身绕过许多凸出的岩块,温茫骤然出声提“仙君,有东西过来了。”

叶酌道“无碍。”

他话为说完,猛的一低身子,手肘往地上借立,竟然弹跳而起,擦着一道速度极快的黑影而过,随后就地一滚,稳稳的落到地上。

——他天天说着吃喝玩乐,身法倒是丝毫没有落下。

温茫道“你右边。”

见一鹿模样的动物给几条藤曼缠着,极力挣扎,几条极细的藤曼已经伸进皮肤,似乎正在取代血管的位置,张悬已经维持不住人身,看见叶酌猛的扑腾一下,似乎想叫他离开。

叶酌躲开抽过来的藤曼,他双手抓着岩壁,腿荡了一下,极不雅观的就地一滚,脸给石头擦出来一道血痕,那藤曼一颤,叶酌立马起身,他一边乱串,一边问地上的妖“还能用灵力吗?”

张悬给箍的骨头快断了,嘴里断断续续全是血沫,浑身剧痛,翻着眼白,对着叶酌狠狠点了下头。

叶酌一把抖出了袖中的符,他给抽的上串下跳,看也不看拿了什么,直接往地上一丢,喝道“点。”

下一秒,火势骤然席卷开来,烧的洞府大亮,那藤曼吃痛,松开了一半,叶酌也不怕火,冲进去拽着鹿的一条腿直接给拖了出来,眼见火势就要蔓延到自个身上,叶酌咬破手指,虚画一道,滴出一滴血,那火光便如同老鼠见了猫,退散了半数。

大修的恢复力到底不错,张悬恢复了人身,叶酌抓着她就跑,等到身后再无轰隆隆的响动,这才扶着墙壁坐了下来。

他抬头,张悬身上并无大伤,浑身的肌肉却不堪重负一般的颤抖,叶酌把手指间唯一还亮着的小火苗递给她“烧了。”

张悬撩开衣裳下摆,皮肤上有无数细小的孔洞,她把火狠狠按进一个个孔洞中,咬牙憋住闷哼,扭曲着一张脸对叶酌道谢,咬牙切齿道“那帮孙子,把我们丢清狱来了。”

天下清白二狱,说是齐名,其实清狱资历比白狱次上许多。白狱号称仙人遗墨,还有塔灵盘踞,清狱则和广玉元君没有半点关系,也没有灵体,和白狱比起来就是一个毫无灵气的死物。

叶酌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圈养‘通幽’了?我以为这种邪门玩意已经死绝了。”

通幽就是那株藤曼的名字,刚刚那面墙密密麻麻的全是比针尖还细的藤曼,也亏得这种东西一旦扎根不可一动,不然叶酌也不敢说能对付。这种植物似妖非妖,名气足以让一众高修闻风丧胆。

它虽有个风雅的名字,能力却恶心至极,这种妖类没有思维,却可以寄生在一切活物身上,藤曼贯穿血管,吸取活物作为养分,因为可以通过最希望的血管通便周身经脉,得名通幽。被它附生难以除去,毕竟没有人能拔除全部血管,而被寄生的人血液还可以在藤曼中正常流动,故而一时半会死不了。

在广玉之前的时代,这种东西曾作为一种刑罚,被某些门派用做处罚,广玉成仙后便明令禁止,故而叶酌也只是耳闻,从未见过,却不想到有一天,他能在长舟渡月的清狱里,发现这种东西。

塔灵道“这是清狱?除了我们,怎么一路不见人影?”

叶酌捏着下巴“通幽盘踞,神玄大能都难以应付,自然是死光了,我们一路见到的骸骨还少吗?”

塔灵倒吸一口冷气“我白狱号称关押天下首恶,也没有叫人被通幽吸干血,痛苦死去的道理。”

叶酌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也是不会信的。”他转向张悬“你好些没,能走吗?”

张悬咧开一个苦笑“你还有符吗?”

叶酌摸了摸内衫“没有符了,刚刚一把扔了。”眼见张悬颓然在地,他又道“你也不必担心,我这个身体的血还蛮特殊的,那些玩意还是有些怕我。”

张悬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我以为您还是灵修,如今看来,关灵修,你这是已经得到了满意的身体了?”

叶酌漫不经心点点头。

心道“可不是,正儿八经仙君的身体,腿长脸也俊俏,除了这些年吃胖了险些有小肚子,那儿都满意。”

张悬透过一口气,掰正断了的臂骨,居然有心情关心叶酌的八卦“您竟然不想夺舍温行,何必和他走那么近。”

叶酌没想到她挑起这个话题,道“我乐意。“

对着救命恩人,张悬好心提醒“那位温道长也不是什么好人,魔修没几个好人,你自个注意。”

这话叶酌是不爱听的。

于是他停下来,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看不清神色,张悬贵为神玄大修,居然给他吓的一个激灵。

她一激灵,叶酌道笑了,用他惯常的那种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口气问“你又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他比你亲近,我看的也明白些,我说他很好,你要反驳我?”

张悬自然闭嘴。

于是后面的路程变成了叶酌在前,然而他堕了仙,血也就是那么点用,最多让藤曼不敢靠近,他倒是不怕。张悬又没办法杀了他,把他的血涂一身,还是有些惊慌。

他们两三次险而又险的擦着通幽而过,两人脸上都多了四五道血痕,衣衫也破烂了。

好容易等到他们估计了位置,觉着曙光在望,叶酌忽然停下。张悬跟在后面,也是一惊,原来抬眼看去,漏光的出口处居然七七八八盘踞了六七只通幽,细密的触角层层叠叠,仅能透出细小的光斑。

张悬恨声道“该死。”她一双美目盯着叶酌,生怕他冲过去,他的血液有奇效,硬上也死不了,她却不一定了。

然而虚弱了半响的温芒却忽然给传音道“仙君,别动,我感应到温行的气息了。”

下一秒,一道剑弧照亮了半个洞穴,门前的通幽哀嚎阵阵,给削去大半,阳光透过来,门口还伸出了一只手,这手修长,还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老茧。

叶酌抬眼看见温行,刚想叫他小心剩下的,别给缠上了,那些通幽却仿佛怕他一般,尽数缩到了一边去。

温行冷着一双眼,手上的温度却颇为灼人,语气也带着两分焦虑,他催促道“快出来。”

叶酌乖乖的哦了一声,被他牵出去了。

第36章

出了清狱,他才发现门口除了温行,居然还有好些人,除了长舟渡月和一众乱七八糟的小门派的道长,还包括端秀长老和端遗道人,这些道长聚在一起,都看向温行这边,眉头紧皱,后排的几位还在高声议论,像极了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张悬生为妖类,害怕被这些人撞上,则乘着无人注意,往清狱中挪了两步。

端遗道人俯视了温行一眼,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还是一拂袖,道“温行,要救的人你已经救了,走吧。”

身后的议论声陡然增大,依稀可以听见诸如“魔修,问罪”一类的话语。

温行把他牵出来后,垂眸放开了手,执了一个弟子礼,神态清清冷冷无欲无求,只道“是。”

“等等。“叶酌见他要走,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这是要去哪?”

温行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没事。”

叶酌皱眉“什么没事,你给我说清楚。”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旁边一个墨绿衣服的长老,冷笑道“既然是魔,当然要压回下泉宫,等诸派共同审判罪行。再看是杀是埋。“他斜睨了叶酌一眼”小友是没有修为,不知者不过,不过嘛……”

众人的眼神齐齐往端遗端秀两人身上一瞥,另一个中年长老道“下泉宫却是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传说中崇宁仙君的得意弟子,是如何堕魔的。”

正应了第一个猜测,这群人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端秀皮笑肉不笑,“自然会给一个交代。”

身后又有人议论“难怪这么多年呆在下泉也不出来,说什么镇守白狱,那个时候就堕了吧。”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听说还是奉崇宁仙君的旨意出来查访的,崇宁仙君知道他堕了魔,怕不是要一巴掌扇死这个孽徒。”

又有人说“关进白狱算什么刑罚,魔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就该去喂通幽。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置身风暴中央的温行古井无波,眉目清冷依旧,似乎讨论的并不是他。

叶酌插到温行之前,冷笑连连“诸位前辈这是连罪也不问,就要人死吗?”

绿衣道人吹胡子瞪眼“堕魔就是最大的罪,死不足惜。”

叶酌道“话岂是这么说的,牢里的犯人也分个高下,有的死刑有的流放,杀人放火和斗殴偷窃岂能是同一种罪过?刑罚也讲究轻重,温行不曾伤天不曾害理,莫不是因为魔修的身份便要偿命?”

道人道“就算罪有轻重,魔修就够判死刑了,区别不过是车裂凌迟,这个还要细细分说。”

叶酌火都来了,还要多言,结果话没说出口,温行一只手扣在他的肩上,强硬无比的把他拉回来。他平常任由叶酌牵着走,其实手劲极大,叶酌根本挣脱不开,被温行扯到身后,只能道“你放开。”

温行没在理他,侧过身子将他护在身后,倒是对面前的诸位执了一个弟子礼,冷静道“稚子年少顽劣,说的话不必当真,他没有修为,各位海涵。”

叶酌挑眉“我年少顽劣?”他心想“逆徒,过了这次风波,让你看看为师是否年少顽劣。”

“竟拜魔修为师,你当然顽劣”墨衣道长道斜睨了他一眼,倨傲道“除非崇宁仙君降世,谁能救的了他?”

他捻了捻胡子“小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你没有修为,不是修仙界中人,又遭小人蒙骗,你也非死不可,”

叶酌嗤笑一声。

温行按他肩膀的手更用力了一点,他手指分明冷的可怕,语气却无比淡定“是,的确是遭了我的蒙骗。”

叶酌看了他一眼,神色难掩惊异。

温长老几十年恪守礼仪,叶酌在梦里看了他半生,温行从没有说过一次谎,就算问道他不想回答的地方,也只是垂眸不语。叶酌从没想到他胡扯起来语气可以如此坚定,神态可以如此淡定自然,仿佛叶酌真的天真无辜到了极点,全是他巧言蒙蔽一样。

紫衣长老哎了一声,道“承认便好,小娃娃不要不信,魔修收你当徒弟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是巧言令色,到时候挖你的心肺,不知道你该找谁哭呢?”

叶酌冷笑“您倒是咄咄逼人,甚是了解魔修呢,想必在两域战场上也是成就斐然,不知是那派高徒?”

温行惹不住皱眉,斥责道“叶酌!”

紫衣神色倨傲“扶摇派。”

叶酌皱眉思索,查无此派。

塔灵提醒“仙君,就是骑墙派。”

他这么一说,叶酌倒是想起来了。

当年他还是神玄修士,尚没有证道的时候,因为处事作风出格,遭受过许多打压,其中扶摇派为了抱长舟渡月的大腿,更是不遗余力的造谣生事。后来叶酌证道为仙君,一时风头无二,扶摇派掌门吓的屁滚尿流,亲自抬了排匾,上书“仙君门下走狗”前来请罪。

那个时候叶酌刚刚证道,事情多的很,没空理这棵墙头草,叫人收了牌匾了事,现在还放在明光殿里,结果他们掌门真的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拿这个事情到处吹嘘,以仙君门下走狗的身份自豪,那个时候天下都要给仙君三分薄面,便也将他视为仙君嫡系,给他几分脸面。

后来此派居然发展壮大,凭借“我是墙头草,风吹哪往哪倒”的伟大宗旨,居然一路顺风顺水的混到了现在。

“真是出息了。”叶酌心道“千年之前点头哈腰,千年以后居然敢这样同我说话,这墙头草还真是迎风飘扬,坚忍不拔的很啊。”

叶酌还待冷笑,仙君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种气,论起口舌之利,仙君怕过谁,然而他话还没说出口,温行忽然伸手,用力的压住了他的肩膀。

手指的冰凉透过层叠的衣物,却烫的叶酌一个激灵。

然而叶酌怒火不消,于是看向温行想叫他放手,然而只是一眼,他忽然偃旗息鼓,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里,一句也说不出了。

温行对着他,眼尾向下,居然突兀的挤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这个微笑并非肌肉僵硬的勾唇,也不是冷笑,而是春风解冻一般,瞬间消融了面上的冰雪,若非要形容,有些像父母看见孩子第一次走路摔了一身泥,有些无奈和苦恼,又止不住的高兴和自豪,又像是养宠物的人家收到了猫咪叼来的老鼠,哭笑不得,又难以辜负这番美意,于是只能装作责怪,实际上,那点高兴就笑盈盈的盛在眼眸里,藏也藏不住。

温行本就生的好看,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居然更好看。

叶酌一时目眩神迷。

他于是突兀的回忆起景城那个关于卧蚕的赌约,果不其然,温行的眉眼生的那么好看,笑起确实有漂亮的卧蚕。

——就如同美人醉卧,如同玉树斜倾。

温行看着他,道“抱歉承了你那么多句老师,却没能教你一招半式。是我之过”

叶酌给他的视线烫了一下,垂眸道“总有机会,不差这一时。”

温行摇摇头,微微加力按住他,很温和的,就像是一般的长辈教训自家的孩子一般,用一种哑然失笑般的嗓音道“不要胡闹了。”

他对着叶酌说了那么多次胡言乱语,叶酌也胡搅蛮缠了多次要他区别对待,这却还是他第一次清晰的,流畅的说教上一句“胡闹。”

就像是对着自家最宠爱的小弟子,执拗又周全的,想要把他小心翼翼的,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却又怕弟子不承情,非要和他对着胡闹,于是只好佯装愤怒,其实话道嘴边,又怕吓到他,于是只能那么轻那么柔的说上一句,不要胡闹。

叶酌偏过头“我从不胡闹。”

温行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看唇齿的口型似乎是个“谢谢。”,最终却不在言语,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抱歉,又像是道谢,而后便转生踏上飞剑,同一拨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叶酌立在原地,没用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