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道”好吧,既然你下午有事,我们下午便不吵你了。”
温行踌躇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白子艺就捅了他一下,“有话快说,想说什么?”
温行爬上桌子,和伙伴并肩“你知道崇宁仙君会喜欢怎么样的弟子吗”他顿了顿,小声道“他那么厉害,战功耀古烁今…我有些害怕,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仙君喜欢什么样的,这我怎么知道?”周群道“不过呢,去小玄峰的时候,我见过上代侍剑弟子肃清长老,按他的样子……”他想了想,比划“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和冰雪一样,衣着服饰一丝不苟,非常端正严肃的样子。哎呀,够优秀的话,仙君一定会喜欢的。”
白子艺道“我听说肃清长老曾经遭遇魔修,断了一条腿,回了门派一声不吭,忍者疼痛,面无表情的给弟子们上早课。我听前辈师兄都说他格外沉稳隐忍,性格坚韧,崇宁仙君大概喜欢这样的。”
温行愣了一下,低落道“所以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腿断了不上药,这是闲的慌吗?”叶酌心道“鬼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他似乎知道温行的性格是怎么学来的了,叶酌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温行的时候,就觉着这长老的内外性格很不一样,明明有一个温柔的底子,就该是那种爱笑温和,非常讨小孩子喜欢的样子,偏偏周生的气场冷的恨不能把所有的冻住,总让人感觉不那么和谐。
温行下午的时候依言去了藏经阁,他抄了三遍《崇宁仙君传》,叶酌看他抄,里面恨不得把仙君的汗毛都夸成擎天巨柱,最后实在忍不住呕吐的欲望滚到一边去了,飘在一个较低的角落,可以看见温行睫毛下的小阴影,却看不见书上的内容。
这书写的密密麻麻又天花乱坠,而且很厚,叶酌连看完的耐性都没有,温行悬腕悬了一下午,出藏经阁的时候手都在抖,他飞回尺雪峰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了肃济道人的身影。
叶酌嘀咕“这老匹夫又搞什么玩意儿?”
温行却在看见肃济的同时脸色一白,加快了速度,恭恭敬敬的跪在了肃济面前。
肃济手中拿着中午的那串糖葫芦,冷声道“你可知错?”
温行叩首“弟子……知错。”
肃济道“你自己背,修士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温行道“摒外欲,存天道。”
肃济冷笑一声“那你如此重口腹,又如何当得仙君弟子?”
于是他手中一掷,糖棍直直削掉了温行束起的半扇头发。
发丝的整洁为礼仪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修士发冠散乱,最遭人嘲笑,因为这个,温行半年不敢踏出尺雪峰半步。在肃济道人的监视下,期间他昼夜练剑,高烧不歇,手筋断裂七次,虎口震裂二十三次,哪怕手腕经药油揉肿,亦每日挥剑三万余次。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呼痛求饶,肃济便会叫他在雪地跪上一晚上,后来,他表情便越来越少,肌肉撕断的时候连皱眉也无,唯有梦里不知道梦到什么的时候,会安安静静的,滚落极清的两滴泪来。
——当然他落泪的时候,也一定不知道,他的努力注定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崇宁仙君,是根本没有办法,收他当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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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和唇作者互动一下鸭,不然我不知道我写的到底怎么样鸭,不知道说什么写个朕已阅也好嘛。
然后明天请一天假鸭,我明天一天的火车……最后如果有超过三个留言国庆加更哦。(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人在看我这个文,还是奶自己一口,万一呢?)
第26章
后面过了许久,都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叶酌等着等着,居然在人家梦里睡着了,等他睡眼朦胧的睁开眼,迎面便是一道如雪的剑光,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避开,抬眼一看,温行刚好收了剑,如今他大概是十**岁的年纪,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个子抽条的很快,他已经快有叶酌那么高了,高俊修长,只是表情冷淡的很,叫人看着不太好亲近。
奇怪的是,这个年纪应该加过冠了,温行却依旧没有束冠,一头鸦青的长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背后,仅仅在发尾用白色的发带挽了个结。衣衫也依旧是雪白的一片,没有披上“仙人遗墨”的外袍。
温行收了长剑,面无表情往叶酌的方向看了一眼,平平道“你输了。”
叶酌显些以为他在说自己,刚想答话,却听他背后有人呸了一声,接着传来走下台的声音。
环顾一周,他脚下踩着的是一个三尺高的石台,莫约有个三进三出的院落那么大,周围分三个看台,各围着一群人。
说人也不对,东边那一群衣服五颜六色的都是妖,后面一群黑灰深蓝的全是魔,只有西边三分之一白色夹杂着青和黑,还有些别的颜色的才是人族的弟子。
人族弟子中,长舟渡月的青和下泉宫的黑白分别坐在两边,坐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叶酌摸着下巴,这竟然是到了三境大比的现场吗?
温行走下台,坐回下泉那一片,别人坐的东倒西歪,只有长老回看的时候才装模做样的坐好,有些甚至脱了鞋扣脚,唯有他把脊背挺的笔直,像灌木丛中的一小株苍松。
下泉这边扣脚,长舟渡月阁的弟子也在聒噪,叽叽喳喳的讨论“他好强啊。”
“是啊一剑破了莫师兄的防,他是下泉这一辈的第一人吗?”
听到这话,有弟子轻蔑的笑了一下“破了莫师兄又怎么样,莫师兄又不是长舟渡月的这一代的第一人,萧师兄才是。”
他说的萧师兄,就是广玉元君十年前收的弟子,后来的长舟渡月掌教广渠斋人。
又有人插嘴道“萧师兄被广玉元君亲自带着,才不会出来比这种武,听说这个温行早就是下泉内定的侍剑弟子了,但是崇宁仙君就是迟迟不现身,大概是对他不满意吧?”
他们的坐席离温行不远,按温行的修为,应该是听的到的,叶酌立马去看温行,果然见他虽然面上神色平平,手却悄然捏紧了袖子。
“是啊。”有人插嘴“你看他既没有带冠,剑也是原来的剑,仙君不收他,其他人谁敢给他戴冠,谁敢赠剑?”
叶酌皱眉,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便敲了敲温芒“这是什么意思?”
温芒道“师长取字,而后赠剑,证明师长认可弟子的修为人品,愿意以自己的名号让他出师,日后行走就是我是谁谁门下谁谁,比如你没给温行取过,他在外就不能自称仙君弟子。”
“哎,我听说他连道号也没有。”旁人凑过来“至今都叫温行,还是下泉掌门看着可怜取了个雪松,你瞧瞧在场这么多弟子,还有谁是披头散发的?”
又有人插嘴道“若是仙君执意不收,他一辈子都要披头散发了?啧,那他出门游历的话,会不会有人把他当疯子啊。”
“他也出不去啊,字号都没有,下泉宫能放他出去啊?总不能报名字直接报温行吧?修仙界没有这个例子。除非仙君回心转意,不然,啧……”
——叶酌抬眼去看,这居然是个下泉的弟子,正好凑到长舟渡月那边,一起指指点点起来。
他啧还没啧完,又有人阴阳怪气道“不过我估计希望渺茫了,听说崇宁仙君回来的很规律,五百年一遇嘛,从来没有拒收侍剑弟子的前例,现在不但不收,连见都不愿意见一面,估计着不仅仅是不满意了,很讨厌差不多吧。”
从来言语最伤人,叶酌知晓温行为这个身份付出了什么,他右手筋脉一处旧伤至今没好,不由担忧的去看温行。
温行端坐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上分毫。
——简直宛如不动喜怒的神佛,眉目低垂,无悲无喜。
然而人非草木,叶酌又何其熟悉这个便宜弟子,他往他指尖一看,果然揪住了袖子,将广袖压出一道极深的皱褶。
叶酌忽然觉着,温行有些像他曾经把玩过的一株盆景。
那株盆景来自淮阳,很是名贵,从花盆到土壤都极尽考究,种植更是异常艰难,匠人为了盆景的美观,从花木极小的时候,就扭断他们主枝外的枝桠,用厚重的木板固定主枝成长的轨迹,让它们弯曲成型,形态美观,以期有富豪相中,高价买走。
至于那花木原来该长成什么样子,扭曲的过程痛不痛苦,过度的扭曲会不会影响寿数,是不会匠人关心的。
在这个过程中,死去的花木占绝大多数,而不服管教,生长不理想的,也早早被毁去了,只有少数枝叶完美的住进了达官贵人的屋舍,成为昂贵的摆件。
而温行,其实不过是下泉宫为崇宁仙君量身定制的,一株昂贵的盆景。
所以他的个性被限制发挥,原来还算的上开朗的个性被扭曲成了冷漠沉静,所以他的仪态被严格要求,从头到脚端庄大方一丝不苟,所以他天赋并非天下无双然而修为堪称恐怖,酷暑严寒病痛发热依旧每日挥剑三万余次,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崇宁仙君喜欢。
叶酌心道“还好他个性比较坚韧,若是一般的孩子,这样已经毁了。”
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气,心脏又是一揪。
最开始在肃济道人门下的时候,温行叫过苦叫过累,却唯独没有骂过肃济道人,更不曾恨过崇宁仙君。而当小孩子遭遇不公正的对待,却依旧不悔不恨,只能证明他认可肃济说的话,或者是他觉着肃济是为他好。
就像他当时问白子艺的时候,他是真真正正的,想要成为合格的仙君弟子,并为这个目标努力着的,而那些不公正,他视为达成这个目标的一种必要的修炼,而肃济的严厉,则是为了培养他,一种合情合理的态度。
所以温行配合的改变了个性,背下了冗长的崇宁仙君传,他仪态越来越好,修为越来越高,神态越来越清冷,为人越来越离群索居,于是众人,包括他自己都觉着,他是一个合格的仙君弟子了。
但如果这个时候,崇宁仙君却说“我不喜欢”呢?
叶酌甚至更过分一些,他连面都没有露,所以温行无从询问,无法揣测,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的仙君不喜,甚至不愿露面。
然而崇宁仙君是永远正确的,他破了五百年一次的规律,他不收弟子,没有其他原因,错,只能在温行。
所以曾经害怕被温行比过的长舟渡月,嫉妒他成为仙君弟子的本派弟子,不论修为不论身份,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谈论他,嘲讽他。因为盆景再昂贵,枝桠修剪再美丽,主人不喜欢,那也依旧是,一文不值。
如果已经一文不值,那么除了那一点谈资,温行本身为人如何,修为怎样,他到底有多好,又会有谁关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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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m可能有一点啰嗦,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要讲清楚人物性格才立的住,不然温行就会和精神分裂一样(对不起)。。。明天最后一发梦境仙君回去撩长老啦(明天应该会比较长?)
第27章
而后水镜一闪,周围所有的都模糊了,叶酌忍不住闭上眼,等他再次睁,又回到了白雪皑皑的下泉。
这一次入梦的时候,叶酌似乎站的很高,连下泉山间常年呼啸的风都更森冷了些,作为一个灵体,居然打了一个寒碜。
他环顾四周,只见墙壁高耸,正上方一白玉太师椅,端遗道人高居其上,下泉诸位长老分坐两边,似乎正在开会,面容端肃。
叶酌心道“这不是我的明光殿吗?”他找了找“我徒弟在哪呢?”
明光是下泉主殿,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座宫室,在温芒塔落地以前,它就是下泉最高处,也是仙君以前教授弟子,讲经讲学,和接待客人的地方。此时大殿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然而叶酌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温行。
他又轻车熟路的飘到了明光殿东侧,又看了看计时的年轨,不由有些失望
“十年前……按时间,是他堕魔以后的事情了,看样子假仙君一事只能下次再查。”
他正打算多飘一飘找温行,却忽然听众人诵念,接着是膝盖落地的叩拜声,最后,大殿里响起三声沉闷的鼓声。
叶酌心头一跳。
明光殿供奉的钟鼓,由崇宁仙君亲手锻造,几百年难响一次,钟声表功,鼓声问罪,连敲三鼓,是为重罪。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传来的宣读罪状的声音,叶酌连忙抽身回去,他刚入殿门,便见温行直直立在大殿中央,低垂眉目,面上无悲无喜。
端遗道人盯着他,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温行,你既然已经堕魔,仙君自然不再是你的师傅了,我向来觉着你是个好孩子,堕魔以后也没做出什么祸事。然而死罪可免,今后长镇白狱塔底,可有异议?”
温行跪地,长叩首“弟子无异议。”
端遗又道“只是仙君弟子堕魔,我下泉实在颜面无光,我不会把这消息告诉外人,只是从今往后,无论对谁,你不准自称仙君弟子,可有异议?”
温行再叩首“弟子无异议。”
端遗补充”我知你已经神玄一境,半步飞升,白狱困不住你,然而除非下泉有难,不然若是你无故走出白狱一步,我下泉倾一派之力追杀,可有异议?”
温行三叩首“弟子无异议。
三声无异议,皆语调平平,他似乎很久没有喝过水,声音略显沙哑,音质依旧冷淡非常,旁人看来,他从始至终仪态从容,态度平和,似乎对这个结果,他真的毫无异议,也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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