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竭力想要扭转侯府在燕其心中的印象,奈何燕其根本不吃这一套。
“青楼女子,本就没有约定俗成这一说,谁先到、谁价高,自然就陪谁,你家少爷发火也忒不讲道理了。”
管家一时噎住,苦笑着闭嘴了。
到了镜花水月楼的门口,燕其才忽然想起什么,拦住陆谜:“你在外面等,别进去。”
“为什么!?”陆谜怪异地瞅着他。
“......免得顾六说我教坏你了。”燕其随口胡诌了个理由,而真正的理由,或许他自己心里也不愿意承认。
“这你大可放心,”陆谜拍拍他的肩膀,“六师父一直想带我进青楼逛逛来着,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燕其嘴角一抽:“......顾兰因这当的是什么师父?简直为师不尊!”
拗不过他,再阻止就显得矫情,燕其领着一大帮子人,和陆谜走进水月楼的时候,脸色比在辑妖司府外还阴得可怕,周围的人纷纷退避三舍,无人敢来撩拨。
踏过脂粉香馥郁浓厚的长廊,便来到镜花水月楼处于湖面最中心的迎月阁,靠近门口时,里面的歌舞乐声就已经充盈得满溢出来,萦绕在鼻尖的香气甜到发腻。
燕其厌烦这样的场景,不露声色地皱着眉头,斜了眼陆谜,后者却没像他想的那样羞赫,毕竟迎月阁的游乐项目以歌舞居多,在镜花水月楼中是才艺交流的展示地,并不淫/乱。
只是姑娘们的衣着较之外面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要大胆轻薄得多,但陆谜没那种心思,刚开始红了会儿脸之后,适应了周围的声色犬马,就愈发坦然了,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欲春色和僭越,只有欣赏和赞叹。在阁中气氛的渲染下,显出一抹与他的年龄和此处地界毫不相符的气度与风华来,不知不觉间,将阁里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燕其垂眸,敛去眼底的暗潮涌动,又抬眼时,便看着前方带路的左祥愈发不顺眼,不耐烦道:“左思思人到底在哪里?”
左祥惶恐地转头,往楼上指:“就在上面,就在上面......”
陆谜心软,见不得老人苦兮兮的表情,目光从周遭环境中收回来,拉了燕其的手肘一下:“你别老对人发火。”
虽然陆谜自己觉得语气很淡然,但燕其思来想去,偏生又多心地觉得自己在这话里品出了一些责怪的意味,黑沉沉的眼瞳里透不进一丝光。
二楼是半开放的观望台,分成了多个包房,可以站在栏杆边看到下方,也可以拉上纱帘形成一个私密的房间。
左祥带着几人来到包厢外,颤颤巍巍地敲了门,里面响起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滚进来!”
左祥吓得一哆嗦,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燕其的脸色,不停地擦汗。
燕其冷笑一声,挥动了下手指,让左祥开门。
陆谜好奇心旺盛,凑到燕其旁边往里看,包厢里坐了四个人,一个是丫鬟模样,一个身着水绿色纱衣、容貌清丽的女子,大约就是那位‘红颜祸水’清沐姑娘。
另两位一个身材魁梧、内息浑厚,腰间别着一把刀,另一个玉冠束发、青色锦缎长袍,腰间系着玉佩,眼角眉梢都透着股燕其不喜的狂妄,应该是侯府的少爷左思思了。
见到辑妖司的熟人,左思思丝毫没把看着眼生的燕其和陆谜放在眼里,也没有在意左祥的眼色,指着那魁梧刀客厉声道:“给本少爷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左思思:冲鸭——!感谢我善良美丽可爱的读者朋友们的收藏评论海星打赏,我让艳琪琪脱衣服给你们看啊~
第20章沈南玉
那魁梧刀客瞥了眼燕其身后的几人,显然是认出了辑妖司的服饰和腰间的令牌,眼神顿时阴鸷下来:“辑妖司居然落魄至此了吗?此等市井争端都要管?未免失了皇家气度!”
没等燕其说话,左思思就拍桌而起:“辑妖司拿的就是你这种妖人!还是你这种蔑视本侯的妖人!”
然后又扭头朝燕其他们怒吼:“你们还不快动手!”
刀客的脸色沉了下来,右手挪到腰间的长刀上,却因为门口那紫衣男子的一句话而停了动作。
“左伯侯的侯爵之位可不是世袭的,莫不是南境离都城太远,礼制法规鞭长莫及,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都可以自称‘本侯’了?”
左思思的脸白了一霎,望向刚才一直忽视着的燕其,微微一怔。
门口那人背对着迎月阁的暖灯醇酒,周身都是与这里割裂开来的矜贵。一袭紫色纱衣包裹着的身段轻软得像夜色里的云,露出来的肌肤又比月色还干净,发着光似的,明明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眼角的红痣却平添了抹勾人的诱惑,能将人一瞬间点燃,忍不住想要更深一步地把他揉进怀里,尝尝他的味道到底是冰,还是火。
清沐姑娘同他相比,简直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了。
尽管如此,左思思此刻终于注意到管家左祥不寻常的脸色,眼底掠过一丝不安,沉声问:“你是何人?”
左祥见燕其没说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左思思使眼色:“少爷,这位是从都城来的景王爷啊!”
左思思一下变了脸色,那魁梧刀客此时却会错了意,不耐极了,一把拔出长刀:“又来一个戴官帽子的,既然都要给这软脚虾出头,那看来老子今天是不能好好走出这迎月阁了,还要来多少人?你们一起上吧!”
气势太过暴戾,燕其微微蹙眉,这时,廊外却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声线,让所有人把目光都转向他。
来者六人,看上去是同出一门,相同的青叶丝质白衣,衣上叶子被青色剑气割裂,行走时衣袂翩翩,像是要飘扬出来似的。
为首的那人眉目温柔,嘴角噙笑,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周身气场却一点都不跳脱,温润如玉,看见陆谜时微微一愣,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让人心生亲切。
他走到近前,朝辑妖司的几人作揖问好:“王猎、林猎,几位好久不见了。”
“......是御灵剑派的沈公子啊,你也来这里......玩儿?”
沈南玉轻笑道:“师父命我在这里取一物件,正巧察觉你们这边有杀气,便过来看看,是出什么事了吗?”
燕其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左祥尴尬一笑,解释道:“是我家少爷与这个......虎妖先生发生了争执,故而......请辑妖司的诸位猎妖主司来探一探。”
“这样吗?”沈南玉目光在屋里一扫,认出了左思思这位跋扈的侯府小少爷身份,心下了然,柔和地笑了笑,“在江湖行走,口角之争时常都有,这等平常小事哪用得着辑妖司出面,不如今日就让我做个和,两位相逢一笑泯恩仇如何?”
他的声音里带着能让人安定心绪的力量,像一股被阳光晒过的清水,将心里的烦躁一下洗去。
屋里的虎妖犹豫一下,遂将长刀收回刀鞘,朗声道:“既然公子这样说,我就卖御灵剑派这个面子,这就离开,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善罢甘休。”
沈南玉微笑抱拳:“先生爽朗。”又将目光移向左思思,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左思思看了眼沈南玉,又看了眼门口的燕其,咬咬牙,点头冷声道:“你走吧,这次暂且放过你。”
虎妖不屑他的态度,嗤笑一声,朝沈南玉抱拳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其手指捻了捻衣角,惊讶于御灵剑派在南境的影响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在一些妖物眼里,跟辑妖司或者那些官官相护的机构相比,大概更服于御灵剑派的管教吧。
他突然开口呵斥:“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嫌不够威风吗?”
沈南玉微微愣住,旋即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在跟他说话。
辑妖司的人和左思思的脸色有些难堪,只是这时确实不是好说话的时机,只得纷纷俯身告退,灰溜溜地出了迎月阁。
沈南玉将众人对燕其的态度尽收眼底,结合之前得到的消息,待人走后,又遣散了身后的五个师弟,才朝着燕其温和一笑:“不知王爷探访毕方城,刚才是我失礼了。”
燕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见沈南玉将眼神黏在陆谜身上,不着痕迹地皱了眉。
陆谜也对这人不加掩饰的目光有些疑惑,眨眨眼:“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们以前......见过?不对啊,这是我第一次来南境。”
“这是你第一次来南境,我却不是从没出过南境啊。”沈南玉一向温润的眼眸里亮起点点神采。
“你去过西界?我们真的见过?”陆谜睁大眼睛,心里有些歉意,“抱歉啊,我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的,那会儿年纪都还小嘛,”沈南玉笑弯了眼,歪头问他:“你既不记得我这人,又记不记得咱们一起去看的虞山星河呐?”
“啊!原来是你!”
陆谜恍然,惊喜地打了个响指。
阁中常年都是同样的暖意,但此时置身于这样温暖明亮的欢愉之所,燕其的周身却恍若寒风呼啸,冷意丝丝缕缕地从皮肤渗入白骨。
心脏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暴裂开,彻骨的雪水汨汨流出,无声无息,却冷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西界虞山漫天的星河,原来早就有人彻夜看了个遍。
作者有话说:
燕其:陆大猪蹄子!陆谜:燕大醋坛子!
第21章你是什么玩意儿
六七年前,陆谜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御灵剑派曾经遣人到西界办过事,带队的长老行抵西界前,在一个树林中救下了困于捕兽陷阱的沈南玉,探知他根骨奇佳,性子温顺,而后又得知他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吃百家饭长大,生活得很是艰苦。
沈南玉天生就一副温柔的眉眼,让人心生怜惜,长老动了恻隐之心,遂收他为徒,准备带回南境御灵剑派培养。
跟随着御灵剑派一行人到西界的沈南玉,便是在那时认识了年龄比他小一点的陆谜。
陆谜那时候不知道人家是哥哥,看着瘦弱的少年比他矮上半截,便中二地生出一股“我是哥哥”的保护欲来,趁长辈们谈事、无暇顾及他们,便带着沈南玉在西界四处转悠。
他们西界的一绝——虞山星河,陆谜这个家乡‘铁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推销’自家美景的地方,拉着人在山顶躺了一宿,清晨才被师父们和赶来的御灵剑派的人找到,被揪着耳朵关了三日的禁闭。
等出来后,沈南玉也随着御灵剑派的人离开了。
只是一个年少时期玩闹的小插曲而已,陆谜的记忆早已模糊,这会儿被沈南玉点醒,才隐约有点印象。
“我就说怎么之前听着御灵剑派这名字,感觉有点熟悉呢,原来就是你们啊。”
沈南玉低头笑了笑,抬眸便又是那抹温润的真诚:“你今日随王爷前来毕方城,是去罗城主府邸留宿吗?”
“呃......”这可把陆谜给问住了,“还没想好呢,去住客栈也行吧......”
“那不如去聚灵苑将就两天吧,”沈南玉突然说,“那是我们御灵剑派在毕方城购置的一处宅院,有人定期打扫,比较清静,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比客栈好得多。”
燕其垂下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几下。
“这......不会打扰到你们吗?”陆谜有些迟疑。
“当然不会!那宅子挺大,平时都空着,今晚就我和另外五个师弟住,何谈打扰。”
陆谜看了眼燕其,他知道燕其是不愿留宿辑妖司或者侯府的,至于那城主府,也没听他提起过,大约还是不想去的,这人看着无欲无求清清冷冷,实则挑剔得很,聚灵苑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沈南玉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一愣,也看向燕其,心里有些摸不准,这位都城里受尽万千荣宠的王爷,与陆谜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什么?”燕其面无表情,“你要住哪里又不用本王来决定。”
“可我得跟着你啊,”陆谜自己都没察觉,他对燕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哄小孩儿的无奈,“你那......风寒,”他话头在嘴里转了个圈,谨慎地将‘伤势’变为了‘风寒’,“还没好,不跟着你我不放心。”
你站哪门子的立场来不放心?燕其‘嘁’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不敢违背你师父的叮嘱罢了,没断奶的小屁孩儿。”
“是是是...那王爷今晚就跟小屁孩儿一起留宿聚灵苑吧。”陆谜顺势好言好语道。
燕其轻微地蹙眉,瞥了眼面前温和笑着的沈南玉,没有反驳。
陆谜见他默认,立马笑开了眼,那笑容里面还带了一点平时不常见的嘚瑟,沈南玉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旋即又恢复自然:“那我们这就去吧。”
燕其颔首,率先走在前头,身后陆谜叽叽喳喳的叙旧声音和时不时的笑声让他心里烦躁,正快步走着,身体却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被撞的男人没被怎样,自己倒是痛了一下,他往后踉跄一步,站稳后脸色阴下来,刚抬眼,左手手臂忽然被面前的人捏住。
“镜花水月楼果然名不虚传,老子随便转转都能碰到个如此勾魂的美人儿,美人儿你好香啊......”
燕其脸色突变,那人飞快地在他颈边嗅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浓厚的深意与兴致,暧昧地摩挲了手下轻软的衣料,另一只手蠢蠢欲动,就要往燕其的腰间摸去。
靠近过来时,燕其的头皮霎时发麻,全身每一寸地方都在叫嚣着抗拒,心底猝然泛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只是还没等他出手,就有另一个人攥住他的右手腕,大力地将他往后拉。
燕其一不留神,便跌入一个怀抱,熟悉安定的气息包裹着他。
他失措抬眼后,倏地愣住了,陆谜一手环着他,一手扭着那个男人的手臂,从侧方看过去,眼里是燕其很少在他身上看到过的冰冷。
像是雪夜里的寒星,没有丝毫温度,让人心里发怵。
那男人本身只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被陆谜制衡住,蜷着腰跪在地上,完全动不了。
他自觉颜面尽失,愤恨地扭头,咬牙切齿地瞪着陆谜。
落入那黑眸后,身体却忽然间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冷得彻骨。
他是最直接对上陆谜目光的人,在迎月阁四方通明的灯光下,那冰冷的眸子深处,他却仿佛看到了一簇燃烧起来的金色火焰,恍惚间,天涯海角边那些连绵不断、常年不化的雪山山脉,都在他脑海里被这簇小小的火焰给烧成了灰烬。
那是让所有生灵都恐惧的力量。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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