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姜恬一根一根雕花细柱看得仔细,房东的手机跟她的系统不一样,打起字来有点不习惯。
偶尔的,需要房东伸出手来帮她把没找到的字点出来。
他弓着背站在姜恬身后,指尖越过她点在手机屏幕上。
姜恬用眼角偷偷瞄了房东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屏幕,又明目张胆地转头,扬起脸,跟垂着眸子的房东对视,开口:“想要了解是因为放不下他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问这个。
但她知道现在如果不问出来她会憋死。
房东表情没变,甚至冲她笑了笑:“嗯,现在是有点放不下。”
姜恬无处安放的目光再次扫过楼梯上的木纹,声音像是蒙了一层尘土,灰扑扑地应了一声:“哦,这样啊。”
“不过你搞错原因了。”房东沉默两秒,懒洋洋地坐在了楼梯上,胳膊往膝盖上一搭。
他长了一张自带散漫神态的脸,眼底又压着黑沉沉的情绪,“不是因为放不下才去了解,而是因为想要放下想要走出去,才去了解。”
姜恬最看不得房东提起前男友这个样子,蹙起眉心:“你就不能打个电话问问他为什么走吗?”
房东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开口:“接不到电话了,他去的地方...稍微远了点。”
“能有多远?贫困山区现在也通网……总不能是去非洲...”姜恬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意识到了一种非常荒谬又非常惊悚的可能。
会不会……
姜恬半张着嘴,唇瓣微动,没说出话来。
房东可能是看不下去她这副傻相了,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淡淡笑道:“猜到了?”
姜恬有些艰难地开口:“他是不是……”
是不是去世了?
“是,”房东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压下情绪,艰难道,“他去天堂了。”
姜恬怔住。
突然很想抱抱这个把太阳穴都按红了的房东啊。
那天房东语气里淡淡的伤感彻底刺激到了姜恬,她开始盯着那些雕花上的植物做分析。
那些对那位前男友的敌意也消失不见了。
只觉得可惜。
房东那么介意他去世的理由和原因,那他应该是自杀吧?
那么温柔的人,那么浪漫的人,那么有爱心的人。
为什么呢?
薰衣草,天竺葵,薄荷。
橙花,薰衣草,迷迭香。
……
这些组合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恬毕竟只是个调香师而不是行为分析师,对于这些组合用来做香水她能用不同的比例调出几十种搭配。
但分析在扶手上设计这些植物图案的人的动机,她有点摸不到头绪。
原产地?挥发度?
都不是。
姜恬把花期、颜色、植物习性罗列出来,铺满了几张A4纸,统统没找到线索。
隔天跟苏晚舟约好了去OB,姜恬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房东已故前男友”分析工作准备出门。
出门后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给房东发了个小企鹅:
【那些雕花还没分析出什么有用信息,不过院子里的黄玫瑰花语的确是为爱致歉,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你别太难过。】
这么发完姜恬突然觉得自己的语言太过苍白无力了,没有什么实质的安慰作用,干脆又发了一条:
【晚上回来给你带夜宵,学院路那家木屋烧烤哦!】
学院北路那家烧烤不是24小时营业,姜恬心里默默盘算着:
今天不能跟苏晚舟他们疯得太晚。
最好提前打个电话跟老板订好都要烤点什么。
上次那个鱼豆腐房东好像还挺爱吃的。
连着吃了两串......
姜恬想到这儿愣了愣,她有这么关注房东吗?
连他吃了几串鱼豆腐都记得?
出租车驶进天堂街,停在了OB门前,姜恬付款后下车走进OB。
OB里冷气开得很足,但蹦迪也是真的热。
外面几块钱一把的纸扇在这种夜店里能卖到几百,仍然有层出不穷的人愿意当冤大头,拎着扇子蹦迪。
冤大头苏晚舟此时就拎着扇子混迹在这群人里,扇面上写着一个巨大的“帅”字。
这人就像安了雷达,几乎是在姜恬看见他的第一时间,苏晚舟也看见了她。
苏少爷蹦跶着挤到姜恬身边,“唰”地展开扇子给姜恬扇了几下,在DJ疯狂的打碟声和喧嚣的人群里喊着跟姜恬打招呼:“恬妹!”
姜恬拿过他的扇子扇了两下,也喊:“怎么不去楼上!”
这还是他们两个单独来OB。
也不知道他要谈什么。
OB楼上的VIP包间很抢手,但苏少爷人傻钱多干脆包了个全年,还自动续费,不管人来不来这包间都常年为他留着。
楼下是乱,灯光乱闪人声鼎沸,但苏晚舟今天就想要这种乱。
他的一点紧张隐藏进灯光里,在嘈杂里大声问了一句:“恬妹,你是不是恋爱了?”
姜恬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满嘴跑火车:“24小时都在恋,怎么了!”
苏晚舟悠地松了口气,笑了,推着姜恬往人少的地方走:“走走走上楼吧还是,楼下太他妈闹腾了。”
“我看你刚才蹦得挺起劲儿,扭腰摆胯的。”姜恬扇着扇子跟着他穿越舞池。
“那不是等你等得无聊么,随便给楼下的小姐姐们展示一下我这迷人的公狗腰。”苏晚舟嬉皮笑脸,“哎,姜忬说你跟男人跑路这事是真的假的?”
姜恬躲开两个蹦得正嗨的姑娘,也笑着说:“不说了么,那人是我房东。”
“房东?”苏晚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皱了皱眉,这个房东最近出场频率有点高啊,“怎么着?住一个别墅住出感情了?要我说你干脆住我东阳水畔那个房子得了,我一年都不去一次,闲置着呢。”
“不去,”姜恬哪怕身处夜店也没忘了帮房东琢磨那些雕花的意思,顺口否认了苏晚舟的话,“我跟房东是翻过墙的革命友谊,我最近帮他办事呢。”
苏晚舟和姜恬终于从人群里走出来,正逢DJ停歇的空档,夜店里静了一瞬。
苏少爷刚放心地扯起嘴角,还没等笑出来,姜恬又径自嘀咕了一句:“不过他的类型真的特别戳我,我最近看他好像越看越顺眼。”
没有DJ的掩护这句话清晰地传进苏晚舟耳朵里。
操。
“你看上你房东了?”苏晚舟不敢置信地问。
姜恬没看他,甚至可能没听见他说的话,她正半眯着眼往舞池另一边看去。
苏少爷顺着姜恬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居然看见一个高高的男人背影?!
房东的问题还没解决,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姜恬盯着那人没动,用扇子戳了一下苏晚舟:“我好像看见熟人了。”
“谁啊?”
“就大概一个月前,我跟你说我在这儿遇见个帅哥,你还给我讲了一晚上撩汉技巧那次。”姜恬说。
给你讲技巧不是他妈知道你肯定不会去撩么!
怎么你演渣女还入戏了?
苏晚舟撇嘴酸了一句:“背影都能记住?别是岁数大眼花了吧,走吧别看了,芝华士泡枸杞整上!”
姜恬记得那天有一束蓝色的光打在那个男人的衣服上,他垂头看手机的时候肩胛骨到脖颈的弧度很性感。
现在那个男人背对着她和苏晚舟,拄着桌子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个动作和那天如出一辙。
但姜恬没记错的话,让她记住这个背影的并不都是源于“帅”,那天她是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莫名有种熟悉感。
到底是谁?真的认识吗?
“晚舟,你先上去,我去看看。”姜恬丢下这么一句话,大步往对面走去。
那桌人都坐着,唯有这个背影帅哥拄着桌子站在那儿,她跑到离桌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看见桌上一个老阿姨笑着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男人似乎也在笑,手半握着拳抵在嘴边。
姜恬站在原地看了几秒,那男人突然回过头,看见她的时候一愣。
姜恬也愣了,她没想到这个熟悉的背影帅哥……居然...
居然是她朝夕相处的房东!
她的诧异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问完又看了眼刚才拍了他肩的老阿姨和老阿姨手里的酒。
她了然地想,啊,他果然是夜店里的陪酒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魏醇:哦,:)
第24章百里香
魏醇本来是没想去OB的,毕竟某个小姑娘出门后给他发了信息说要买夜宵回来跟他一起吃。
正准备给人回信息呢,OB经理来电话了:“头儿,你丈母娘来了。”
魏醇顿了顿,露出一点笑容:“嗯,我一会儿过去,免单吧,送两个纯蜜瓜的果盘过去,她爱吃那玩意儿。”
魏醇这个所谓的丈母娘叫孟芳,富人界里有名的“暴发户”。
本来是个普通人,嫁进豪门后不久丈夫癌症晚期去世,她带着遗产改嫁新加坡富商,结果这位富商出车祸也挂了,孟芳拿着两份遗产迅速跻身进富豪界,成为暴发户中的暴发户。
有一年江樾和魏醇参加一个无聊的慈善拍卖会,孟芳也在。她看重一套玫粉色珠宝正在竞价。
坐在江樾和魏醇身后的几个女人窃窃私语,说了不少孟芳的坏话。
豪门女人当然看不起她,觉得她是个克夫的丧门星,说她穿顶级奢侈品也洗刷不掉身上的土味。
江樾那么温和的人听了都蹙起了眉,魏醇本来插着耳机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没听见身后的嚼舌根。
一偏头,意外地看见他哥那张温润的脸居然有点冷,这才摘了耳机凑过去欠欠地凑过去:“呦,今儿什么日子?我们家唯一一个没脾气的都生气了?”
江樾轻轻叹气,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聒噪。”
魏醇这才留心去听身后那群麻雀叽叽喳喳,听了一会儿,他扯起嘴角露出个冷笑。
身后的女人可能觉得孟芳攒着的都是房产和股票,流动资金不多,起了点耍人的心思,几个女人轮番上阵,每次出价都比孟芳高那么一点。
恶意竞价,这就有点欺负人的意思了。
魏醇用肩膀撞了一下江樾,压低声音:“哥,你怎么看?”
他是混不吝的什么都敢做,但在江樾面前还是得收敛着点。
江樾那张脸看着还是温和的,气得狠了也只有眉心蹙着两条小褶子,他跟魏醇说:“阿醇,丧夫是不幸,她们不该对不幸的人这么无礼。”
这是默认他可以犯浑了。
“行,”魏醇突然高举号码牌,吊儿郎当又痞里痞气地抬高声音追加了3块钱。
3块钱。
拍卖员可能被他个位数的追加惊呆了,愣了半秒没吭声。
魏醇斜靠着桌子,大大咧咧地跟身后的女人们贫嘴:“阿姨们,让让小辈啊,我这儿等着讨好丈母娘娶媳妇用呢!再说你们这岁数,拍玫粉色项链不合适吧?老太太都喜欢鲜艳色是么?”
嚼舌根的女人们脸色斑斓。
江樾低低笑出声。
孟芳当天是被两个少年一左一右陪着出场的,那套玫红色珠宝也直接戴上了,像个女王。
她高兴地表示一定要把两个女儿嫁给他们,真的给他们当丈母娘。
魏醇当时还笑着调侃:“孟姨,你女儿长得要是好看俩都嫁我哥吧,他一看就是个好女婿,我还想再自由几年。”
后来魏醇和江樾才得知,孟芳没有女儿。
她的第二任丈夫出车祸的时候她也在车上,肚子里怀着一对7个月大的双胞胎,是一对女孩。
孟芳保住一命都是侥幸了,胎儿夭折,她更是丧失了生育能力。
魏醇跟江樾的OB是偷偷开的,两人不怎么露面,帝都市知道OB幕后老板的只有孟芳。她以丈母娘自居,三个人经常一起聊天喝酒,算是忘年交。
比那些惺惺作态的长辈,孟芳更有人情味。
过年会给江樾和魏醇包红包,去寺庙也会给他们求护身符,江樾的是文曲星,他的是保平安。
几乎就是他们兄弟俩认的干妈。
江樾自杀后魏醇也就能跟她说几句话了。
听说孟芳在OB,魏醇不好晾着长辈,开车来了OB,正站在桌前跟孟芳聊天。
某个瞬间他突然如有所感,扭头,意外地看见了几步开外的姜恬。
这姑娘穿着一套绿色针织短袖和裙子,短袖是个露脐装,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
OB里灯光乱闪群魔乱舞,魏醇看见姜恬脸上意外的神色,姜恬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孟芳,又看向他,眉心轻轻一蹙。
随后姜恬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突然跑过来挡在他前面,大声说:“不好意思这位阿姨,这个陪酒少爷是我们屋里的,不陪其他客人,我现在带他回去了!”
气势汹汹的,挺横。
说完拉住魏醇手腕,拽了一下,还催他:“走啊!”
陪酒少爷?
魏醇扬眉,他在人家姑娘心里就这么点能耐?
姜恬步子迈得很大,柔软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以前都是他这样拉着别人走。
这是魏醇第一次被人这么拉着,手腕的脉搏都跳得稍微快了点。
魏醇弯了弯嘴角
为了逗姜恬,他故意扭过头跟孟芳说:“干妈,我先走了。”
果然,姜恬听见他的话,连脚步都变快了,紧绷着小脸:“叫什么干妈!她让你叫的吗?不用理她!这种喜欢揩油的顾客你理她做什么!她刚才还拍你肩膀了?我一会儿去跟经理说,你今天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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