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要演戏试探他,那他也跟着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屈服。
“艾利?”
这边,埃西里斯还眼巴巴地等着情人发言,甚至手蠢蠢欲动,想要抱抱他。
“冥界之主”和亡灵魔法师都太可怕了,他全身起鸡皮疙瘩,想跑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可爱的情人,能给他冰凉凉的心,带来一丝温……
“亲爱的!”
啪!情人像是与他心有灵犀,自己投怀送抱。
但埃西里斯还没高兴一下,揽着他蹭蹭的红发少年就掐着嗓子,温温柔柔地对“冥界之主”说:“你是谁呀?为什么态度这么奇怪?”
“啊!”好浮夸的声音,“难道说——你透过了外表,被亲爱的雄伟高大贵不可言的本质征服,自愿想成为他的小弟?”
埃西里斯(呆):“……啊?”
可怜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很不安,但平日善解人意的情人,忽然间变得不善解人意了,压根没往他期望的方向瞅上一眼,反而——
在反方向一起绝尘,还强行把无辜的他也拖上。
艾利(竖起大拇指):“我家太阳神就是这么优秀,迷途知返的朋友,你真的很有眼光哦!”
劳伦(肃然起敬):“你和伟大主宰……不,是您,感谢您的教诲!”
把埃西里斯撇到一边,这两人一对上话,都敏锐地觉察到了重点。
艾利心说,好家伙,这人的演技浑然天成,从傲慢到狗腿切换得自然顺滑,一点儿不弱于刚才埃西里斯的表演,似乎还要更胜一筹。
——麻烦的对手又多了一个,不能懈怠,要拼劲全力了!
劳伦心说,冥界之主在上,险些犯下了又一个失误,看这两位大人的亲密表现,还有那个称呼……果然神明的层次远高于我们太多太多,随处都是禁忌。
——若想得到伟大主宰的垂青,果然没这么简单,还要更加尽心尽力才行!
于是,新的一轮试探开始了。
艾利:“哎呀,其实很不好意思,我们之前不知道那些祭品是用来召唤阁下的,不小心浪费了一点点……你来自冥界?真的是冥界的主人吗?”
劳伦:“大人说笑了,区区祭品而已,只要大人们高兴,下达任何命令我们都在所不辞——我是冥界之主,谨遵那·位大人的意志。”
滴·水·不·漏。
若不是知道真相,艾利都要真以为埃西里斯才是太阳神了。
他暗自搓了一把脸,由于沉浸战斗,一时忽略了自己还坐在埃西里斯的大腿上。
男人已经挺久没开口了,不管是下属还是情人,都阴差阳错地忽略了他。
埃西里斯在沉思。
思考比宇宙奥秘,更难琢磨的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已经被绕晕了。
不过,岌岌可危地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放任此事继续发展,否则结果会变得更可怕。
他要说话了。
他要冷漠地、狠狠地宣示自己的存——
“请伟大的主人原谅!”
劳伦比谁都要密切关注主人的动态。
所以,埃西里斯刚刚显露出一点点要发怒的迹象,他就急速揣测出主人发怒的最可能原因,并立即做出应对:
“你的仆人罪该万死,实在是愚钝,竟然到这时,都没能问候另一位尊贵的存在。”
埃西里斯和艾利:“?”
哪来的另一位?
劳伦重新跪下,带领一直趴着没起来的亡灵魔法师们,冲着神座再度高呼:“参见永恒的太阳神!”
“参见——我们美丽、温柔、仁慈、同样尊贵的神后!”
艾利:“我噗!!!”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时没缓过神,捂住嘴咳得惊天动地,脸都憋红了。
“…………”
埃西里斯深邃的黑眸,由于过度茫然,真的囊括了宇宙中所有的星辰。
他直挺挺地坐在神座上,终于呛完的红发情人瘫在他怀里,一副冲击过大奄奄一息的模样。
明明他在生无可恋,但如此情景映入狂信者眼中,就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意味:
不愧是至尊之神,喜怒不形于色。
自己是完美的存在,还有乖巧柔软的美人相伴,神性与人性糅合,依然充满着凡人只能仰望的威仪!
众亡灵:“噫呜呜呜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没错,身为我们的主人的主人的这位大人,就是我们要追随的伟大存在啊!”
“方才落到身上的那些光,肯定是主人带来的!”
“啊啊,永夜之地迎来了光芒,崇高之主将带领我们,走向辉煌——”
假太阳神就算坐着发呆怀疑人生,也能靠冷脸(划掉)神格魅力收服众多小弟。
他放弃挣扎了。
就这样吧。
于是,埃西里斯和艾利,暂时留在了亡灵魔法师的居住地。
那个“冥界之主”当然也留下,不用吩咐,他自发地管理起了这些亡灵魔法师,对他们洗脑啊不,发布全新的口号。
“你们原来是冥界之主的眷属,但现在,我们的主人都是太阳神,所以行事风格都应当纠正,不要叫我主,主是那位大人,一切都依照那位大人的要求来!”
有了伟大领袖,亡灵魔法师们找到了主心骨,自是斗志昂扬:“坚定拥护太阳神的领导!”
“不过,主……大人啊,主对我们的要求是什么?”
劳伦:“当然是——呃,是什么来着?”
主人神务繁忙,整天待在信徒们临时为他搭建的袖珍版神殿中,已有多日没有露面,自是没空向他们下达神意。
不过,神后倒是经常出来散步。
劳伦一琢磨,干脆去请示地位同样崇高的神后。
“神后”当时刚好心情抑郁,晚上没睡好,人是飘的。
他随口说了一句:“太阳神的眷属吗……”
“嗯……那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乐于助人,争做感动世界好公民。”
说完他就鬼魂似的,飘回去睡回笼觉了。
那时的艾利全然不知。
就是这一句随口之言,在不久后,彻底改变了世界。
第60章
艾利躺在床上,半天没动一下,精神萎靡神色不佳,宛如一条死鱼。
时隔多日,他终于想起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了。
本来早八百年就应该想起来——都怪他自己,在某些方面实在是不够上心,以至于差点忽略了重点。
啊,嗯,对。
被前面挨着发生的那堆杂事一打搅,艾利现在才开始关注,自己的灵魂问题。
属于太阳神的记忆,很是安定地保持不动着,没有要进一步苏醒的迹象。
艾利至今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的灵魂脱离本体,跑到另一个世界晃了这么大一圈。
在异世界的时候,他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彻彻底底的现代人。
《光明之主》这本小说出现在异世界,但小说所描写的世界,又是真实存在的。
难道是,现代之人通过某种途径,知晓了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吗……但那本小说里提到的事,都是“未来”所发生的。
而且,是在真正的太阳神没有回归的前提下,才会出现的未来轨迹。
“早知道当时仔细看……唉,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
太阳神本神叹了口气,只能接受自己当初的敷衍行为带来的恶果。
他真正介意的还不是这个。
当永夜之地的亡灵魔术师,和“冥界之主”这个关键词搭到一起之后,艾利下意识地觉得很熟。
通过一天的苦思冥想,再在机缘巧合下,猛地对上埃西里斯那张比他还犹豫的俊脸。
艾利:“……靠?!”
一个惊雷劈醒了他。
没记错的话,在《光明之主》里,作为最恶反派的埃西里斯好歹是冥界之主,就算是要毁灭世界,也不可能他一个人单打独斗。
没错,这位暴君手下,除了没有意识纯当炮灰的死灵以外,还有一批等级更高的小弟。
他们自称“亡灵魔法师”,是冥界之主的忠诚信徒。
与普通的死灵不同,亡灵魔法师得到了黑暗的加护,可以操控强大过人类的异种族生灵的亡魂,一人就是一支军队,如果数量不够,亡灵军队还能随时扩张。
最特殊之处在于,他们都能一定程度上抵御光明之力,不会像普通亡灵那样,轻易被光明之力净化。
一个亡灵魔法师就能轻易毁灭一座城市,冥界之主手下的亡灵魔法师,足有二三十人之多,数量已经超过光明圣殿控制的神圣骑士了。
被赋予了“不死”属性、倒下之后立即就能重新站起、己方人员丧命后瞬间便会加入敌方……这样的敌人,无疑相当棘手与恐怖。
光明圣殿统治了万年的这片土地,平时的战役只针对数量稀少的异端,还有一年中定期爆发的兽潮,这跟冥界之主的入侵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他们第一次遭遇如此强大的敌袭,第一时间自是节节败退,全然不是亡灵大军的对手。
《光明之主》大致写清楚了,这些亡灵魔法师的来历。
当初还是人类的埃西里斯被神殿所害,恢复神力与记忆归来,血洗了格列特城。
全城所有人的灵魂,被他无情地剥夺了自我意识,转化为只听从主人命令的傀儡亡灵军队。
这是冥界之主的第一支军队,做完这件事后,埃西里斯并没有深入大陆,而是调转了方向。
格列特城处于国家的边境,再往冰原前进,穿过隔绝空间的暗凛风暴区,就能不被阻挠地抵达永夜之地。
万年以来,永夜之地内部的情形,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只有埃西里斯能进入永夜之地,而他进去之后,具体做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总之,没过多久,存在了万年的漆黑风暴,在某一日,毫无征兆地消散了。
阻隔外人窥探的屏障消失,却不意味着是好事。
因为,被风暴区域“困”在其中的黑暗,终于失去了长久以来的束缚。
就像是一直被装在密闭容器中的浑浊液体,容器凭空消失,这些液体哗然向四周塌陷,滚滚倾轧而下。
只一瞬间,阴冷的黑暗便倾覆了整片无人冰原,淹没了格列特城,甚至将更远的拉菲尔城也顷刻囊括在内。
黑暗同样往反方向延伸,抵达至另一块大陆的边缘线。
被阴冷力量统治之地,都成了没有生命气息的死地。
原本的生灵自然都转换成了冥界之主的亡灵军队,交给他从永夜之地带出来的亡灵魔法师率领。
让死去的灵魂回归冥界,并安排他们洗去此世记忆,顺利前往来生——这本来是冥界之主的责任。
但是,许是转世的不愉快遭遇彻底触怒了他,又或许,还有别的更无法原谅的内因。
埃西里斯完全舍弃了这份职责。
没有亡灵能够转生,现世也再没有新生儿降世。
死去的灵魂都在第一时间变成亡灵军队的一员,愤怒的冥界之主甚至不允许他们留有记忆。
就像是刻意而为,目的在于惩罚这些无知而愚蠢的灵魂一样。
因为他们被彻彻底底地蒙蔽。
因为他们不知晓真相,并且从未想过要去追寻真相。
因为他们遗忘了最该铭记在心的事物,那是生命之所以能得以存在的根基,也是最应当珍惜的宝物……
冥界之主无法原谅他们。
所以,他决定摧毁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
在这一背景下,亡灵魔法师的存在,就成了冥界之主残酷的体现。
他们驱使着亡灵大军,随着黑暗一起侵蚀光明神护佑的领地,所到之处,无一人能够幸免。
对还未被黑暗统治的土地上的人们而言,亡灵魔法师的形象过于恐怖,就等于死亡的象征。
而且最为可怕的是,连死亡都不是终结。
失去归处的灵魂会被死亡的主人所奴役,无处可逃,并且,永远得不到解脱。
如此一来,将死亡带来的无情使者,他们的邪恶与冷酷化作压抑的阴云,始终萦绕在苟延残喘的幸存者头顶。
回忆到这里的艾利:“……”
“乱套了,完全乱套了。我昨天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比如什么,让埃西里斯的小弟,未来人见人害怕的死亡使者,去乐于助人感动世界……”
“说得还真是……”
“嗯?”
“仔细想想——不是挺好的嘛!”
太阳猛地一拍手,咸鱼打挺坐了起来。
艾利的忧虑总是持续不到几分钟。
因为他想的总是非常单纯。
不就是亡灵魔法师被他一句话,从反派小弟变成了积极向上的小弟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埃西里斯都被他一句话,从灭世暴君硬生生掰成太阳神了呢。
小弟跟着正主的步伐,一起积极起来、活跃起来,不是挺——
……
……他、他也不知道算不上好。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唉。”
刚鼓起来的气又漏了个干净,红发少年无精打采,重新躺了回去。
他都没发现,刚才那一巴掌没拍到自己。临时充当靠枕的男人伸出自己的胳膊,无声无息地挡了挡。
艾利的头靠在了旁边之人的肩膀上,眼皮一耷一耷,没过多久就合拢上了,可见这几日有多心力交猝。
“睡了好几天,该起来了。”埃西里斯说。
“好累好累,让我再逃避一下现实……”闭着眼睛的少年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