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眼前所见，真的是夜幕？
只不过是略缩版。
他一脚踩进跟四周无异的阴影里，看不出地板存在的痕迹，也看不见台阶，空间没有高低之分，一切都浑然于一色。
身在其中，就仿佛瞬间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艾利诧异地左右打量，不管往前走还是往后退，浓稠的黑色似乎都不曾变化。
艾利努力眯眼：“唔……”
“好像是有一点点差别，那些一闪一闪的小点儿什么？要是我近视，就完全看不见了。”
他有了重要发现。
在无论转向哪里都一成不变的黑幕里，隐约存在着一些极容易被忽略的光点。
光点有大又小，但总体而言，都小到几乎看不见。
最重要的是，它们散发的光，在纯黑的背景下，都暗得等于没有。
艾利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发现的，就像刹那间福至心灵，冥冥之中的力量给了他指引。
他停在原地不再走动，再度抬起头。
虽然还是眼前一片摸黑，看不出差别，但艾利还是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不断向上攀升。
映入眼中的黑暗存在高度，一圈一圈地环绕而上，直到汇集在最高处的顶点——那里就是夜幕的终点，万物的中心。
可顶点也是什么都没有。
黯淡万分的光点分散在夜幕的四处，本该被它们紧紧相拥的“中心”，却不知为何消失了。
它不在自己本该在的地方，所以，洒在夜幕中的光点们，都遗憾地失去了光芒。
太久没有亮起来过了。
要想重现昔日的明亮，除非……
“唔哇！”
艾利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原因是被眼前的异变吓了一跳。
他刚还在想这些光点是什么玩意儿，手痒痒，想试着伸过去摸一摸。
下一秒，离他最近的一颗光点，就像打了鸡血般亮了起来。
铮亮铮亮，要亮瞎人眼的那种亮度。
这也就怪不得艾利会被吓到了。
他身前猝不及防亮了一片，活似突然之间被一长串霓虹灯贴脸，由暗到吓死个人的眀，恐怖片都不会这么演。
“搞什么啊这是——都是声控灯吗！”少年抓狂。
好在他的眼睛挺好，没被吓人的亮光闪瞎。
挺过最初的变化，“声控灯”们仿佛能量耗完，竭尽全力做了最后的挣扎，在忽闪忽闪后燃烧殆尽，消停了。
回归原状，黑暗重新笼罩着他。
艾利（懵逼）：“……”
他傻站了半天，将刚才的怪事归结于有人暗中捣鬼。
废话！那肯定是有人捣鬼了。
把他叫到这儿来又不现身，总不可能是热心肠，特意让他来欣赏夜景吧！
“人呢？快点出来，要干嘛直接说，我又不怕你，少弄这些名堂糊弄人。”
少年插着腰，对着黑漆漆的背景板大声说话，气场无比强大，看着一点也不虚。
于是，黑暗背后的人，果真被他叫出来了。
“呵呵。”
“谁谁谁在笑！”
轻笑声从高处传来，仿佛一根极轻的羽毛落下，恰好挠到了少年的耳朵。艾利按住自己快麻了的胳膊，嘴巴要喷火了。
“自我介绍可以留到之后。”还没露面的这人似乎十分神秘。
他登场的方式充满了格调，嗓音中透出空灵的清冷，仿佛不在人间：“我在顶楼，静候您的……”
艾利不接他的套路：“唬谁？楼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声音的主人：“……”
少年的反应过于直接，不在预料之中。
但还在可以处理的范围内。
在沉默中，声音的主人做了点什么指示，让艾利面前的黑暗被切割开来。
无尽的夜幕顶端，缓慢投下一道蜿蜒曲折的长线，宛如黑洞延伸到了艾利的脚前。
可以踩上去，不用担心掉下来。
道路的尽头，就在声音主人所说的顶楼。
然而，艾利也就踩了一脚试了试，立马就地一坐：“我为什么要上去？走了半天累死了！在下面说话挺好的。有啥事，就这样直接说吧，绕来绕去的你不烦我还烦呢。”
声音的主人：“……”
艾利纹丝不动：“？”
声音的主人：“…………”
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又增加了……不，根源在于，艾利会是这样的性格，极其出人意料。
这是【神】都没能想到的。
在一阵依然很尴尬的沉默过后，通往顶楼的路径消失了。
夜幕内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随后暗色退开，显露出星塔内部本来的样子。
由于艾利非常不给面子地拒绝配合，那人只能自己下来了。
艾利：“让我看看这个装逼犯的真面——啊噗！”
倔强的太阳冷不防咬到了舌头。
提示还是没有出现，但他的眼前，已经自行勾勒出了提示框的幻觉。
这家伙，长得有多好看就先不说了。
关键是——
他的耳朵。
在万年前的五大种族死的死灭的灭，只剩下人类的如今，艾利看到了活的尖耳朵的精灵。
再看这个精灵的发色：银色的，又顺又直。
好眼熟哦，是不是在譬如某神殿的壁画上，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见过呢？
太阳幼小的心灵在震颤，不祥预感陡生。
“……不会真的又来一个吧，我勒个去！”
第34章
从古至今,光明圣殿的教皇，都被称为最接近神的人。
能成为地面唯一宗教的领导者,教皇本人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强者。
历代的光明教皇,都是最强的光明系魔法师，实力足够让人仰望。
但只凭这个,还不足以成为“最接近神的人”。
光明教皇拥有一个独特的能力。
除开千年难出一个的神选之人，在地上，只有教皇能够倾听到神谕,并与神明沟通,从无所不知的存在那里得到指示。
人们满心崇敬：“教皇陛下是吾主神谕的宣告者！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有神力。能让真心的信徒得到净化,让邪恶的异端失去抵抗之力，”
“过去的无数次变革都证明了，教皇陛下的命令绝对不会出错，都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有机会的话，真想瞻仰陛下的尊容啊……”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意思，艾利简单粗暴地浓缩总结：
教皇很强，教皇很神秘,就算举行了许多重要仪式,但就是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而且,教皇身为光明神座下第一小弟,【似乎】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哦。
当今在位的光明教皇,名字倒是传得广泛。他叫科斯莫斯。
“在如今已经失传的某种语言里,‘科斯莫斯’寓意着秩序。”教皇许是看出了艾利的腹诽,非常自然地来了一句开场白。
从他的嗓音再度出现的那一刻起，宛如夜幕的黑暗就被破开，自中间空出一片独立的区域。
高直星空的书架，最先从幕布后浮到表面，其次是配套的精致桌椅。
坐在书架前的教皇殿下，有尖耳这一最是明显的标志特征。
他的银发不长，浅浅地落在耳后，刘海向耳侧倾斜，挡住了侧脸上纹身般的银色纹路。
只有这点，跟壁画上银长直的形象不太一样。
“请坐。”教皇的对面，也有一张同款的高脚椅。
看上去非常松软舒适的样子，对于累得要死还饿的少年来说，颇具吸引力——不用想也知道很危险啊喂！
但艾利：“坐就坐，谁怕谁！”
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艾利果然莽了上去！
嗯，而且他真的走累了，小腿肚子在嘶吼着要抽筋。
踏踏走过去，气势如虹地一屁股坐下，艾利的精神绝对没有被舒适感腐蚀。
他掰起一条腿，努力摆了个跷二郎腿的凶悍姿势，趁机往前一看，达成这个世界99%的人都无法成功的任务：瞧清楚这个关卡的最终BOSS到底长啥样。
艾利的眼皮不着痕迹一跳：“也就这样——”
糟、糟糕！
竟然无法昧着良心，语言打击敌人的杀马特配色。
几乎可以确定的前男友转世三号，不愧是以貌美闻名的精灵族。
颜控被震撼了一秒，下意识地又把埃西里斯拖出来，跟面前的精灵做了个对比。
也是两者不分上下，只能凭气质来区分的美。
银发精灵气质如凌冽干净的初雪，容貌更是美得出尘，不像冥界之主转世，仿佛全身都陷在阴冷里。他还比穿成太阳神的艾利还要像真正的神。
……不行！
艾利随即反应过来，他不能一看到漂亮美人，就把埃西里斯拖出来对比。
这会显得他仿佛内心产生了动摇，居然无法坚定地认为，这世上绝对不会有比埃西里斯更好看的人存在——需要对比再考虑么？能有么？能么？
那必须不需要，也不能了！
心虚且偏心的颜控认定了自己的立场，他要坚决拥护某孤僻阴沉男的绝世美貌，绝不能被外面的小妖精换着花样诱惑。
没有理由！
问就是他和埃西里斯关系好，而且那个男人的五官就算拆开，也是真的全长在了他的好球区里了。
一身黑多好啊，从眼睛黑到头发，充满了省颜料的节俭气息。
不愧是冥界之主，有品位有内涵，不像别人那么花里胡哨，一点也不懂得色彩搭配。
于是。
这偏心颜控为了自证立场，很不怕死地开口了：“红配绿，冒傻气！”
教皇殿下：“？”
教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恰好……不，好像不是巧合。
他就是红绿异瞳。
原因不明，总之刚坐下的少年翘着脚，跟大爷似的，还对他抱有极为鲜明的敌意：“你名字叫啥有啥含义关我什么事，都叫你有话直说了，先来唠嗑半天再进正题，人都要睡着了好么。”
“……”
教皇殿下没话说了。
有点想久违地揉揉眉心，但常人难以比拟的涵养，帮助他压制住了这个冲动。
能忍住不爆发，此时还能微笑的这位精灵，不愧是光明圣殿的现任教皇。
这么说吧。
他做了相当多的前期准备，铺垫不仅从艾利被带回圣殿开始，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场景是精心准备的，舞台也是预设好的，将要进行的情节，本来也应该完整地按照剧本，来依次上演。
比如这个时候，他和剧本的主角绝不应该像这样尴尬对坐，该说的台词一句没说，更不应该过于直白……
现在全都被打乱了。
全部，没有按照【秩序】来进行。
“？”
艾利忽然神色严肃。
他的直觉来得奇快，几乎是在对方有所异样的下一秒，就意识到对面的精灵情绪出现了波动。
表面看不出来，是真的毫无破绽。
艾利意识到，自己突然变得机智了起来，赶忙抓紧时间分析：‘嗯，唔唔，虽然他面无表情，但心理变化瞒不过我。’
——嘀嗒。
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时钟，指针突兀地转动了一下，发出颇为吓人的脆响。
‘这是在生气，烦躁，焦虑……为什么？就因为我打断他说话，还懒得听他说话？’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指针转动的速度突兀地加快，仿佛在暗示着某个存在暴雨将近般的心情。
艾利：‘……终于明白了！’
精灵教皇，似乎有非常严重的强迫症！
“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吧。”不等艾利回过味，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的教皇在这时开口。
诸如温和的语气，友善的微笑等等的表现，全都在转瞬间消失不见。
剧本被破坏的精灵冷淡至极，话音像从危险的黑洞深处传来：
“没有拿到吗？”
艾利：“什么玩意儿？”
科斯莫斯：“原来如此。不需要多问了，那一位并没有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