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宁对渣爹并不抱希望,复看向康宁长公主:“母亲也这么认为?”
康宁长公主在女儿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一片了然般的嘲讽。
她蓦的想起那句“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开心了?”
更何况,宁姐儿也没有说错,她的确也受伤了。
康宁长公主便道:“是该公平一些,等萝姐儿伤好了,便也去祠堂跪上三日。”
徐言昭不可置信又十分不愉:“康宁!”
他语气沉沉。
康宁长公主弯着脖颈,声音轻且细,期盼中带着委屈:“夫君,宁姐儿也是咱们的女儿呢。”
又是这样!
徐言昭眼中闪过烦躁,她什么意思,提醒他自己的公主身份吗?
徐言昭缓和了心绪,牵过康宁长公主的手:“康宁,为夫难道不疼宁姐儿?只是她生性顽劣,宠溺太过是要闯大祸的,爱之深才责之切,你明白吗?”
康宁长公主对上丈夫和煦又深情的目光,心头一软。
徐婉宁看的叹为观止,渣爹这是在对便宜娘洗脑吗?
徐言昭继续道:“你是个明事理的,萝姐儿身体弱受不得祠堂阴冷不说,老太太那里,前些日子才夸你理家有方,她那么疼萝姐儿,若是知道了萝姐儿受罚,岂不是要恼怒?”
徐婉宁没有出言打断,仔细观摩渣爹和便宜娘的相处方式。
她有种直觉,这其中定然有空子可钻。
康宁长公主自然怕老夫人不高兴,老夫人不喜欢她,全凭夫君在婆媳两人之间斡旋。
她若惹老夫人不高兴,夫君岂不是又要辛苦。
徐言昭见康宁长公主动摇,叹息道:“你身份尊贵本就受人诟病,若是再传出苛待庶女的名声,我怎么舍得?”
徐婉宁神色一顿,什么叫身份尊贵要受人诟病?
康宁长公主觉得丈夫说的句句在理,可女儿委屈了也是真的。
她想了想,柔声道:“夫君,不如这样,萝姐儿在祠堂跪上一日,意思意思便可,如何?”
徐言昭没想到,自己都如此温言低气了,康宁长公主还要罚人。
不过萝姐儿隐瞒自己大女儿受伤的事,也是该罚一罚。
他冷下语气:“那便这样吧,我书房那里还有公务处理。”
渣爹走了,徐婉宁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母亲,你身份尊贵难道是错,父亲为何说会遭人诟病?”
康宁长公主见女儿主动说话,心中一喜,笑道:“傻孩子,徐府百年世家,在朝堂份属清流,母亲是皇族又是长公主,总是带累他了。”
朝堂之上不止有文武之争,世家恩荫的官员和科考路子出来的官员,互相之间也看不顺眼。
徐言昭曾告诉过康宁长公主,他以探花郎的身份入朝为官,却蹉跎十数年才是个三品侍郎,其中娶公主被清流排斥占很大的原因。
徐婉宁心头不屑,自己本事不佳宦海难行竟怪在妻子头上,渣爹也真敢说。
一副小男人做派!
康宁长公主一副丈夫为自己牺牲甚多的甜蜜样。
徐婉宁看着心累,敷衍两句将这位脑袋不太清醒的便宜娘送走了。
却说周院判回到御医院之后,便立即顶头上司刘院判叫去了。
刘院判仔细问了徐家大姑娘的病情,心道明日清晨为太后诊平安脉,可得仔细回禀。
倒不是刘院判多事,而是太后只当今天子和康宁长公主两个血脉。
可来天下父母心。
太后早有懿旨,若是长公主那里召御医看诊,必得及时回禀。
康宁长公主好些年都未曾召过御医,但刘院判人老成精,并不敢忘记太后早年的懿旨。
太后母女失和不假,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这次徐家大姑娘病的重,未必不是太后施恩垂询,借机与长公主重叙亲情的好时机。
至于太后知道了长公主的独女竟郁结于心,甚至差点会影响寿数后,又会怎么想徐家,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贵人们的事多寻思少掺和,这才能活的长久。
徐婉宁早起去康宁长公主的院子请安,正撞见徐婉萝端端正正的跪在长公主的静心院。
她心道,这个心眼多如筛子的庶妹是知道自己要去跪祠堂,所以求情来了
康宁长公主昨夜睡的并不好。
她做了一宿的噩梦,梦中女儿跪祠堂发了心疾,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硬了。
既睡不好,便起的迟。
徐婉萝让丫鬟不要打扰长公主休息,兀自跪的笔挺,得了值守的下人们不少钦服。
瞧瞧,这才是大家姑娘的做派。
不像是大姑娘,总是暴跳如雷的,实在难伺候的很!
听到脚步声,徐婉萝回头望去,旋即惊愕的微张着嘴。
徐婉宁不是好长时间都不穿红衣了吗,怎么突然……竟然该死的明艳多姿!
徐婉宁注意到徐婉萝惊讶不掩嫉妒的眼神,心情甚好。
她捋了捋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微微一笑:“我这一身不好看吗,三妹妹?”
原主虽然还未长开,但已经初露明丽张扬的美貌,放在现代妥妥的御姐预备役。
然而徐婉宁早起梳妆,丫鬟拿来的却都是素白、淡蓝等既寡淡的衣裳。
徐婉宁想起来,原主心中喜爱浓艳的颜色,但见打扮清雅的徐婉萝更受父亲喜欢,便生生扭曲了爱好。
她对这种委屈自己讨好他人的行为嗤之以鼻,怎么高兴怎么装扮,火烧云般的衣裙配上端丽大方的眉眼,如今整个人耀眼极了。
第4章吃瘪
徐婉宁突然换了装束,仿佛挣脱了什么桎梏一般,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被她居高令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婉萝有些心慌意乱。
徐婉萝一直知道,她这个嫡姐样貌十分出众。
所以,她曾故意在徐婉宁面前透露父亲喜欢清雅装扮的事,徐婉宁果然穿戴素净起来。
这世间女子千姿百态,朱钗粉黛用对了相得益彰,用错了反倒削减颜色。
徐婉宁唇红齿白五官昳丽,素淡衣裳让她宛如海棠蒙尘,别扭中带着几分笨拙的俗气,这正是徐婉萝想要看到的。
然而如今……
徐婉萝仰头,避而不答徐婉宁问衣饰的话,关切提醒般:“长姐,母亲尚未起身,你小声些罢。”
徐婉宁从原主的记忆中,已经猜度到眼前这个面容纯真清丽庶妹,心机不浅极擅做戏。
十二岁的小姑娘,在现代才刚上初中的年纪,在这个时空已经懂得如何不着痕迹的给旁人上眼药了,很好。
她轻笑一声:“三妹妹口是心非了,若怕打扰母亲休息,你一大早跪这里做什么,传出去还以为母亲苛待你了。”
徐婉萝心头一梗,低声道:“长姐说的是。”
徐婉宁知道徐婉萝说自己打扰康宁郡主休息是为何。
左不过原主暴躁易怒,没准因恼恨康宁长公主与徐婉萝亲昵而闹将起来。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每每都是徐婉宁专横跋扈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甚至因此而吃挂落。
不过,那是以前。
她俯视着低眉敛目的少女,下颌微扬:“既知道错了,那便去僻静处跪着,省得碍眼。”
徐婉萝掐了掐掌心抑制住怒意,红着眼圈从院子正中诺到偏僻角落跪着去了。
若是往常,徐婉萝自然不用这般忍气吞声。
可传出一向和善的康宁长公主竟要罚跪于她的消息,父亲昨夜居然睡了书房,没来母亲的汀兰院安歇。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林姨娘和徐婉萝都有些不安。
徐婉萝深谙示弱之道,跪便结结实实的跪,不论是祖母哪里还是父亲哪里,见她委屈了难道不会心疼?
徐婉宁料理了徐婉萝,余光瞧见院中候着的两个丫鬟同情的看向徐婉萝,眸中冷光一闪。
亲娘院中的丫鬟都明目张胆的向着庶女,对林姨娘岂不是要跪舔?
徐婉萝顺手一指,让这两个丫鬟也陪徐婉萝跪着去。
她只道:“三妹妹身子不好,只诚心认错是好事,我这个做姐姐不好阻止,你们一左一右仔细照看三妹妹,若是磕着碰着,就不必在这静心院呆着了。”
两个原本不服气要辩驳的丫鬟,这下连反驳的理由都没了。
大姑娘让她们跪着是照顾三姑娘,不是罚跪,还能怎么办?
徐婉宁进院不到一刻钟,看着碍眼的都收拾了,晨起喝苦药的难受总算平息了大半。
屋子里掀帘走出个四十多岁的老嬷嬷,胖敦敦一张圆脸很讨喜,只嘴角法令纹深刻,显出两分刻薄。
老嬷嬷见着徐婉宁,眼睛一亮十分欢喜的样子:“原来是大姑娘来了,夫人还未起呢,姑娘先进来喝茶歇歇脚儿。”
这是掌管静心院大小事务,最得康宁长公主信任的崔嬷嬷。
不过,崔嬷嬷在成为康宁长公主身边得意人之前,还是陪伴了徐老夫人几十年的贴身丫鬟。
至于为何堂堂长公主最倚重的不是宫中带出来的人,而是夫家婆母身边的老人,徐婉宁只能说徐老夫人手段高超。
徐婉宁回忆着崔嬷嬷的事,不咸不淡一弯唇:“崔嬷嬷辛苦。”
躲在窗棂后看了半天热闹,能不辛苦嘛。
崔嬷嬷笑意一僵,亲自为徐婉宁打帘。
她人老成精,比年岁尚小的徐婉萝更能感知到徐婉宁的变化。
大姑娘不单是换了衣裳,似乎以往的躁郁之气都一并收敛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跪祠堂跪出一场病来,所以脾气也随之消减了?
徐婉宁进屋不多久,康宁长公主便着急忙慌的从内室出来了。
徐婉宁被康宁长公主憔悴的面容吓了一跳。
她是极聪明的人,见便宜娘盯着自己不错眼的看,又有只言片语入耳,很容易便推测出康宁长公主这是突然爆发爱女心切的念头了。
这样正好,倒是方便自己施展手脚。
徐婉宁陪着康宁长公主梳妆打扮,这之后母女两个一同用早饭。
崔嬷嬷低声对康宁长公主道:“夫人,三姑娘还在院子里跪着呢,连累大姑娘生病,她跪一跪也是应当,只明日便要去老夫人跟请安,三姑娘又素来身子骨不结实……”
康宁长公主见徐婉宁吃虾饺吃的香,正高兴着,被崔嬷嬷打扰不由皱了皱眉。
老夫人不喜欢人打扰,只初一十五才让儿媳们带着孩子去请安,算一算,明日正好是十五。
再有,若是一般的庶孙女,老夫人自然不会另眼相看。
可林姨娘还是老夫人的远方侄女,家道中落来投亲,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徐言昭的姨娘。
有亲缘关系在,徐婉萝生的清秀可人性子又温文,最得老夫人欢心。
为着徐婉萝总受徐婉宁“欺负”的事,老夫人没少敲打徐婉宁。
康宁长公主觉得崔嬷嬷提醒的是,便要叫人请崔婉萝进来。
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开口,因为身边坐着的嫡亲女儿已经放下筷子看过来,黑黝黝的大眼清冷一片。
徐婉宁看向崔嬷嬷:“嬷嬷既说三妹妹连累我生病,怎地只知关切三妹妹身子骨不结实,却不见多问一句我病的可重?”
她垂眸,眼睫微颤似有失落:“这还是母亲身边的人呢……”
崔嬷嬷张口结舌,大姑娘什么时候这般伶牙俐齿了?
康宁长公主听到这话不由大恸,梦中她抱着女儿僵硬尸身的追悔莫及潮水般在心口翻涌。
她冷着脸让崔嬷嬷出去,又赶忙安慰女儿,哪里还记得徐婉萝。
崔嬷嬷顶算是被撵出去的,面上一片晦暗,心道康宁长公主不是最担心老夫人不待见吗,怎地这回……
徐婉宁握着银匙喝粥,一边对絮叨的便宜娘道:“母亲,你不必太过担忧,我这病没准与饿了几日有关,吃饱就好了。”
康宁长公主不解:“你什么时候竟还饿着了?”
徐婉宁习以为常般的道:“祠堂跪了三日,女儿饿昏过去好几次……”
康宁长公主心头发紧,似辩解似自问:“不可能……,我让崔嬷嬷送吃食给你,我明明叮嘱她了……”
被下了脸面,崔嬷嬷在隔间生着闷气。
小丫鬟跑过来,脸上带着些惊惶:“嬷嬷,夫人叫你进去呢……生了好大的气……”
第5章养肥再宰
崔嬷嬷横了一眼毛躁的小丫鬟:“慌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站起来,嘴角浮起一丝自得的笑意,心道夫人八成是被大姑娘气着了,还得自己开解。
小丫鬟被训斥,等崔嬷嬷离去了,跺脚啐道:“亏得我好心想要提醒……”
罢了,这老妖婆在静心院作威作福主子一般,也该她吃回亏!
崔嬷嬷一张脸笑成了菊花,亲热的问道:“我的夫人哎,这是又怎么了?母女两个哪里有隔夜仇,竟又闹起别扭。”
康平长公主冷着脸:“跪下!”
徐婉宁以手撑颌,懒洋洋道:“崔嬷嬷,你是母亲的第一亲信人,原来竟这般盼着我和母亲不和么?”
康平长公主平日的确最信重崔嬷嬷,闻言瞧着崔嬷嬷往日一张亲和的脸,竟觉得有些陌生。
崔嬷嬷站着没动,脸上笑意僵着:“夫人、大姑娘,老奴不知哪里有了不是,竟要遭这样的折辱?”
她是伺候了老夫人几十年的老人,在府里的大小主子跟前都颇有体面,在自家儿孙面前亦是被称老祖宗的人。
今日若是跪了,回头还不成为满府的笑柄。
所以,这个头决不能低,否则老夫人岂不是都要掉面子!
徐婉宁最厌恶这样倚老卖老的人,前世在自家公司不是没有碰到过。
她淡声道:“崔嬷嬷,我母亲堂堂长公主之尊,当朝宰辅拜见都要称臣,你一个老奴跪她只有天经地义的事,折辱之说从何谈起?”